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之时,街上已是人影渐稀,偶有行人也是匆匆往家赶。一年到头,谁不盼着吃顿团年饭呢。
南密的除夕夜,要等团年饭过后,街上才会渐渐恢复热闹,打鼓的、嬉戏的、张灯的、舞龙舞狮的,皆会在华灯初上之时熙熙攘攘地上街。
大将军元阙终于在也太阳落山时赶回了将军府。
好在贝安歌事先功夫做得足,孩子们一看到元阙,虽然有好几个还是扁了扁嘴,终于还是没有哭出来。
元阙也是松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在京城婴幼儿界的“盛名”,若非不想让贝安歌失望,他本是装都不想装的。
横竖都是个哭嘛。
但是居然一个都没哭,委实也太给大将军面子,这是新春新气相,吉利啊。绷了半天、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凶恶的元阙,终于得以安心地面对贝安歌。
大将军回府,团年饭终于得以开席。
宴席设在怀玉堂的东厅,元阙和贝安歌二人在中央高阶主桌,旁边单独设一小席,是宋青瑶的位子。
养生堂一众老老小小则围在几个大圆桌旁,养生堂的主事特别会来事,举着酒杯站起来,大声地称颂镇国大将军和将军夫人,言辞虽然没啥文采,但贵在情真意切……
废话,这可是金主爸爸,能不切嘛。
称颂完,那些老人啊、孩子啊,都大声地跟上,又是歌颂,又是鼓掌,好不热闹。
团年饭、团年饭,当然他们重点还是在饭。桌上层层叠叠放着十来道菜,道道都让他们垂涎欲滴,虽然刚刚都吃了好多点心,但一看这丰盛,顿时觉得肚子里又空出了一半。
还能再吃!
贝安歌殷勤地给元阙夹了一块蒸鹅:“夫君除夕还要巡视城防,真正是最辛苦的人,多吃点。”
元阙不由微微侧头,端详着贝安歌。
这女人平常吃饭跟自己都是楚河汉界,也就昨天小年夜才算和谐共晋,今天居然在众人面前如此殷勤。是自己顺了她的意、办了这场与众不同的团年饭吗?
若真是如此,好像她也不算难哄。
元阙觉得自己好像开始掌握某种特殊技能,让夫人开心的特殊技能。
至于为什么要让夫人开心?他压根没思考到这么深刻。
“宫里这会儿也热闹,以往我若在京城,都是在宫里守备,今年皇上特许我回家过年。”
这番话让贝安歌有些意外。
元阙是在向她解释什么吗?是在暗示这样的团圆来之不易吗?
贝安歌歪着头,亮亮的眼睛望着他,问:“夫君是在想明年吗?”
明年?元阙愣住。他根本没想过明年怎样过年。甚至没想过明年府里还会不会有贝安歌。
他提起以往,不过是想和贝安歌提一下皇恩浩荡。
可如今被贝安歌一问,他像是被提醒了。望着贝安歌凝视自己的眼神,元阙心中一阵莫名的悸动,慌乱地避开了眼神。
元阙暗暗心惊,几曾何时,自己竟然开始柔软?
不能。一个优秀的将领、一名真正的勇士,不能拘于小情小意,他应该是无情无欲、冷血铁面的。
他低声道:“谁也不知道明年会怎样。希望国泰民安,北疆无战事,明年我就可以继续在京城过年。”
他只说了京城,没有说家人。虽然贝安歌常常说我们是一家人,可元阙第一感觉到,“家人”二字太重,他不宜奢望。
像是察觉到了元阙的沉重,贝安歌转了话题:“军营里怎么过年?”
“就像今日这样热闹,喝酒、骂人,围着篝火烤羊肉……咦?”
元阙的视线落在右边第二桌。一桌半大孩子中间,坐了一个扎眼的黑衣少年。
是凌云。
顺着他的眼光,贝安歌也看到了凌云。
凌云也还是个半大孩子啊,平常在元阙身边装成小大人的模样,可终究他也还有少年心性。
他被一群孩子用崇拜的眼神望着,问他在战场上打仗的故事。凌云的眼中闪出少有的光芒,一改往日的沉默寡言,流利地跟那些孩子说着北疆的金戈铁马。
“挺好的。他也找到伙伴了。”贝安歌笑道。
望着凌云意气风发的样子,元阙脸上终于泛现出一丝笑意。这个孤苦伶仃的孩子,终于过了一个开心的除夕,不用再憾对星空、遥忆亲人,他收获了属于自己的熠熠星光,今晚他一定是微笑着入睡。
这一切。是身边这个女人给的。
呵,这个爱折腾的女人。
同样孤苦伶仃,有人主动入席,寻找属于自己的光芒。有人无心融入,只等着时机一到,开始搞事。
晴翠已经回来了,伺候在宋青瑶身后,眼睛时不时望向贝小雪那一桌,看着贝小雪乖乖地吃饭,又乖乖地和其他人一起去给将军和夫人敬酒,又乖乖地回到桌前,甚至还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口袋。
那口袋鼓鼓囊囊,放着她包的点心、和那只放着美玉的荷包。
团年饭吃得快,敬过了酒,又上了“年年有余”和“金玉满堂”,团年饭近到尾声。很快天色已黑,远处隐隐约约有隆隆的鼓声传来,爆竹声也此起彼伏,街上的欢庆已经拉开了序幕。
马文德进来:“将军、夫人,焰火已经准备好,请移步东院花园。”
东院花园景致不及醍醐园,但胜在阔大。元阙先行起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贝安歌牵住了手。
“要表现恩爱啦。”贝安歌给元阙咬耳朵,“这样他们才会更喜欢将军。”
“我为什么要他们喜欢?”元阙没懂。
“因为你是大将军。你声誉好了,南密将士的声誉也会好。你威望高了,带兵打仗才会更有凝聚力。”贝安歌说得一套一套的。
元阙斜睨她一眼,见她涂得红艳艳的小嘴还在得巴得巴地说,真是有点佩服。
这些话,说得比朝堂上那些只会甩书袋的文官好听多了。要是文官们也能说得这么接地气,元阙就再也不怕上朝了。
马文德可能把京城没卖完的焰火全搜罗来了。
孩子们一看到堆得像小山一样高的焰火,齐齐地发出了一阵惊呼。
只有贝安歌一惊,妈妈说不能去危险的地方!赶紧叫主事把孩子们都带到旁边的长廊里,大家在长廊里看焰火,这才安全啊。
元阙和贝安歌站在最前头。宋青瑶立得远远的,无心看焰火,但看表哥表嫂又闹心,小脸煞白。
小厮们点起爆竹,震耳欲聋的响声让孩子们都欢乐地捂起了耳朵,而飞升上天的焰火却是炫丽多彩、照得夜空忽红忽绿,美不胜收。
众人一边捂耳朵,一边还要大声欢呼,配合着爆竹与焰火的表演。
宋青瑶的脸被焰火照得一片惨绿,她望见表嫂躲在表哥怀里,张大嘴巴高声尖叫着,可此等失仪的行为,表哥却一点儿都不在意。
甚至,他还面带笑意,用自己苍劲的手替那女人捂着耳朵。
宋青瑶心中一阵悲凄。
且让你再得意一晚。明日,我就让你知道这场宴会办错了。
……
送走养生堂一众孤寡时,有些年龄小的孩子已经在大孩子怀里睡着。马文德终于松了一口气,总算没出什么岔子,这下夫人肯定开心啦。
夫人开心,将军也就能更全心当差。将军府就等着在来年蒸蒸日上吧。
贝安歌回到怀玉堂,美美地泡了个澡,香料在水面上荡漾沉浮,让她四肢百骸的疲累一起泛了上来。
好适意啊。
贝安歌披散着乌黑的长发,穿着白色中衣回到卧室,元阙还没回来。也好,她还不太适应这浴后的姿态被元阙看到。
长发湿漉漉的,妙如拿了一块宽大的棉布过来,替贝安歌将长发包上,包成一个好看的小山堆。
这也是夫人教的,据说这样头发会干得比较快。
正美美地伸了个懒腰,坐到宝镜前打算涂椰子油,元大将军进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元阙:美人出浴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