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内喧闹的空气突然安静下来,红发的男子低垂着眼睑,默默地扶起微醺乔纳森的胳膊。不甚明亮的吊灯在他头上燃烧,让他的眼睫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空气中混合着酒精与人体的臭味,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楠木熏香的味道,却如同一阵清新的风,吹走了这里所有的污浊。
“你回来得比我想象的更早。”扶稳乔纳森,提摩西开口说,“我还以为你晚上才会回来。”
张了张嘴,阿尔瓦把“晚上回来不是赶不及看焰火”给憋了回去,转而说:“大人,我……因为那边也没有特别要紧的事情,所以我先回来了。”他扶着乔纳森的胳膊,紧了紧手指,“倒是你们怎么大清早的就在喝酒,德鲁伊们的睡魇症怎么样了?”
满脸通红的乔纳森在他们两个人中间摇摇晃晃,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说什么。步伐也十分紊乱,走得不是特别稳。卡斯帕鼓着一张脸,满面委屈地跟在后面。
“情况还好,昨天最后一名陷入梦魇的德鲁伊醒了过来。”提摩西的目光越过乔纳森,深深地凝视着阿尔瓦的脸,“虽说我们还没抓到梦魇之王,但乔纳森非要喝酒庆祝一下。”
“是的,只有一下。”乔纳森眉眼弯得像新月,整个人都靠在提摩西身上。
“可是你们喝到了天亮。”跟在他们后面的卡斯帕快走几步赶上来,抱着手臂一边倒退着走一边抱怨,“只有我被赶回去睡觉,真不公平。”
“鹿神呢?”阿尔瓦问。
“杜尔登正在神殿花园处理自然教派的事情。宗教上的事情,军情处可管不着,只能他们自己处理。圣光明教的人闹得很厉害,大主教都来了。”晨光在提摩西明亮的眼睛中流动,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阿尔瓦,低声问,“你今天晚上有空吗?”
“是的,大人。”按捺住激动的心情,阿尔瓦尽量装出平静的样子,“我没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办,大人今天你休假吗?”
“我休假,提摩西不休。”靠在提摩西肩膀上的乔纳森强撑着站直,说话时都有些口齿不清。“好了,就到这里吧。我自己可以回去。”
“这么久没回军情处,他怎么还可能有假期。”卡斯帕嘟哝着,一把扶住乔纳森的腰,把他推上马车,自己也跳了上去。
“我确实没什么假期。”坐上车夫的位置,提摩西说,“今天晚上,很冷呢,阿尔瓦。”
“是的,真是冷啊,大人。”阿尔瓦轻抿着嘴唇说。
“冷?”卡斯帕从车窗里探出头来,“你们这是疯了吗?现在是仲夏节,我热得快要死掉!你们竟然说冷!”现在确实热,卡斯帕搬运乔纳森时出了一身汗,他衣服的布料贴在身上,黏糊糊的感觉令他十分难受。
“小孩子不要打听这些。”醉酒无力的乔纳森拍了一下卡斯帕的脑袋,“你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
“现在我还有些事情要办,”不理会卡斯帕和乔纳森的打闹,提摩西挽住缰绳,坐正身体准备驾车,“不过如果你有空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共进午餐。”
“如你所愿,大人。我会在老史蒂文茶餐厅等你。”看着提摩西驾着马车离开,阿尔瓦突然觉得心中有些空落落的。他后悔刚刚自己冷淡的态度,或许应该表现得更为开心一点,好让提摩西知道他是真的很期待。但是提摩西那句——爱上一个人是最恶心的事情,没有比恋爱中的男人更恶心的生物——让他的心里又感觉十分的没底。
不希望大人讨厌自己,觉得自己恶心。但是很想和他时刻黏在一起。提摩西才刚刚离开两分钟,阿尔瓦又在思念他了。如此黏糊糊的想法,别说提摩西了,阿尔瓦都觉得自己讨厌。
无论阿尔瓦的情绪如何大起大落,提摩西都按照自己的步调生活着。
今天阿尔瓦有大量的时间和难得的清闲,他到加圣斯通城市立图书馆去借了本书,在老史蒂文茶餐厅坐了一上午。老史蒂文看见他之前的员工回来,并且和他印象中穷酸落魄的学徒样子大不一样,吃惊得肥胖的双下巴都在打颤。
“看看这是谁来了?”手里端着四个托盘,老史蒂文抖着圆乎乎的肚皮走过来。他放下阿尔瓦点的饮料和茶,一双肿泡眼上下打量着他曾经的员工,“你看上去有点不一样了。”老史蒂满脸都是汗水,“不过你看上去过得不错。”
“我去了一趟朱诺斯,今天才回来。”红发的小学徒如今优雅得像一名贵族,他微微颔首对这老史蒂文亲切地微笑,“感谢你过去对我的照顾,老史蒂文。中午能准备一些主食吗?我中午就在这里吃。”
“当然,当然!”好心情的老史蒂文满面红光,“你想要点什么,我去买。当然我们还有蜂蜜小饼干,里面放了很多栗子,配上菊花茶那可是好极了。”
“那么午饭后就用这个当点心吧,你去买点塔布羊火腿咸芝士馅饼就可以。”阿尔瓦说。
他们又寒暄了几句,阿尔瓦还担心老史蒂文会问太多,好在史蒂文也非常忙,并没有那么多时间询问他。不仅是因为这几天茶餐厅的生意特别好,而且作为加圣斯通城餐饮行会的会长,今天晚上他们还要供应整座城市的狂欢盛宴。简单地和阿尔瓦聊了几句,老史蒂文就忙着去招待顾客。
阿尔瓦静静地坐在运河边,看着街道上的人们狂欢。沿着运河,每条主干道上都有游丨行的人群。他们围着今晚将点燃的篝火堆欢唱,扯着篝火顶端的丝带旋转,跳起欢乐的舞蹈。
今夜将是一个不眠之夜,整座城市都会陷入最为狂热的欢庆当中。然而这一切都似乎和阿尔瓦无关,他就像是生活在水面下的人,听不见声音,也看不见色彩,只能默默地注视着喧闹的人间世界。
全视者的使命大抵就是如此,让世界按照自己的规律运行。他们不会做过多的干涉,而是静静地看着世界。而全知者则不同,他们要知道一切世界的真相,要控制世间的一切规律,如果拥有足够的力量,全知者会成为——新的规律。
午后的钟声敲响十四次,午餐的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小时,提摩西还是没有出现。把从图书馆借来的书籍放在膝盖上,阿尔瓦葱白的手指轻抚过平整的纸浆。塔布羊火腿咸芝士馅饼孤零零地摆在盘子里。两小时之前,老史蒂文带它过来时所散发的热气已经消失殆尽,变冷的馅饼看上去十分难吃。
馅饼的冷硬外观,连带着馅饼旁边鲜红樱桃的颜色都变得黯淡下来。为了保持新鲜而喷洒在水果上的露珠,也已经完全蒸发,现在这水果看上去好像放了好多天,干巴巴的,表皮似乎都已经发皱。
合上书,阿尔瓦盯着运河的河面发呆。河水缓慢无声地流动,映出来城市万紫千红的破碎倒影。而那些穿着色彩斑斓华服的狂欢者,则好似漂浮在水上的幽灵。他眨了眨眼,突然发现水面上掠过一道黑影,黑影在如同蜻蜓般点击水面,轻巧地跳过运河落在他身边。
“阿尔瓦。”那黑影说,高大的身材几乎遮住了整片天空。“今天太忙了,晚上我可能要晚一点过来。”
“是的,大人。”强压下嘴角的轻笑,阿尔瓦感觉烦恼都被一扫而空,“馅饼冷了,要给你加热一下吗?”
“不用,这样就好。”高大的金发男人手里捏着一叠文件,一边往嘴里塞食物,一边细细地阅读这些文字。他专注的样子十分迷人,有时候会眉头紧锁,好像连绵不断的横断山脉。那些山脉会随着阅读者的表情,渐渐舒展开来,收敛的眉眼之下,眼角眉梢竟有一种别样的魅力。
阿尔瓦看得有些呆,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食物。阅读者咀嚼食物似臌胀的咬肌,让阿尔瓦感觉有点心烦意乱。馅饼里的芝士很丰富,让阅读者的手指变得黏糊糊的,但他工作得太过于专注,以至于没有发现他用舌尖轻轻卷走拇指上芝士的样子,是多么的迷人。
那一瞬间,阿尔瓦觉得自己的心跳停了下来,时间也停止了流动,周围的一切都定格在了这一刻。这是一个喧闹的午后,他坐在运河边的茶餐厅里,看着那名高大冷峻的男人吃饭的样子。男人金箔般的发色晃得他眼花,本是平常温馨的情景,却令他感觉美好得不真实。
“看够了吗?”双眼依旧没有离开文件,提摩西吸吮掉手上的芝士,塞了颗水果进嘴里。
“我很抱歉,大人。”阿尔瓦赶紧随便抓了点东西进嘴里大嚼,“我会在这里等你晚上来带我走的,不过还是希望你早点过来。”
“你在吃酒瓶的木塞。”捏住阿尔瓦的脸颊,提摩西把他嘴里咬得乱七八糟的木屑给掏了出来,“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希望晚上你别扫我的兴。”
“噗……不……不会的……大人。”阿尔瓦含糊不清地回答。
提摩西确实来得晚。老史蒂文茶餐厅在午后就打烊。如果不是阿尔瓦还要在这里等人,老史蒂文早就推着餐车和餐厅的帮手去广场。
整个下午,阿尔瓦孤独地坐在运河旁边的长椅上,看着狂欢的人群嬉闹。没有人搭话的阿尔瓦感觉十分的平静,但是又十分的孤寂,胸口一阵阵发冷。
夜幕降临,黑色的天幕吞噬了建筑物的轮廓。今夜,加圣斯通城不点灯。人们点燃了位于各个路口的篝火,熊熊燃烧的火光照亮了整座城市,甚至连璀璨的星空都显得黯淡无光。
加圣斯通城的居民们大声欢唱,人群向着白珍珠海港聚集。钟楼的钟声敲响了二十下,再过几分钟,一年一度的焰火表演会在海港附近上演。
提摩西依然没有露面,阿尔瓦盯着水面上的火光发呆。跳跃的火焰仿如隔世般,照进他翡翠绿的瞳孔。挪了挪僵硬的屁股,阿尔瓦干脆靠在长椅上,仰着脖子观察起星空来。
虽说现在不应该是矫情的时候,但是提摩西的失约还是让阿尔瓦感觉到惆怅。提摩西明明说过很忙,会晚一些到来。但即将错过焰火表演,让阿尔瓦倍感失落。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起身打算干脆会贝格恩街去。
“你为什么要走?”低沉悦耳的嗓音从阿尔瓦背后传来,他扭头一看,提摩西正急匆匆向他走过来。以暗影行者的出场方式,从墙上跳下来,冲到他的面前。“我不是说让你等我吗?”提摩西捏住他的手,语气中包含了几分不快。
“我……我很抱歉,大人。”阿尔瓦有些紧张,因为提摩西靠得实在是太近了。炽热的鼻息喷得他有些心慌,“我是打算去找你的。焰火表演快要开始了……”
“抱紧我。”低沉的嗓音缭绕着小猫的耳孔,为那薄薄的耳朵染上一层红霞,“我带你去看焰火。”
小猫般地顺从地伸手搂住提摩西的窄腰,阿尔瓦贴紧对方的坚实胸膛。那沉稳有力的心跳让他感觉到安心,仲夏节的星光洒在他们身上,而提摩西却将他拉入了暗影。
将怀中的红发男子打横抱起,暗影行者似一阵黑影在加圣斯通城的楼顶穿梭。他选择了一条常人不会走的捷径,迅速地向着白珍珠海港前行。黑压压的人群挤在码头上,准备观看今年的盛大焰火表演。
提摩西抱着阿尔瓦,并没有降落到海港,而是奔向了哈里大酒店的上层。天气炎热,酒店的走廊的窗户都大开着,提摩西从窗户内窜了进去,落地后把阿尔瓦放下来。在小猫咪还没弄清楚情况的时候,又拉住对方的手疾步像走廊尽头的门走去。
不知道提摩西从哪儿弄来的钥匙,他用钥匙打开了门。房间内的陈设比阿尔瓦想象的还要干净豪华许多,这个房间不止一间,这是有着观景阳台,浴室和会客间和卧室的高档套房。拉着完全懵掉的阿尔瓦的手走了进去,提摩西顺手带上了门。
“要喝点什么吗?”迈开两条长腿,提摩西推开了观景阳台的门。那里早就准备好了一桌子点心,铁皮冰桶里放着一瓶开胃甜酒,除此以外还有葡萄酒、杜松子酒、朗姆酒、利口酒和其他一大堆的酒瓶,堆在桌子下面。
“甜酒就可以。”阿尔瓦慢慢走过去,双脚好像踩着棉花般轻飘飘的。
小点心桌不太大,旁边的靠背小铁凳上挂着白色的蕾丝,和点心桌的桌布是一套。提摩西给阿尔瓦倒了杯开胃甜酒,伸出手递向他。
刚刚阿尔瓦没来得及仔细看,现在他才通过房间内暖融融的烛光发现——提摩西今天竟然也是穿的夏日礼服。薄薄的布料随着他的动作,勾勒出他强壮的躯干。让阿尔瓦不由得喉咙一阵阵发紧。
他的喉咙十分干渴,急需液体前来滋润。送到眼前的甜酒如同久旱的土地缝上久违的甘霖,阿尔瓦结果之后一口吞下整杯酒,冰凉香甜的酒液弥漫口腔,在嘴里起了一层一层的泡沫。
“别喝太急,会醉的。”夺过阿尔瓦手中的玻璃杯,提摩西背过身,轻轻地把杯子放在点心桌上,“今天晚上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喝酒。”
踱到坐到桌子一旁的靠背小铁凳旁,提摩西慢慢地坐下。他给自己倒了杯杜松子酒,扭头对着还在发呆的阿尔瓦说:“过来。”
微微红了红脸,阿尔瓦借助夜色的掩盖慢慢地走到点心桌另一侧,安静地坐在靠背小铁凳上面。他低垂着头,抓着膝盖的手指都在瑟瑟发抖。
“焰火表演要开始了。”轻轻抿了一口杜松子酒,提摩西漫不经心地说。
“是啊,我还以为要赶不及了。”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阿尔瓦抬起头来看向阳台外面。
白珍珠海港外的焰火船停留在海上,码头上燃起的好几堆熊熊的篝火。人群散发出来的汗味和海风的咸味混合在一起,袅袅上升的热空气将这些气味托得更高。
“和你不一样,我可是个守信的人。”提摩西略带讥讽地说,“我对你承诺的事情,一定会办到的,阿尔瓦。我希望你以后也一样。”
“什么样?”提摩西的话让阿尔瓦打了一个激灵,他的身体猛地震颤了一下,顺着提摩西的目光迎了上去,“大人……我,我以后也会守信的。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我……”说到这里,阿尔瓦结结巴巴的,找不出来合适的词语。最后只得抿紧嘴唇沉默不语。
“听见下面在唱什么了吗?”对于阿尔瓦的承诺,提摩西表现得满不在乎,“他们会在焰火表演之前唱的歌。”
“是的,我听见了,大人。”浅灰色的眸子温柔得不可思议,似乎连那里面终年不化的寒冰,也被这仲夏节的篝火给融化殆尽,“是——那首歌……”
“嗯。”接着阿尔瓦没有说完的话,提摩西轻声说道,“海滨仲夏夜。”他微微眯着眼睛,看着软糯的小情人。不得不说,阿尔瓦确实十分漂亮。虽说提摩西见过许许多多的美人,但是没有一个人可以和阿尔瓦相比。
这虽然有“情人的目光最美好”的因素,但阿尔瓦确确实实是一名美男子。或许是因为酒精的原因,他的双颊泛着微红,宝石般的眼睛也泛着水光。眉心之间,眼角之下,都有着掩盖不住的风情。这风情并不在其他人面前显现,只有提摩西一个人能够看到。
这是属于提摩西一个人的秘密花园,这个念头更加让提摩西内心悸动得难以自持,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个惹人怜爱的小猫咪搂入怀中,好好地疼爱一番。
他们彼此深深地凝视着对方,眼眸中都染上了对方的色彩。呼吸在带有咸味的海风中交融,混着和彼此的味道。
“让你来看焰火,看着我干什么?”手肘撑着点心桌,提摩西的身体却微微地向前倾。
“大人,焰火还没开始呢。”阿尔瓦颤声说道,原本温润的嗓音带上一丝暗哑。“再说你不也看着我吗?”
“嗯,学会还嘴了。”提摩西半眯着眼睛,慢慢地向着阿尔瓦靠拢。
四目迷离朦胧,两人越靠越近。鼻尖在即将碰撞的那一刻交错,阿尔瓦嘴里甜香的酒气喷洒在提摩西的嘴里。
嘭——!
一朵翠绿的烟花在深蓝色的天幕中炸开。阿尔瓦突然清醒了过来,猛地向后倒去,慌乱之中他差点把桌子给掀翻。幸好提摩西眼疾手快地稳住了局面,不然这些东西要打翻一地不说,阿尔瓦这件昂贵的礼服也要遭殃。
“焰火!焰火开始了,大人。”为了掩盖自己的慌乱,阿尔瓦连忙跑到栏杆旁边,扶着石质围栏将身体前倾出去,半个人都吊在阳台外面。
“咳……是啊。”从容地站了起来,北地狼慢慢地靠近他的猎物,浑身都散发出猎食者那种危险的气息,“可是我现在不想看焰火了。”
“啊?什么?”阿尔瓦愣愣地转过头,看着提摩西那张冷峻的脸。
“我说不想看焰火了。”焰火的光芒改变了提摩西的脸色,因为常年在外面奔忙的而形成蜜色肌肤上,随着焰火的颜色变幻出不同的光彩。让他棱角分明的脸都变得柔和起来。
“大人的意思是?”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的味道,略微有些呛人的烟粉让阿尔瓦的喉咙发痒。
“我想放焰火。”提摩西冷冷地说,脸上依旧平静,不带有任何表情。
“在哪儿放?大人。”环顾了一下四周,阿尔瓦并未发现在哈里大酒店有可以放焰火的地方,“你准备了焰火吗?”
“在你体内,你脑子里。”说着打横抱起惊讶莫名的红发男子,提摩西直接就把受惊的小猫咪抱进卧室,不由分说地给扔到了床上。
套房的卧房也是个很好的观测点,透明的玻璃打通了整面墙壁,从房顶到落地都是一整扇巨大的窗户。在这里可以看见加圣斯通城的白珍珠海港的全貌,不仅如此,海面上的日出和日落都是无比壮丽绝美的景色。在俯览海面的同时,也是观看仲夏节焰火的绝佳地点。
房间内早就点燃的熏香,预示着今天晚上将要发生的事情。这个房间需要提前好多个月来预定,并且价格想来也绝对不会便宜。缭绕的在房间内的香味让阿尔瓦的脑袋有些晕乎乎的,面对撑着手臂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提摩西,阿尔瓦紧张得脚趾都蜷在了一起。
“大人,能拉上窗帘吗?”扭过头,阿尔瓦低声地说。说实话这个房间没什么好挑剔的,房间很干净,床很大,也不会有呛人的硫磺味道。只是这玻璃窗让阿尔瓦有一些莫名的羞耻感,少了一堵墙的保护,总让他觉得不是那么安全。
“你不是想看焰火吗?”一把将害羞的小猫咪抱起来,北地狼跪坐在床上,把他放在自己硬邦邦的大腿上面,“拉上窗帘还怎么看?”
“那就……不看了?”刚刚在阳台上,提摩西呼唤他过去的时候,阿尔瓦就差点就坐在了提摩西的大腿上。现在那些隐秘的愿望成了现实,让阿尔瓦有一种美梦成真的感觉。脑子也不可控制地迷糊了起来,“我其实也不是很想看焰火。”
“你知道这房间花了多少钱吗?”提摩西突然转移了话题,“几个月之前就订下的房间,如果不是来看焰火,就不用订这间房了。还是你想辜负我的好意,让我的努力都白费功夫?”
“大,大人……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假装被唬住的小猫咪摇了摇头,但是很快恢复了正常的样子,“其实你就是想看我为难吧,崔德威大人。”
“答对了。”提摩西好心情地摸上小猫咪美好的后腰,“我应该怎么奖励你呢?”
“拉上窗帘。”阿尔瓦拉下脸,一脸严肃地说。“现在就拉上。”
“我拒绝。”怀抱着小猫咪,北地狼转了个方向,让他面对着窗外,“你想看焰火,就这样看就可以了。你看焰火,我看你,这样我们各取所需,不是正好吗?”
【圣光术】
海滨仲夏夜的歌声再度响起,这一晚,他们整夜都在欢唱这首歌曲。但欢狂节的兴奋过去之前,人们还要观看初升的太阳。在整个光辉大陆,只要是能够庆祝这个因为火焰而带来温暖节日的地方,都会一同观看同一个日出。
加圣斯通城餐饮行会的商户,推着餐车贩卖食物和酒水。再也没有比海滨仲夏夜更加美丽的日子了。可以不用工作——餐饮行会的人除外——彻夜狂欢,这一天的酒水和食物都将会是廉价并且美味的。餐饮行会十分懂的做生意,要如何利用节庆来做到一次薄利多销。
人们狂饮数千桶各种含酒精和不含酒精的饮料,海吃数万根血肠、数千斤小麦粉制成的各种精美点心,无数新鲜的水果也在这一天被消耗。这一天是如此欢乐的盛宴,若是能够永不落幕,那么天堂也不过如此。为了这一天,加圣斯通城餐饮行会几乎会用掉各个商户好几个月的存货,在接下来的一两个月里,这些商店将会门可罗雀。
狂欢的后遗症大抵是如此,但现在他们还什么都不用担心。而且这次狂欢,让各个商户都赚得盆满钵满,就算是迎来一两个月的淡季,也不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在前一刻,还是陌生人的人们,在这种狂烈的气氛之下,亲密友好得仿若多年老友。他们互相打招呼,大声叫着“郎巴星照你前行”,他们手挽手一起转圈,跳着狂烈的舞蹈。白珍珠海港的地砖都几乎要被狂欢者给踏穿,就连尘土也加入狂欢者舞蹈,在他们膝盖之下旋转。
海风的咸味混合上木柴燃烧的味道,又混合着狂欢者身体所散发出来的刺鼻汗味,加上食物和酒的味道以及空气中尚未消散的硫磺味,形成了海滨仲夏夜的独有气味。
在庆祝活动即将结束的时候,将是最后的重头戏。有好事者喊着:“鲸尘来了!”用力挥动着手中的汗巾,激动地大喊大叫。
鲸尘来了!
作为餐饮行会也是商业行会的头领,老史蒂文站在鲸尘锅旁边,给每个想要鲸尘的人递上一份魔法鲸尘——当然不会是免费的——已经陷入狂热的人们争先恐后地购买,几名商会的收账人员简直忙不过来。等不及的人干脆把钱塞进他们手里,直接就从老史蒂文手里夺过一份魔法加持过的鲸尘。
狂欢进行到最后阶段,人群往篝火内撒入鲸尘,带着海盐味的白色粉末一接触到火焰,便让白珍珠海港内的篝火更加剧烈地燃烧。而在哈里大饭店的顶层,比那篝火还要炽热、还要热烈的火焰,将他们几乎灼烧成灰烬。
白珍珠海港内,狂欢者围着篝火载歌载舞,他们往烈焰中撒入作为助燃剂的鲸尘,以此来祈祷这一年的生活,如同火焰般热烈而温暖,以火焰熊熊燃烧的势头祈祷他们将来美好的生活。
人群在跳舞,扔着鲜红的玫瑰和白色的鲸尘粉末。无论男女老少,都在纵情狂欢,在呼喊,在歌唱。他们声嘶力竭,他们挥汗如雨,他们疯狂颠倒。
这剧烈的火焰,是对人间温暖的向往。仲夏火焰节就在刺鼻的鲸尘味道当中,在腾空而起的巨大烈焰当中,狂欢者饮酒、跳舞、歌唱,享用仲夏火焰节最后的盛宴。
美好的海滨仲夏夜结束,代表着一年苦夏的结束。新的太阳代表新的希望,再度升起。只有观看了仲夏节后的日出,才算是完整地度过了一年一度的仲夏火焰节的狂欢。
无法久眠的习惯让提摩西醒得很早,阿尔瓦还在香甜地酣睡。提摩西默默地看着他枕着自己的臂弯,满头的红发洒在如同白雪般的枕头上面。他的面容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平和,都可以算得上是近乎无害了。
曙光照亮了天际,狂欢的人群还未散去,白珍珠海港内整晚吃喝跳舞唱歌的狂欢者们,呼喊着要看太阳升起来。
提摩西细心地将那些红发从阿尔瓦的脸上拨开,一缕缕地弄到耳后。他本不忍心弄醒他,可是窗外狂欢的人群提醒着,这将是仲夏火焰节最后的项目。
“起来,阿尔瓦,太阳升起来了。”轻轻地推了推了推阿尔瓦,提摩西柔声说道,“你不想看看仲夏火焰节的第一场日出吗?”
阿尔瓦依旧在酣睡,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昨天明明没有做很久,而且也只做了两轮。甚至对于提摩西来说,可以说是十分温柔,根本就算不上激烈。可阿尔瓦却爬不起来了。别说他起床,就连动都不能动一下。
不祥的预感在提摩西心头堆积,他探了探阿尔瓦的鼻息,对方均匀缓慢的呼吸表示已经陷入了深沉的睡眠。在这个月内,提摩西见过太多这种情况,可是他从未想过睡魇症会出现在阿尔瓦的身上。
“阿尔瓦,醒醒!”双手捧住阿尔瓦安详的脸,提摩西轻声呼唤道,“不要这样睡过去!你这样很危险,快醒醒,醒过来!”本以为阿尔瓦的精神力远超常人,脱离睡梦应该也是一件容易的但是,但是提摩西没想到,睡魇症的魔力竟然有如此的强大。
无论是泼水还是摇晃,甚至拍打面部,都无法让阿尔瓦有任何苏醒的迹象。如果说之前还有心存侥幸,阿尔瓦只是睡得太死太香,那么经过一轮无用的尝试,提摩西已经完全可以肯定——阿尔瓦被梦魇给困住了。
一个多月以来,梦魇之王逐步放弃了自己的领土。德鲁伊们看似乎夺回了梦境,但是梦魇之王的一根头发他们都没找到。似乎梦魇之王对于这种事情毫不在意,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好玩而已。他在捉弄自誉为梦境守护者的德鲁伊们,而现在他将要控制住阿尔瓦的梦境,他将来卷土重来,将要对德鲁伊和鹿神杜尔登展示自己真正的力量。
提摩西皱了皱眉头,很快就把事情给理顺了。不是梦魇之王害怕杜尔登,而是他根本就没有吧杜尔登放在眼里。他应该是在等待一个机会,如同隐藏在阴暗当中的蛇,等着不知自的旅人路过他的洞口,飞也似地冲过去咬住旅人致命的咽喉。
而光明未来联盟的咽喉,是阿尔瓦。
经过与基丹的接触,全知者已经掌握了拥有湮灭之力的阿尔瓦的具体情况。甚至可以说是,暴露在他们的严密监视之下了。明明人还在提摩西怀里,却在不知不觉,不动声色之间,就让阿尔瓦陷入了可怕的睡魇症。
这种魔法强烈的针对性,让提摩西感觉到了对方强烈的敌意。
既然全知者要出招,那么提摩西别无选择,只能选择奉陪到底。他迅速让自己冷静了下来,为阿尔瓦穿好衣服,找了一辆马车,把他带回了贝肖格街。
当杜尔登到达贝肖格街的时候,看见躺在床上的阿尔瓦时,脸上的表情明显不会愉快。
“这是怎么回事?”半是雄鹿办是精灵的杜尔登噔噔地走到阿尔瓦面前,他头上的鹿角在天花板上面划得吱吱作响,十分刺耳。
“如你所见,鹿神。”提摩西冷冷地说,“我们没有捉到梦魇之王,就是那个叫‘红’的家伙。你当初不同意追击,放过了他,所以这就是后果。你知道他是谁,也知道将来会导致我们所有人会面临什么结局,所以现在,想个办法。我希望你最好快一点,我觉得这次可能比之前的睡魇症更加棘手。”
“想办法?根本不用想!”杜尔登说,“我们有的是办法,德鲁伊们有的是办法。但是要看看,是否能够有人愿意牺牲,有人能够配合。”他瞥了一眼提摩西,玉石般的眼睛中闪烁着几分狡黠的光芒,“要是不愿意,那么就让他这么睡着吧。”
“诸神啊,让这头喜欢胡说八道的雄鹿回到森林里去吧。”问询赶来的乔纳森进门就开始抱怨道,“你之前也没有说要牺牲之类的话,现在因为染上睡魇症的不是德鲁伊,就要求这要求那的,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公平?”
“不公平?大自然对所有的生物都是公平的。”雄鹿在地板上踏了两下蹄子,把上过蜡的木质地板给弄出几道划痕,“等价交换,懂吗?凡人。之前也不是没有付出代价,杜尔登付出代价了,并且还不小。现在我还没有恢复过来,你要知道,要把这么多人从梦中之中拉扯出来,可是要消耗不少的。”
“你需要我做什么,直接说。”提摩西冷冷地说道。
“别着急,芬勒萨斯。”鹿神杜尔登的身躯渐渐缩小,直到变回一名身高七呎的精灵,他摇晃着脑袋,满头的佩饰在鹿角上叮当乱响,“我来这里之前,就预料到这个情况了。我已经让我的人去取材料来,这次的情况,比我们这个月里面遇见的都会更加棘手。”
一刻钟之后,军情四处的首领阿伦——同时他也是一名德鲁伊——抱着整整一罐子草籽跑到了提摩西的局所。在军情处,消息传得太快,大半的同僚都围到了提摩西的住所外面。乔纳森不得不下楼先出面解决那边的问题。
虽然安娜和珍娜抱着一颗八卦的心,表面上还打着关心统领的幌子,表示了强烈的不满。但是毕竟现在军情处的代理统领是乔纳森,在他动用军情处统领的长官威压之后,终于将这些闲散人员给轰走。
当乔纳森回到阿尔瓦躺着的床边,却发现气氛有点不对劲。
“你说进入梦境,是什么意思?”提摩西皱着眉头,以审视的目光看着杜尔登。
“我必须得承认,梦魇之王比我想象的更加强大。”鹿神自嘲地笑了笑,但是他的笑容一旦收起来,面孔就变得无比坚定,“但是他也不会想到,我比他想象的更强大。我之前之所以不同意追击,是因为我还没有发现他的位置,而且受到牵连的人实在太多。”
“所以呢?那又如何?”提摩西冷冷地说。
“现在,整个加圣斯通城,只有湮灭一个人陷入了睡魇症。而且……”杜尔登沉下脸,脸上的表情变得严峻起来,“他比任何人都睡的要深,也就是说——梦魇之王,现在正在侵入他的梦境。这是个逮到‘红’的最佳机会。”
“那你要进入他的梦境吗?”乔纳森指着阿尔瓦问。
“我?不,不,不,不行,不行,不行。”杜尔登摆了摆手,“根据湮灭入睡的时间,他现在恐怕已经陷入了很深的梦境当中。要进入他的梦境,必须是要他十分信任的人,才能进入最深层的梦境。但是,如果不小心,可能两个人都会陷入梦里出不来,也就是说——”
“什么?”乔纳森关切地问道。
“灵魂消融,身体毁灭。”鹿神杜尔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