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梦吟1
水痕收,山骨瘦。白沙堤岸,渡口桥头。海清赶潮平,云顶金光漏。魑魅舞月残霜夜,丹阳破浪魍魉休。
小船忙,炊烟香。田间埂上,林中树旁。层岚隐远岫,碧波眄初阳。渐闻鸥鹊丰歌语,细嗅桂子蘸秋光。
豢龙棋田仙府之内,风雨一夜惊心动魄,而东平仙岛上其它各城各镇之中,依然能在夜尽潮退朝阳出海的时候,街坊邻里间如往常一样寒暄问好,各自安然劳作。
不息门回潮时,仙府外墙处的重重结界,不止阻挡了夜深时汹涌肆虐的地底巨浪,也在无声无息间,将已被引燃的战火,湮灭在萌芽之中。
日月轮转,破晓时乌云散净,东方红日照常升起,天光依旧是若无其事的晴朗,唯有被水流踏乱的白沙堤,青石凹里兜了水的红枫叶,还能看得出,夜来曾经有雨。
一切本该如此。
万家灯火照彻山河连绵不绝,比星星多比月亮明,浩大却又脆弱,人间烟火气珍贵,不该叫深秋的几阵风一场雨就给浇灭了。
或许世间仍有黑暗,但没有任何一个人有理由去扑灭别处的火种,将阴霾与灾祸强加于人,以求无甘共苦“不分彼此”。
每逢太阳落山,夜可以黑,心却不能。
从午前乐术试炼中止开始,半天加一夜,直到次日天明,在这期间,若是曾经背地里有小心思的人人都能得逞,东平这片土地恐怕早已经塌进海里连影子都找不到了,而豢龙棋田仙府里的人,就算天时地利一网打尽,也干净利索好几波了。
三更将尽时,锦鲤池巨浪平息之后,因在变故中自保而损耗过多灵力的众位修者们,面对一个依旧完好无损且威压慑人的六壬妖尊,真的没有丝毫胜算,若不是有人趁其不备偷袭成功,简直不敢想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了。
温晓别苑锦鲤池,沉炎别苑黑子井,香炉镇炉口温泉,清平城南护城河,碧连天莲池……
最小潮回潮,在陆上远不止豢龙棋田这两个出口。
灰雁之前不知道被苏闲骗去了什么地方,黎千寻走后,竟然是他第一时间告知众人这一消息。
但他似乎对大历与星月潮相这些东西所知不深,并不能准确推断另外的出口分别在什么位置。
江娆之前倒是知道一个香炉镇温泉池,但能确定的也只有那一个。
就在众人实在束手无策,几乎都准备听天由命的时候,江娆皱着眉头看了看远处海上微微泛蓝的天空,听着耳边嘤嘤嗡嗡的低语声咬唇啧了下舌,随即抛出月将,纵身御剑飞到了锦鲤池上空,看看脚下叫嚣的海浪,再看看池边有气无力的众人。
她道:“不息门之间相互连通,不必一定要知道开在何处,不怕的,跟在我身后,从这里穿行过去救人!”
江大宗主一声号令,江氏修者自然责无旁贷。
然而急潮是水患,筑堤修渠引水入河,需要的是稳妥强力的结界术者,只天一城一家,经过不息门之后又要分散到尚不知数目的几个传送门处,那么些人显然还不大够用。
事发突然,彼时被圈在豢龙棋田的大大小小几十个门派,尚有余力的结界术者也不分你我纷纷主动站出来,很快凑出了百十号人,同江氏与黎氏的修者们一起聚在了江娆身后。
一群人正要跳的时候,池外某处房顶上一直在发愣的一个小孩儿突然回神,蹦起来扯着嗓子嚎了一声:“娆姐姐!另有三处,碧连天、清平城南和香炉镇!”
所有人听到这话都是一愣,一时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一个小鬼头会知道这些,虽然看他神神叨叨不太正常,但又实在来不及纠结原因,既然位置确定了就不必非要冒险走不息门,毕竟他们也听说了,那东西最容易走岔的一个路口,通向的可是天妖盘踞的北冥之渊……
一批人集结之后准备御剑分别赶去三地救援,就在所有人不约而同看向带头的江宗主等她定夺时,江娆却咬着唇蹙眉盯了一眼暗流汹涌的池底,回头高声道:“分出一半御剑后援,时间紧迫,必须从不息门走!”
江娆所言不虚,既然回潮已经开始,就算是弄清楚地点,急遣一批高阶修者以最快的速度御剑赶回去,恐怕救援到了之后,也只能看到海水漫城郭浮尸漂遍野了。
江大宗主艺高人胆大,说完话也没有亲自安排具体如何分头行动,直接一个人先义无反顾跳进了锦鲤池内传送门。
黑黢黢的水面,即使在地底浪涌减缓了之后也并不平静,扑面的凛冽寒气中携着浓重的咸腥,一个大活人跳进去,仿佛细针入海,只听到闷闷的一声“咕咚”,连溅起的浪花都被下陷的漩涡迅速吞没,再不见一丝痕迹。
回潮暗流是险,但于眼下形势而言,却也不失为最快的一条路。
不息门大开,内部空间混乱,江娆也是一直绷着心里的那根弦,总算有惊无险,没有再节外生枝顺利赶到,由南向北,渠阳香炉镇、碧连天、清平护城河,三处泉眼的引水防护结界,都在巨浪喷涌之前结成。
天蒙蒙亮时,三处水势皆已减缓,而后来御剑赶到的一批修者,也刚好接替从水路过来忙活了半夜的那些人,疏散城内凡修民众,联系最近的监察署和司天寮,组织修缮水渠河道。
毕竟内陆不比临海,不能像豢龙棋田那样直接将水灌入东海,内陆若有洪水泛滥,必须通过原有的河道引流才能疏解。
江娆最后一个去的地方是碧连天,那毕竟是黎氏的仙府,一因莲池够大,就算赶不及在回潮之前,也不至于被突涨的海水海浪毁坏太多东西。
二有黎氏修者留守,虽然江娆口口声声嫌弃黎氏子孙混账又废物,但她也十分清楚,再没用也好歹是四方世家之一的修者,能被过半数门派修者尊敬仰仗的碧连天,绝不是徒有虚名。
江娆背着之前黎千寻丢给她的那个包袱,将这三个地方需要布置的主体结界处理妥当之后,已经天将拂晓。
这姑娘憋着一股劲东奔西走忙活了一夜,没什么空闲给她想别的事情,但她心里却也一直记着豢龙棋田那边还有一摊子破事没弄清楚。
所以便赶在莲池中不息门入口消失的最后关头,又抄近路回了豢龙棋田。
经此一夜,恐怕她要处理的事情,就远不止一个天一城或再加上一个碧连天这么简单了。
…………
光鲜高贵的金字四方世家,当着整个玄门上上下下,被人毫不客气地将数百年来不为人知的秘辛扒了个底儿朝天,若非有更强大的外敌突然暴露,这园子里头指不定还要闹出什么丑事……
也正是因为外敌过于强大,稍一动手就让数千人溃不成军。
被掺着冰碴子的大浪头迎头浇下去,冷静了之后,这才让原本各自为战的众门派意识到,在整个修真界面临被倾覆的危险之下,那一两件被哄抬出来引人注意的陈年旧事,究竟有多不值一提。
虽然江黎两家做过一些荒唐事,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如果把这些事情放在反抗妖尊阴谋的前提之下,似乎那些事也算不上特别过分了。
况且苏闲已经死了,而慕容氏后人显然并没有揪着不放的意思,报不报仇这种事情,苦主都无意计较,看客们就更没理由纠缠不休了。
更何况,若是再从既知事实深处琢磨回来,从灰雁对过往种种不做计较这一情况来看,或许也正说明当年之事双方都有苦衷也未可知。
如今玄门的修者们都十分现实,前前后后的这个后半夜,大家有目共睹,引怪浪入河入海,救八方于危难之中的是天一城的人,是江娆。
所以这位江宗主的身世与经历,便十分自然的被推测并理解为,自小被妖尊培养利用,却依旧良心未泯不得已负重反抗的救世仙宗。
如此苦心孤诣,实在感天动地。
而从前的种种作为,皆会在刚刚受人大恩的这个时候被认为是不得已而为之。
说到底,天一城江氏也只是因为家风过于张扬而坏了名声,几百年来并未做过欺压别派特别伤天害理的事。所以彻底敬服于天一城,对众人来说心里并不会太别扭。
其实就算是以前,恶名昭著被人畏惧的时候,哪个门派的修者私底下暗中示好结果却被拒之门外的情形,在天一城大门口也从不少见。
至于碧连天黎氏,这家人从头到尾就没怎么开口说话,甚至对任何指控和揣测,都既无争辩也无澄清,倒是在黎尘的身份被揭穿,所有人都乱成一团,不知道该对谁拔剑的时候,他们有条不紊的默默布下了结界准备看护大局。
事后回想这一举动,黎氏究竟是提前就知道会有水患,还是纯粹要避开与妖尊正面迎战坐收渔利?
一时间倒真分辨不清他们是什么意思什么立场了。
午夜园子里最热闹的时候,黎氏玲珑双子都没露面,后半夜,董氏修者负责善后,才有人见到不知道是哪一位黎宗主出面协助,更蹊跷的是,晏宫主竟也不计前嫌,共事时言行举止都与往日无半点不同。
其实说到这位晏宫主,似乎身世也够坎坷的,背负了斜月台一族被灭门的仇和恨,到头来却连自己只是个为掩人耳目填补“幼子”这一位置而收养的养子都不知道。
斜月台遭难时长子已近志学之年,而幼子却是懵懂孩提,有关族内大事,小的那个自然毫不知情。
反观慕容氏长子的言行处事,低调又谨慎,不起眼到几乎没人注意到他就是崧北五宫之首的兄长。
大约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灰雁或许真的无意将斜月台一事的内情公诸于世……
一切恩怨与情由,桩桩件件堆积到晏宫主这里——兄弟相歧,为雪家仇,同时匡扶正道而忍辱负重,甚至以身诱狼献身取义,简直可悲又可叹。
…………
所以闹剧最终,黎千寻配合苏闲把这一出惊天连环大逆转唱的,拐弯抹角的种种因由与不得已追溯计较下来,除了他自己,全员好人。
晏茗未都快被突然扣过来的这顶仁义帽子给压死了。
因为好死不死,最后拿剑给“妖尊”致命一击的那个木制傀儡,偏偏出自木犀城,人偶额心和后颈两个最显眼的地方,分别嵌有木犀城营室门和未央宫特有的垒形与冰纹标志。
锁灵线与结灵咒钉死了的标记,旁人弄不上去,他也刮不下来……
晏茗未没有那么宽广的胸襟,也没有多么高尚的立场,也是经过了这一夜,他才明白,风雨飘摇时,上位者必须要活出来的那个模样和名声,对人心安定和局面形势究竟有多重要。
可惜,他自认浅陋鄙薄,心里一拳之地,装不下这浩大的天下,也挤不进如此多的世间众生。
机巧人偶身上的傀儡咒令已经执行完成,湮灭之后根本无从探查究竟出自谁手。
若不是因为蒙尘剑真的刺伤了西陵唯,晏茗未几乎都要以为连那只傀儡都是黎千寻自己准备好的。
所以在玄门众人都突然绷紧了同荣辱共进退这根弦之后,又在看似初战告捷身心疲惫刚松一口气的这个时候,晏宫主最在意的却是另一件事。
……除了苏闲,豢龙棋田果然仍有人躲在人群之中伺机而动。
机巧傀儡出自木犀城,仙市开市前交于委托定制的门派汇川泽水渊,傀儡被下达指令前,又神不知鬼不觉拿到了曾被他亲手交给江娆的蒙尘剑。
其间涉及超过三个门派,无数人经手,而其中最可疑也是最可能有那个本事和条件做到这一切的两个人,却偏偏是让他最无法接受的两个。
江娆,蒙尘剑如今就在她手里,自己人拿取自然不费吹灰之力,至于控制机巧傀儡的契机,以天一城江氏在仙市乃至各地商路贸易包揽半边天的霸道手笔,一台傀儡戏除人偶本身外各层工序都有可能被偷梁换柱。
灰雁,蒙尘剑在他手里保存了近二十年,当初既然知道晏茗未会拿走,暗中留下一个交换或转移的暗符印记也不是毫无可能。
温晓别苑的人群渐渐散去之后,晏茗未才将那把其实并无几人认识的破剑捡起来,他转身看了看不远处,正把苏闲的尸身与苏名臣和苏宣放在一起的灰雁。
或许是对方对他的动作也有所察觉,之后两人同时回身四目相对,灰雁看着他皱眉笑了一下,那个表情中,有抱歉,更多的似乎还是无奈。
“这些事是幼昙告诉你的?”
“不。”
灰雁稍愣,随即了然,他轻轻摇了摇头,道:“不过有一件事你猜错了,幼昙的计划,我并不赞同,也劝过他许多次,但碍于身份原因我无法得知他究竟去做了什么,直到半年多前,各处异动频发我才知道,他要动手了。”
说着话灰雁微蹙了下眉,远远望着苏氏父子三人缓缓深吸了一口气,片刻后才接着道:“幼昙为遥岚一系,独自一人苦心孤诣,我却不希望他愿望达成,想帮他回头。”
灰雁回过头看着晏茗未脚边的那只木人偶,抿抿唇露出一丝苦笑,“几个月前,营室门接受泽水渊沐氏委托,打造一套上等的傀儡人偶,所以我告诉幼昙,若只利用御灵傀儡出面而不暴露自己,你我还能全身而退。因为最初他是要借董氏这把刀,来撕裂江黎两家的粉饰与伪装,而那台傀儡戏恰好是汇川沐氏所准备。”
听到此处,晏茗未轻轻皱了皱眉:“御灵傀儡始终就只是引导人注意力的一条明线?从清平城到云水谣,御灵到御尸傀儡,只是利用线索中都包含有‘傀儡’出现这一个共同点……”
“所以你故意打草惊蛇将泽水渊的人引到云水谣,一切都是为了将傀儡戏这个疑点转嫁给沐氏。”
灰雁点头:“是。”
转而又道,“只是我仍然没有料到,幼昙猜到了我的用意,也按照我说的去做了,只不过他最后才告诉我,他真正要做的是什么。我以为是我利用他的计划让他收手,其实是他利用了我肯故意帮他的这个私心,或许从他故意误导董宗主得知阴阳棋的下落的那一刻起,他的决定就已经无法改变了。”
灰雁话刚落地,晏茗未喃喃的低声念了一句:“……鸱鸮不仁,夺子毁室。”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伸出去半握成拳,“兄长,慕容岚……究竟是不是当年的临世祸婴?”
灰雁闻言忽然一愣,眉心皱紧忙问道:“那时你也在场?”
晏茗未自嘲似的笑笑:“或许,苏闲的那一番话,正是要故意说给我听。”他抬头看向灰雁的眼睛,“所以我是不是?”
灰雁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幼昙撒了一个弥天大谎,慕容岚从来就只有一个,从未被外人掳走。”
晏茗未缓缓吐出一口气,神情稍松解释道:“苏闲不知道我是谁,所以他将那番话说给我听,让我这个自小被保护的慕容氏幼子心生愧疚,不久前锦鲤池,不用他亲自动手,便将我逼到无路可退。兄长,他岂止是利用了你,更是用你的手利用了我……”
“哈哈,利用你,来完成他推你上位的宏愿,此人终其一生,堆砌的一切美好构想,都只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臆想罢了。苏幼昙,看似壮烈实则虚妄,活得何其可悲。”
过了很久,灰雁才开口接话,语气极淡,却十分苦涩:“他走错了路……我……不得不辜负。”
事已至此,对晏茗未来说,似乎他对慕容氏两兄弟也已经仁至义尽了,转身离开之前,只又对他说了一句话:“猜到苏闲计划的并不是我,若非如此,他绝活不到今天。”
灰雁在这个有些迟来的震惊中,愣愣的看着晏茗未拿着蒙尘剑出了温晓别苑,许久都没有一丝动作。
“浮影不随云,遥虹落半山。三十年前望山之巅,蚍蜉洞湮噬俘灵天妖。浮遥公子慕容岫智谋卓绝,即使幼年成名,世事迁移之后也已无人再识。”
“幼时旧事本就不值一提,而且浮遥公子二十四年前已经死了。”灰雁转过身,看着不知何时出现的董术笑了笑,稍稍点头致意,“董宗主。”
“慕容兄当年如何意气风发,我自然是无缘亲眼目睹,只是见你如今锋芒尽敛,若说浮遥公子已死,的确也说得通。”
灰雁眸中浮影清明,笑容淡淡转回身去,未再答话。
董术与灰雁,这两个人多年来除了公事时必要的交涉之外,并没有过多交集,灰雁本以为董术也只是在这个比较特殊的时候,恰巧碰到之后礼节性感叹问候一下,别的什么也没有继续交谈的必要。
可谁知,在他准备继续处理还没收拾妥当的残局时,董宗主却自顾自的又出现在了他身后。
这次董宗主倒是没再拐弯抹角打哑谜,直接开门见山道:“为何帮我?”
灰雁手中动作稍停,再次回头看向董术,语气似乎显得有些明知故问:“董宗主所指何事?”
董术也实在不缺这点耐心,就当做他真的不知,解释道:“以慕容兄的能力,当日根本不可能被我临时所设的迷局困住,果果会来豢龙棋田解困,是你有意为之,为什么?”
灰雁道:“棋田困局得解,董宗主不高兴?”
董术皱眉:“你是遥岚的后人,豢龙棋田此局偷换的是云根的气海运数,既然你有心复仇,为何却故意助我散尽云根灵脉,我想不明白。”
灰雁抬头看了看天,轻轻叹一口气:“彻底散净遥岚云根的命运,也许是我唯一能为慕容氏一族做的了。”
说罢他看着董术笑了笑,又道,“董宗主不必介怀。”
这种事情,对普通人来说怎么可能说不用介怀就不介怀,而董宗主恰恰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
董术眉心紧皱,伸手指向温晓别苑门口处,开口时便带了些质问的味道:“那晏茗未呢?他今日又是为何做出那样的一番样子?”
听到提及晏茗未,灰雁也微微顿了一下,随后才道:“原来董宗主对舍弟如此在意。”
董术疑道:“他不是假的么?”
“黎尘就是真的吗?”灰雁道,“是真是假真的重要吗?”
不知为何,董术忽然苦笑了一下:“我最不喜欢和你们这些所谓的天才聪明人说话,仿佛字字天机,其实句句刻薄。”
灰雁眉头轻皱:“无意冒犯,茗儿已经做了所有他该做的。董宗主,若仅仅只是因为对我无故援手一事有所顾虑,再次请你放心,今后我们绝不会因此而对豢龙棋田对董氏有任何图谋。”
董术摇了摇头,道:“不是我是否该对你们放心,而是你能不能对他放心。”
其实关于晏茗未的身份究竟是真是假,多年来的用意又是假是真,这些就算整个玄门的人都信了九成九,董术对他的这一番作为却看得明白。
因为不论是站在斜月台的立场,还是中原玄门大局一方,晏茗未在议事厅跟他说的那些话都完全是多此一举。
忍辱负重还献身取义?
潜伏暗处里应外合?
这些其实通通都没有,他晏茗未,从头到尾都只不过是在维护一个壬清弦而已。
一场红尘梦,醉了多少人。
凡人俗物,难免被一个情字牵绊掣肘,于其它任何事都能游刃有余的天之骄子更是如此,因为他们不必为了公事琐事甚至冷暖温饱,而拼上自己的一生,耗尽自己的全部。
谁对谁动了心,谁对谁牵肠挂肚,谁又因谁情愿闭眼塞耳只相信那心中之人。
情爱炽烈时,赴汤蹈火义无反顾,其实本也无可厚非,但对于身份立场都牵涉甚广的晏宫主而言,如此儿女情长因公徇私,就算最终局势并未因他而改变,这样的一个人,也根本不配立于众人之上。
更何况,他的心上之人还是曾经玩弄世人的临世妖尊。
破晓前的风裹着稀薄的雾气从两人之间静静卷过,片刻之后,灰雁轻轻叹息:“……至少,他依然给玄门保留了足够的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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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完忍不住吐个槽,
1,木犀城的品牌意识太强了,logo都给你刻到脑门儿上。
当事人晏某事后表示:就是后悔,特别后悔。
2,普通人被天才轻松碾压时的心情啊,这一出接一出的董宗主都快喝够了。
心说老子守着第一美人儿那么漂亮的女票都没什么心思情情爱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