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暖暖来的太仓促,让夏凉凉丝毫没有时间对房间进行清理。
暖暖一进门似乎就嗅到了不平常的味道,猎犬般一眼看到墙角堆放的那一大簇蓝色妖姬。夏凉凉还保持着开门的动作想着能找个什么理由来应对,就看到好友两眼放光地冲进卧室,她无奈地明白纸再也包不住火了。
“交代吧。”暖暖得意地拉开衣橱下的抽屉,眼角斜着那包被翻出重见光明的男士内裤。
“真是想不到啊夏凉凉。”暖暖一副调笑的语调,“还以为你这个闷骚女情人节晚上只会啃着方便面看影碟,打电话给你竟然没人接。我就猜到有状况,看来昨晚这里果然有jq上演。”
凉凉抚了抚额头,知道再瞒不住她,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解释。
“是什么样的钻石王老五居然会大方地送你天下最奢华的蓝玫瑰?你这家伙什么时候钓上这么大一条鱼怎么一点风声也没透露?”暖暖回到客厅站在那片妖蓝前,挑出一朵嗅着,摆明了不得真相不罢休。
凉凉递给她一杯果汁,不见羞涩不见喜悦地回答:“那个人你认识。”
“要是我也认识这么大手笔的金龟还会留给你?”董暖暖兴致勃勃地啜着果汁思考:“难道是你们公司某位高管看上你了?我所认识的也就是你们梵天的总裁——难道,凉凉,你竟然跟……”
“怎么可能是楚梵天。”夏凉凉失笑,“你以为小说里的女主角会那么幸运地挑中我?”
想想夏凉凉从小到大玩猜拳都没赢过她,更别说连买彩票不知道怎么填。既然不是楚梵天董暖暖也没了再猜的兴趣,在凉凉对面落座,收起玩笑的表情认真地问:“到底怎么回事,说吧。我可不认为一向保守内向的夏凉凉会一时兴起玩什么连对方姓名都没问的一夜情。”
凉凉沉默片刻,微叹:“是斐晋。”
暖暖握着杯子一脸不可置信,好半天才找回声音:“……斐晋?斐式集团董事长斐晋?那个绯闻满天飞的花花公子斐晋?”声音一声比一声高:“夏凉凉我没听错吧?那个跟你共度浪漫情人节夜晚的男人居然是上次圣诞节把你卷入花边娱乐的斐晋?你脑子休克了还要去惹那种人?还是你想给上次的绯闻用事实再证明一次?”
“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样。”凉凉就知道脾气火爆的暖暖会忍不住责骂她。要解释清楚就得和盘托出一切,包括她和斐离的往事。
沉思了几秒,在暖暖询问的目光中,夏凉凉低头简要地叙述了年少时对斐离的爱慕,因他出国后在赌城跟斐晋那幕讽刺的婚姻登记,以及回来工作后再遇斐晋时他的纠缠,一直谈到昨晚他突然出现在她眼前和那个预料之外的夜。而对于曾加入“非界”事她刻意隐瞒不说。
董暖暖好半天才消化了这个荒唐的故事,看着她的目光有着迟疑:“你就真信了斐晋再次出现在你面前只是因为他想证明自己比斐离强?”
她自嘲地笑笑:“当然……不信。”
***
“这次是个争取不易的机会,你给我收敛了心思认真一回。”宁红玉薄怒地甩下文件,越来越不能接受儿子放任斐式不闻不问的做法。
斐晋微笑得更加体贴:“妈,动怒是年轻的大敌。”
“这几年你气我还少吗。”宁红玉美目含怨:“你看看从你接任斐式到现在公司利润缩了几成!难道你忘了当初我是怎么辛辛苦苦帮你得到斐式的?这就是你的当时信誓旦旦不输你大哥的能力?”
她竟没察觉从什么时候起这个曾对她惟命是听的儿子会变得如此捉摸不透,如果不是她无法亲自掌控斐式需要这颗棋子,早就不用一直这样忍着。
斐晋眼色黯淡了下,仍是笑着:“您怎么能这么说,我不是一直按您的指示在做吗?现在董事会里的那些老顽固我已经解决了三分之二,再过个一两年等那些旧势力全部被消清,斐式早晚会由您亲自掌控。”
斐老爷子去世前嘱托一干旧部监理董事会,防止宁红玉插足斐式,只要还有一个人反对宁红玉就无法真正掌控斐式。
当初董事会那些忠心耿耿的老部下们只能一边扶持斐晋一边跟暗中控制斐晋的宁红玉相抗衡。而斐晋的玩世不恭和经营不善使得斐式已经大不如前,很多旧部下要么被暗中排挤要么对如今的董事长斐晋彻底失望,撑到现在的老董事们也没剩两三个了。
斐晋的纨绔无能却让宁红玉喜乐半参,这样一方面利于她的掌控,但另一方面却又急剧损耗着斐式的积累。为了更方便地控制斐晋,她一直对他不务正业拈花惹草的闹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宁红玉甚至怀疑过斐晋是不是故意这样挥霍着斐式产业,但毕竟他现在是斐式的拥有者,没理由故意自毁家产。但看过这个季度的财务报告,她不得不担心等到她真正获取斐式掌控权的那天,庞大的斐式集团已经被从内部掏空,只余躯壳。
她让商晚晴查过公司账目,斐式集团旗下几处主要产业,除了跟梵天有合作的,其他几乎都已经或正面临亏损。宁红玉有些庆幸斐晋当初还算歪打正着选了跟实力雄厚的梵天合作,否则公司早就入不敷出。更明确地说,目前那些跟梵天合作的几个大项目已经成了斐式产业的主梁骨,必须尽可能多地从中获益来维持整个斐式集团的运营。
所以在今天的会谈中她希望修改协议,取得更多主动权和优势,提议让斐晋作为双方合作项目的总监。这样她通过控制斐晋也能获取更多权益。
从何以烈看商晚晴的热烈目光她略猜出他的弱点,不着痕迹地表明如果梵天答应她的要求,之后的工作可以派商晚晴作为斐式的长期驻员派往梵天。何以烈既然尊称斐晋一声“二哥”,对于由斐晋出任总监也该留个面子。何以烈看了看商晚晴,最终点头同意。宁红玉心中哼笑,果然还是个血气方刚的雏儿。
既然斐晋出任总监,秘书的名额理应由梵天委派。但依宁红玉的独断心理仍想把商晚晴安置在斐晋身边以方便自己监控。
何以烈有责任为己方争取:“我认为秘书方面该由我们梵天派任。”
宁红玉顶着奸商的虚伪笑容:“何理事难道认为我们商小姐没能力上任吗?”
何以烈这次没有妥协,看了收拾文件的夏凉凉一眼,回以微笑:“我只是觉得我们夏小姐应该也有足够的能力上任。”
事不关己的夏凉凉一惊,虽然何以烈理应为公司争取权益,但就这样随便把她推出去撑场面就不怕她能力不足给公司丢脸吗?悄悄瞟了斐晋一眼,对面那厮正极度不雅地伸着懒腰,仿佛对秘书一职毫不关心,一副“爱谁谁”的欠扁表情。
最后宁红玉跟何以烈商定,下周由夏凉凉跟商晚晴各自对此次双方合作做一份详细规划,以及对其作为秘书所具有的能力进行考核竞赛,优胜者将担任总监秘书。
***
送走了暖暖,夏凉凉屈腿陷在柔软的大沙发里,视线所及是墙角那片妖冶的蓝。
花的保鲜期再长也不过十多天,如同很多人瞬间即逝的爱情。
她想起那句话:喜欢一个人需要一小时,爱上一个人需要一分钟,而忘记一个人,却需要一辈子。
以前夏凉凉总觉得这话只有那些幼稚的少女们才会相信,现在亲身体会时,只有满心的无奈。
暖暖不相信斐晋的目的那么简单,她亦是。跟斐晋发展到这一步,说一点也不在意是不可能的。都说女人是因爱而性,夏凉凉对斐晋虽然扯不上爱,但至少不是丝毫感觉都没有,否则也不可能让他突破最后的防守。
可是自己对他的确切感觉仍说不清。是慰藉的替身,还是希望的救赎。而斐晋对自己,又究竟抱着怎样的心态。
在今天下午的商谈中,商晚晴频频向她投来探究的目光。何以烈莫名其妙把她推出去跟商晚晴进行秘书一职的竞争,她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之所以没当场揭露斐晋的做戏,是因为那时斐晋的长指轻轻在她手心拨弄时,她意识到他是在她手心写了两个字:“帮我。”
她的耐心已经要用完,经不起他总是这样心意难测的迂回。
昏暗中夏凉凉长久地窝在沙发里等待,背后的落地窗外夜色妖娆。
轻巧的开锁声在静谧中尤为清晰。她伏在膝上微微抬眼,正进了门的修长身影愣了下,径直朝她走来。
“怎么不开灯。”他的声音比以往轻柔,开了两盏浅蓝色的壁灯,在她身前站了片刻,转身在她身侧坐下。
夏凉凉深深吸了口气,抬起脸看着前方的黑暗处,平静地开口:“斐晋,该是你坦白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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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晋动作缓慢地从衣兜里摸出烟盒拿在手里把玩,轻笑着问:“坦白什么?我可没做对不起你的事。”
凉凉从他手里夺过深蓝包装的“555”扔在沙发桌上,据说喜欢这种烈性烟的人性格刚毅孤僻,但似乎跟斐晋的个性一点也不相符。
“拿掉你的伪装,不要想着再糊弄我。”她扭头,让他看到她这次认真坚持的眼神。
长时间的沉默。
久到夏凉凉就要沉不住气再次质问时,听到他沉闷的回答:“凉凉,那不是什么令人愉悦的真相。”
“但总比一直被假象蒙蔽要好。”
“其实我打算等一切都解决后再跟你说明。”斐晋褪下一贯的嬉笑表情,搁在腿上的双手十指交叉松松握着,“我不想你被卷进麻烦里。”
“我可不以为你当初跟我耍无赖时心里就是这么替人着想的。”
如果他不想她被卷入麻烦,当初又何必死缠烂打介入她的生活。从他再次出现,她的世界已经被搅得不得安宁了。
斐晋回想了下,咧了咧嘴:“那时的确还没这些顾忌。”
夏凉凉歪过头,等待下文。
“因为当初我没料到,”他偏过头对上她的目光,晶灿的眸中流动着某种温情:“我没料到,你会让我这么情不自禁。”
……什么意思?夏凉凉睁着惊讶的大眼,揣测了一遍他话里的含义,却始终不敢确定。他说的“情不自禁”是那个意思吗?
她眼神躲闪地转向别处:“……斐晋,你说明白点,不要再开玩笑。”
“就是你所想的那个意思。”他勾住她下巴转过她的脸,俊容上绽出的迷人笑容并不影响他话语里的真诚:“凉凉,我不是开玩笑。”
夏凉凉忽然有了纯情小女生被告白时的心悸,明知道斐晋的话平时连三分的可信度都没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此刻的温柔神情又跟斐离的样子重合,让她莫名的觉得可以信任他。
他的气息传进鼻间时夏凉凉又清醒过来,及时推开他靠近的脸,懊恼地往旁边移了移身体:“斐晋,你别想趁机转移话题!我是在听你的坦白,不是告白。”
斐晋的长臂依然伸过来,勾住她的腰一捞,转过她身体从背后轻轻环住她。夏凉凉不自在地想拒绝,斐晋紧了紧手臂,把脸埋进她的长发里闷闷开口:“我妈只是在利用我掌控整个斐式。”
他突来的倾诉让夏凉凉一愣,静下来默默聆听。
“……幼时曾相依为命的记忆,含辛茹苦抚养我的记忆,母亲温暖的笑容和拥抱……都是假的。那些所有关于母爱的记忆,都是假的。自始至终,我不过是她为了得到斐式家产的一颗棋子。”
“因为爷爷的旧部下势力很大,即使继承斐式后也没那么容易掌控一切。我以为一切替她着想至少她会多关心我一点,还真是痴人做梦。努力了两年我才明白,哪怕我做的再多,也永远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斐晋明明是用平时那种毫不在乎的语调在诉说,听起来却奇怪的更加揪心。
她从未见过这样消沉的斐晋,刚怀疑他是不是又在演戏,却感到环着她身体的手臂肌肉僵硬,他浑身都仿佛透着浓厚的压抑,连带着渗进她的身体。明明是他在低沉的叙述,她却有种感同身受的哀伤,陷进他的情绪里。
当年的情况夏凉凉是能想象的。宁红玉要帮斐晋取得继承权,很可能当年骗她到拉斯维加斯登记结婚的计划也是她的主意。
斐晋继承家产后,宁红玉不断指派斐晋早点除掉那些绊脚石老顽固,而斐式的旧部为了防止宁红玉掌权肯定又处处限制斐晋,这样日日被夹在双方压力下行事又要把一切处理妥当,斐晋过的也不会轻松。
而夏凉凉没想到的是,宁红玉会对斐晋那么冷酷无情。斐家内部旧时的恩怨夏凉凉不清楚,一直以为斐离是独子。根据后来d给的情报,斐离的父亲去世很早,宁红玉和斐晋也是在斐离发生意外后才突然出现要求继承家产的。
如果斐晋从小只由母亲养大,必定会对亲情有本能的渴望。而突然明白唯一可以依赖的母亲竟然只把自己当成棋子来利用时,那对本就缺乏亲情的斐晋该是多大的打击。
夏凉凉一动不动地听着。斐晋身上这些不为人知的秘密的确不是什么令人愉悦的真相。她理不清自己越来越难受的心情是不是仅仅出于对他的同情,但斐晋给她的形象的确正在被重组。
受了沉重的打击,这自然很可能是斐晋变成现在玩世不恭花花公子的原因,但夏凉凉直觉并非如此——
“那……是因为你母亲所以你才故意这么放任斐式不管?”她转了转脖子,轻声问着,后颈因他说话时呼出的热气被弄得痒痒的。
斐晋趴在她耳后继续呼着热气反问:“你说呢?”
夏凉凉耳根开始变热,伸手隔开自己耳朵,答得很肯定:“你还没那么傻。”
如果他放不下母亲,应该替宁红玉更好地管理斐式,如果他变得怨恨母亲,更应该把斐式掌握在自己手里,无论如何都没有理由把斐式搞垮。
斐晋在她手背印上一吻,转过她身子扬起眉笑:“看来你对我很有信心。的确,外界那些评价都是我故意弄出的,只是为了遮人耳目方便我做事。至于我对斐式的做法,”他的眸沉了沉,“这个以后再告诉你。”
夏凉凉点点头,忽然想既然所有绯闻都是假的,那斐晋……真的从来没有过其他女人吗?
她为自己想法尴尬起来,赶紧找了别的话题掩饰:“下午你要我帮着你演戏,难道你是故意让你妈费尽心思替你争取那个总监职位的?”
斐晋赞赏地看着她点头,“烈也是按我的要求故意同意的。”
“那也是你要他推荐我去争取秘书一职?”
斐晋握着她的肩,认真地说:“没错,凉凉,你一定要赢过商晚晴取得那个职位。”
夏凉凉低头咕哝:“你凭什么以为我会赢啊,商晚晴的能力你又不是不知道。”
斐晋慢慢捧起她的脸,嘴角的笑和煦如风:“但我还是相信你。”
他伸臂把她纳入怀里,不容她拒绝地抱紧,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我知道当初所有一切都可能是假的,只除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