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甄甄脑袋嗡的响了一声。
“方鹤原来不是宦官?!”
“不但不是,还十分有才。”甄让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别卖关子,赶紧说。”贾甄甄催促道。
甄让抬手揉了揉眉心,“方鹤是罪臣之后,幼年时他就和他姐姐没入宫中成了官奴,因画得一手好画,再加上他姐姐从中周旋,他便去了画局侍奉。”
“那他和姝儿是怎么认识的?”贾甄甄急急想知道这个。
“虽然方鹤有才,但因官奴的身份,在画局里,一直是代笔,他抑郁不得志,便常常去鹤园画鹤。”
后面的话,不用甄让说,贾甄甄就猜到了。
贾姝爱鹤成痴,宫里养了鹤不算,还常常偷往鹤园跑,这一来二去的,自然会跟方鹤认识。
“后来这事被闵贵妃知道了,闵贵妃让人杖毙了方鹤,九公主还曾大病过一场。”
说到这里,甄让扭头道,“时间应该是我们在上书苑的时候。”
贾甄甄记得,那场大病差点去了贾姝的半条命。
当时贾姝曾哭着跟她说,‘母妃杀了我的鹤’。
所以她当时说的鹤其实是方鹤?!
“既然闵贵妃杖毙了方鹤,那方鹤为什么又成了内侍,来我这儿了?”贾甄甄不解。
甄让拍了拍她的脑袋,“具体原因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次杖责不久,方鹤就被净身了,之后就被以陪嫁内侍名义,送到你这儿了。”
贾甄甄长长叹了口气。
贾姝那人虽然性子怯懦,可也有自己坚持的东西。
想必,闵贵妃是怕她真杀了方鹤,这会成为她们母女之间解不开的死结。
所以才出此下策的。
“可她把这个烫手山芋扔我这儿干什么?!”
贾甄甄捂着脸哀嚎,“你说我知道这事了,是阻止还是不阻止?”
“为什么要阻止?”
贾甄甄瞪着甄让,“方鹤又给不了姝儿想要的。”
“你怎么知道方鹤给不了九公主想要的?”甄让反问道。
贾甄甄瞬间被问住了。
下意识想说‘方鹤是个内侍’,可这个理由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方鹤虽然是内侍,可他的才情能力远胜很多富家公子哥。
而且最关键的是,贾姝喜欢他,并且喜欢到已经直说,她不在乎他是内侍了。
“甄甄,九公主今年十六了,你把她当成小孩子事事替她做决定,这样跟闵贵妃有什么区别呢?”甄让一针见血指出问题所在。
“那……”贾甄甄也认同甄让的观点,便道:“一切顺其自然吧。”
就在这个时候,惊蛰匆匆忙忙跑进来,人还没迈进门,先高声喊,“公子,出事了,出事了!”
!
又出什么事情了?
贾甄甄突然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惊蛰跑进门,见贾甄甄坐在甄让身边,连日的事情让她已经有些憔悴。
惊蛰忽然就说不出口了,“公子……”
“怎么了?”甄让问道。
贾甄甄迟早都会知道的,更何况那边起事的时间也等不了。
惊蛰道:“闵公子溺水了。”
“溺水?!”贾甄甄不可置信,“他,他是不是……”
“他的尸身已经被送回到了闵家,公主此时去,应该还没有封棺,能见到闵公子最后一面……”
怎么会……
贾甄甄脸色煞白。
上辈子明明是在初冬,这辈子怎么会提前到这个时候?!
而且也是溺水而亡!
甄让虽然震惊,但他毕竟还要陪着贾甄甄去吊唁,因此,面上并不显露哀伤,只是问,“闵相有没有说,什么时辰下葬?”
“后天下午,具体的时间我也不知道。”
“我知道了。”甄让道:“你去同林姑姑商议下,看去闵家要带什么东西,迅速备齐。”
惊蛰点头应是。
他正要退出去,甄让又道:“消息……消息确定是真的吗?”
一个翩翩折扇公子就这么突然没了。
实在很难让人相信。
“真的。”惊蛰道:“消息很确定。”
“好,你下去吧。”
惊蛰走了。
甄让回头看着贾甄甄,她脸上血色全无,刚才还在说方鹤的事情,她想促成一段姻缘那种开心的样子,现在却接到了死讯。
而且,这个死讯,还是闵思卓。
甄让有些不忍,想安慰她,“甄甄……”
“我没事。”
贾甄甄回过神来,手足无措摇头。
两人换了衣服,一起去闵家。
闵相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地一下子苍老了不少,但仍旧带领全府上下在门口接贾甄甄。
贾甄甄一下马车,门口乌泱泱的人都穿着白色孝服。
贾甄甄人一晃,甄让赶紧伸手扶住她。
“我没事。”贾甄甄轻声道。
她素白的脸裹在白色衣裳里,更显消瘦和脆弱。
闵相躬身行礼,满脸悲痛。
贾甄甄扶起闵相,道:“闵相,我,我想看看思琢。”
闵相不抬头,声音却发抖,“多谢公主垂怜,愿意来送他最后一程,他在等公主。”
“闵相……”贾甄甄想安慰他。
忽而就起了一阵风,闵家门匾上素白的白绸花球随风拂动。
有个侍女一下子小声抽泣开。
闵思琢多好的人啊。
这样年轻的年纪,还没有娶亲,就没了……
闵相立马扭头,叱骂道:“住口!公主面前,岂容你们晦气!”
甄让道:“无碍的。”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贾甄甄失魂落魄地进了门,林姑姑走在她身侧,扶着贾甄甄。
她进了门,乌泱泱的人站起来,跟在她身后朝着大堂走去。
斜风细雨,大堂里设置了灵堂。
金银幡分列两方,来超度的道士行过礼,又继续念经,“南无核弥陀佛……”
惊蛰小声对甄让道:“棺已经封了。”
甄让皱眉。
明明一早已经说了贾甄甄会来,闵相怎么还……
“也好。”贾甄甄觉得自己要是看着闵思琢的样子,一定会受不了。
上一辈子,她已经看过一次了。
当时她除了哭还是哭。
那天,只有林姑姑陪她来。
她哭的累极了,人一晃,就被金宴盏接住,她也眼睛肿的不像样子,压抑着道:“公主,节哀。”
那这一辈子……
“公主,节哀。”身侧一个声音轻轻地道。
这声音像浮在水里一样冷,幽森森的,却透着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心疼。
贾甄甄一扭头,却见不是金宴盏,而是金宴竹。
“金公子。”
“阿盏出门去采买东西了。”
贾甄甄点下头,“嗯。”
闵相在朝中很有根基,虽然因为闵贵妃的死正失势,很多人想暂时避嫌,但看在贾甄甄和甄让来吊唁,于是想讨好他们的人,也都来了。
凄丧的大堂前,居然热闹的厉害。
贾甄甄坐了一会儿,便觉得嘈杂人声,闵相也注意到了,便让人先带贾甄甄去内堂。
甄让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直到惊蛰过来小声道:“公子,傅将军也来了,他说找您有些事。”
甄让知道傅子垣找自己是什么事情。
他受伤中箭的事情,本来是他跟傅子垣商量好要将计就计的。
四公主见过阿袖,很有可能威胁到贾甄甄
所以,他们两人商议好,马车走到半路的时候,傅子垣佯装刺客动手,然后他们再来些动作,将陈帝的注意力引去四公主那儿。
谁知道,居然真的有人放冷箭,还先傅子垣一步动手了!
甄让现在陪着贾甄甄,实在没空处理这个事情,便道:“告诉他,改天再说吧。”
“可是傅将军很着急的样子,他刚从……”
这么着急,肯定不是小事情,贾甄甄道:“你去吧,有林姑姑陪着我,我没事的。”
刚来的时候贾甄甄掉眼泪掉的人虚脱,现在稍坐了一会儿,精神看着好了不少。
甄让便道:“好,那我去去就来,林姑姑,麻烦了。”
林姑姑点点头。
甄让带着惊蛰朝外面走。
文武百官来了大半,黑压压聚在大堂里,七嘴八舌窃窃私语。
“大公子才病死,怎么二公子也溺水而亡。”
“谁知道呢?你看闵相,再厉害有什么用,闵贵妃没了,九公主那个样子,他膝下就两个儿子,还……”
“啊,甄大人!”
说话的那位官员赶紧住嘴了,一扭头就看见甄让面如寒潭,双目森冷正盯着自己,顿觉失言,不安地道:“下官,下官……”
甄让不耐地打断:“冯大人年纪大了,不耐风寒,还是早些回去吧。”
而后他继续跟惊蛰朝外面走。
惊蛰道:“似乎也有些闵公子的事情,傅将军觉得在闵家说不安全,所以等在闵家外的十里平湖边。”
“我知道了。”甄让不安地扭头看一眼贾甄甄待的内堂,暗道:速去速回吧!
等他们两人走到十里平湖边,傅子垣已经等了半天了。
残荷枯叶铺满水面,于和风细雨中自有一番景致。
甄让没空欣赏美景,直接开门见山,“查到了什么?”
傅子垣也不嬉皮笑脸,道:“怕是你要操心了,我查出来搞动作的,不是别人,正是你府上那位!”
“九公主?”
“对!哎,你怎么不惊讶?”
甄让揉揉眉心,不答话,继续问道:“你刚才说跟闵思琢,怎么了?”
“他不是溺死的,而是被人谋害,可能也是九公主。”
“为什么?”
甄让不解,继而他很快明白了。
闵思琢不死,九公主的姻缘一定会是闵思琢。
她已经碰到了方鹤。
她能对贾甄甄放冷箭,那杀闵思琢,实在就没什么好诧异的。
血肉之亲,在权利面前,或者说在一个冷清又冷血的姑娘面前,太不值得一提了。
甄让正要说让傅子垣先不要动作,也不要将此事宣扬出去。
就听到惊蛰,忽然警惕地喊道:“谁在那儿偷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