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僻小镇的深夜时分,除了偶有一两只野猫迈着轻巧的步伐从某个角落里突然经过外,丝毫不见人的踪影。
最近频繁出现的失踪死亡事件,为小镇笼罩上了一层阴霾,每到夜晚来临时,镇上居民们便纷纷回到家中关上门窗,仿佛这样就能阻止危险靠近。
但莱斯特总有办法让人们放下全部戒心,主动的打开大门邀请他进去。
韩儡儡是在距离临时住所只隔着一条街道的房子里找到莱斯特的。
等他走到那栋房子里面时,原本孤零零生活在这里的单身老画家已经倒在地上没了气息。而莱斯特正拿着画笔站在画板前,在上面涂涂画画,专注的似乎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
韩儡儡安静的站在他身后看他作画,直等看着他在大片的暗红色花海上落下最后一笔,这才开口提醒说:“我们该走了。”
事实上在附近的邻居们眼中,他们早在昨天傍晚就已经搬家离开了这里。
莱斯特嗯了一声,把画布从画板上取了下来递给他,然后率先离开了这栋房子。
韩儡儡伸手接过画布后看也未看的便收了起来,径直跟了上去。
他早在站在旁边看着莱斯特下笔时,就已经猜出了上面画的什么花。
极具特色的暗红色花瓣和长着尖刺的根茎,是玫瑰。
在十个夜晚前经历了总觉有些奇怪的标记事件后,他和莱斯特相处时的气氛,有时总会不由自主的陷入古怪的静谧中。
莱斯特似乎同样也察觉到了这令人不适的古怪气氛,逐渐开始避开他,自己一个人独自捕猎行动。
如果是在他还没把人选变成自己之前莱斯特会有这样的做法,他想他应该会很开心。
但是在已经把人选改成自己后看到莱斯特刻意回避,韩儡儡偶尔总会不自觉的怀疑他是不是还在故意阻挠约定计划的顺利实施。
要是莱斯特悄悄破坏承诺,对韩儡儡使用读心术后看到他是这么看待自己的,定然会动怒。
可就像他曾说过的那样,他总会尽量满足韩儡儡的所有愿望。自从答应过韩儡儡不再对他使用读心术后,就真的再也没有使用过。
于是便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做法让对方产生了误会。
最近总是躲着韩儡儡的原因也很简单,和他单独呆在一起的时候,莱斯特总觉得自己脖子上被咬过的位置,出现了一种酥酥麻麻的后遗症状。
就像是数只蚂蚁在皮肤上爬来爬去然后又一口咬了下去的感觉。
这让他感到了不适。
不经意间和韩儡儡对视时,看到对方暗色眼眸里自己身影时出现的微末紧张情绪,更让他感觉不适。
当发现这种令人不怎么愉快的不适感只在和韩儡儡单独呆在一起时才会出现后,为了减少这种感觉的频繁出现,他便开始有意无意的避开与对方的单独相处。
这样做的效果自然是十分显著的,他又变回了那个用餐时不会走神的莱斯特。
两人之间你来我躲的情况持续了半个多月,一直持续到夏天将要结束的某个夜晚。
韩儡儡意识到再这样懈怠的任由莱斯特躲着自己,将永远无法脱离对方的掌控后,便调整了之前制定的‘教学’计划。
开始做一些不会显得逾越失礼的小动作,潜移默化的让莱斯特对自己形成习惯。
起初只是在每个黎明到来前夕,莱斯特外出回来时平静的说一声晚安。
这样的做法只持续了一个月便显而易见的产生了效果,莱斯特晚上在外逗留的时间变得越来越短,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傍晚出门一直待到天亮前回来,也不再抗拒他们的单独相处。
偶尔有了兴致还会约他一起参加宴会舞会寻找猎物。
韩儡儡早在这些迹象明显的变化产生之前,就已经开始实施他的第二步计划。
逐渐减少自己每天的进食用量,制造身体的虚弱和更多的饥饿感。
直到某个分开行动的晚上,莱斯特带着满身血气的回到住所,结果发现他正蜷缩在床上因为难以忍受的饥饿感不停地颤抖时,询问起他这样做的原因。
韩儡儡按照计划只是虚弱的回复说没有胃口。
当听到莱斯特难以置信的说吸血鬼看到温暖的血液时不可能失去食欲,也只是沉默的看着他没有答复。
视线却目的性极强的直直落在了莱斯特的脖颈位置,还滚动了下喉结做出吞咽动作。
莱斯特留意到这些细微的动作,察觉到他所透露出的想法后,顿时笑了起来,笑的靠着墙面弯腰捂着肚子。
韩儡儡闭上眼不再看他,在这样的笑声里背弓起的弧度更弯了一些,继续压抑饥饿感带来的浑身抽痛。
模样看起来似乎比刚刚遇到的那只瘸了条腿的流浪猫还要狼狈一些。
莱斯特看着看着笑声就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记起他在进食时总是不大的胃口,和对待食物的温柔表现,只觉得他是在留恋和那些食物同样是人类时的事情,开始抗拒把人类当做食物。
抱有这样想法的莱斯特瞬时消失在原地,再次出现时,怀里抱着一只瘦骨嶙峋的黑色i猫咪。
猫咪的后腿显然是受了伤,伤口处周围的毛发打结缠在了一起,还在缓缓朝外躺着血。
血沾染到抱着它的吸血鬼身上,参加宴会时穿的华丽外裳顿时被染上一片红色。
莱斯特却没有留意到这些,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床上没了动静的男人身上。
他摸了摸怀里猫咪的下巴以示安抚后,靠近床边,俯下身捏着猫咪受了伤的后腿朝韩儡儡的嘴边递了过去。
韩儡儡被空气中愈发浓郁的血腥味刺激的猛地睁开了眼,待看到将要触碰到嘴角的猫腿时强行按耐下咬上去的欲望,缓缓掀起眼皮望着莱斯特不做言语。
看过来的眼眸亮的令人心慌,莱斯特被他这样幽幽的盯着看,只觉得脖颈上被咬过的位置又开始泛起了痒意。
互相看着彼此沉默期间,仍是莱斯特率先按耐不住的做出了妥协。他有些不自在的干咳一声后,做出一副无奈至极的模样,叹息着说:“这是最后一次了韩。”
把失血过多昏迷过去的猫咪放到旁边空出手后,他拿出了不怎么经常使用的银制指套,用上面锋利的尖端划破自己的手腕递到他的嘴边。
再次被对方用这样的宠溺行为对待,韩儡儡有些想反驳的推开嘴边的手腕,再开口强调一下自己的獠牙已经足够锋利到刺进他的皮肤。
但看到眼前被银器划破不停向外淌血的伤口,还是配合着握住他的手腕低头凑了过去……
被同类吸食的滋味其实并不美好,莱斯特十分抵触这种做法,但自从养了韩儡儡之后又总是不自觉的在他身上破例。
就在莱斯特已经做好准备迎接獠牙刺破皮肤血液流失时带来的抽痛时,结果发现韩儡儡只是用嘴角轻柔的贴在伤口上,不仅没有探出獠牙,还帮他止住了血,然后再一点一点的舔舐清理着伤口附近的血迹……
直到手腕上的伤口完全愈合,留在皮肤上的血迹也被清理的干干净净后,握住他的手腕在上面蹭来蹭去的脑袋才缓缓地抬了起来。
露出来的脸上神色茫然又透露着些委屈,看着他的脖子,克制又压抑的低唤了一声:“莱斯特……”
第一次看到对方这样湿漉漉的小动物眼神,莱斯特正因为发现他在极度饥饿的情况下,还能压抑住嗜血的本性而生出的诧异顿时消散了个干净,随之而来的还有难以用语言描述的无力感。
“好吧……”莱斯特虽然有些不满对韩过于纵容的自己,却仍是顺着他虚弱的可以忽略不计的力道向前倒在他的怀里。
肩膀磕到肩膀的瞬间,察觉到痛的两个人不约而同的轻嘶一声。
韩儡儡低垂下头,看着眼前细腻白皙的脖颈,慢慢凑了过去唇角轻轻印在上面,含糊不清的说道:“我会轻一点的莱斯特……”
把虚弱的莱斯特抱进棺材里休养后,恢复了精神的韩儡儡又把那只差点被当成食物的黑色i猫咪救了回来。
赶在天亮之前把它带到了地下室清理缝合伤口,再涂上止血消炎的药膏包扎起来,然后又喂了些清水鱼糜。
直等看到它同样也恢复了精神之后,韩儡儡才打着哈欠掀开棺盖躺了进去准备睡觉。
就在棺盖盖上的前一个瞬间,他眨了眨眼,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意识到现状后,顿时又有了新的主意。
莱斯特是被棺盖掀开时发出的动静惊醒的,醒来后察觉到是熟悉的气息便没有理会,放松紧绷起的肌肉准备继续陷入睡眠。
然而还没有等到他真正陷入沉睡,便发现身旁多了个人,于是只好睁开眼看向躺在旁边的韩儡儡:“你在做什么?”
“睡觉。”
韩儡儡好心情的弯起嘴角,说话时还不忘调整下姿势,让并肩躺在一起的他们不会觉得过于拥挤。
他在心底感叹了句还好莱斯特的棺材足够宽敞后,格外自觉的挥手合上了棺盖。
一觉醒来后,莱斯特对于他们挤在一起睡了一晚这件事情没有发表看法,反而对他想要留下‘小黑’不怎么赞同。
小黑是那只差点被当成食物的黑色i猫咪,当他睡醒之后发现它还没有离开,并且格外亲昵自己后,便准备把它留在身边。
莱斯特发现他的打算后先是嘲笑了一下这只猫的名字,然后对他的做法表现出了态度异常坚硬的不赞同。
并且在格外认真的强调了一句动物比人类还要脆弱寿命短暂后,便提着猫咪的后颈把它从他怀里拎了出来,准备拎出门丢掉。
韩儡儡及时拉住了他,用更认真的神色说:“我不介意它的脆弱,也不介意它寿命短暂……”
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韩儡儡嘴角垂了下来,情绪显得有些低落:“……我以为它是你送给我的礼物。”
被拎着后颈的猫咪不安分的挣扎了两下,喵呜喵呜的叫了起来。
处于愣怔中的莱斯特被猫咪的叫声惊醒,为了掩饰听到礼物一词时的片刻失神,随手又把挣扎中的猫咪丢回了拽着自己胳膊的人怀里,不耐烦的抛下一句随便你吧。
韩儡儡连忙松开他空出手接住猫咪,听到他同意留下猫,心情瞬时阴转晴,笑吟吟的问:“那我们给它起个名字怎么样?小黑这个名字确实太随意了些。”
已经走到门口的莱斯特停下脚步转过身,先是看了眼正盯着自己等答复的韩儡儡,又看了一眼同样目光炯炯盯着自己的猫咪。
被一大一小两只颇具喜感这样盯着看,莱斯特眼角忍不住抽搐了两下,仍是再次留下一句你随意之后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直到走出一段距离还能听见身后的一人一猫在用不同语言对话,同样也听到了某人用笑意满满的声音向猫打趣他,说他是在害羞。
莱斯特不悦的冷哼了一声,他明明是在生气。
散在空气中的冷哼声刚落下不久,唇角却不自觉地扬起了个小弧度,暴露了主人的好心情。
韩儡儡在经历过昨晚的事件发现莱斯特的血即便只是食用几口,也能让他产生饱腹感后,便打定主意把计划中的特殊对待进行到底,拒绝再对人类下嘴。
猫咪的名字是在莱斯特回来之后敲定的。
彼时他的獠牙刚从莱斯特的脖子上离开,他们正互相头抵头的依靠在一起,安静等待着吸血时带来的快感消散。
猫咪恰好从旁边经过,他便喊了一声莱特。
莱斯特听到后语气有些古怪问了一句莱特是它的名字?
韩儡儡表情无辜的点点头,还反问莱斯特听到这个名字会不会觉得亲昵。
莱斯特一口否决了这个名字,并当场为它改名,表示猫咪的名字叫韩似乎也不错。
韩儡儡对于猫咪叫什么名字不是很在意,但难得看到莱斯特满脸严肃的样子只觉有趣,便装作纠结又为难的样子不情愿的应了下来。
答应下来的同时,还不忘(肉)含(麻)情(兮)脉(兮)脉望着莱斯特,表示希望他在看到猫咪喊起它的名字的时候也能想起自己。
话音落下后留意到莱斯特嘴角抽搐着从他身上移开视线的模样,韩儡儡心里默默把撒娇这个选项从自己的计划中摘了出去。
为猫咪起名字的事件过去后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里他们频繁换了几次住所,共同度过了一个秋天,一个冬天,一个春天,一个夏天,直到又一个新的夏末初秋的时节。
住进新住所的第一天,猫咪小韩差点走丢。
当他们夜幕时分醒来后发现房子里面到处寻找不到黑色i猫咪的身影后开始慌了。
外面大雨滂沱,雨水彻底冲淡了用来追踪猫咪的香水味道。
起初只是韩儡儡有些慌乱,他撑着伞利用吸血鬼自身的夜视能力和速度,无视暴雨出现在小镇上的每个角落,莱斯特在旁安抚着他。
从雨下找到雨停仍是没有找到猫咪的身影后,嘴里总是说着要把它丢掉的莱斯特表现比他还要慌乱,脸上满是自己也没有发现的焦急神色。
猫咪找到后,焦急又变成了失而复得的惊喜。
韩儡儡发现这些后有些蠢蠢欲试想要计划自己也‘走丢’一次。
但这个念头刚升起又很快的被自己否决掉,和猫咪走丢之后需要凭借气味寻找不同,把他转化成吸血鬼的莱斯特对他是有某种特殊的感应能力的,只要莱斯特愿意,可以随时定位他的位置。
想到这里,韩儡儡不免有些气馁。
在一起生活了很长时间之后,莱斯特已经足够习惯他的存在,也表现出了对他的在意与喜爱。
但或许是因为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过于平淡了些的缘故,总能感觉到莱斯特对于他的感情仍是不够浓厚,似乎缺少了某种东西。
韩儡儡有些出神的想着,一时没有留意到咬下去的力度大了一些,直等听到莱斯特忍不住吃痛的闷哼出声,和察觉到揽在他腰上的手突然变重的力道,这才发现他的不适。
韩儡儡连忙松开嘴,在上面轻吻了一下止血后与他拉开了些距离,道声抱歉后关怀的问:“你还好吗?”
吸血鬼的愈合能力很强,只要不是被银器伤到,其它物件造成的伤口眨眼间就可以恢复。
在莱斯特看来,韩儡儡咬过之后用来帮忙止血的那个吻一直以来都是个完全多余的贴心动作。
但今天他意外的改变了看法……那个轻飘飘的吻不仅十分有效的抚平了伤口位置的刺痛,还成功挑起了他体内的躁动。
莱斯特的视线直直的落在了他因沾染上血迹变得异常殷红的唇上,只觉得才进食过不久的喉咙再次变得干涩起来,就连开口时声音喑哑的都不像是从自己嘴里发出的。
“吻我。”
韩儡儡在覆上去之时,忽然想到从来没有发生过争吵,并且无论怎么努力也吵不起来的他们之前缺少的是什么了。
缺少一种感情催化剂。
一种不需要他主动提示,就可以让莱斯特意识到自己感觉的催化剂,又名——情敌。
但他没料到的是,适合成为莱斯特情敌的人选还没有找到,莱斯特先为他找了个情敌。
当看到莱斯特提起在酒馆遇到的那个无惧死亡的男人时兴致高昂的模样,韩儡儡不自禁的停下了帮猫咪小韩顺毛的动作,心里油然升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这种危机感在听到莱斯特已经把对方的身份打听了出来的时候到达了顶峰。
莱斯特浑然不觉他的异常,仍在自顾自的说着:“你肯定会喜欢他的,他叫路易,也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