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婶的外孙确实如她所说的那样,很能闹腾。
但从来不知“听话”为何物的小朋友遇上吴言就完全不一样了。
吴言看着小朋友伸出来的手臂,大概是因为这段时间在古城里疯玩,四处乱跑,晒得很黑,但手臂上那一块块凸起的红肿却仍是十分明显。尤其是有的红肿上头还有小小的水泡,以及一些被抠破了之后流出来的已经结了痂的黄褐色脓液。
李婶见吴言拉着自家外孙的手,显然也看到了外孙手臂上那已经连成片的红斑,嗔怪道:“叫他别抓别抓,就是不听。一直喊‘痒痒痒’的,一不注意就抓上了,拦都拦不住!”
“花露水、风油精这些都搽过了,不顶事,越擦他叫得越厉害。”
吴言一边看着小朋友的胳膊,一边听着李婶的话,待李婶说得差不多了才道:“这脓水流出来以后别放着不管,要先用纸吸掉,或者洗干净,不然到时候就会变成疤了。”
李婶本来是觉得小孩子被蚊子叮一叮没什么,但一听到会留疤,也忙点头应了。
“外婆还蘸口水给我搽,说搽口水就不痒了。”小男孩实话实说,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说的这话有什么不对。
倒是李婶,在听到了外孙的话之后,难得闹了个大红脸。“小琨!瞎说什么呢?!”
“我才没瞎说!”小琨应声。
吴言倒是不当回事:“我看小琨这个有点严重,不过现在张叔不在,李婶还是带小琨到隔壁街的诊所去给医生看看吧?”
古城是个老城区了,宝华药店也只是个药店,还是有其他诊所的。而且,这里还有xx骨科,xx针灸,都是一些老字号了。
吴言本来就不是医学专业的,在药店也就是帮忙看店而已,以往要真有病人,也都是张叔看诊。现在张叔回家去了,店就交给吴言打理,但吴言不会看病,也就只负责让店开着而已。
李婶点头应了。老张这个侄子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虽然经常帮老张看店,但平日里还是以学业为重,哪会给人看病啊!
“可不能抓呀!”吴言对李婶说完,又对小男孩叮嘱了一句。
李婶在吴言身后笑了笑,也不当回事。她家这个小子是谁的话都不听,也就只怕他爸而已。
见外孙既不闹腾,也不抓挠了,李婶才算是松了口气,对吴言道:“说起来,我上一回见到老张,你张叔的时候,我就觉得他脸色不大好,人没什么事吧?”
吴言摇摇头,“没什么事,人年纪大了,大概是累的。我已经劝过他了,现在回家多休息几天,应该很快就好了。”
李婶闻言,满是欣慰:“是该好好休息休息,你张叔年纪大了,你也快毕业了,要好好帮衬帮衬。”
吴言立刻点头应下。
李婶突然压低了声线,小声道:“你张叔……是不是生病了?”
吴言被李婶这一副宛如地下|党正在交接情报的反应给逗乐了,莞尔道:“只是身体不大舒服,现在正好回家多休息几天。”
李婶听完了吴言的话之后,面上显得有些欲言又止。
吴言站起了身子,似乎没有体会到李婶的难言之隐:“李婶有话直说就好了。”
“你别嫌李婶多事,我瞧老张……”
就算吴言不开口,李婶本来也是要说的。
“可不像是普通累着了。”
李婶说着,面上也露出了担忧的神情:“你别嫌婶儿的话难听啊……我就是觉着吧,老张看起来像是得了大病,约莫是癌什么的……”
吴言知道李婶没什么坏心思,只是真的觉得张叔病得很重,才会这么提醒他的。
别说是李婶了,就是吴言自己,放暑假回来的时候,都被张叔的模样吓得不敢认人。
从吴言二月份开学到七月份放暑假,半年时间不到,张叔就跟完全变了个人似的——从一个略显富态的中年男子,变成了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头儿。原本五十多岁,看起来有七八十,而他那原本满头令一众街坊艳羡的黑发几乎是在一夕之间就已斑白。
叫吴言看来,张叔眉宇之间尽是颓败之色,周身也萦绕着衰败之气,让这个对外宣称自己只有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看起来就像是……命不久矣了一样。
偏生,张叔自己还不当回事似的,只继续守在店里,直把吴言气得够呛。
最终,吴言是好说歹说,再三保证会好好看店,这才把张叔给劝回“家”休养。
“我听人说,一般是得了大病才会这样突然暴瘦的。”李婶忧心忡忡道:“还是得让老张去体检一下,检查检查,不管是不是大病,检查过后总是比较安心的。”
李婶的这些话,之前应当也说给张叔听过了,但张叔想必是表面上“好好好”的,实际上根本不会去的!
以张叔的情况,去医院也检查不出什么来,医生顶多就是说劝他注意休息,注意膳食平衡罢了。
话虽如此,但这些事就没必要说给李婶听了。
吴言顺着李婶的话连连点头,宽慰道:“李婶放心吧,张叔回家之前,我已经叫他去大医院检查过了。”
“那就好,那就好!”李婶这才算是放了心,毕竟是这么多年的街坊了,她也不希望老张出事。
李婶与吴言原也没什么可聊的,在说完了老张的事之后,她就要带着外孙去隔壁街找个医生看诊了。
边走,李婶还边对着外孙念叨着:“你说这蚊子究竟打哪儿来的啊?家里见都见不到一只,偏偏就给咬成这个样子!”
……
李婶一转身,吴言脸上的笑容就全都消失了。
张叔全名张福德,曾被尊称为福德正神。
他是一方土地上的守护者,是与晋南这片土地共存的神。
吴言口中的“家”,指的就是晋南古城东北方向两千米处的土地庙。
但是,能让土地神变成那副模样的,能是什么简单的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