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睁开眼睛,贾甄甄就听到金宴盏又被抓起来的消息。
这次与上次不同。
上次金宴盏是冲撞了宫中的人,直接被侍卫拿进了宫,尚且有贾甄甄求情的余地,这次却是——
“公主,是有人上京来告御状,说金小姐贩卖私盐!”
听着惊蛰的回禀,贾甄甄瞬间浑身的血凉了个透彻。
经商的人,十有八九手脚都不干净,但是鲜少有被捅出来。
一是,他们关系断开的干净,就算出事,一般也不会捅到最受益的人面前,二是,层层盘剥,利益错综复杂,众人保举,人人受益,如非百姓受害严重,一般也不会成为大案。
惊蛰手足无措,道:“公主,那个人有理有据,不但将金小姐给水岸过路的票引拿出来,还将几方匪盗和地方私盐贩子的供词拿到了手。”
金小姐这次,怕是危险了。
林姑姑也皱眉,“金小姐怎么说?”
惊蛰道:“牢里进不去,那人说因为这件事,他们百姓和商人之间起了争执,商人放火烧铺子,实则是故意烧他们的住宅,他们有不少人被烧死烧伤。”
“什么?!”贾甄甄吃了一惊,一旦牵扯到人命,那就可不是小案子了。
贾甄甄问道:“这个案子的主审人是谁?”
“暂时金小姐被关押在大理寺,”惊蛰道:“其余的,打听不出来,只知道金小姐暂时还没有吃什么苦头。”
“哦,那就好。”贾甄甄松一口气。
金宴盏做生意,贾甄甄知道她的手上肯定不干净,本朝律例多得是可以钻空子的地方,只要银钱打点到位,实在不是问题,所以贾甄甄也没有想过提醒金宴盏。
但只要有人想点出来,就能一眼看出来。
比如上次的斗诗,罗萍一介文人都看出来猫腻。
但是贩卖私盐,是要全家受刑的。
金宴盏断不会如此糊涂啊……
贾甄甄在脑子里迅速过着,一时间没了主意,金家是多年累积的财富,人脉宽而广,不至于一下子就翻了船。
贾甄甄问惊蛰,“你觉得呢,这件事金家是不是冤枉的?”
惊蛰如实说了,“我在打听的时候,道上的人说,这告状的人,一路走得十分顺利,不像一个平头百姓,倒像是京城中有人在保举他,但是背后的人是谁,一时半会查不出来,就算查出来也没用,金小姐的案子,上边震怒,着不日便要查,早上钦差便去查看了……”
林姑姑道:“上边信了?”
惊蛰道:“认证物证俱全,实在……”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贾甄甄。
贾甄甄正要说话,顿时觉得小腹一痛。
“嘶——”真是要命!
惊蛰不明所以,顿时慌了,“公主你没事吧?”
贾甄甄反应迅敏,“不许告诉甄让!”
甄让此去皖南,哪怕是陈帝的命令,但是贾敏的手伸的那么长,实在不由得贾甄甄不担心他,但是闵相的事情又确实需要一个解释。
甄让去皖南,一半是出于私情,一半是出于皇命。
贾甄甄软了口气,“别告诉他乱了他的神,皖南不比盛京,人多眼杂的,本就容易出事,万一他分神,我没事。”
惊蛰应一声,又问,“那现在呢?金小姐的事情……”
贾甄甄忍着涨疼,道:“金公子是不是也被拿走了?”
“是。”
金家已经没人了,剩下的几个叔公贾甄甄并不熟悉。
而且这次的命令来的这么迅猛,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猝不及防,那些人肯定忙着各扫庭前雪。
还有谁呢……
有了!
贾甄甄吩咐惊蛰,“你去将傅子垣叫过来,直接告诉他,就说是因为金家的事情。”
惊蛰领命去了。
林姑姑却是叹口气,道:“公主,金小姐的事情出的实在突然,您没想过,是谁在背后算计?”
贾甄甄想了。
但是她并不了解金家在京城的人脉,她只能按照自己和金宴盏交集的人,来判断出几个人。
首先陈帝,金宴竹是影卫,结果却失手了,陈帝不管是为了以后东窗事发还是责罚金宴竹,动金家都说得过去。
然后是闵思琢,闵思琢如果知道影卫是金宴竹,给金家动手实在是顺其自然,但好歹金宴盏还夹在中间,贾甄甄觉得闵思琢不会下这么重的手。
再次,还有贾敏,贾敏对皇位野心勃勃,段衡的金簪事情尚且刚过去,她想要动贾甄甄,但贾甄甄这边被甄让保护的毫无破绽,从金宴盏出手,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但皖南尚且处于水深火热,贾敏该不会这么顾头不顾尾才是……
贾甄甄摇摇头,道:“先见过傅子垣再说吧。”
***
金家遭劫难实在是太突然。
金宴盏早上刚洗漱完准备去查账,官府的人突然就上了门,抓了金宴盏不算,将金宴竹也抓了。
此刻关在牢狱里,金宴盏用头上金钗贿赂了狱卒,才成功见到了金宴竹。
不过一早上,金宴竹似乎被人拿走了精气神,双眼下唯有淤青。
“哥!”金宴盏小声惊呼,“你怎么了?!”
金宴竹睁开眼睛,看着金宴盏,她一身华贵的衣裳,在茅草里滚了一早上,哪里还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他是疼这个妹妹的。
父母双亡以后,他便和金宴盏相依为命。
“阿盏,”金宴竹声音哽咽,“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情,我好着呢!”
金宴盏从小就是一个人精,不仅算账起来脑瓜清楚,想主意也是一顶一,但在读书上,却是一窍不通。
金宴竹道:“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他只能这么问金宴盏。
两人在被押解来的路上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罪名,但金宴竹想亲口确认一下。
虽然因为闵思琢的事情,两个人之间有了隔阂,金宴盏一直不愿意搭理金宴竹,但此时两人都被下狱,金宴盏能主动想办法来见自己,说明她已经消气了。
金宴盏道:“他说的那个人,我实在没有印象,虽然我确实有走水路夹带私货,不过不多啊,除非这人认识官府的人,不然不会这么巧人证物证都拿到手,那些官兵收了我的钱,我都是有把柄在的。”
“我明白了。”金宴竹合了眼睛。
“怎么了?”金宴盏迅速反应过来,压低声音道:“你的意思是,是哪位?”
金宴盏竖着手指朝天上指了指。
金宴竹不答话。
金宴盏肩膀耷拉下来,道:“那就没办法了,他要动作,谁能管得住,上次甄甄能救我一次,那是因为只是内宫的事情,这次如果他要灭了金家,甄甄怎么挡得住,那是百姓的性命啊……”
金宴盏长舒一口气,认命了。
“哎,哥,你还想吃什么不?趁着咱这两天还有点人形,吃好喝好。”金宴盏道:“我身上还有点首饰,能够咱两好好过几天。”
金宴竹只觉得心里愤怒而悲凉。
陈帝下的手也太重了!
金宴竹给陈帝做事,一直都是兢兢业业,就是为了保着金家。
他吃了那么多苦头,结果最后……
“阿盏,你恨我吗?”金宴竹还是想问问,对闵思琢下手的时候,金宴竹就已经想到了金宴盏知道以后的样子,但是他别无选择不是吗。
事到如今,他反而释然了。
“阿盏,其实我……”金宴竹喉头滚动,还想说话,却被金宴盏打断了。
金宴盏一边扯着衣服上的稻草,一边有气无力道:“哥,我知道咱们家的生意顺利,你是出了力气的,但是我一直不愿意往你身上想,你成了白身以后,我倒是松了一口气,以为你从此就能做自己,不再受官场钳制。”
金宴盏无力地笑笑,“但是每次你看着甄让的官袍,我都能看出来你眼里的光,哥,你想做官,是吗?”
“是也不是。”金宴竹道:“我想做官为民请命,但是当今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却是一个豺狼,但我已经入了朝中,被他选中,我就没办法选择了……”
“是因为我吗?”
金宴竹喉头滚动了片刻,缓缓点头,“但不全是。”
“哥,”金宴盏道:“我们来猜一猜,这次我们到底会不会有事。”
金宴竹淡淡笑了,“你不是已经觉得……”
“还有甄甄啊,再说了,还有傅子垣那个狗男人!”
金宴竹道:“如果是他的意思,你跟我出不去这里的。”
“他又怎么了?!”金宴盏道:“他只是坐在那个位置上而已,甄甄总有一天也会坐在那个位置上。”
金宴竹微微怔住,“阿盏……”
金宴竹读的圣贤书,只教会金宴竹尊君为上,哪怕他也觉得君非君,但后来为了保住金家,他还是去做了影卫。他从来没想过,想将这人换了。
金宴盏道:“凭良心说,哥,你觉得甄甄怎么样?”
“她敢入内宫救你,有义,她能为闵思琢对峙贾敏,有情,她去给灾民施粥,也态度和善,甚是同情他们,能够与民共情,她自小出身宫内,品行高洁……”
“那不就结了!”金宴盏道:“甄甄怎么就不行了呢?”
金宴竹道:“阿盏,你忘了,要做一个好皇帝,光有这些是不够的,必要时候,你得心狠手辣,不可妇人之仁。”
金宴盏脱口而出,“那不还有甄让呢吗?”
金宴竹怔楞了一下,反应过来,心里有些酸涩,却是微微笑了,“是啊,还有甄让。甄让确实可以,上次他对甄妩下手,那么果脆。”
外面在走进来一个衙役,见他两凑在一块说话,衙役道:“起来了起来了。”
两人才要分开,衙役已经小声道:“我传将军的命令,来问金小姐一句话,此事是真是假?”
果然!援兵这不就到了!
金宴盏道:“半真半假。”
衙役微微楞了一下,便出去了。
金宴竹诧异,金宴盏道:“我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傅子垣的人,再说了,半真半假,傅子垣知道这个,就能去查查了,说得太多,隔墙有耳。”
金宴盏叹口气,耷拉着脑袋道:“我已经进来了,他能救的了我就救,救不了就算了,别把他也搭进来。”
***
傅子垣和贾甄甄就等着离牢狱不远的茶楼里。
衙役这么来报了以后,傅子垣顿觉七窍生烟,随后又点点头,“还好她聪明,看来也不会在牢里怎么样。”
贾甄甄问衙役,“她怎么样?”
衙役道:“吃得好睡得好,她贿赂了其他人,现在跟金公子在一块,我去的时候,两个人正在说话。”
“说话?”贾甄甄失笑,这确实是金宴盏能做出来的事情。
傅子垣道:“我知道了,你在牢里看着她,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来回禀。”
“是。”
衙役走了。
傅子垣道:“这次的事情,你说该怎么办?”
甄让不在京城,贾甄甄只能跟傅子垣商量,但上辈子的事情,贾甄甄对傅子垣依旧有戒心,两人合力救金家可以,但别的事情,贾甄甄不会跟他掺和。
现在首先确定了金宴竹和金宴盏人没事,接下去,就要去查一查,到底是谁在幕后搞鬼,以及大理寺那边的进展。
贾甄甄道:“我入宫一趟,去看看宫里的口风,大理寺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傅子垣点头,“没问题。”
他其实一直觉得贾甄甄只是个躲在甄让身后的怂包,但这次的事情看来,她并非无勇无谋。
傅子垣道:“这次救阿盏的事情,傅某多谢公主了。”
贾甄甄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只是笑笑,两人正要分开,却见楼下闵思琢骑着马正路过。
贾甄甄诧异,“思琢这个时候干嘛?”
傅子垣道:“他跟九公主的婚事提上日程,这应该是入宫去的。今天早上,早朝的时候,陈帝还说起了这件事情,公主大婚,毕竟是大事。”
贾甄甄道:“也是。”
她对闵思琢和贾姝的婚事是没报什么希望,但现在贾姝因为方鹤的事情满头包,闵思琢又因为闵相死了急需一个身份。
这场大婚,对两个人来说,都是好的。
贾甄甄道:“就这样吧,分头行动,我进宫了。”
贾甄甄对惊蛰道:“喊住思琢,我跟他一块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