岳遥匆匆告辞,跨出大门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出了小巷。
跑出两条街之后,她才气喘吁吁地瘫坐在街边的长椅上。
岳遥靠着长椅的扶手,不停地喘气,干冷的空气吸入呼吸道,刺得喉咙生疼。
缓和半晌后,岳遥重重地咳了两声,靠在椅背上,惊魂未定。
刚才如果不是周子凌的来电把她惊醒,她铁定会着了死灵的道,出不了幻境。
为了不惊动死灵,她连阴阳鱼都没有带上,就怕露出马脚。
她自以为不带阴阳鱼是谨慎的行为,却没想到会差点丧命。
歇息了一会儿,岳遥站起身,在街边拦了一辆摩托车,准备回旅馆。
在回旅馆的路上,岳遥的神色越来越凝重。
因为她发现,这只死灵并不好对付,它怨力极强,能让她深陷幻境,毫无反抗之力。
按周子凌的描述,钟然的症状已经持续一年了,好在这一年来尼泊尔并没有传出什么匪夷所思的死亡事件。钟然的家人也没有受影响,唯一被影响的,应该只有被死灵附身的钟然。
从以上情况来看,那应该是一只性子较温顺的死灵才对。
至于它为什么一照面就给了她一个下马威,岳遥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难不成,她看上去很像坏人吗?
因为心里装着事,岳遥回旅馆的时候一直低着头,没有注意到和自己一同走进旅馆的两个男人。
两人都穿着军绿色的冲锋衣,一人手里提着一个行李包,风尘仆仆的样子。
两个人把脸捂得严严实实的,显然是刚到加德满都。
进门后,稍矮一点的男人把行李扔给后面的男人,急匆匆地冲到旅馆前台办理入住手续。
高一些的男人站在原地没有动,目光落到了岳遥的背后。
稍矮一点的男人跳着跑到前台,摘下口罩,递上两张身份证,同时亮出一口白牙,朗声问:“老板,还有房间吗?”
老板抬起头:“有。”
“我要两间。”男人比了个剪刀手,心情颇好的晃了晃。
“好嘞。”老板应了一声,接过身份证,埋头给那人择房开单。
片刻后,老板把身份证和房卡还给那人,笑了笑:“二楼218,219。”
那人把身份证收好,拿着房卡朝身后的男人招手:“好了。”
男人点点头,提着行李同那人一起上了楼。
******
岳遥在幻境里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回房间的第一件事就是钻进浴室洗澡。
洗完头之后,她裹着毛巾出房间吹头发。
旅馆很小,条件自然不好,旅馆上下只有三台吹风机,每一层楼的走廊尽头有一台吹风机,供房客轮流使用。
好在岳遥的房间就在尽头,所以不用走那么远,这也是岳遥选择这个房间的原因之一。
岳遥走出房门,三两步走到吹风机所在地,开始吹头发。
这时,靠右侧的房门打开了,一个高高瘦瘦,有些帅气的男子靠在门边,上下打量着岳遥。
感受到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岳遥放下吹风机,侧头,回看了那个人一眼。
两个人对视半晌,都没有率先开口说话。
就在气氛有些僵硬的时候,一个身高稍矮的白白净净的男子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边走边道:“你的东西我给你放好了啊,我先回……”
先回房这三个字卡在喉咙里。
毕竟,任谁看到一个头发潮湿,手里握着吹风机,眼神警惕的盯着自己的女人都不会淡定。
“这位是?”他指了指岳遥,笑问靠在门边的男子。
男子没说话,半眯着眼睛,猝不及防地把门口的男子推了出去,啪的一声关了门。
“孟霄!!你王八蛋!!”被孟霄一推,男子差点摔倒,好不容易站稳身子,连忙扯着嗓子大吼。
岳遥被眼前的状况所惊,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被推出门的男子便转过头同岳遥说话:“你好啊,初次见面就让你看了笑话,我叫魏宁远,里面那个神经病叫孟霄。出门在外,能住在一个旅馆都是缘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态度倒是很和善。
岳遥点了点头,想起刚才和孟霄对视的一幕,没有把自己的名字告诉魏宁远。
出门在外,她还是不要和不相干的人扯上关系为好。
见岳遥没有结交的意思,魏宁远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勺,轻咳两声,转身走进了孟霄隔壁的房间。
等魏宁远走了,岳遥才重新按下吹风机的开关开始吹头发。
她一边吹着头发,一边思索:刚才那个人的眼睛,为什么有一只是淡棕色的……是阴阳眼吗?可……不像啊……
她也不是没有见过阴阳眼,和那双眼睛不太像啊。
*****
第二天,岳遥计划去迷住钟然的塔莱珠女神庙,去看看那里究竟有什么蹊跷。
十月初,尼泊尔迎来了雨季,加上天气反复,临走的时候,岳遥不放心地回房间拿了一把雨伞。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在关门的时候,岳遥下意识的朝对面紧闭的房门望了一眼。
心道:也不知道那人出门了没……
那双奇怪的眼睛,总是勾着她的心弦啊……
岳遥轻啧了一声,把雨伞装进包里,快速下了楼。
塔莱珠女神庙位于加德满都商业中心街西面。
当岳遥搭着摩托车抵达的时候,已经上午十点二十分了。
下车后,岳遥走得慢悠悠的,四处寻找钟然的身影,无心参观。
但女神庙前的广场很大,岳遥扫视了几圈还是没有发现钟然的身影。
难道昨天她一拜访,钟然身上的死灵就跑路了吗?
就在这时,岳遥听到身边旅游团的导游在拿着喇叭给游客讲解塔莱珠女神庙的由来。
出于多了解他国文化输出的优良传统,岳遥不由得侧着耳朵去听那导游讲了些什么。
“塔莱珠女神被视为马拉王朝的保护神。神庙建于1564年,是一座3层屋顶、12层基座的典型尼泊尔塔庙式红砖建筑。”
“塔莱珠女神庙独占杜巴广场的东北角,是广场占地最大、规模最大的塔庙。塔莱珠·巴瓦妮女神是马拉王朝最受尊崇的女神,被马拉国王奉为家神,因此,塔莱珠女神庙比一般寺庙建得高大。女神庙只在每年的达善节开放,其他时间只供王族瞻礼,游客是没机会参观的。”
达善节?这不是钟然参加的那个节日吗?
听到这个敏感的词,岳遥忍不住朝女神庙望了一眼,只一眼,一抹矮小的身影便撞入了她的视线。
那是钟然,虽然只昨晚的匆匆一面,但岳遥已经记住了她的脸。
钟然站在第八层基座上,目光冷淡的扫视着周围的游客,眼珠转动的频率极快,像是在寻人。
她所在的基座石阶两旁,立有雄狮、怪兽和力士石雕。
台基上的女神庙四面均有入口,朝南的正门为金门,塔莱珠女神就供在金门上方的半圆形门楣中央。
而钟然站的地方,是最宽广的第八层,因为那里砌了一面小围墙,岳遥只能勉强看到她的上半身。
岳遥朝前走了两步,想走上基座把钟然带下来,可是就在她向前跨出一步之后再抬起头,惊讶的发现钟然和塔莱珠女神的影子重合了。
岳遥近乎呆滞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忘了移动脚步。
钟然眼神涣散,在朗朗白日下,身上还环绕着挥散不开的阴气,她身上,有死灵。
今天岳遥出门急,没有带上阴阳鱼,加上女神庙周围游客众多,她不能直接动手,只能等。
就在岳遥犹豫不决的时候,钟然忽然转过头。
虽然两人的距离隔得很远,又逆着光,但是岳遥知道,钟然看见她了。
因为钟然在看到岳遥的瞬间就迅速闪身进了神女庙。
岳遥:“.……?”她的恶意表现得这么明显吗?一见她就跑?
既然事已至此,岳遥也不必再藏,她挤开参观的游客,三两步走上台阶,进了神女庙。
可岳遥没有考虑到,今天是达善节的第一天,游客出奇得多,不止来自异国的游客,还有很多本地人来参拜他们的女神。
岳遥的个子不算高,她挤进人群,片刻就被淹没在人海,根本看不见钟然在哪里。
站在女神庙里,岳遥被人墙包围,开始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
她不应该像个莽夫一样冲进来的,死灵很聪明,一再被她追赶,很可能对她有所防备,以后想再抓到她就难了。
但是岳遥转念一想,如果她不进女神庙,钟然从别的出口离开怎么办。
现在钟然被死灵附身,根本不能将她视为普通人。
想到这里,岳遥不由得释然了,她费力的从人群中挤出,好不容易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忽然听到一道重物落地的声音,人群炸开,尖叫声不断。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整座女神庙就陷入了一阵恐慌。
岳遥诧异地回头,发现一排神女雕像倒在了方才她站立的地方,有几人被砸中,受了不轻的伤。
岳遥冲到倒地的雕像前,耳边痛呼声不断,还有两人被压在雕像下,额头磕破了,血液顺着脸颊留下,看起来有些吓人。
岳遥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钟然的身影。
死灵想对付的人是她,现在却误伤了旁人,想必已经逃了。
因为心怀愧疚,岳遥给那些人叫了救护车,所幸雕像已经是陈年旧物,损坏严重,虽然多名游客被砸中,但都只受了皮外伤,没有什么大碍。
等所有人都被救护车接走后,岳遥才准备离开。
可这时,一个肤色偏黑的外国人突然出现,拦住了岳遥的去路。
他说的是英语:“这位小姐,你真漂亮。”说着,他扫了一眼开车一段距离的救护车,笑了笑:“也很善良。”
岳遥无意纠缠,点了点头,说了句:“多谢。”
岳遥说完就要走。
可是那人却拉住了岳遥的手腕,岳遥心中警铃大作,她早听说过这些外国人喜欢在旅游的时候结露水情缘。
但这人为什么找上她,难不成她长得很水性杨花吗?
“这位先生,请放手。”岳遥的声音透出愠怒,她想,这时候他总该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果然,那男人松了手,微蓝的瞳孔里反射出岳遥冰冷而愤怒的脸。
“抱歉。”那男人笑得没什么诚意,反而透出一股子轻佻的味道。
岳遥不想搭理他,只白了那人一眼,迅速穿越人群,离开了神女庙。
岳遥走后,那男人的眼神渐渐暗下来,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轻笑道:“iing.”
岳遥跑出神女庙,没有功夫在意之前的小插曲。
她抬头,凝眉审视着整个神女庙的格局。
心中疑窦丛生:为什么怨灵会对这个地方充满执念?一年来,日日守候在此?
难不成她的死,和女神庙有关?
万物有灵,人本为物,死后化灵,魂归大地。
这是正常的生死轮回,可是,如果是非正常死亡,魂魄化灵后,便会生出怨气。
岳遥几乎可以确定,钟然身上有一只怨灵。
怨气极大,许是枉死。
只是,岳遥想不通,神女庙是一个神圣的地方,怨灵有什么理由来这里?
难不成,她是在这里被杀的?
不,不可能。
这念头一冒出,岳遥就否定了。
塔莱珠·巴瓦妮虽是尼泊尔人民信奉的女神,但不可否认的是,这里有极大的信仰,能净化大部分的邪灵怨气。
如果死灵是在女神庙被杀害的,不可能化成怨灵。
当岳遥一个人站在神女庙前方发呆的时候,魏宁远和孟霄也站在不远处,与魏宁远四处观望的状态不同,孟霄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岳遥的身上。
等魏宁远发现的时候,他立马坏笑道:“孟霄啊孟霄,看不出来啊,你小子花心得嘞!这才和宋沁分手多久,就看上新目标了?”
孟霄没有搭理魏宁远,他双手抱臂,顺着岳遥的目光看到了那尊塔莱珠女神像。
“魏宁远,你有没有觉得,那个女人很奇怪?”孟霄说的是岳遥。
魏宁远轻嗤:“我看你最奇怪,奇怪的大叔,一直盯着人家小姑娘看,瞧你那猥琐样,我都替你害臊。”
闻言,孟霄扫了魏宁远一眼,魏宁远顿觉后脊一凉,讪笑道:“哎呀开个玩笑嘛,知道你失恋了,心情不好,我这不都牺牲自己的宝贵时间来陪你旅游吗?你怎么还这副臭脸啊?”
知道魏宁远没有正形,孟霄也不再问他。
他转过头,岳遥已经不见了。
孟霄四处望了望,松开双臂,推了一下魏宁远的肩膀,问道:“人呢?”
魏宁远没好气的瞪了孟霄一眼:“我怎么知道,又不是我看上了人家。”
孟霄看向魏宁远,眯眼:“你真是没救了。”
魏宁远笑眯眯的坐在卖瓜的老爷爷旁边,拿起手边的瓜就啃,同时开玩笑似的道:“你最正经,孟正经!你最厉害,孟大爷!”
孟霄不想再搭理魏宁远,抬脚就走。
见孟霄真的走了,魏宁远连忙从地上爬起身,掏了买瓜的钱给老爷爷后,快步追上孟霄:“哎呀孟正经,你等等我啊!”
那模样,就像个小太监追着皇上要赏赐似的。
*****
离开女神庙后,岳遥先去了钟然家,一直等到傍晚都没有如愿地等到钟然回家,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看来钟然一见她就跑不是巧合,死灵是真的在躲她……
可是,死灵怎么知道她是为它而来?
等不到钟然,岳遥只好告别,匆匆回了旅馆。
回旅馆的时候,岳遥走得急,连老板跟她打招呼都没看见。
魏宁远坐在靠近前台的沙发上和旅游的女学生聊天,听见老板同岳遥打招呼的声音,下意识的朝岳遥的方向看去,正好看见岳遥的侧脸。
魏宁远忍不住轻啧了一声:“这不是老孟感兴趣的小姑娘吗……”
旁边的女学生有些好奇:“你嘀咕什么呢?”
魏宁远摇摇头,没在意这个小插曲,又继续和女学生们闲聊。
岳遥上楼快,下来得也快,背着旅行包,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
老板喊住她:“岳小姐!您这是去哪儿啊?天快黑了。”
岳遥回头,笑了笑:“我有位朋友在尼泊尔,出去见个面。”
说完,岳遥也不管老板的反应,快速走出了旅馆。
看着岳遥的背影,老板摇了摇头:“这些国人真是不让人省心。”
魏宁远笑了笑:“老板,说不定人家小姑娘是去见情郎了呢,你瞎操心做什么?”
老板意味深长的看了魏宁远一眼,没有说话,摇着头走了。
魏宁远正在琢磨老板话里的意思,孟霄就从楼上走了下来。
魏宁远一见孟霄连忙喊道:“这里。”
孟霄扫了魏宁远一眼,冷声道:“走。”
魏宁远惊讶的张大了眼:“这么晚了,去哪里??”
孟霄没有再回答魏宁远的话,一个人走出了旅馆。
见此,魏宁远也顾不得美人了,他纵身一跃,跳过茶几,快步追上孟霄。
走在加德满都街头,魏宁远紧了紧自己身上的大衣,问孟霄:“你发什么疯啊?这么晚了出来干什么?”
十月的尼泊尔,昼夜温差极大,他出来的时候没有带衣服,这下可是要冻死他了。
孟霄目不斜视,沉声道:“我看到阴阳鱼了。”
“什么?阴阳鱼?”魏宁远瞬间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孟霄点点头。
就在刚才,他从房间出来,撞上了敞开门收拾行李的岳遥。
本来他并不在意岳遥的去留,他下午注意到岳遥,也不过是因为岳遥的行为有些奇怪而已。
只是,当孟霄准备下楼的时候,余光却瞥见了岳遥脖子上戴着的双鱼吊坠。
他曾在古书上见过那吊坠,名为阴阳鱼,是玄门的上等灵器,可降鬼,也可诛灵,用来做阵眼,再好不过。
岳遥收拾好背包便急匆匆的下了楼,根本没注意到孟霄的一举一动。
待岳遥走后,孟霄这才快速下楼,带着魏宁远追了出来,想弄清楚阴阳鱼为什么会在一个普通女子的手上。
只是他们刚跟出一条街,岳遥似乎已经有所察觉。
在孟霄朝魏宁远点头之后,岳遥身形一顿。
孟霄连忙拉着魏宁远闪进了右侧的小巷。
躲在巷子里,魏宁远探出头,发现岳遥正往后望。
她环顾了一眼四周,眼里有些疑惑,似乎在懊恼自己想太多了。
等岳遥重新朝前走后,魏宁远这才看向孟霄,问:“那阴阳鱼,不会在她身上吧?”
孟霄点头:“我准备出门的时候看到她回了房间,门没锁,我在门缝里看到了挂在她脖子上的双鱼吊坠,是阴阳鱼。”
闻言,魏宁远双手抱臂道:“这世上双鱼吊坠多了去了,你怎么就知道那是阴阳鱼?”
说到这里,魏宁远声音一顿,他伸手指了指孟霄的左眼,诧异的问道:“你看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