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变了。
不该被遗忘的东西,或从未被铭记的东西,都已遗失。
历史,传说,神话。曾在遥远过去的某段时间,三者几乎不分彼此。
在人类的可信历史之前,很多民族都有一段所谓的神话传说时期。这些宝贵的精神财富,由人类瑰奇多彩的想象构筑而成。
然而,有太多的事实际上并不为大众知晓,这些事也从不曾记载于任何民族的神话中。
比如——
无人可知龙族是否真正在历史上出现过。
无人可知龙族首次出现在历史上是何时。
其存在一直被埋于神秘的面纱中。
其历史也许应该追溯至洪荒时代。
那时候,没有文明,没有人类,天地处于混沌蒙昧的状态,没有明确的分界线。生灵万物俱无。后世的人们,往往只能凭借想象,给那个时代推断出一个近似的轮廓。
龙族也许很早就来了,在悠长邈远的神话时代就已觉醒于世上。
他们长久以来,一直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他们的故事没有流传下来,其真实性是否有误已无法考证。
虽然从不对外鼓吹种族的优越性,却是一身傲骨。他们以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观望着世界。远古时代,整个世界都是他们的庭园。
也许正因为如此自诩,就更不能为外人所知。
越是无法知其真面目的物体,就越使人敬畏。
时光荏苒。
历史,传说,神话。三者交融过后,逐渐分化。
龙族早晚会灭亡。
新世界需要改革。
所有古老、神秘而又陈旧的族群必将淘汰。
所有魔法生物都不再适应不断变迁的世界。
交·配过程繁杂导致生育能力低下,种族老龄化问题日趋严重。与异族的纷争使人口急剧降低,又无法及时补充新生力量。
龙族的灭亡,是顺应时代潮流的结果。新世界的未来,属于人族。即使龙族号称世界的守护者,也无法摆脱优劣竞汰的自然法则。
这道理谁都懂,但是无法接受。
到了龙族的历史晚期,情况严峻到甚至必须依赖在他们眼中低劣的人类才能生存的地步。
人龙共生契约——
由于龙术士的诞生,使龙族走向末路的时间往后推迟了四百余年。与龙族签订契约的人类术士,因缘际会地和神秘的古代生物攀上渊源,搭上了神话的末班车。对普通人而言,这意味着无边无际的强大。
可是这一做法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只是不甘心就此覆灭的火龙王与海龙王为挽救种族命运所进行的徒劳挣扎罢了。龙族一定会灭亡。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到了中世纪末期,巨龙翱翔的身姿在山上绝迹了。老朽不堪的卡塔特山脉龙族,被世界遗忘。
……
一双冰蓝色的瞳仁睁开了。
这双眼睛的主人望向四周。
好像做了个梦,好像打了个盹。不知过了多久,不知多久是何概念。从独立于任何时空的这一位面的梦境中醒来,第无数次地环顾周围之景。
这一带的天空是晴朗而柔和的。
眼前的场景是恢弘而壮丽的。
每看一次,都希望它们能够有所变化。
然而每次,都因一成不变而带来绝望。
雄伟的宫殿屹立在山峰上,纯净的天空之海漂浮在山峰间。所有的一切依托于云海。明媚的阳光倾洒而下,照亮了宫墙,亘古不变。仿佛数万年前就已是这样,数万年后还将是如此。
每一块砖,每一堵墙,都饱经风霜。
每一粒土,每一片海,都有上千近万的年纪。
卡塔特山脉,英灵荷雅门狄的英灵座。
她想不透,想不透自己为何会在这里。
人类死后,其本源回归盖亚,因此无法与阿赖耶建立联系。另一方面,龙族与龙术士的历史由于不曾记录而呈现为一张白纸。没有人歌颂她,她无法得到信仰的加护。
所以,她既非盖亚之侧的正规英灵,也不是阿赖耶之侧的「守护者」。
即使成为英灵,还是不伦不类的吗?这就是无名者的悲哀吗?
而比这重要百倍的关键是,自己究竟为何会在这里。
原本决定再不回这里,原本以为早已和此处诀别,原本相信自己完成复仇后就再也不会看到这片光景。但是她,确确实实地被送还到这片土地上,这片她逃避一生、最不想与之再有任何瓜葛的地方。
不管再怎样遮掩自身的罪业,自己毕竟在龙族的毁灭过程中担任了举足轻重的角色。
不经意间,成为两位龙王的背上芒刺,注定迎来被监视和销毁命运的自己,成为了叛徒。爱恨纠葛过后,她失去了一切。
尽管有着不幸的过去,她也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自怜,她只有强烈的自嘲。
因为决定是自己做的,后果就必须由自己承担。很多时候,没有人会同情与己毫不相干者。只有将自己的心,锻炼至无论用何种手段都不会被人击败的强悍。
可是——真的,很怨恨呢。
这个场景,将会永远责备着她。某个分·身在为改变这一切而奋斗,但却杳无音讯。
缓缓打量着四周,整顿杂乱的呼吸。她告诉自己,认命吧。
既然改变不了,认命就好。
在失去了时间这个概念的英灵之座中,在等同于永久的刹那中,她倚柱而坐,冷眼凝视着从头顶洒下的艳阳。
淡金色的光晕流转在淡金色砖墙砌成的宫殿。染上这一色彩的辉煌建筑,显得宁静而悠远。
入口处的彩虹桥,主峰上的龙神殿,神殿门外种植的白蔷薇。一切都未变,一切都维持着记忆中的原貌。
除了——只有她一个人这一事实。
从「世界」的意志将她与这里再次连接起来的瞬间——
时间流逝了。
这里是束缚着英灵荷雅门狄的牢笼。
作为原型的「她」将被永远禁锢于此。禁锢在这个世界上,除自己外没有第二者知晓的卡塔特山脉。在无尽的惩罚中,独自煎熬……
>>>
身旁的空间再度扭曲,如同之前将saber、caster二人卷进异世界沙漠地带一样。
持久的苦战让双方俱是精疲力竭。之后,仿佛如梦初醒一般,作为rider王牌的固有结界慢慢消失了。
“rider……”
见自己的master脸色焦急地仰望着自己,高大的红色巨汉表情沉重地嘀咕道:
“嗯,好像有点难办了啊。”
rider的固有结界,是由他召唤的全体英灵的总魔力共同维持的。他的这一宝具,其原理是召唤出大量生前的部下,然后靠部下们的心境具现出大平原。在敌人狂轰滥炸、努力配合的猛烈打击下,失去半数部队的结界出现了破绽,共有心象世界遭到扭曲。这就是【王之军势】的弱点。也就是说,一旦军队大幅度减员,结界就会被破坏掉,从而回归到原来世界应有的姿态。
结界产生了崩塌。正好在caster彻底无力战斗、只余下saber一人坚守的情况下。这个时机真是太巧了。
但是将这完全归功于运气好也不尽然正确。王军中的每一位servant只能出现三十个回合。双方几乎势均力敌的这场战斗就快要耗尽三十回合所需的时间,所以就算士兵死亡人数没有超过一半,只要saber再稍加坚持片刻的话,最终的结果也是一样的。
saber疑惑地望着分崩离析的结界边缘。白色的月光透露着孤寂,正高高悬于天空。这是那片征服王主宰的火辣辣的荒漠场景所不具有的。
“结界消失了,怎么会?”
“看来是rider自己那边出了问题……”
caster若无其事地轻声喃喃道。
她说得没错。rider军队伤亡过半,由他们魔力总和维持起来的结界就此解除。所有一切都如同泡沫般粉碎,几人重新站在深夜落基山脉脚下的高地。空气中看不到一丝沙尘,将士们已经消失了踪影。
在这片景色切换为深邃黑暗笼罩的平原上,saber提剑和rider对峙着。双方的位置没有任何变化,就好像时间回溯,将整个战局回至初始阶段一般。
可是周围的地貌却与之前截然不同。
“——怎么回事?这地方简直变成游泳池了。”
以rider的话形容也不为过。四周一片灼热,仿佛置身于一个水面沸腾的湖泊。黑色的热泥,类似火山爆发喷出的岩浆,缓缓地向地势较低的区域流淌着。当三名servant和一名master在异界鏖战的时候,渗出圣杯的黑泥竟已将周围绝大多数区域占领了。
被黑泥埋没的地面上,仿佛小岛般露在空气之中的落脚点已经不多。rider拽住埃尔梅罗二世站立在这为数不多的安全处的其中一个,直觉告诉自己绝不能被这些危险的物质碰触到。
他们的敌人也是这样。saber眼睛的余角瞄准了一处和周围相比略微高出地面的空地后,便用单臂抱着全身绵软无力的caster迅速移了过去。
大地无一遗漏地染上了漆黑。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难道是圣杯做的?
saber因为不理解周围发生了什么而眯起了眼。caster微弱地呼吸着,被眼前的光景惊得无言以对。从固有结界中的决战到现在为止经历的一切,都令人心悸。
他们与rider数万人的军队背水一战,本来是没有必胜把握的,相反,输的可能性还很高。现在,由于敌人宝具的局限性而使战斗提前结束,saber心中虽然因为没能以自身的本领和敌人决出高下而感到不服,但是与最终的胜利相比,他还是以caster的身体状况为第一优先,因此即使第一轮的战斗以这种形式告终,也只能随它去。
可是,这场战斗是否真的结束了呢?难道圣杯引发了让人难以理解的现象,就能阻止势不两立的双方间的争斗吗?
两组留存在最后阶段的人马,彼此用冰冷的眼神凝视着对面。
saber牵制敌人的同时偏过头,眼睛朝依靠在自己身侧的caster飞快地瞟过去。此刻她的脸上,丝毫找不到任何逼退强敌后的满足感。那副凝视流淌一地的黑泥的沉思状神情中带着忧悒,使saber打心底感到担忧。
圣杯早就被污染了。
开战前,对方的master曾这样告诫她。向圣杯托付的心愿,只会以带来破坏的形式实现。
这一想法,早在埃尔梅罗二世劝导自己之前,她就隐隐有些感悟了。在与assassin交手前、在战胜assassin后,她数次带着疑问眺望圣杯,想要寻求令自己深感不安的答案。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义无反顾。
虽然隐约间也已察觉,但她却没有真正意识到那意味着什么。自己将双手探向圣杯,究竟会招致怎样的后果呢?
caster直到此刻,仍然相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只要祈祷,就能实现愿望。
这个念头,将她引导至她曾一度嗤之以鼻的圣杯身边。
去寻找一个与自己努力的道路,更为相衬的结局——
“这个地方,俨然变成了炼狱、坟场一般了啊……”
埃尔梅罗二世看到周围地貌尽毁的惨状后,思绪飘回那次冬木新都大火灾的新闻报道。被烧得光秃秃的凄惨原野的场景在脑中复苏,这使他加深了对敌人的憎恶。虽然直到现在为止,他都不清楚到底是哪组势力引发了当时的悲剧。但是有一点是确定的——不能再有类似的悲剧了。
尽管这次战场的灵脉地离城市很远,一时间不会造成像四战最后的那场大火,可是他对圣杯的忍耐由于敌人的顽抗和愚昧已经达到了极点。
“rider,再用一次‘王之军势’,彻底打垮saber还有caster。我敢打赌,他们不可能再做出有效抵抗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
如果这时候再启动一次宝具,saber和caster的确必败无疑。但是rider并没有马上赞同他的建议。问题在于魔力。
第一次展开结界,rider基本上使用的是自己的魔力。【王之军势】与其说是宝具,不如用魔术形容更为贴切。这种程度的大魔术,仅仅是发动便需要耗费大量的魔力。连续两次召唤,这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魔力储备只有c级的rider不可能办到这个。不动用master的魔力是不行的。
但是倘若rider完全依仗埃尔梅罗二世的魔力打开结界,很可能殃及到他的性命。以自己从master的魔术回路中得到补充的量来判断,对方能够供给rider的魔力确实有点太少了。一个不好,没准刚刚发动,还等不及召唤军队中的士兵,就会先要了他的命吧。
埃尔梅罗二世理所当然地感受到了这一点。像rider这样脾气豪爽的大汉会出现如此犹豫的情况是很少见的。虽然明白是因为自己的魔术资质不够导致servant踌躇不决,可如今的埃尔梅罗二世早就不是多年前那个一被戳到痛处就急于表现自己、为自己开脱的毛躁少年了。对于身为魔术师的自己的弱势,他有着充分的觉悟。
“没关系啦。你只要把结界弄出来就行了。至于里面的servant就不必全员召唤了。军队之中的那些家伙召唤得多与少,你可以自己操作吧?稳固结界的魔力将由召唤出来的军队成员支付。我只要能把刚开始的那一会儿撑下来就好。打败saber和caster,现在已经不需要全力以赴了。”埃尔梅罗二世沉稳地说道。
“虽然这话没错。不过小子,你是准备豁出去了啊?对于胜利的执着,不输给对面那两个家伙。”
被提及了这个问题,黑发的魔术师不禁回想起与rider在结界中向机械龙发起冲锋的场景。saber和caster,老实说,这两个敌人的强大超过了自己的想象。但是那时候和servant一起迎战机械龙的自己所涌起的斗志和勇气,究竟是从何而来的呢?
“如果caster之前说的那次例外是真实存在的话,现在进行的这次已经是第八次了。我希望这将是最后一次的圣杯战争。结束所有的斗争,是否成功只在这一刻。”
rider理解性地点了点头。他的master所期盼的是战斗的永远结束。那么自己,也将赔上一切去达成那项愿望。
saber望着十数米开外的那对主从,好像揣测到他们的心思。
“我看rider不会放过我们。主人,您还是避一避吧。这边的战斗,就由我来代替您继续下去。”
按目前形势来看,caster是无论如何也要排除在外的。rider那边除了他本人背部因为擦过的魔术攻击受了些轻伤外,没有其他损失。在无法摸准saber是否还有还手之力的情况下,看来他并不打算依赖【神威车轮】。恐怕还是会使出最强的手段取得对敌人的完胜吧。虽然因为master供魔不利使王军无法发挥出最大威力,但眼下的局势对saber这一方来说,已经到了压倒性不利的地步。
rider士兵给他造成的创伤多达十几处,这种程度的伤是不可能依靠servant的自我愈合能力恢复的。原本显露着抖擞精神的皮铠甲,也在无数的伤痕下染上了深红色的污迹。失去了血色的皮肤苍白得犹如白纸那般。saber站立时,无力的脚踝都有些止不住颤抖。
可即便步履再怎样艰难,伤势再如何沉重,saber依然没有放下手中双剑的打算。在caster重伤即将不治的情况下,saber仍然希望她能够逃离。敌人交给自己应对就好。身为骑士的自己,还背负着责任。
“……”
尚在考虑之中的caster还没有回答,她和saber所在的这一处的制高点在黑泥的侵蚀下顿时土崩瓦解。
“——!!”
无论是还在讨论之中的rider和埃尔梅罗二世,或是saber和他怀里的caster,都立刻觉察到周围情况产生了异样。
黑泥侵袭的速度与功率增大了。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的地表,无法承受黑泥的重量,地面如同地震一般裂开。
接着,天上的「孔」出现了。透过清澄的月光,四人在夜空中清晰地看到了「它」。
“这、这是……?!”
saber的金眸涌现出强烈的不安。
黑色的太阳——仿佛诉说着世界的终焉,与月亮在空中争辉,将星群遮蔽。「它」的出现使夜空变得更加黯淡无光,带来犹如黑云压境的威势。
之前还是微小到肉眼不可见的状态,而今,伴随着缠绕小圣杯周围的魔力的剧烈运动,已扩大至直径两米的程度。给人的感觉就好像这个“孔洞”突然降临了似的。
现在这个地方,只有埃尔梅罗二世对眼前这一奇特现象略知一二。「它」就是被隐藏在降临仪式祭坛、原本位于冬木市深山町东侧的圆藏山地下大空洞、与大圣杯的巨大魔法阵相连接的空间隧道。每次汲取地脉的能量六十年,得到六名英灵魂魄的填充,在仪式最终阶段化为宏大的魔力漩涡。现在,「它」出现在了这里。
从爱因兹贝伦人造人身上摘取的「器」,不过是打开那个「孔」的钥匙。此刻,虽然圆藏山底下的魔法阵已在五年前的解体战争中被毁,但在这片崭新的地脉重新积蓄残余力量的大圣杯,藉由「孔」的形式,就像往届那样真实地降临了。只是其规模,和过去的数次完全不能相比。
充满了「世上所有之恶」诅咒的黑泥,从「孔」中向地面疯狂地倾泻。这黑泥的破坏力,在场的人们都已经见识过了。拥有烧毁一切生命的破灭之力的黑泥,正如瀑布般从高空的黑色太阳中间大量落下。它们带动着从圣杯杯口中溢出的泥,一同席卷大地。
照这个速度估计不消一小时,周遭的全域都会化为焦土之山吧。不,要是让黑泥暴走一小时的话,不仅能冲进夏延市在街道上横行无阻,将整座牛仔小城湮灭殆尽,而且会连临近的城市拉勒米也一并淹了。
不过眼下,还是考虑在灾难来临前如何优先保住自己性命要紧。暂时立于空地的master和servant们若无法找出逃避这一洗礼的道路,其身体一定会被黑泥分解吸收掉。
“真是的!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小心!”
在地上呆不下去了。rider止住牢骚,迅速地用凯尔特剑在空中挥动一下。只见雷鸣一闪,被紫色闪电围绕的牛车立即回应了他的呼唤。
“小子,快上来!”
“唔……”
就在汹涌的黑色波涛即将卷走埃尔梅罗二世的瞬间,rider一把拉上他,在狂冲过来的黑色泥流面前,一个急转弯将战车驶离危险的地面。
另一方面,saber虽没有骑乘物,但是依然凭借自身优异的敏捷属性进行着灵活的回避。他带着caster在树丛间穿梭,寻找不会被黑泥淹没的新的制高点。可是汹涌的诅咒之泥仿佛泥石流一般势不可挡,刹那间就吞没了他瞄准的高处。所有停留的树木一棵接着一棵被黑泥溶解冲垮。saber咬紧了牙,一手拿着双剑,一手搂住caster的腰。像她现在的状况,连保持浮空都是一种煎熬,也许稍不留神便会昏过去吧。只能靠saber抱着她来回移动了。
“暂时到上坡躲避吧,我就不信这些泥还能往高处爬。”
saber用力一蹬垫脚的树枝,向耸立在西方的高山迈进。caster一会儿看着他的侧颜,一会儿将视线投注到圣杯。那盏被黑色污泥拱起在空中的黄金之杯,离她越来越远了。
“可是那样的话,圣杯就……”
圣杯还漂浮在原地。自己这边假如离开战场,不就等于把它送到能在天上飞翔的rider手中任意处置了?
尽管非常担心圣杯会落入他人囊中,可是caster很快就不出声了。
那个毫无疑问就是自己渴望得到的东西,正在发疯似的吞没着周围的一切。自己现在还能说什么呢?
“哎,真是可惜。”
看着在林立的树木间不断穿梭跳跃、一路朝远处地势较高的山体奔驰而去的saber愈发变小的背影,rider好像很惋惜似的摇了摇头。
这个样子,根本无法进行战斗了。rider对于应该打击的对象虽然从不留情,但是他光明磊落的秉性,限制了他不可能趁saber二人逃脱黑泥侵袭背对自己的时候偷袭他们。战斗的步伐渐渐停止了。
黑泥的声势进一步加大,如海啸般淹没了整个山洞附近的空地。只有高高在上的圣杯没有受到腐蚀。站在rider战车上得以躲过一劫的埃尔梅罗二世呆呆地注视着这一切。从空中落下的黑色瀑布毫不停歇,向低处的山脚扩散开去。
saber大力一跃,好不容易找到暂避处。离圣杯所在地约有一公里之远。但在他向山上行进的过程中,身边的caster毫无反应,仿佛连一丝呼吸都没有了。
“主人?”
saber轻轻摇晃着她,可是他的主人,好像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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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种颜色,构成了视野中的所有。
天空是红色的,像鲜血一样红。如大海般翻滚着波浪的黑色泥土,像墨汁一样黑。由惨白的尸体堆积而成的尸山,正在逐渐沉入海中。黑色的泥雨落在尸骸和骷髅上。就连支配着天空的太阳都是一片漆黑。
黑色太阳——好像在哪里见过。
风声透着哀怨与诅咒。这里,是哪儿呢?
caster漫步在红白黑组成的如同炼狱一般悲惨的世界中,细细打量着天上那个黑色的漩涡。
一定是自己把它错认为太阳了。天空中的一个「孔」,里面深不可测的黑暗,其密度仿佛能够压碎一切,连光也无法逃逸,也许用黑洞做比喻更为合适吧。
“——啊,终于来了。”
就在caster心下狐疑时,背后传来似乎在哪里听到过、但却陌生无比的女音。
“我坚信你一定能够到达这里。对于你的到来我表示欢迎哦。”
扭头望去,与自己并肩站在尸山上的是一个银色长发的年轻女性。她带着温柔的微笑靠近caster。从她的笑容中,仿佛能读出一丝献媚的意味。
“你……”
虽然好像被扔进了麻烦的空间里,好在记忆没有丧失。回想了半天,caster终于想起眼前的女子——是自己曾经用水晶球监视过的、操控着saber和avenger两名servant,最后被assassin所杀的爱因兹贝伦家的御主。
作为启动大圣杯的钥匙而存在,从机能来看跟啤酒瓶没区别的人偶。既然她接待了自己,那么此处便是圣杯的心象世界了?
因此,诸如「这儿是哪里」此类愚蠢的问题,caster连提也没有提就想明白了。
她对那位master的印象非常浅薄,但绝不是像现在这样穿着仿佛被黑泥浇灌而成的黑裙子。另外,那张美丽的面孔所展现的笑脸,也十分的不对劲。
“你就是圣杯,没错吧?”
“是啊。‘我’之所以会是现在这个样子,纯粹是为了方便和你交谈罢了。和你交谈的我只是一个面具,如果不借用拥有人格的躯壳就无法和他人说话。所以我理所当然地继承了被当做‘圣杯之器’制造出来的这个女人,以她原本的样子出现。不用害怕。我是唯一能够实现你心愿的存在。”
这个盗用了梅丽塔斯菲尔外貌的「家伙」一五一十地说着。
caster用冷漠压制住心头的疑惑,斜睨了始终保持微笑向自己解释的银发女人一眼。这女人不是爱因兹贝伦。虽然外表一模一样,但本质是完全不同的东西。关键是,caster从这段对话以及周遭的情况领悟了——原来圣杯,真的有属于自己的意识。
这个地方,被称为「圣杯的内侧」,眼前这个自称不借用身体就无法与常人交流的家伙,就是「圣杯意识」了。
既然又想明白一个问题,那么浪费时间的提问环节也就可以省略了。
“接下来该怎么做?”
“看那里——”
面对caster直截了当的询问,“梅丽塔斯菲尔”指向天空。那个仿佛黑洞一般不详的「孔」,弥漫着可怕的气息。只要是正常人看了都不会认为它是什么好东西。更何况,是caster这样对于黑暗物质具有高于常人数倍的先天防备心的英灵了。
“那个就是圣杯。虽然还没有完全成型,但也差不多了。容器已被填满,时机也已经成熟。接下来只要祷告就可以了。根据被依托的愿望,‘它’能变化出相应的形态。用你的祈祷让它现形于外部世界吧。拜托你了,赋予它外形吧。”
既然这样的话——
“我的愿望,是……”
caster轻柔的呢喃声,被对方打断了。
“我当然知道你的愿望是什么。所有参加圣杯战争的英灵的愿望我都很清楚。你想『脱离英灵座,回归地狱之所在』——不对吗?”
细眉皱起。虽然很奇怪她是怎么知道的,不过caster还是肯定地点点头。冰蓝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贪婪和急切。
“没错。你能让我如愿吗?”
“可以哦。不过归根结底,如愿与否取决于你的选择。因为,我也是需要报酬的。”
女人开朗而愉快地吐露出话语。她的话让caster直接笑出了声。
“报酬?哈,圣杯居然向人索要报酬。”
“嗯,既然你都知道我代表圣杯的意识了,那么也应该听听我的愿望。我的愿望是『希望出生』。‘我’希望被生在这个世间。”
借着梅丽塔斯菲尔的身体,「它」坚定不移并且吐字清晰地说道。caster好像遇到难题般微微歪了下头。
“等等,你不觉得你有些本末倒置了吗?现在是我在渴求你。你有没有搞错?”
“完全没有搞错。我们俩的愿望休戚相关。我可以告诉你实现你那个愿望的方法,这和实现我愿望的方法是一样的。”
“我只对我的那部分感兴趣。关于我的请求,圣杯打算如何回答我?只要向你祈祷,你就能办到吗?”
caster的声音不由得放大了些。可问题是,她刚才已经承认了自己的愿望。但是周围也好,还是自己本身也好,都没有任何变化。
“这个问题——荷雅门狄哟,应该是显而易见的吧?”
“什么意思?”
“你是剩下的人中间最适合定义‘那个’的人选,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明白,不是吗?”
身穿黑裙的女子说罢再次朝天上的「孔」看去一眼,短暂的一瞥之后调回了视线。她脸上带着的淡然笑容不知为何使得caster的内心骚动起来。
“你——不对——圣杯,到底要干什么?”
女人讽刺地笑了笑,仿佛是在对逼问实情的caster表示怜悯。
“没办法,既然还不明白,我就和你玩个简单的小游戏好了。假设你不作出选择,世界就会迎来末日。好了,现在回答我的问题。”
女人纤细的手上,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了一个体积远超过她所能承受的巨大的水晶果盆。在那果盆里面,盛着密密麻麻数不清的水晶葡萄。
“有一颗葡萄被致命的细菌侵蚀,如果不在十秒钟内把它取出来,整盘水果连同这只果盆都会腐烂。我问你,该怎么做才能防止这个情况发生?”
“喂……”
“注意,不进行选择的话,世界就会因为你的不作为而毁灭哦。”
“……”
caster静默着。她并不想参与到这恶俗无聊的游戏中。可是捧着果盆的银发女子根本不理会她的情绪,继续说道:
“显然,不是一颗一颗去找。正确的方法应该是——”
“把它们统统扔掉。”
没想到caster随口一答,竟然让对方赞同地笑了起来。
耳边响起器皿碎裂的清脆声。女人只是轻轻一放,手中的一切便被摔得粉碎。海面迫不及待地、粗暴而又狰狞地翻腾着,犹如沸水。所有的碎屑纷纷滑入了泥海,化作其中的淤泥。
caster的眼神被渐渐沉入黑色海洋中的葡萄吸引,好像那每一颗葡萄中,都封存着一位英灵的灵魂。那些英灵中,就有几个是自己见过的。有好几个人,似乎在本届圣杯战争出现过。
无数从淤泥尸海中伸出的手脚,将人型的英灵拉入海平面以下,消化着他们。
caster吞咽着口水。浮在黑色海面上的凄惨景观,恐怕在地狱都不会出现。
“你说得对。恭喜你,成功化解了一次末日危机。现在明白了吗?这就是正确的做法。”
和caster一同眺望这一幕的银发女子,好像很满足似的莞尔微笑道。
“……哪里正确了。”
“当然正确。轻易放弃了包括果盆在内的整盘葡萄的人,不正是你吗?”
“你也说了,那只是葡萄……”
caster终止了无意义的反驳。她好像从自己可笑的话语中醒悟了,自己压根没必要和对方争论。
假梅丽塔斯菲尔接下来所说的话印证了她的想法——
“这很好理解。所谓的英灵,是聚集了人类信仰的英雄所变成的存在。英灵的存在依托于人类,人类的信仰就好比那只果盆,被人类信仰的英灵就是那一颗颗葡萄。而你,是即将腐坏的那一只。如果身为英灵一员的你想要脱离这个群体,就必须把作为底盘的人类消灭掉。人类覆亡后,所有的信仰都会跟着消失,英灵这种东西自然而然也就不复存在了。”
虽然在用机械性的口吻叙述着,可是假梅丽塔斯菲尔微笑的容颜上,忽然闪现过一丝阴冷。
这和她之前所谓的「不作出选择世界就会迎来末日」有什么区别?即使自己做了选择,人类全部完蛋的这个世界不就等同于末日来临吗?
“胡闹。这是我个人的问题,只有我一个人不想当英灵而已,何必扯上其他人。”
对于还是没能理解的caster,银发女子无奈地叹了口气,解释道:
“你一无所知的方法,不可能蕴含在你的愿望中。我是依照你内心的潜意识帮助你,以你的风格在为你寻求解决方案。”
“这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做法……哪里像我的风格了!”
“憎恨着龙族的你所策划的复仇行动虽然只针对海龙王一个人,但是不也间接地将卡塔特山脉的整个族群都逼向末路了吗?”
因为对方提到了自己的过去,caster生气了,她怒吼道:
“这个和那个完全是两码事!说到底,你只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而蛊惑我罢了……”
“不要拒绝我。如果你希望离开英灵之座,重归于地狱的沉寂,就只能用我告诉你的方法来实现。”
“……”
银发女子和白发女子对视着。后者只能怔怔地看着对方,说不出话。
这就是万能的许愿机?这算哪门子的奇迹呢?
她想,是不是自己哪里弄错了。
“我知道你很疑惑,但这就是奇迹。”黑裙女子仿佛洞悉了她的心思一般说道,“你所期待的却又无法凭个人力量达成的心愿,将以人类力量无法想象也不能企及的巨大规模完成。这不是奇迹又是什么?想想吧,被生生世世囚禁在那个牢笼的痛苦。死后仍不得安宁,仍要体会那番痛苦吗?只要你答应我,就能将所有的痛苦都抹除掉——”
跟这家伙讲不通。
还没等caster说话,对方又道:
“在现存的那些人里面,荷雅门狄,只有你能够勉强成为背负着‘我’的人选。你绝对不是最佳人选。相信我,最合适的那个已经不在了。如今,只剩下你……所以,从这边离开后,请你继续战斗下去。务必要把‘我’夺到手哦。”
女人寂寥地干笑着。caster凝视着她的红瞳,不禁觉得背脊发冷,感到了平时不常体会到的恐怖和绝望。
一边是卡塔特山脉巍峨的风景,一边是无数骨骸堆成的尸山。
用三次深呼吸舒缓了逐渐波动起来的情绪,caster沉静片刻后,终于向那个自称「圣杯意识」的东西发问:
“——告诉我,要怎么出去?”
>>>
穿过重重黑暗,caster恢复了意识。
最初感觉到的是扑面的热气,接着闻到的是略微带有一丝蜂蜜香的熟悉气味。朦胧地睁开眼睛凝视前方,垂下的一缕黑发几乎碰到了她的鼻尖。
“master,您怎么了?刚才怎么叫都没反应。您没事吧?”
“……”
caster吃力地喘着气。她原本以为自己不会醒来,但在发觉身边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迪卢木多后,差点由于安心而使全身放松,几乎再次把眼睛闭起来。
“不行!别再睡了,请您好好保持住意识。千万不能昏睡过去!”
saber抱着她的单臂用不影响到对方伤势的微弱幅度轻轻晃动着她的身体。难道主人的伤已经严重到随时可能有性命之虞的程度吗?
“master,您不要吓我!”
saber还想说些什么,却因突然逼近的魔力气息而不再说话。
“喂,saber、caster!”
rider向停留在高处某个小坡上的两位servant招呼道。在距离二人百米左右的地方,rider让神牛战车静止在空中,一边眺望着在黑泥的肆虐下越烧越旺的仿佛在炙烤着天空的熊熊烈焰,一边扯开浑厚的嗓音说道:
“你们也看到那个圣杯的疯狂劲了。我现在就打算去破坏它。比起和你们之间的战斗,那是第一要做的事。没别的意思,我就是过来知会你们一声而已。我说你们两个还是就此放弃吧。”
“rider你这么做,有没有问过我手中的剑!”
saber保持着左手搂抱caster不让她倒下的姿势,以另一只手举起了双剑对准rider。他至今仍不愿放弃替caster实现心愿,仍然不肯回头。对于他的固执,rider深表无语。
“哼,不管你们答应与否,我都要那样做。”
无视saber激烈的言语,赤色大汉轻蔑地说道。saber刚想回嘴,身边却传来微弱的声音。
“让他们去吧。”
“您在说——什么?”
实在是听到了最不可能听到的话语,saber措手不及,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在他怀里的女子于是用更加肯定的口气说道:
“……那个东西,那个圣杯,我不要了。砸掉也好,轰碎也好,越快越好吧。”
听了caster这确定不移的宣言,saber瞬间好像整个呼吸机能都紊乱了。
“知道下一次必败,所以打算提前开溜吗?”
和rider一同站在牛车驾驶台上的埃尔梅罗二世哼了一声。
“随便你怎么想。”
看到对方的表情,而且定神凝视着自己的双眸中充满了恨意,caster满不在乎地笑了一下。
看样子只有自己被邀请到圣杯的心象世界中。另外三个人,都没有进入到圣杯的内部一窥究竟。这明显带有目的性的选择,无非在于跟saber、rider那两个没有愿望或甘愿放弃愿望的英灵、以及决心粉碎圣杯的埃尔梅罗二世比起来,caster是四人中执念最强烈的一位。只有她渴望得到「它」。
那家伙,那个伪装成爱因兹贝伦女魔术师的所谓的圣杯意识,就是rider的master所说的「安哥拉·纽曼」吧。它寄生于圣杯,胜利者无论许下什么愿望,都会朝恶的方向去解读。直到毁灭掉理应诅咒的所有人类为止,它都将不断散布恶意。那玩意儿如果降临现世,后果根本不用设想就可以猜到了。尽管对救世什么的完全没有兴趣,可是对于玩弄了几乎所有的参赛者、并且肆意歪曲自己心愿的家伙,caster不能原谅。她一剑将假女人砍倒后,这才得以离开幻境回到现实世界。
把视线转向周围环视了一遍——
夜空被壮丽的红莲之火渲染,地面被盛大的炼狱之炎烧成焦炭。在大圣杯内侧等待了五年的「它」,仿佛知道这可能将是最后一次杀戮宴会一般,在这短暂的不可错过的获释时刻,沿着地势无止境地往下蔓延。树林皆毁,山体塌陷。所有被它接触到的生命都无一例外地被燃烧殆尽。
caster嗅着热气煽动的夜风带来的糊味。眼前的凄绝之景使她感到窒息。
“master,您确定么?我必须确认最后一次,您真的愿意把圣杯交给rider他们处置吗?”
在一脸诚恳表情询问自己的saber面前,她轻轻点头。
态度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别说saber了,就连自己都感到意外。但,绝不后悔。
“既然归属权的纠纷已经解决了,小子,就按约定好的那样,由我把圣杯埋葬掉吧!”
rider向身旁的master征求意见。埃尔梅罗二世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能有这样的结局真是再好不过了。虽然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让caster这个执着的家伙突然弃暗投明改变了心意,但她的幡然醒悟,还是令埃尔梅罗二世感到一丝安慰。他再次将视线投在caster身上。这时候,写在他脸上的表情并不是轻蔑,或仇视,而是如同眺望到了什么令人深感遗憾和悲壮的东西一般凝重。
在大义面前,他抛弃私情,暂时放下仇恨,这就是他和有仇必报的caster的不同处。何况圣杯一旦消失,所有的servant都会跟着消失的。caster、saber……还有rider都会——
啊……圣杯的解体,同时也意味着rider的逝去。那将是身为臣子的埃尔梅罗二世与他的王诀别。
“等等,rider——”
本来应该由自己疾呼出来的话语,却被别人抢先了。
“saber你有什么话要说?还要跟本王继续纠缠吗?”
“不,你误会了。既然master选择主动放弃,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作为她的骑士,我遵从她的命令不会再阻拦你们破坏圣杯。只是……”
saber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虽然针对圣杯的抢夺使奋战到现在的自己满身都是伤,但他也没有因为努力白白付出而感到痛惜或懊悔的意思。如果caster不再纠结于圣杯的归属,那么他也将继续维护她的心意。可是从rider刚才对埃尔梅罗二世所说的话语中,saber觉出一丝不妥。
“话说回来,单单料理圣杯只怕不够吧。天上的那个‘孔’,难道要对它放任不管吗?”
saber的问话让rider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嗯,这倒是个麻烦。要我说干脆一起毁掉好了。我没问题,我的战车不需要道路也能在高空驰骋,那个‘孔’就交给我。saber,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吗?底下那个闪着金光的东西就交给你了。毕竟caster都同意了。”
rider主动问及saber,还没等埃尔梅罗二世说什么,saber便神情庄重地表态道:
“明白了。与你合作我没有异议。征服王,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结盟了。让我们一起努力吧。”
“哈哈,很爽快!saber,我对你这家伙的欣赏度慢慢提高了!”
rider没有听出对方的话外之音,豪迈地放声大笑。他对面的骑士用严厉的眼神朝天上仿佛黑日一般的孔洞一瞥后说道:
“……别说这些没用的了。现在最要紧的是让圣杯的暴行停下来。”
“说得没错。那么第一击由我开路,你可要跟好了!”
“rider,那个……”
正准备出发,耳边忽然传来轻微的抗议声。rider把头一歪,对着好不容易插上话的御主。
“怎么,小子,现在可是争分夺秒的时候。还有什么事?哦对了,我倒是差点忘了。”
rider一拍脑门。不理会尚未做好心理准备的埃尔梅罗二世,策鞭命令两头神牛,带着高亢的雷声驶向saber和caster附近、海拔相对低处安全的高地上。
就在一头雾水的魔术师还在想到底怎么回事的时候,自己的身体居然飞起来了——
“……哎?”
rider把他从驾驶台上提了起来,缓缓地放到了离开战车范围的地面上。失去了战车的凭依,远离了王的身边,站在了数分钟前还是自己仇敌的两名servant身侧后,埃尔梅罗二世终于明白分离的那一刻在自己不愿直面的情况下,已经悄然来临。
“等、等等!”
“我说啊小子,还是办正事要紧,你就别耽误我了。让圣杯战争终结掉——这不就是你的愿望吗?挺起胸膛来,别垂头丧气的。”
rider扬起了粗狂爽朗的笑声。这笑声对于仰望着他的埃尔梅罗二世来说,已是无上的褒奖与鼓舞。
“我、我知道……”
虽然心知自己最初的理想绝对无法实现,但还是暗暗期待着也许能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在固有结界和rider并肩与敌人战斗时,他压根没有时间去思考离别的时刻究竟何时会来。可是现在,这一残酷而又沉重的事实却如此明朗地摆在眼前。
到底怎样才能向他坦白啊。坦白这也许是彼此之间最后的回忆。
埃尔梅罗二世一面绷紧全身忍耐着名为永别的荆棘,一面死死咬住嘴唇不让眼眶中流转的泪水滑落。征服王露出一副我什么都懂的样子说着:
“比起用眼泪欢送本王的出征,我还是更喜欢微笑啊。”
战车缓缓驶离地面。在看起来高远到无可触及的驾驶台上,rider好像带头似的露出了孩子般的微笑。
“……”
真的是,再也无法忍住了。埃尔梅罗二世潸然泪下。眼泪鼻涕全部混在了一起,咸涩的味道传至嗅觉神经,让人难以呼吸。这糟糕的形象真是太丢脸了,不知道那个servant会怎么嘲笑流涕不止老泪纵横一脸的自己啊。想张开嘴解释些什么,可所有想要跟对方说的话,都哽咽在喉咙里。埃尔梅罗二世发不出声音。这时候已经不需要任何言语了。
“哈哈,你真是个傻小子。”
望着泪如泉涌的master,rider好像取笑他一样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必悲伤,也不用逃避。只是,梦醒了。
早已知晓的命运,从一开始就知道注定的结局。
到达那结局的过程,是自己不悔的选择。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哀叹懊悔呢?
在战车轰鸣的嘈杂声中,忽然混入了一个声音。
那是阵阵响起的、遥远海涛的旋律——
眯起眼,静听涛声。埃尔梅罗二世仿佛回到了从前。
无数次在梦中聆听到的涛声,再次于耳畔响了起来。汹涌地拍打着海岸,留下了梦之尽头的声音。曾经让王以及王麾下的无数奋斗之士所向往的波涛,如今已然化为热血昂扬的乐章。
紫色的雷电将漆黑一片的天空衬得明亮起来。【神威车轮】虽然不及【王之军势】那样声势浩大,但也同样夺人眼球。
这是王的最后一次冲锋。
埃尔梅罗二世仰起头,像一名臣子恭送远征的君王那样注视着rider笑着勒紧神牛的缰绳,驾驶疾驰的宝具向着天空的黑色之「孔」冲去。
“那么,我也上了!”
saber低吼着。caster离开他的臂弯,看着saber从高地纵身跳下,然后化作一团模糊的迷雾。
两名英灵一上一下,向着必须销毁之物冲刺——
在越来越近的黑色光晕面前,rider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连自己都有些不明所以那般回过了头。
顺着视线往下看去,看见的是地上的master饱含泪珠的双眼。顺着这双眼睛,他似乎迈进了一条时光隧道。时间不停往回推,一直推向遥远的过去。他沿着黑暗,看见一双稚嫩的眼睛属于一个少年,同样的泪光闪烁在目送他冲向黄金宿敌的视线里。
战车正一刻不停地朝毁灭之途驶去。可是rider却笑了。也许是这一次现界后,最令人难忘的笑。
“韦伯·维尔维特,你已经成长为伊斯坎达尔引以为傲的臣下啦。”
在喧嚣的风声中,被直呼姓名的男子听到了这样的话。无法忘怀了。无论怎样自欺欺人,这一幕埃尔梅罗二世也绝对忘不了。
原来是这样吗,我王。
原来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际念起我了吗。
怀抱着梦想而独自一人前进了那么多年,即使这样我也从不敢说自己已经成为足够让你骄傲的臣子。因为明白自己还远没有走到极限,自己凝视的梦想、自己追逐的东西,许多年以来还是没能真正达成。可是对于韦伯·维尔维特而言,时隔如此多年之后再度获得了王的首肯。天地间最宝贵的物品,自己已经得到了。
那个男人的褒赏——正是埃尔梅罗二世心中涌动不绝的勇气的源泉。
“好好活下去,小子。记住今天。把本王飞驰的英姿传给后人——”
用这样的话语,rider微笑着向他告别,驶向了黑阳高悬的天空。
离别变得不再充斥着伤感。自己肩上的重任还没有卸下。不顾两颊的泪水,埃尔梅罗二世昂首挺胸,远望着rider和他的战车宛如一道流星拖曳过天际。在伊斯坎达尔麾下,王与臣子的羁绊就像王之军队那样超越了时空,成为永恒。
配合着天上的rider,saber这边也采取了行动。
尽管剩余的魔力不足以让大怒剑再迸发一次对军宝具的威力,但是saber左手小怒剑的必杀诅咒直至耗损前都不会消失。
暂时灵体化的saber的身姿出现在已经被溶解得只余下小半截露在空气中的一块山洞岩石上。他充满斗志地举起了急待释放的【微小的忿怒】,毫不留情地朝目标斩去。
哐当———!!!
表面镶有奢华纹饰的巨大金色酒杯从中间断开,裂成两半。残躯碎片仿佛没有去处的孤魂野鬼一般,被溅得四处飘零。杯中弃婴恸哭尖啸的声音,在这个时代再也不会出现。
“……”
冰蓝色的眸子凝视着。曾经如此疯狂地追求的圣杯在saber剑下静静地失去了形态,随后彻底消失。caster眼睛不眨一下,近似于呆滞地正视着这一幕,看完这一幕,眼中根本找不到任何一丝对圣杯的兴趣或对其最终命运的惋惜。现在,最后的希望破灭了。她来到现世的意义已经没有了。
烧毁一切的黑泥不再喷射出来。空中降下的黑雨终于停止。就在saber砍碎圣杯的同一时刻,朝「孔」笔直冲撞过去的rider的战车将之彻底破坏殆尽。
黑色太阳不见了之后,密布的阴云慢慢散开。星星重新点缀着夜空,周围恢复到正常的风景。远方地平线已经泛起了象征黎明即将到来的鱼肚白。山间哀嚎的诅咒之风渐渐停止了。
原先环绕在灵脉地的膨大魔力随着脱离现世的圣杯逐渐散去,但是摧毁圣杯的这一剑引发的冲击力使唯一的落脚点被震碎了。saber在脚尖即将接触到地面黑泥的那一刻敏捷地跳开,沿原路灵体化返回山上。在那里,埃尔梅罗二世孤身一人,留在被放下的位置。环顾四周的骑士心下满腹怀疑。附近站着的人只剩下rider的master一个。
“主人她……?”
“变成灵体走掉了。”
本以为目前的自己是不可能发出声音的,然而当他被同为第四次圣杯战争的参赛者之一、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彼此谋过面的英灵迪卢木多问道时,僵硬的嘴唇却在瞬间动摇了。埃尔梅罗二世望着月影下出现的提着双剑的俊美身姿,用嘶哑的嗓音答道。
“……”
saber感受着caster离开后余下的魔力微粒。迄今为止他仍然和对方连接着契约的因果线。在越来越微弱的气息中,好不容易摸索到她远去的方向。
“那么,saber。我也有一个问题请教你。”
“嗯?”
saber眯起眼睛,细细地打量着这个呆若木鸡的男人。手背上从朋树那里过继而来的令咒已然消失无踪。埃尔梅罗二世抿着嘴,以平静到不可思议的声音向对方问道: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rider击溃了天上的「孔」之后,再也没有回来。可是同样身为servant的saber依然站在这里。要怎么解释这一现象。他也好caster也好,都还留在现世吗?
“……这个问题,恕我无法回答。对于理应在圣杯遭到破坏后就立刻离开现世的我为何还能留下来跟你交谈的原因,我自己都不清楚。”
saber也觉得奇怪。他紧了紧双剑,发现手中的触感真实得就像往常那样,没有任何变化。
“是吗。谢谢,没事了。”
彼此对视了一秒。saber好像说着保重一般向他点点头,扭转脚跟,飘然离开。埃尔梅罗二世默默地目送急切地追逐caster而去的saber在视野范围内化为灵体。
脑中的空白直到三百秒之后才渐渐被某些东西填充起来。
自己第三次在与圣杯相关的战争中存活下来,并闯过了难关。这简直是奇迹中的奇迹,让他的膝盖忍不住颤抖不已。
终于,从少年时代立下的目标到此结束了。在渴望人类生命气息的死亡之泥下,埃尔梅罗二世拯救了很多人。
圣杯已经不可能再卷土重来,其最后一部分力量被耗尽在了夏延市以西的这边荒野上。黑暗历史的门扉终于关上了。由于人们病态执着的愿望而衍生的圣杯战争至此永远终止,迎来了真正意义上的完结。
会有人感激这个男人吗?最终免于毁灭之炎的威胁的那些仍在熟睡中的夏延市居民,若他们知道自己的生命被他所救后,会对他感恩戴德吗?
自己在谁也不知道的情况下,救了很多素未谋面的人。
可是为什么,笑不出来?
为什么在自己的胸腔中,丝毫感受不到圆梦之后的满足感和成就感?
拂过山巅的凉风,将紧绷已久的战场氛围一扫而光。埃尔梅罗二世终于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被独自留在了孤苦无依的静夜中,又一次被留在这麻木而了无生趣的世界一隅。
活到最后的自己,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望着萧条的战场,品尝着寂寞。他的身边没有任何人,只有脚边的影子相伴。
短短两天,甚至两天都不到。男人不由得叹息。重新相聚的时间,不过是如此短暂的时间而已。
第二次,那个人消失在自己面前。
尽管过程和当年大相径庭,可是结果没有任何改变。
这一结果残酷吗——
正如消失的圣杯那样,这一次,是彻底不见。
真希望那人还在这里。自己并不想要任何名誉。现在的韦伯,只想再见一次伊斯坎达尔的面容。想要当着他的面,叫他一声「王」。
——说什么好好活下去这种混账话啊!我们不是朋友吗?陪你上过那么多次战场的我难道不够资格一直留在你身边吗?你去战斗的话,我陪你不就得了。
如果当时在他驾车冲向高空前自己能够这么说——不,不对。如果召唤他的那一夜自己不急着掩饰过去,而是向他坦白这一切,向他表明愿意随他一同赴死的决心,在那个小密林的时候就说出这样的话来……那个男人一定会露出会心的笑容,或许最后就会让自己和他一起飞向天空吧。
无法否认自己和朋树追随lancer一样,有想过跟rider一起走。
但重点是,王不止一次地下了命令,要求臣子「活下去」。
既然如此,那就没有反悔存在的余地了。与王交换的誓约,是他一生最为珍视的宝物。用余生,去忠于这些宝贵的记忆。用余生,去取得与王之褒赏相衬的功勋。
王的英姿将永远活在臣子心中——是啊,也许自己并不孤单。
只有接纳王一去不回的事实,理解位于世界外侧的王与身处世界内侧的自己必须生离死别的这一矛盾,才能流露出坦然面对一切的笑容。
可,为何眼中的泪水止不住的流呢。
骗人!骗人!混蛋!!
比谁都清楚,这不过只是,自我安慰而已。
埃尔梅罗二世眺望着下方漆黑的平原,俯下了身子,很长时间都没有把头抬起。
任灼热而清凉的男儿泪水兀自滴落,久久不化。
>>>
凌晨四点。
舞台是和平时生活的都市大不一样的,人迹灭绝的山间树林。静到令人害怕的地方,持续着紊乱急促的呼吸声。
“呼——、呼——”
这样的声音属于一个杏黄色头发的青年。
走走停停,不知道过了多久。能确定的只有一件事,腿已经软了,连迈出一步都好像抽筋一样,再也跑不动了。
不过,既然能让他逃到这里,就说明敌人根本没有追来。的确是不可能追过来,他们抢圣杯还来不及呢。所以,应该能够确认安全了吧。
赫华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环顾四周。
连绵于视野之内的这处山体,是属于落基山脉的一个分支。其地势西面南面渐高,东面北面则慢慢走向低缓,直至和平稳的洲际公路差不多高低的平地。
如果往南再走个一百多公里,大概就可以去参观洛基山国家公园了。而赫华德为自己初步制定下来的逃离路线为——朝北,一直朝北,行进十多公里路离开梅迪辛博国家森林(mediebownationalforest),到达开阔的80号洲际公路,再沿东南方向进入拉勒米。
原本的计划就是这么简单。总而言之,夏延市是不能回去了。可是没想到,沿途碰到的棘手问题却多得难以估量。
虽然对周遭的地理环境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但在具体行进的时候,由于这片区域并未开辟出明确的道路供人行走,走弯路是避免不了的。赫华德因此浪费了不少时间。
在忽快忽慢的前进过程中,身体的热量呈直线上升。好热啊……将保暖的手套帽子还有围脖全都脱了,甚至解开羽绒服的拉链,才稍微觉得舒坦。这不仅仅是因为心情上的不安和焦躁导致精神极度亢奋。连续在荒郊野岭快速走上三个小时,任谁都会汗流浃背吧。
“———、———”
简直像跑了一次马拉松似的。
明明是凛冬之际,还是一天之中最寒冷的凌晨,却热得跟艳阳高照的夏天似的。
“啊……”
赫华德气喘吁吁。早知道会有今日,就别老是没日没夜地呆在书房,平日里要是能多加强加强锻炼就好了。
赫华德的身体虽然不比常人脆弱,但也没有什么优势。那是因为自幼就过度进行魔术的学习,结果致使没有时间进行身体锻炼。从这次的长途奔波体验给自己带来的窘态中,赫华德算是看出来了,优先磨练头脑虽是一种骄傲,但弥补身体上的弱势的确刻不容缓。等回去后就要这么做,最好制定一下每周去健身房的计划。
“———、———”
一面调整呼吸,他一面考虑,是要继续下去呢,还是稍事休息呢。
什么都比不上活着重要。他约在三小时前撇下对灵脉地和人偶体内的小圣杯的守护,从战场撤走。可以说是尽其所能地保命,心情在此期间瞬息万变地切换。
跑出灵脉地的山洞大约二十分钟左右,手背上的令咒在溃散的红光中哀鸣地随风而逝了。
assassin,一定是那个黑色的servant战败了。啊啊真没用,连区区一个女人都对付不了。就这样还想保护自己的主人吗。幸亏我跑得快,溜得及时,不然还不要跟着倒霉,白白搭上自己的大好年华啊。
都是那家伙害的,本该游刃有余的圣杯战争结果却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差一点就难以收场。虽然召唤实力在servant之中较弱的assassin本来就是为了挑战自我,不过果然还是没法赢到最后吗?赫华德不禁开始羡慕起caster的「空间转移」能力了。要是assassin能拥有打败她的实力,自己或许可以将那个吸收过来,现在就不用那么累人了啊。所以说到底,还是assassin不好。
好在自己在覆水难收之前将狂乱的局面挽了回来。平安回到家乡回到「彷徨海」,像往常那样继续扮演一个乖学生好青年——时至今日,这件事不正是自己最大的期待吗?所以他才会如此拼命地在凌晨的山路上疾行。
当然,没有事先准备现代交通工具在灵脉地附近,是一大失策。
腿已经抬不动。在路上不知停下来休息了多少次。徒步翻越山头奔跑在荒原之中的赫华德,感觉自己再也无法向前跨一步了。
“哎……”
持续进行的超负荷“热身运动”让他简直快要崩溃了。
就在这时,水蓝色的眼睛忽然放出一丝希望之光。
终于苦尽甘来。前方几百米开外,有非常微弱的光源被他目击到。那绝非夜视术所能提供的微光,应该属于大公路两旁竖立的街灯了。
坚持到现在的努力没有白费。再往前跑几步,就能离开这片令人厌烦的树林了。再坚持一下下。
“总算——到了……啊~累死、累死我啦……”
赫华德上气不接下气地一屁股坐在宽阔的洲际公路边,为了能搭上顺风车而竖起了大拇指。一旦有路过的车辆看到,就会停下来载自己一程吧。当然具体开往哪里是由能够用催眠暗示术任意操控普通人行为的自己说了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耐心一点一滴地流失。
哦哦哦,我到底造了什么孽?为什么等了那么久都没有车子来接我。
已经超过四点钟了。赫华德仍然孤独一人蜷缩在寒风中。先前把帽子手套和围巾扔掉真是太冲动了。
空旷偏僻的郊外,又是尴尬的凌晨时分,因此连一辆车都没有也算在情理之中。
“———、———”
太讨厌了,好歹来一辆车啊,随便什么,都行。
整顿还未平缓的呼吸。说服自己,再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看看。
杏黄色头发的青年,时刻注意着公路上有无往来车辆。现在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逼迫他再用自己的双脚赶路了。没有司机载他的话,就无论如何也不想再前进,哪怕一步也不想走。
突然——
不是汽车引擎的声音,而是轻微的脚步声。赫华德竖起了耳朵。
“——嗯?”
没有听错。确实有一个脚步声,在逐渐向自己靠近。真搞不懂,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怎么会有人和自己一样游荡在外?
赫华德自己是逼不得已才会漫步在这片人迹罕至的郊外的,而那个人又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个蠢货?
对方的轮廓一点点变大了。直起两条粗重酸痛得好似不属于身体一部分的双腿,赫华德向来人投去打探的视线。
红红的大衣,黄黄的披肩,黑黑的长发。二十多米开外,正对公路的地方,如同幽灵似的让人毛骨悚然的男人正伫立在那儿。
恍惚的眼神直勾勾地盯住地面不放。憔悴的样子好像和赶了不少路的自己一样,也经历过长途跋涉的劳累。下巴的胡子乱糟糟的,貌似好久没有刮了。如果光看外表,应该是个颇有些学术气息并且家境不凡的中年男子。可是若从他的举止和神情判断,简直还不如小酒馆里的醉汉。
他身上的衣服不知遭受了什么情况破了数处,沾满了黑色的污迹。走起路来就像梦游症患者那般步履蹒跚。和带有明确目标的赫华德不同,可谓是漫无目的地彷徨在荒郊野外。
他,好像压根没注意到自己。
赫华德不禁心生怀疑。这个男人,是谁呢?一个人徘徊在野外,而且从方向上看显然是跟在自己后面从灵脉地的高地过来的。他是干什么的?
不禁再次端详起这个古怪的陌生男子。
他的神情太异样了。空空如也的双眼如同枯井那般没有神采。他那副旁若无人的样子,没准根本就看不到赫华德注视着他的目光吧。
虽然这个男人对自己而言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存在,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给赫华德带来了莫大的屈辱感。
奇妙的沉默将此处包围起来。自己在那个人的眼中,仿佛透明似的。男人若无其事地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犹如行尸走肉般来到公路旁停了下来。
“喂——”
在莫名涌现出来的被人忽视的强烈不快感驱使下,赫华德喊出了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干嘛要叫住他。
似乎听到了他的叫声。就像午夜游魂一般的男人,终于有了一丝反应慢慢回过了头。可光是将视线从地面移到青年脸上,就花费了至少五秒钟的时间。
“——”
眼神变了。虽然之前一直都是无精打采的样子,但是当男人的目光一接触到赫华德身上的时候,曾经颓丧的眼神消失了。
那双直直凝视着黄发青年的眼睛,突然变得锐利起来。
在这种绝非正常出行的时候,独自游荡在附近的年轻人,还是从圣杯降临地的方向——难道是——?
终于意识到这一切绝不简单的男人,感到有种非常激烈又让人值得玩味的仿佛灵感般的触电感觉游遍全身。
埃尔梅罗二世想得没错。他不由得重新审视面前的这位青年。
事实上,赫华德不过是比埃尔梅罗二世早出发一些时间而已。他离开后,接连爆发了两场servant间的激战。赫华德是在assassin与caster之战打响前匆匆离去的。而后,圣杯觉醒战的最终决战闭幕后,埃尔梅罗二世沿着差不多的路走出山地树林。双方之间的时间差连一小时都不到。
而且不得不说,赫华德走得实在太慢了。十公里的路用了三个多小时。他时不时地停下来休息,耽搁了不少时间。他对山路极其陌生,而曾经乘坐rider战车在附近一带上空巡视过的埃尔梅罗二世,则对于哪条路是最节约时间和体力的捷径这种事有一个比较清晰的概念。他能赶上对方,也就不足为奇了。
不用说,这个青年一定和圣杯战争有关吧。他是master的概率起码有60%以上。经历过数次战争的埃尔梅罗二世有这种直觉,并且充分相信自己。
“……”
注意到对方看自己的神情产生了变化的赫华德,也在脑中盘算着。
这家伙看出来我是幸存的master了。虽然我的令咒已随assassin的败亡而消失,但他仅凭眼神就看出来了。
这个男人,看来不是等闲之辈。说不定是圣杯战争的老手。
不用再去想了。猜到这一可能性后,赫华德脑中闪现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杀了他。
不对的是突然现身的那家伙。
为什么在自己最孤立无援的时候,那样随意地、像臭虫一样地出现,逼得自己不得不应战呢?
反正周围没人,就这样悄悄地把他干掉也没事。
在心中如此想道的青年,也确实付诸于行动了。
———!!
一瞬间,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凝结住。
保持着二者间数米的距离,赫华德抬起手伸向自己脸部,将遮盖在右眼的虹膜变色片摘下了。
原本水蓝色的瞳孔像变戏法那样变成了华丽夺目的金色。赫华德的「魔眼」,展现在埃尔梅罗二世面前。
“呃……!”
被那只眼睛凝视到的男人,身体僵固住了。并不是被封锁了行动,只是震惊到了而已。
视线好像被囚禁住。虽然还能移开,但也无济于事。
「魔眼」成功与否,取决于发动者观察的方向。和猎物的眼睛看哪里没有关系。
所以这是一旦发动就不可能避免的魔术!
当埃尔梅罗二世因为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而恢复神智的时候,昔日所学的所有魔术知识与技巧,都已尽数被对方克|隆过去了。轻易得就好比复制黏贴一个文件夹那样。
“骗人,是‘魔眼’吗……?”
在声音近似悲鸣的男人面前,赫华德一边自信地笑着一边从羽绒服里取出一个装着水银的小玻璃瓶。
虽然能够把对方的能力复制过来,但若缺乏对应的材料,其能力也是施展不了的。而大部分魔术师的礼装都必须具备具体的素材。不过,当赫华德得知对方最厉害的拿手绝活竟然是和水银相关的魔术礼装时,差点笑岔了气。
“这是当初召唤servant时候没用掉的水银。嗯哼哼,运气真是好。虽然量不太足,不过也算绰绰有余了吧。嗯~总算吸取到稍微有点用场的货物。从你那边得来的这项能力就让我试验一下好了。”
赫华德边说边向后退了几步,想要为接下来的交锋腾出合适的距离。可是敌人的异状却让他不太自然地皱起了眉。
“哎,你不打算反抗吗?”
既无杀气也无敌意。完全不是预料之中的画面。慌乱也好恐惧也好,还是求饶,都没有。
这个男人说穿了和刚才一样,只是一具会走路的尸体而已。
“这算什么?就这么眼睁睁地,把胜利送给我了咯?”
男人还是没有反应,只是佯装镇定地无言站立在那里。虽然看了那样子,赫华德姑且将之视为一种逞强。但是埃尔梅罗二世的敌人不会知道,是客观条件使他没办法反抗。他所准备的水银,在当初召唤rider的时候就已经全部消耗在描绘魔术阵上面了。
如果对方真的攻过来,自己除了逃以外没有别的办法。现在的情况是,埃尔梅罗二世这边连最起码的防御战都无法做到。
埃尔梅罗二世束手无策。自己没有任何兵器或者武装,对方却有。这一情景就好像自己即将要被自己的必杀技杀掉似的。
即使曾经遭遇强大的archer,都能幸运地存活下来的埃尔梅罗二世,从没想到自己最后竟是死在一位不知名的master手里。难道要绝命于此了吗?
自己所期待的死,绝不是这样的。如果能和我王……
将心中的苦闷暂时撇到一边,埃尔梅罗二世的嘴动了。他终于打算说话了。
“等一等。”
“嘿,是打算交代遗言吗?”
“纯粹只是好奇。你刚才提到了servant对吧。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在他的调查中,的确存在数位没有查出来的master。比如berserker和caster的master,就没在开战前查到身份。
那么这个青年呢?他到底是什么人?
“这么说吧,我差不多可以算是代表魔术协会参战的哦。”
“协会的代表?不可能,我记得是一个老魔术师,叫什么……”
“卡布瑞·修齐莱泽·福格威德。”
赫华德带着愉快的微笑迅速回答了对方。埃尔梅罗二世愣住的表情,好像在问,你怎么知道。于是赫华德干脆连这个问题也一并回答了。
“他是我的老师嘛。”
“那为什么参战的人是你?”
埃尔梅罗二世面无表情地追问着。尽管他在心中已经猜到了大概,但他的良知还是否定了那个可能。再怎么说也不至于这样吧。
赫华德笑了起来,再次爽快地解答了男人的疑惑。
“因为我杀了他,然后得到了参赛资格。”
“你杀了他?”
“当然了。恩师嘛,暗算起来相当容易。这在魔术师之间不算什么新鲜事吧?”嘴角微微一斜,赫华德不屑地笑了笑,好像打心底里高兴着,“我很感激他哦。并不是为了他多年的教导,而是……大大方方地把能力全都交给我了呢。”
这过于轻巧的话语,让埃尔梅罗二世本就十分阴沉的表情变得更加阴沉了。
所以,才会调查不到身份吧……被明确推举为目标的协会代表,原来在开战前就被自己的弟子谋害了。
在魔术界,师徒之间为了利害冲突而互相翻脸甚至相互残杀的事,其实并不罕见。魔术师这种人的性格,大部分就是这样冷血无情。可是杀了人之后还能如此坦率交代的、并对自己的罪行表示愉快的家伙,还是头一次碰见。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男人重复道,好像看着一头畜生,“老师因你丧生,而你却无知无觉吗……”
“没有哦,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呢。”赫华德冷冷地笑着,“我啊,整天都被困在四面全是书架的枯燥房间里,好久没试过像圣杯战争这样刺激的游戏了。我玩得很开心哦。”
埃尔梅罗二世沉默了。片刻后,他忽然没来由地说了一句:
“真是太好了。”
“什么啊,傻了吗?”
“我一想到世界上还有你这样的家伙,就觉得白尔罗斯是我的弟子这件事真是太好了。”
说着对方听不懂的话,埃尔梅罗二世好像对着虚空那般感慨着。
“不懂你在说什么。嘛~反正也跟我无关。闲聊看来到此为止了。喔,这么说来的话你的价值也到此为止了。”
赫华德保持着友善的微笑把手中的玻璃瓶朝地上扔下去。本应被摔得粉碎的瓶子一离开他的手,瓶底却不偏不倚正好缓落到路面上。那里面装着的东西实际重量有好几十公斤,并且施加了减轻术与缓落术。闪着金属光泽的水银从瓶口黏糊糊地溢了出来。
“永别了——”
“呲……”
赫华德这一喝过后,埃尔梅罗二世感受到他的杀意。意志消沉的这个男人还来不及挪动脚步,由于觉察到一辆路过的汽车正在接近的赫华德忽然停手了。
刺眼的车前远光灯照亮了两名魔术师的身影。在那一刻,两人同时产生了一种被人盯视的感觉。
赫华德咂了咂嘴。等了半天都没等到的车居然这时候来了,并且——还带来了敌人。
“——我看永别的人是你吧!”
这骤然迸发出来的声音来自于一位身穿红色风衣、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随风飘曳的优雅女性。外表看起来虽已不是最美好的年华,但那张东方长相中稍稍混有一丝西方特点的精致脸孔绝对算得上是个美人。
以十分优美又气势汹汹的姿势跳下车,奔至二人身前十米左右的女性,埃尔梅罗二世一眼就认出来了——
远坂家的现任家主,远坂凛——
他惊喜的叫声还卡在嗓子眼,突然到来的女魔术师便在电光火石间展开了行动。
“宝石弹!”
一面俯下身子呐喊地咏唱着,一面挥动手臂投出灿烂夺目的魔术光弹。
“dreizehn——schieβen———!”(第十四号,开枪射击!)
一颗宝石被解放,远坂凛抢先攻击。
她是那男人的帮手!是冲着我来的!
没有闲暇功夫去管其他的事情了。遭到突如其来袭击的赫华德赶紧顺着从埃尔梅罗二世那边继承的记忆,将早已印刻在脑中的咒语拼凑起来。
“fervor,meisa……啊啊啊!”
未念完的咒文还没有赋予水银团子应该拥有的形态和力量,赫华德脚边的一小块沥青路面就突然间被炸飞了。
远坂家族的魔术特性所带来的优势就在这个时候凸显了出来。
十五年份的魔力结晶爆发出来的威力,使路面裂得非常干脆。无数灰尘和沥青碎屑从地上弹起,呈发散状撒向四周。
这一攻击,来自于远坂凛跳车时便随手从口袋里取出来的红色宝石产生的效果。这只是非常普通的魔术弹,因此几乎是弹指一挥间就扔了出来。
“可恶——你这个臭女人——”
灰蒙蒙的碎片残屑朝脸部飞来。恼怒的赫华德只得本能地抬起手遮挡。对于凛来说,这动作代表有机可乘。或者说她等的就是这个。
如果对方是优秀的魔术师——不用怀疑了,既然他能将埃尔梅罗二世制服——那么就不能排除对方具有针对魔术进行防御的能力。因此,她的宝石只是砸在敌人身前的路面,起到扰乱对方视线的程度而已。真正的攻击,还在后面——
凛的脸上,有着小恶魔般的美艳笑容。她在灰尘中飞身而出。一瞬间,赫华德怀疑是不是看错了。
乘着尘埃飞散、敌人眼睛暂时无法看清的空隙,凛跳到对方面前。
“——?!”
她逼人的魄力,不知为何让人背脊发寒。不过,赫华德也不是泛泛之辈。
就在凛击毁路面的时候,他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架起一道肉眼不可见的防御壁。在他的凝视下,凛的绝学也一并被他收纳了。高枕无忧的同时,决定继续将刚才未能念完的咒文念完——但,从胸前猛烈传来的痛楚要如何解释呢?明明有结界在保护自己……
他没有想到,结界所能防御的,仅是魔术而已。就这样,凛的拳头轻而易举地贯通了赫华德的防线。
心窝结结实实地挨上了一记右冲拳——货真价实的中国拳法。
“咕唔!”
直到身体确实飞起来往后倒去的那一刻,他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在场三人中,凛本人自然非常清楚,埃尔梅罗二世因为曾是凛的老师也很清楚。对这一现状莫名其妙的人只有赫华德一个。虽然他确实在一瞬间就读取了凛的能力,但还没空梳理。女魔术师这一粗鲁的行为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的。
八极拳——凛从少女时代起就习得的本领。
她从一开始就将胜负压在格斗战上。
这是因为甚少有魔术师会在学习魔术的同时进行针对身体的训练。他们只会对不断增强自己的魔术修炼感兴趣。
而事实也果真如此。被这一击痛殴打得忍不住啐了一口唾沫的赫华德,爆出了足以证明这一点的狂乱叫声:
“身为魔术师,你、你竟然出手打人!”
可惜凛根本不打算跟他啰嗦。既然是在严峻的生存游戏中活到最后的魔术师,一定具有相当不俗的实力吧。现在可没功夫优雅地进行规规矩矩的魔术切磋。要想一举制服他,必须得用让他意想不到的方式。
经过刚才那大力的一击,毫无格斗战心得的杏黄色头发青年,已经浑身都是破绽地任由女魔术师宰割了。
唾手可得的机会当然不能放过。远坂凛柔软地沉下身子,在因为痛苦而屈膝弯腰、一脸惊诧的赫华德面前,将右腿疾扫过来。
“呜啊——”
这记猛烈的扫堂腿带着就女性而言相当恐怖的力道,其目的是绊倒敌人。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中招已成必然之势。早已在长途跋涉之中体力大损的赫华德,根本抵抗不了体力饱满的凛的攻击。
于是,咔嚓的声音响起。赫华德被踢中的双脚像是骨折一般弯曲着。由于重心前倾,他顿时一个趔趄,再也无法站定的身体就这样不受自己控制地朝地面倒下。这是对凛而言已在眼前的胜利曙光。
“再吃一击!”
扫腿之后,凛顺势站起,朝毫无还手之力的赫华德背后施以肘击。完成得非常连贯精彩的三击过后,敌人彻底丧失了战斗力。
保持脸朝下的姿势,赫华德晕了过去。看样子受到了非常沉痛的打击,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了。
胜负明了。短暂的战斗,仅持续了数秒。凛的拳脚功夫令人眼花缭乱。
“啊拉,已经不行了吗?准备的后续措施完全没用上呢。连这种程度的拳都能打晕的家伙,太不堪一击了!”
望着倒地不起再也无法动弹的青年,红衣黑发的女魔术师噗嗤一声笑了。随后,将视线偏转到一边的男人身上。
“说起来教授你也真是的,居然和别人在路边械斗。不过,还好是在路边才能不费吹灰之力地被我看到。省掉麻烦的寻找功夫了。”
凛边说边抬手整理了一下肩上由于打斗被弄乱的头发,仪态端庄地向他点头致意,好像跟刚才教训敌人的样子判若两人。
埃尔梅罗二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好不容易从呆愣的旁观状态回过神。
“凛,你来了。”
“收到你的短信,我就出发了。朋树他?”
看着曾在自己门下学习、如今出手救了自己一命的学生,埃尔梅罗二世遗憾地摇摇头。
凛静默了,发出平日不常有的叹息。还是牺牲了太多的人。就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为了完成消灭「世间万恶」这一事业,自己的侄子付出了年轻的生命。
接到埃尔梅罗二世的短信是在两天前。凛没有犹豫,将族中的家事放下后,即刻搭乘飞机赶到美国。但是因为遭受berserker侵袭的杰里奥尔森机场仍在关闭中,飞机降落在了盐湖城。凛找到一辆正好准备开往夏延的汽车,星夜兼程地行驶着。80号洲际公路是通往夏延市的必经之路。就这样,她意外地和埃尔梅罗二世以这种方式碰头了。
“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告一段落了。牺牲者的血没有白流,好歹没让努力白费。以后再也不用瞎操心了呢。”
片刻后,凛这么说道。声音镇静得仿若翻过了一面书页。埃尔梅罗二世微微朝她望过去,属于女魔术师的那双坚强的浅海洋绿色眸子里充满着远坂家主才有的觉悟。埃尔梅罗二世当然知道她的本性绝没有外观表现得那样薄情。只是,不习惯沉溺于、或者屈服于悲伤的情绪里面吧。
和总是乐观向上的凛不一样,埃尔梅罗二世自从rider离开现世后,一直处于低气压的抑郁情绪中。而今,白尔罗斯,还有朋树……这两张面庞也像rider那样一并映现在他的脑海,怎么也挥之不去。
“对了,这个男的该怎么料理?要杀掉吗?”
由于提到袭击了埃尔梅罗二世的魔术师,远坂凛的声调冷了下来。埃尔梅罗二世随着她的话,将视线转向俯身躺在地上的黄发青年。
“这家伙的能力,非同小可。刚才跟他打照面时你也应该察觉到了吧。”
凛的眼睛闪烁着不怀好意的精光,好像刹那间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嗯,我同意。协会的那些收藏癖家伙,一定会非常珍惜这件素材。破坏协会规则,将魔术用作恶途的人,任其自生自灭比直接杀了更能解气呢。就这样办吧。”
交给魔术协会处置——两人所想的是同一件事。能够将他人能力肆意掠夺过来为己所用的超能力者、拥有强力「魔眼」的这个魔术师,一定会受到「封印指定」的待遇而被严加看管起来吧。
所谓的「封印指定」,是以“保护”之名,拘禁、捕捉拥有稀世才能或触犯禁忌的魔术师,将其监·禁一生。等于被判了无期徒刑,这一待遇是终生制的。从某种角度上说,简直就和浸泡在福尔马林中充当标本没什么区别。赫华德的下半辈子都将与自由无缘。达成一致的师徒二人,以一种别样的慷慨留下了赫华德的命。这对他来说无疑是最严酷的惩罚了。
如此轻易地对敌人判了刑。魔术师有时候,的确是连自己都感到不寒而栗的存在。
“不过,教授,你是怎么回事?能不能再迟钝一点?要不是我及时登场,你可是性命不保哟。”
“我……”埃尔梅罗二世没有心情说笑,只是将视线淡淡地移开,“要你担心,真是不好意思。”
凛默默注视着他的表情。往日严肃而又犀利的时计塔金牌讲师此刻褪去了惯有的硬朗外壳,好像丢了魂似的在后辈面前露出毫无干劲的样子。
可能是因为曾经碰到过和对方差不多的情况吧。在看到那个表情的刹那,她就猜到了对方心中所想之事。凛抬起手指,在一脸阴郁表情的埃尔梅罗二世眼前晃了晃。
“和servant分别,真的那样难过吗?”
“凛……”
“当然你的心情我也能体会。那个臭脾气的白毛……我当初要是能留住他就好了。”
黑发女子十分平静地说出这么一句话。那轻柔的话语里,带着些许怀念。
埃尔梅罗二世有点意外。他昂起头,凝视着好像在自言自语的女子,看着她复杂的表情慢慢变得像是嘲笑自己。
“哈,还是朝前看吧。贪图回忆没有任何意义。就算是为了那些已经逝去的人,我们也该展露最美丽的微笑。”
然后,与大小姐的身份极为相衬的文静而娴雅的、又略微显露出一丝俏皮的笑容在凛的嘴边绽放着。
印象中这个资质卓越的女学生,好像永远都是这样的笑脸。
是啊。凛说得对。自己对此应该再清楚不过的。
因为越是贪图,失去后的痛就越明显。rider如果在天有灵,一定不希望看见继续消沉下去的自己吧。
受到凛的鼓舞,埃尔梅罗二世眼中的阴霾点点消散。敛起因为颓废而松弛的肌肉,脸庞如雨后云开一般透出微光。他不自在地哼了一声之后,二人互相对望着。接着,埃尔梅罗二世向凛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么,回去吧——”
看着已经恢复精神的教授,凛优雅地回身。不远处,汽车司机还在等着她。凛向其示意,过来帮忙搬运赫华德的身体。
走在她后面的埃尔梅罗二世仿佛自问一般喃喃:
“回哪里去呢?”
“先去夏延咯。然后我嘛,自然是回冬木。至于教授你……还能在协会呆下去么?”
“啊,应该不行吧。不过别担心,我已经有答案了。”
远坂凛转过来望着男人的双眸,凝视了一会儿后,温柔地微微一笑。
“嗯——那就好。”
“走吧,凛。”
黎明前的星光照亮了他们的路。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这章标题剧透了,不好意思(不过貌似剧透偏了╮(╯▽╰)╭)
其次,继韦伯的回忆杀之后,闪闪表示自己在这章又一次怒刷了存在感=-=如果这小说折算成动画场景的话,估计2b王能有一两个闪回镜头哟~红a表示也可以有一个镜头(xd)
至于说到开头的回忆杀,其实有两方面的意思。一方面是通过英灵座的风景隐射caster蛋疼的愿望。一方面是借用龙族悠久绵长的历史背景交代caster即使被抹去存在、即使身为无名的英灵,但却依然比较强悍的原因。
最后,凛ooc了没有?笔者觉得她好难写啊=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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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2.7修改:
修改文中被和谐的词语以及时间bu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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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已阵亡的servant和未阵亡的master设定:
—rider—(95%以上来自度娘==)
【职阶简介】
骑兵。
拥有与某些乘坐物(不只限于生物)有渊源的传说的英灵符合此职阶。虽然能力值比“三骑士”职阶要低,但是能以传说中描述的坐骑的性能补救。职阶能力除了“对魔力”外,还拥有非常高等级的“骑乘”。
【人物资料】
真名:伊斯坎达尔(iskandar)
真身:征服王亚历山大大帝
性别:男
身高:212cm
体重:130kg
御主:韦伯·维尔维特
属性:中立·善良
(中立善良者尽其所能做着一个好人能做的事情。他致力于帮助别人。他配合国王和大臣们的工作,但并不感到蒙恩于其。中立善良的寻常称谓是“真正善良”。中立善良是一个行善且对秩序即不偏爱也不反抗的阵营。)
外貌:青铜的胴铠中伸出的上肢和腿部,覆盖着仿佛从内侧鼓胀出来的健硕肌肉,看起来拥有仿佛可以徒手将熊掐死的臂力。雕塑般的深刻面貌,闪闪发光的瞳孔,和好像在燃烧的赤色头发与胡须。被同样的绯色染红,有着豪奢纹饰的厚重斗篷,让人不禁联想起剧场舞台的幕布。
◆照搬fz原文我自豪\\\\(^o^)/~
【能力参数】
筋力:b耐久:a敏捷:d魔力:c幸运:a+宝具:a++
【职阶技能】
对魔力:d
伊斯坎达尔的“对魔力”较为薄弱,使一工程的魔术行使无效化,只相当于避魔力的护身符那种程度的“对魔力”。这种程度的守护,稍为强些的魔术师都可以轻易地突破。大魔术、仪礼咒法自不言待,就连拥有二节以上咏唱的魔术,直接击中的话也有成为致命伤的可能性。
骑乘:a+
骑乘的才能。如果是兽类的话,就算是幻兽与神兽等级亦可以驾驭,但是不适用于龙种。
【保有技能】
领导力:a
指挥与统帅大军团的才能。领导力是稀少的才能,若是一国之王要有等级b就很足够了,而这种等级已经是人类所能达到的最高的声望了。
军事战略:b
并非一对一的作战,而是对团体战斗中的战术有着敏锐的触觉,在我方对军宝具的使用和对方对军宝具的防御的能力方面有着附加效果。
神性:c
历史上伊斯坎达尔的母亲宣称他是希腊众神之首宙斯的儿子。这个故事虽然没有充分的证据,但因流传广泛得到了信仰加护,使伊斯坎达尔拥有了神格。
【宝具】
遥远的蹂|躏制霸(viaeatio)
等级:a+
种类:对军宝具
攻击距离:2-50
最大捕捉:100人
宝具“神威车轮”的辗压式攻击。
通过神牛的牛蹄和车轮连续对目标进行攻击判断,当物理攻击失败后,还能追加象征着宙斯神力的雷电攻击;一旦st判断失败,将受到追加伤害。
神威车轮(gordiaswheel)
“征服王”伊斯坎达尔的宝具之一。在亚历山大大帝的传说中著名的一幕「戈尔迪乌姆之结」中登场的战车。本是用来祭祀宙斯神的祭器。在进行□□攻击时展现其完全解放形态,用神牛的蹄以及战车的车轮把敌人击溃,更可以用于行驶空中。除了直接攻击之外,当神牛的蹄踏下时会产生紫色的闪电,而车轮转动时会发出雷鸣,因此能发挥出落雷般的攻击使伤害范围扩大数倍。
王之军势(ioniaairoi)
等级:ex
种别:对军宝具
距离:1-99
最大捕捉:1000人
伊斯坎达尔的真正王牌,他的最终宝具。
将生前部下作为独立servant进行连续召唤与敌人作战的固有结界(没有咏唱呪文的必要)。
当人员们召唤完后便组成一个几万人数的「军团」,但是限于征服王的能力,「军团」中人员全部没有宝具,同时全员也都没有职阶和相关技能。其中零星存在比征服王本人还强的英灵,这是因为虽然伊斯坎达尔的功绩巨大,但他个人的武力没那么优秀。
整个「军团」拥有显赫的威名,「军团」中有些人还是未来王朝的开创者。就连亚历山大生前的爱马布塞法鲁斯也被作为英灵召唤。可说是亚历山大与他属下们的君臣牵绊的结晶化。
使用“王之军势”时,空间会因为「军团」的共有心象世界产生变异而形成固有结界,英灵可以走出相对的固有结界。心象的风景是没有遮蔽物,太阳毒晒以及热沙乱舞的平原。因为那是亚历山大的军队一同奔腾过的大地,烙印在军队全体人员的心目中、令结界得以能够展开。
另外,展开后用作维持固有结界的魔力由军队全体人员共同承担。军队的全体人员有着各自相当于等级e-的「单独行动」技能,只能出现30回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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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资料】
姓名:埃尔梅罗二世(el-melloi2)[本名:韦伯·维尔维特(w□□ervelvet)]
性别:男
年龄:44
国籍:英国
身高:187cm
体重:70kg
生日:10月3日
从者:rider
外貌特征:中分黑长直,眼睛同色。常见装束为红色大衣里面套着灰黑色西装西裤,肩上披着类似围巾的奶黄色肩带。时而手拿烟卷。
◆身高在四战时为157cm,的确长高了三十公分。体重则是笔者乱编的。基于魔术师体格不太强,于是赶脚很轻盈的样子有木有==!
【人物简介】
第四次圣杯战争的幸存者。战后通过自身努力成为「时计塔」著名讲师,被称为“贵族·埃尔梅罗二世”,还有着诸如“天惠教授”及“masterv”、“大笨钟☆伦敦明星”一类的称号,时钟塔的优秀弟子至少三分之一出自他的门下,被学生们所尊敬和爱戴。
2010年曾造访冬木市,与远坂家主远坂凛一同出马进行大圣杯的完全解体。失败后派弟子白尔罗斯加入到圣杯觉醒战。白尔罗斯战死后,亲自出马赶赴夏延,并召唤出昔日的servant-rider继续主持终结圣杯战争的工作。
【战斗相关】
实践魔术的资质欠缺,但在作为魔术研究者的观察力、洞察力上有过人的才能。
在肯尼斯于四战战死后,接管并驱使着他的魔术礼装「月灵髓液」。
让充填了魔力的水银记忆各式各样的行动模式,并设定成会对应各种情况作出最适当的反应,可算是一种自动进攻防守的战斗工具。虽然「月灵髓液」的高机能性可称得上是万能兵器,但终究只是自动机械,只要被摸清一次行动准则就会被轻松应对。另外,操作时花费的魔力和型态的复杂度成正比,必须尽量维持在单纯的型态,若是变成了液压难以传达的型态,下一个动作的反应速度、威力会明显下降。海胆状变形虽然能兼顾防御力和敏捷度,不过,花在那上面的魔力负担也是相当大的吧。
附带一提,埃尔梅罗二世将月灵髓液改良、进化为后,使其拥有了能应付简单的家事、杂事的智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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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资料】
姓名:赫华德·古斯特(herwardghost)
性别:男
年龄:21
国籍:加拿大
身高:175cm
体重:65kg
生日:5月27日
从者:assassin
外貌特征:杏黄色头发。左眼蓝色,右眼金色,被称为“金银妖瞳”的存在,但这并未天生所致,而是将自己的右眼球变成魔术回路,在视线范围内所有目标都会受到魔术影响的一工程魔术。拥有魔眼是一流魔术师的证明。平时用蓝色的虹膜变色片戴在右眼上遮掩魔眼。常见装束为湖蓝色羽绒服,灰色的宽松针织运动裤。戴防寒的绒线帽和手套。
【人物简介】
赫华德是魔术协会的分部「彷徨海」的一名注册魔术师。因为「彷徨海」的性质和伦敦「时计塔」不同,组织内部没有等级森严的上下关系,大家虽然聚集在一起却进行着互不干涉互不影响的学术研究,同时贯彻着非常彻底的秘密主义,因此赫华德在外界没有形成任何名气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杀害了原本被协会选为复兴派代表的师父,抢夺其令咒,怀着打发无聊时日和挑战自我极限的心参加到圣杯战争。
开战初期抱着坐山观虎斗的中立心态躲在幕后,不参与任何争斗,派遣servant自由行动。虽然性格类似于墙头草,但严格来说绝非绝对的中立,而是审时度势地判断出怎样才是最有利于己方的道路。因此,才能够在后期耍弄各种阴谋诡计。
最终眼看胜利无望的赫华德,秉持着保命第一的原则退出了战斗。
是个毫无道德与怜悯心可言、性格非常恶劣但又十分善于伪装自己的天才。
【战斗相关】
赫华德是非常奇异的魔术师,祖上只有四代魔术师历史。其“起源”是“拷贝”并“模仿”,拥有“水”与“地”的双重属性。水属性表现为吸收他者能力,地属性表现为将吸收而来的他者能力结合容纳为自己的能力。一直默默无闻以钻研魔术度日的赫华德,若是在他人面前表现出这些才华,恐怕会遭到总部的「封印指定」而以「保护贵重品」为名加以拘禁吧。因此赫华德为何绝不轻易出手也就可以理解了。
虽然能够随意吸收其他魔术师的能力,但是似乎碰到需要相应材料才能施展的魔术时,也会因为缺乏材料而相当苦恼。而且作为一名以锻炼头脑为第一优先的魔术师,其身体素质实在一般,也没有任何格斗技巧。
吸取其他魔术师能力时会摘掉右眼的隐形眼镜。
◆赫华德一共拷贝过能力的人员名单有:
自己的老师、夏绿特、梅丽塔斯菲尔、埃尔梅罗二世、远坂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