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母叹气:“十一郎,你身上的伤才好了没多久,又要去打架?这有什么好的?你是金尊玉贵的小金童,怎么像野…外的小老虎呢。”本来想说像个野孩子,但隐约觉得他忌讳这个词。
林玄礼笑嘻嘻的捧着脸歪在床上看着她:“我就好这个嘛。你要出宫去玩么?汪嬷嬷帮我置办的糕点铺子,挺好看的。”
乳母是已婚的妇人(要不然也没法喂奶),汪氏保母也是,但陈氏保母是未婚人士,也不打算结婚。日常盯着林玄礼的主要是不苟言笑的陈氏,也是当年陈美人亲自托付儿子的人。
保母无可奈何,连更换的衣服、几条擦汗的毛巾、新绣的绑腿、新靴子袜子,都准备好,打好一个小包袱:“十一郎,你爱惜东西是好事儿,可哪怕擦破了衣服,也比蹭破皮肉要好。衣裳破了,还可以改一改再穿,你现在还长身体,衣服更换的很快。”
林玄礼:“你不懂,穿着衣服打架不得劲。”要么紧身高弹,要么不如脱光。
保母疑惑的看着他:“你总共才跟人打过一架,别摆出一副教头的口吻给我讲道理。不要不懂装懂”
林玄礼败了。谁让我删档重来呢。早餐吃了一大碗扎扎实实的羊肉臊子手擀面,摸着肚子:“哎呀,还得消化一会。”先去大老板们那儿晃一圈,问安,问疾。
向太后的牙疼病犯了——林玄礼深切怀疑这和她吃了太多的甜点有关,这不全是我每次研发蛋糕都请她品鉴的原因。
朱太妃简单一点,只是头疼,孟眉娘被向太后派去侍奉她,昨天见了一面,端庄贤淑。
高太皇太后还很健康,只是和官家相看两不悦。
先去太皇太后那儿,哦,早朝还没散,悄悄溜走。去向太后处,所有人都在屋檐下晒太阳,也不怕晒黑。
“姐姐们都晒太阳呢?”
女官宫人都笑。
宫女郑妙妙笑着指了指屋里:“娘娘正和王繁英说话呢。”
“说什么呢?哎?你拦着我干什么?”
“您没瞧我们都在这儿晒着么?”郑妙妙心说哪能不拦着呢,你和官家关系好,向娘娘本来是叫她进宫看看长的有多凶,敢把你给打了,娘娘没儿子,只有你最孝顺。叫进宫来一看,略有点女生男相,礼数周全,不卑不亢,突然说‘娘娘的牙病是心病,药石罔效’向娘娘再问,她就请屏退左右,娘娘就懂了。
林玄礼也大概知道了,一个箭步抓住眯着眼睛晒太阳的狸花猫,抱在怀里,从耳朵揉到尾巴,揉的大猫喵喵叫。小哈巴狗屁颠屁颠的从盆景阴凉下跑出来,双手作揖,狮子猫竖着大尾巴,呲溜一下从窗户钻进屋里。
郑妙妙捧了茶来:“十一郎那儿的鸟和狗怎么不养着?”
林玄礼正好有点渴了:“鹦鹉不小心飞到花园去了,喊也喊不回来,我让他们算了。狗是猎狗,养了一个月,长得太大了,冲撞了林婕妤。”是个很凶的猎狗,本性凶悍,不仅想咬别人还想咬我,在这个没有狂犬病疫苗的年头还是算了吧。
把猫揉到瘫软,开始撸狗。
没片刻光景,王繁英自己出来开门:“姐姐们请回来。呀?郡王你也来了。”
林玄礼抬眼看了她一眼,这厮还是一身男装:“怎么着,你来讨好娘娘,请她判你我的胜负么?”
向太后的牙已经不怎么痛了,神清气爽:“佶儿别胡说,哀家要诵经祈福,才不去看你们满地打滚呢。你们去杏岗闹吧,那里少有人去,也很干净。挂上布障,事后好换衣服。”
“是。”抱拳*2
皇宫的角落、背靠城墙的地方,有个小土坡,种满了杏树,旁列茅亭、修竹,别有野趣。
就是距离有点远,走过去就算是彻底消化食了。
“小娘子吃了吗?”
“吃了两碗汤圆。”王繁英袖着手:“你还是叫我王英的好,叫小娘子,我容易折寿。”
林玄礼酸溜溜的说:“行,你会算命,你说什么都准。王英贤弟,最近在读什么书?”
“还在读论语,这书好用。郡王的生春糕生意红火,别具一格,我也想去拜一拜林玄礼这位神仙,郡王受神仙眷顾。我是该拜他,还是拜你?”王繁英专门翻阅书籍,研究了这个问题,在道教思想里,东厨司命九灵元王定福神君、九天东厨烟主、种火老母元君是灶王爷。佛教并无灶王思想。而他所梦的不是灶王,也不是掌管膳食的神仙,而是满足口腹之欲的神仙——这很不符合对神仙的要求。
《太平广记》上写,冥府阴司里有无数鬼魂,负责撰写人间的人次日三餐能吃到什么食物,不论是合理还是离奇,保证分毫不差。唯独没有负责给玉皇大帝研制美味佳肴的神仙。这么凭空捏造的一位神仙,肯定就是他自己想留下一点存在的痕迹。而且不怕用自己的姓名受香火祭祀,看来他的前世不信鬼神,是一个和这里不一样的世界。
林玄礼被她这一吓,没懵,早做好心理准备:“当然是拜他啦,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郡王。”
王繁英还是那副平静淡然的表情:“你可不普通,你要是普通,那我也平平无奇。”
林玄礼干笑两声:“我这俩月被李小娘子的文采击溃,望尘莫及。你认识李清照么?”
李清照对于老乡来说可以算是暗号了,只要你上完初中,咱俩就可以击掌了。
王繁英还是平平淡淡:“她随父上京才数月,已有几首词作传扬开来,我看过。细腻洒脱。”
林玄礼:老乡你是中戏毕业的吗?你很能装啊。
杏岗已经被收拾好了,旁边小亭子用布障围住,做成了简易的小帐篷,向娘娘派来照顾王繁英的宫女、打扫地面的内侍在旁边坐着吃树上摘下来的成熟杏子。树梢的杏子成熟的最早,被她们用支布障的长竹竿打下来。
旁边摆着一个小香案,香案上没放别的,放了一尊铜壶滴漏,计时大概五分钟。
林玄礼带着自己的内侍和她一起走来。宫女们用裙子兜着杏,从铺好的垫子上站了起来,纷纷行礼:“十一郎。”
林玄礼一摆手:“童贯高蜜,你们也去吃点,我们还挺饱,还得再溜达一会。”
和王繁英一起溜达走了。
王繁英:“我猜你想问,向娘娘占问了什么事。”
“我猜你不会告诉我。我猜她问的是官家掌权后,朱娘娘会不会被封为太后。”窝草,你就不为我的智慧感到惊讶吗?
王繁英觉得这是正常聪明人都能看出来的担忧。
“都有谁知道你是女孩子?”
王繁英:“宫中娘娘,汴京城里的官员,我爹娘的朋友,全都知道。你大概也听说过。”
俩人又绕着小山岗转了一圈,看远处楼台殿阁在雾霾中恍若远山,又像是电脑配置不行而设置远距离不清楚展示的网游。穿着秀美的宫女袅袅婷婷的行走其中,园林花卉样样精致,身后的宫墙、城墙,就像是大型游戏的传送门,宫内宫外完全是两个世界。
不发一言的上毡垫上开始准备厮扑。
林玄礼在这俩月里,抓着狄谏和王进给自己狂补摔跤这个项目,甚至为此挪用了骑马、射箭、出宫视察店铺的时间,就是练。
解开丝绦,扯开蝴蝶结脱了纱袍,甩给侍从:“王英,来呀。还是三局两胜。还是一样的规则,我不会再用那招。”
王繁英:“好!”
也直接吧衣服一脱,露出里面细绢的半臂,露出两条白白胖胖的手臂,小孩子的肌肉不明显,只是看起来壮壮的。
第一局一开始,侍女用小桶给铜壶滴漏里注满水,两人互相抓着膀子,谁也没开始进攻。
王繁英预判他准备了这样久,一定会率先出手,自己以守为攻。
林玄礼预判了她的预判,故意不进攻。
对视了一眼,同时放开手换了一种起手式。
不再抓着肩膀,而是手防在胸前,两人前手距离一尺左右,这样更方便做另外一些动作。
林玄礼并不客气,俯身探手搂她的腿——膝盖窝,抄起来就能把人摔一个屁股墩。
王繁英左手按住他后脑勺往下一按,右手同时探手抓住他的腰带,就要把人拎起来转个圈扔地上。
林玄礼感觉到腰带被揪,头被往下按,赶紧重心下坠往下一蹲。
对方力量不足,揪不起来自己,但是蹲下时也没法摔小豪猪一个屁墩,在短暂的僵持之后。
林玄礼用摔跤之外的技法——综合格斗的锁腿技,一手按住她的膝盖一手从后面抵住小腿肚,强迫她无法曲腿逃避,往侧面一倒。倒下时谁站着谁吃亏。
[希望这位老乡没学过。]
[礼子你当年被人用这招吊打,真是永世难忘。]
毡垫扑在厚实的草地上,摔倒时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痛。
王繁英按住他后脑勺的手自然而然的松开,挪到他肩头,然后闪电般的往下一探。
“嗷!!”林玄礼短促的怪叫一声,累到发红的脸瞬间苍白,下意识的蜷了一下身体又控制住自己,捂着胸滚到毡垫外。缓了两秒钟,强自镇定,微微发抖:“吓死我了,你差点就戳中了。你也不许用这招了。”
一下还一下,公平,呜呜呜还想着防这招呢。
好痛好痛我心都被扎破那么痛。
宫人们都紧张的围过来:“十一郎!”
“小郎君!”
“受伤了么?”
“打着那儿了这么疼?”
“在宫里还敢殴伤郡王!”
林玄礼擦了擦冷汗:“打着哪儿不疼啊。多打几次就习惯了,别这么大惊小怪!”
王繁英忽然觉得这家伙还不错,不论是真是假,面子上做到了公平。也学到了,男子被戳乳中也痛到流汗啊。
赶忙道歉:“一时手滑,并非有意,请郡王恕罪。”
“不怎么疼不要紧,你不要畏手畏脚,放胆打过来。”妈的疼死老子了呜呜!
接下来两局就规矩多了,把互拼力量和技术发挥到极致,各胜了一次,林玄礼胜在力气和体重,王繁英胜在技术。
林玄礼瘫在毡垫上:“哈哈哈你只顾着读书,耽误了习武!”
王繁英心说我生病了呀,但这没意义:“十一郎的进步一日千里,背地里下了多少苦功夫?”
林玄礼看看自己的手,指尖是弹琴的茧,指腹是练字留下的薄茧,掌心上有练武提拿石锁淬炼力气产生的一点点薄茧,都很薄,在阳光下看不到,摸能摸到。“可不少呢。你吃过生春糕吗?我的店已经回本了。起来溜达一会,别打完就躺着。”
“吃过,不错。供不应求。”王繁英猜测他对李清照有种别样的喜爱:“李小娘子可能没吃过,她家大人生性清廉节俭,给她的零花钱也不多。”李格非的清廉是出名的,官员兼任其他闲散官职可以不干活就多领一份工资,他就不肯这么做。
“我当初还真担心我三叔想抢…抢着入股。”网文里都是这么写滴。
王繁英:“元祐年间,徐王府出了许多官员,人称徐邸官。”
太皇太后的爱子、皇帝的亲叔,用得着抢你一家小店吗?
林玄礼尴尬的解释:“我很少打听朝政。”
王繁英迷惑的看了他一会,来到一个新的地方,位于政治中心,不努力观察学习当地规则和潜规则、政治格局?你很奇怪。只是忌讳交浅言深:“郡王的厚土生春店什么都好,只是每日所售不多,上午就卖光了。除了各家、各茶楼派仆人排队之外,还有许多厢军搬取铺盖,睡在店门口占位置,低买高卖,一夜光景能把本钱翻倍。”
林玄礼心说万恶的黄牛啊!
这他妈啥军事制度,不是我爱的兵哥哥。
但是不应该啊,不就是个蛋糕吗:“不是有宵禁吗?”
他没想到宋代的人也要追赶潮流,哪怕汴京城里的有钱人家都尝一遍,也够三年的生意。不贵,但是难买,就可以拿出来显摆。
“……禁止在街上行走,岂能禁止流民乞丐睡在街上?现在盛夏时节还不碍什么,恐怕等到冬天会有人贪图小利,在你店外冻饿而死。”
赵俣和赵偲匆匆忙忙的跑过来:“十一哥!!打完了吗??啊?”
“没赶上看十一哥和人厮扑吗。干嘛在这么远的地方打啊。”
“我们都没想起来杏岗在哪儿!哥~再扑一次么。哥哥~哥~~”
林玄礼:老子要去解决黄牛问题!!
最终受不了俩小弟撒娇,和王繁英又打了一回合给跑的气喘吁吁的胖弟弟们看,随即邀请她一起去视察情况。
看到几个黄牛为了抢客人当街打起来,果然是厢军,都被京兆府带走了。
御史:“一点小利使得百姓争斗,他获利甚巨,此为不仁。我要弹劾遂宁郡王。”
还有几个高丽使者在街角和流氓买了一包贴着腊封尚未开封的生春糕。叽哩哇啦的走了。
包装纸上附赠了一个小纸片,印了品牌‘厚土生春糕’制作日期‘甲申’,限当日食用,如果吃不完就要放在火炉上小火烘干保存等须知。
用细麻绳捆扎,麻绳的接口处用滴了一滴红蜡,解开绳子会破坏封蜡。
有小孩闻着香甜的味道嚎啕大哭:“俺等了一个月了呜呜呜呜。”
嚎完去旁边的店里买了个山楂馅饼,吃着走了。
林玄礼捂着脸催马回头:[现代也拿黄牛没什么办法啊,巨大的利益能推动人干一切坏事。]
[是啊,遏制黄牛就是实名制、限购。别想涨价,你涨他们也涨,还是勒索百姓。]
[为今之计只能开分店,供求平衡就能解决问题。要不要搞一个工厂给各个分店配货呢?恐怕不行,路上会被打劫,这玩意很容易变现。]
王繁英:“我有一言相赠,不知郡王想不想听。”
“想听。”
“我要那把唐刀。”
“算了不想听了。我怀疑那把刀是郭子仪的佩刀,等我研究清楚。”
王繁英心说那就是啊:“官员们议论时常说十一郎不务正业,轻浮浪荡,市侩油滑,邀宠媚上,不如徐王、十三郎远也。”给亲人做饭其实是孝亲,普通人做是,但对面是官家、太皇太后、太后,那意味就不同了。
林玄礼摸摸脸:[啥玩意我干啥了?前面还行,却是不务正业,我邀宠媚上?给我哥做点美味,冬天偶尔陪他睡一觉充当暖水袋,我就……日哦你们这群腐女腐男!本直男被侮辱了。]
[林哥冷静,冷静,别忘了这年头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而你虽然本身学习不错,相对而言是个学渣。这是天才辈出的时代,也是普通郡王被衬托成渣渣的时代。]
“无所谓,随便他们说去。”
王繁英:“官家和娘娘们不曾劝学么?现而今清誉胜过官位。如司马温公,王相公,连政敌也说不得他们的私德。郡王将来?”
你不甘心只当一个郡王,官家在等高娘娘不临朝的日子,向太后和司马温公一党盼着高娘娘持续临朝,每个聪明人都知道朝堂上要有变动。你在等官家执掌大权。
林玄礼沉默了片刻:“给你,你说。”
别因为我的一番操作,将来有什么别的事。
哲宗老哥最好能活着,要不然也得是我上,历史上章惇就更看好赵佖。
王繁英点点头:“百善孝为先。听说每逢陈美人的生辰忌辰,你一切如常。”
先帝的忌辰是宫里统一安排,陈美人还不够格被贵人想着安排。
林玄礼只觉得自己脑后出现的柯南的灵光一闪,外加金田一的经典背景音乐:“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日子快到了,回去就把该干的干了!素服素食,争取去一趟陵寝。
是哦,所有历史名人都有孝行的记录,我没忘了她,只是懒的搞□□。噢明天该见萝莉们了,李清照年纪小先不给她喝酒。
作者有话要说: 【1】天干地支一共六十个,六十一甲子嘛。用来纪年、纪月、纪日、纪时。
‘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总共刻这么两组小印章就能组合使用了。
【2】真的是每个聪明人都知道政局要有变动。高太后都嘱咐自己一党的人,皇帝当权后要小心。
【3】按照宋代道德观念来看,搞美食、开店是很不好滴。感谢在2020-10-1212:05:28~2020-10-1312:01: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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