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阳光穿过窗帘的缝隙,照到有些凌乱的床上,鼓鼓的被子下只伸出了一只小麦色的手臂,床下两只棉质拖鞋被踢的东倒西歪,而鞋的主人正在沉睡。
房间很安静。
“铃......”一阵急促的铃声打破了一时的沉默。
床上的人动了动,没有了反应,任由铃声兀自响着,许久,又戛然而止,落回一室宁静。
可是这份宁静还没维持多久,床头的手机又不甘示弱的叫嚣。
不耐烦的翻了个身,床上的被子被掀开。
修长的腿随意的套了条睡裤,光裸的上身精壮有力,棱角分明的脸庞,有好看的眉线和微薄的唇。
若是旁人看见,这一定是一副养眼的美男图,可房间越来越低的气压却预示着主人逐渐累积的烦躁情绪。
终于。
“该死的,谁啊?想死是吧。”
莫祈年一手捞过电话,克制不住自己发冲却又低冷的声音。他昨天刚刚接了两个手术,连着值了个夜班,才刚回来没多久,居然就有人不怕死的破坏他本就不安稳的睡眠。
很好,他最好祈祷是有天大的事情,不然自己不介意解剖室里面再多一具尸体。
冷冽的话语传到电话的那一端,冻的实习医生小吴不禁打了个寒颤。
呜呜,连他这个菜鸟都知道,莫祈年莫医生有严重的起床气,并且特别讨厌别人打扰他的休息时间,所以他不在班的时候大家都不会轻易找他,若不是今天来的病人太特殊。
“莫……莫医生,急症室来了个枪伤患者,左肩中弹,情况很危急,院里请你过来主刀。”
豁出去了,小吴一口气讲完,没有看到电话的那头,当听到枪伤那个字眼时,莫祈年猛然睁开的眼里晃过的异样光芒。
“枪伤?”他像是在问话却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是的。”
注意力转移了,小吴暗暗松了一口气。莫医生胆大心细,并且心理素质非常好,进来没多久就完成了很多高风险的手术,是院里很器重的人才,不然这次也不会特意把他找来。
“我马上到。”
10分钟后,一辆黑色摩托车呼啸而来,稳稳的停在了医院门口,摘下头盔,莫祈年长腿一跨,穿过人来人往的医院大厅,径直向急诊室走去。
急诊室门前。
长长的走廊上只有一个人坐在椅上等待,空旷有些可怕。
莫祈年不禁有些怔然。他刚听小吴说,中枪的是个名门望族的长辈,便做好了被一群三姑六婆包围的准备,却不曾料想会是这样冷清的情况。
心里有些凄然,暗叹了一口气,朝前走去。
他渐渐走近,看清坐着的是个女子,只是一眼他的目光便立刻被她身上的夺目的颜色所吸引。
红。
灰色的上衣一半被晕染上了圈圈有些触目的血红,女子深蓝的牛仔裤上也被血浸染了深紫色的斑块,妖娆的近乎诡异。似乎空气中都飘着淡淡的血腥味。
她并没有慌张或是哭泣,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笔直的挺着脊梁,安静的像是座雕塑。
整个走廊安静的只有他走路的声音。
不用想,她肯定就是送老人来医院的那个人了。
莫祈年没有停下步子,急匆匆的往里走去,换上了手术服,消了毒,往手术台走去。
中弹的是个保养很好的长者。子弹射在离心脏很近的左肩,卡在肩胛骨,虽然没有伤到心脏和周围的大动脉,但是依旧十分危险。莫祈年眯起了眼,眼神一时有些复杂。不过片刻,他收起脑里一瞬间的杂念,凝神开始手术。
手术室的红灯一直亮着,走廊上的那个女子就一直安静的坐在那里。
不断的有医生或是护士从旁边走过,间或是病人还有家属谈话的声音,时而喧嚣时而安静。而那个女子却恍若无人般的一直定坐在那里,像是听不到周围任何的声音。
她的手放在已经脏了的裤子上,白皙的手臂有些地方染上了浅色的血迹,还有一些浅浅的擦伤,整个人显得有些狼狈。
没有人上前安慰或是询问,只是偶尔会有人瞥见她时或是怜悯的多看一眼或是微微绕道远离。
小吴已经看了她很久了,这个女人,跟别的家属不一样。
他虽然没有来医院多久,但是也见过很多急症的家属,不是哭泣焦躁,就是不安的沉默着在走廊里来回走动,绝望或是悲伤,夹杂着期待。
而她呢?
仅仅只是坐着。
只是坐着,根本感觉不到担心或是期待,她真的只是坐着,等待一个结果。
他甚至隐隐觉得,似乎无论这个结果是什么,即使是手术室里的那个人死了,她都不会多一丝表情。
像是经过了一个世纪般那么漫长,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了。
莫祈年松了一口气,他的后背微微有些湿,额头上也沁出了汗。
推开门,他走到依旧空旷的的走廊。
“谁是魏洪昌的家属?”
那女子终于有了反应,她直起身来,慢慢走到他面前,柔软的发及肩,一双如同被雨水冲刷过的眼睛清澈见底,虽然装束有些狼狈,却有一种野性的纯真。
“我是。”
传来一个柔软清冽的声音。
她的声音和人一样浅浅的,年纪也不是很大,看上去似乎还有些弱不禁风。但就是这样一个女子,遇事居然一点慌乱和茫然都没有,莫祈年不禁有些惊异。他轻咳一声盖过自己的闪神。
“手术很成功,我们已经把他送到了重症看护室,观察24小时。”
“我知道了,谢谢你。”
见主治医生是个如此年轻的男子,女子眼里有些疑惑和惊讶,但是却再没有多问什么,只是不卑不亢的道了谢。
真是个奇怪的女人。
望着她往重症监护室走的背影,莫祈年在心里默念。
“莫医生,你也觉得那个女的奇怪吧。”小吴见莫祈年有些出神的目光,询问开口,又不等他接话,自顾的说着。
“她送病人来的时候,全身都是血,居然还清醒的很,我给她签手术同意书的时候,她都没有犹豫也没有害怕,直接就在上面签了字,冷静的可怕啊。”
她的手,没有颤抖没有迟疑,稳稳的写下,自己的名字。一笔一划,拼凑成娟秀的字迹。
莫祈年不自觉的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夏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