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张钱票,出自于四年前,谢家的宝通钱庄。
叶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弯腰将地上的钱票捡了起来,而后怔怔地看向谢臻,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望安老道就站在他们的身后,他也清楚地看到了钱票上的字样,忽地癫笑起来:“想不到啊,想不到,谢三爷你如此嫉恶如仇,可那最大的恶,居然出在自己家里--”
望安老道的声音刺耳极了,叶鸽忙握住谢臻的手劝解道:“先生……这或许只是他凑巧用了宝通钱庄的钱票,不一定与谢家就有什么关系的。”
谢臻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神情,他只是接过了叶鸽手上的钱票,沉默地看着上面的字迹。
“先生……”谢臻这般模样让叶鸽着实有些担心,他刚要开口再劝,却见谢臻忽地将那张钱票送到了鼻下,嗅闻起来。
“是兽血。”
“什么?”叶鸽一时间还未反应过来,却见谢臻将那钱票翻了过来,拿到他的面前:“鸽儿看这里,我是说这个。”
“这是--”叶鸽再次吃了一惊,只见那张钱票的背面,靠近边沿的小角处,遗留着几点干涸的血迹,而其中一滴血迹之上,赫然印出了一枚近乎完整的指印。
“这应当是早期交易时,铁罗汉无意间留下的,那些村民发现后,就将它保存了下来,以便日后若是出事,就以此对峙铁罗汉的身份。”
可惜,他们却没有想到,此物还未等用上,便遭了铁罗汉的毒手。
如此想来……那外面村中发生的事,也应当是铁罗汉指使孟良五所做,为的就是彻底灭口,抹去一切会透露他身份的可能。
“所以,我们也可以用这个来找铁罗汉?”叶鸽似乎看到了些许希望,语气也跟着轻快乐几分:“也就是说,他们留下这张钱票只是想为了这个指印,与谢家并没有什么关系的,对不对?”
叶鸽迫切地想要这样一个答复,去安慰谢臻,但谢臻却只是望着他,迟迟地并没有给他这个答复。
关于钱票的事,确实可以如叶鸽所说的那样,证明与谢家并没有什么关系,铁罗汉只是碰巧用了宝通钱庄的钱票而已。
但……真的只是碰巧吗?
真的与谢家,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叶鸽原本刚有了光亮的眼眸,终于又渐渐暗了下来。
谢臻不忍心看着他的小鸽儿这般失落,于是低头蹭蹭那微垂的脑袋,手臂圈过他的后背说道:“鸽儿,我并没有觉得怎样……只是有些意外而已。”
先生骗人……叶鸽伏在谢臻怀里,闻着他身上微苦的味道。
他知道,尽管前几次发生的事情,让谢臻对谢家,特别是谢家的小辈们,多有失望。
但无论怎么说,谢家到底还是他的家,谢家的那些人到底还是他的血亲。便是可以抛去其中一些人不顾,但如果真的牵扯到他的几位兄姐呢?
“好了,鸽儿,”谢臻不想让叶鸽在多想下去,将手中的钱票收了起来,语气温柔却有力说道:“东西我们已经找到了,其余的留到日后再慢慢查也不迟。”
“我们也该回去了,毕竟有些事还没有解决,不是吗?”
说着,他便微微侧脸,看向了被白烟束缚着的红姬,目光平静中透着凛冽。
“你能将我如何?”夜叉红姬仍是不甘示弱,明明心中已然生惧,却做出全不在乎地模样:“要是想杀我,那就趁早吧。”
“不急,我还有几个问题,想听听你的说法。”谢臻揽着叶鸽,走到了红姬的面前。叶鸽看着她如今青面獠牙的模样,实在难以和之前舞厅中,那位妩媚的女郎归位一人。
“你只管问就是了,反正我如今也没什么可瞒的。”也许是真的觉得,已经反抗无能了,这次红姬倒是分外好说话。
谢臻也不跟她绕弯,直接问道:“是谁将你卖到歌舞大世界老板手上的?真的是他自己《夜叉图》挂上去的?”
红姬听后笑了笑,若她此刻还披着人皮,应当也会是副极美的样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要我说,我跟你查的那件事,确实是没什么关系。”
“偷画的和尚是我引诱的,怪就怪他心思不坚,既受不了美色,又受不了钱财。出了云佛寺后,我又被转了好几转手,但都是最平常不多的小贩。后来被挂到了店里,正巧着碰到了那jack来买画,我算出他是个经营风尘场的人,才再次诱惑着他把我买了下来,挂到墙上。”
此时此刻,叶鸽听了红姬叙述,之前在舞厅中对jack的怒意,也早已忘记了。
比起之前,那几桩处心积虑制造而出的妖异,这次的事,可能就是出于令人意想不到,但又是情理之中的巧合。
巧合红姬忽地这时候动了出逃的心思,巧合她又碰上了开舞池的jack,巧合她搞竞价唱衣时,被谢臻与叶鸽撞了个正着。
而正是因为这些巧合,才让他们发现了铁罗汉的痕迹。
如今回头想来,倒有几分唏嘘的意思。
“好了,我该说的已经说完了,你打算怎么处置我?”红姬再次看向谢臻,言语似是习惯地又带了丝挑逗。
谢臻听后却全然不为所动,他只是一手搂着叶鸽,一手轻挥起手中的半虺杆。很快烟雾就随之溢出,未及落地,再次聚集成了半条虺龙的形状。
“《夜叉图》非我之物,你也非我所管,此一遭了结后,我只会将你送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相信元休和尚,必会为你寻得好归处。”
夜叉红姬脸色一僵,想来对于她而言,宁可在人间的繁华乡中死去,也不愿再被禁锢于青灯古佛之下吧。
但无论她愿不愿意,此刻都再没了选择的余地。
烟雾凝成的虺龙仰头一哮,将谢臻等人牢牢地载至背上,除了……牛老二。
这次的事,其实数他最为冤枉,谢臻也就没打算在为难他什么,只是将剩余的那三十坛兽魄销毁了事。
虺龙乘着白烟而起,辉煌喧嚣的阴市,再次化为他们眼中,星星点点的灯火。
叶鸽靠在谢臻怀中,望向下方越来越遥远的阴市,几只衔着灯笼的骨鸟,似是送行一般,飞到了他们的周围。
《色空夜叉百相图》的事,就这样结束了,其中并无太多的惊险可言,但叶鸽却没有感到轻松。
铁罗汉,那个沉甸甸的名字,那个素未谋面的人。
也许,他们已经离他,不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寿”-铁罗汉-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