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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安歌这疑惑,在心里横亘已久。

不仅仅是因为胭脂令这个名称格外好听,也因为自己梦到的魔改剧本。在梦境里,那贵族女子能擒获元阙、并将他囚禁,绝非普通贵族女眷可以办到。

而且元阙被刺破动脉,目眦欲裂地嘶吼时,声音异常绝望。

贝安歌了解元阙、他绝不会因为自己的困境而绝望,他一定是为自己的兄弟、为自己的好友、为自己的亲人、为南密百姓遭受的无妄之灾而绝望。

又想起在那梦境中,这贵族女子朱唇轻启,扔出一颗符,就要灭了姑苏宋家……

贝安歌猛地一凛,突然想起雷明远,不由望向了郎英。

此时,元阙与郎英也正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嫂夫人此说,是猜测,还是望见?”郎英语气缓缓的,却问得犀利。

“猜测。”贝安歌没有犹豫。

她没有见到那贵族女子的相貌,亦没有梦见真正与胭脂令有关的场景,所有关于女子的碎片,的的确确是猜测。

“女人才了解女人。若她心里有一个强烈的梦,必定会在很多细节上流露。

“谁都知道南密国神秘强大的玉枢令,却偏偏,这个细作组织就起名叫胭脂令,说明这位令主的心中,有和玉枢令一较高下的想法。既要呼应,又要区别,故称胭脂。

“青楼取名,或风雅、或柔媚,但有一点总不会错,那就是定然站在男人的角度。但‘枉留情’三字却与众不同,细想想,是不是带着丝许讥诮和感叹?”

郎英的手指已经离开了他的太阳穴,一双眼睛深深地凝视着贝安歌,显然被她的叙述打动。

玉枢令办案,有潜伏、有细作、有情报,也有如“小三”那样的神秘女细作,但即便是女细作,办案风格依然是一脉相承的男子风格。从来没有哪个女人,这样细微地分析过这些细节。

“嫂夫人这分析有点意思。从来只觉得‘枉留情’这名字刁钻,里头的姑娘也以风雅迷人著称,却未想过内中还有这些玄机,当真是女人才了解女人。”

郎英扬了扬眉,不由又望向元阙。

他还想活着走出将军府,不能得罪这位。嫂夫人面前,不能随便发散魅力啊。

果然还是元阙来一锤定音。

“我家夫人本来就聪慧,非常人可比。她如此说,定然是深思熟虑过的。”

夫君真是好会鼓励人了呢。彩虹屁也是越吹越娴熟了呢。

贝安歌也不谦虚,当仁不让地点点头:“枉留情接待过多少高官贵族?将军听说枉留情的姑娘有上古名琴,亦是通过朝臣之口,可见他的背后,早就与朝廷各方势力交织。或许表面看来,只是一个提供给男人消遣之处,可那些风雅迷人的姑娘,是否有着其他身份?怀着其他目的?”

郎英的脸色愈加冷峻起来。

他站起身,缓缓地道:“我倒想起一件事。枉留情卖艺不卖身的姑娘颇多,亦是他家的特色,甚至在京官中,隐隐还以收纳他家姑娘为风雅。据我所知,负责京城防务的朱提督、户部徐侍郎、大理寺孙少卿……家中都有枉留情出身的侍妾。”

元阙一惊:“或许,不止这三人?”

“当然不止,这只是我知道的。”郎英整了整衣袖,突然就骂了一句粗话,“这帮杂碎,一见漂亮姑娘就管不住脚。本令主要即刻回去,将京官的侍妾都查理一遍,一个都不能放过。”

“对了……”他又转头向元阙,“守护嫂夫人的任务我可完成了,把人交还给你。玉枢令查了雷明远的底,发现他科考失利后,曾经外出求学半年。”

“外出求学?他家给他请的当地最有名的老师,他也没考上啊?”元阙不解。

郎英道:“其为此一,其二是,他求学半年之后,就回了青州老家学习经商,一年后以他母亲的名义将宋青瑶接到青州小住,随后就来了京城,接管了琳琅轩。”

贝安歌立刻听出了问题:“所以说,他求学之后,就再也没有参加过科考。可见他所谓的外出求学,并不是真的。”

郎英脸上又浮现出微笑:“嫂夫人猜对了一半。他求学是真,但学的却不是诗书圣贤,不是骑马射箭,而是……专门对付女人的花招。”

“还有这种学堂?”元阙都挑了眉。

说实话,他都有点想学,学了好哄夫人开心啊?

“是他回了青州之后,和那些狐朋狗友吹嘘之时说的。别人只当他吹牛,但我知道不是。因为他不是头一个接受这种训练的人。”

郎英神秘一笑:“据说,枉留情的不少姑娘,也是从那里出来的。”

又是枉留情。

看来雷明远和胭脂令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元阙陷入了沉思,只有贝安歌兴致勃勃:“看来雷明远是个学渣,差生。半年集训,还是集训了这个渣样。结业证书都没拿到吧。”

郎英听懂了“结业证书”,提醒她:“宋青瑶就是他的‘结业证书’。”

……

晚间,怀玉楼破例留了一盏灯。

重重的喜帐已经撤掉,换成了绣花纱帘,清新素雅,是元阙喜欢的色调。幽幽的灯光透过纱幔,元阙与贝安歌在温柔的光芒中相拥。

贪得无厌的元阙从身后抱着贝安歌,轻声与她说话。

“贝贝,你能望得见真相吗?宋家……到底是因为雷明远而遭祸,还是因为我?”

贝安歌听得出,这个看似无情的男人,其实内心背负着沉重的枷锁。

对于从小失去双亲,被舅舅养大的元阙来说,宋家是他的责任。若宋家是因他而遭祸,他情何以堪。

“我无法望见所有真相。只知道雷明远定然是罪魁祸首。夫君要做的就是替宋家报仇。”

元阙轻抚着她的秀发,将自己的脸庞蹭在她秀发之上,望着自己披散的长发与贝安歌的长发纠缠在一处,元阙觉得命运待自己终究还是不薄。能望见自己从不表露的孤独与沉重,给他送来贝安歌。

元阙低声道:“今日我杀到枉留情,红了眼睛。只觉得宁愿去那义无反顾之地,也不愿静心去想,该如何处置宋青瑶……”

想起宋青瑶,贝安歌也是微微叹了口气。

说她可怜吧,也是可怜,小小年轻碰到雷明远这种烂人,从此被拖入泥淖。说她可恨吧,又极可恨,并非所有身陷污泥之人,就从此污秽不堪,就从此活成阴沟里的老鼠。

她轻轻抚摸着元阙结实的双臂:“人这一辈子,不可能尽如人意。她是遇人不淑,但并非没有出路。我若是她,便舍了男女私情。父母姐姐虽然不在了,但宋家的产业还在,宋家的老伙计们都在,好好学习经营,打理好家业,让宋家更加兴旺,让自己活得更加坚强和精彩,这才是对另一个世界的家人最好的告慰。”

元阙不由佩服:“贝贝,人前你飞扬跳脱,却独把这内里的坚韧留给了我吗?”

“夫君也独把不安与柔情留给了我。我这叫投桃报李。”

元阙心中一柔,下巴在她背上轻轻蹭了几下:“你总让我睡得安稳。”

“那就早些睡吧。”贝安歌笑着,缓缓闭上眼睛。

“咦,贝贝,以前没发现你背上有胎记呢。”元阙突然在她背心挠了挠。

“胎记?”贝安歌睁开眼,努力转过头去看,可元阙挠动的地方在背心中央、脖子下面那里,贝安歌哪里看得见。

元阙好奇:“你自己也不知道吗?”

“不知道啊。我又见不着。什么样的?”

贝安歌嘴上问着,心里却起了疑。

女明星贝安歌背上从来没有胎记,尤其在那个部位,但凡穿个吊带就能露出来,若是有胎记,就算自己看不见,这些年拍写真的化妆师和服装师也早就告诉她了。

元阙道:“红红的,蚕豆大一颗,像……像一朵梅花。”

梅花?这就更有趣了。

“红得厉害吗?”贝安歌又问。

“倒也不厉害,否则我早就看见了。浅浅的,红得很好看。”

贝安歌笑道:“别是夫君种的草莓吧?”

“草莓?”元阙没听懂。

贝安歌脸一红,虽是夫妻,却也有些不好意思解释,便道:“我也见不着那里,倒不知自己有个胎记呢。又或许不是,明日看看还有没有,别是哪里撞的吧?”

元阙想想也有道理。又伸手抚了抚:“若是撞的,这撞得也太好看了,生生撞出一朵梅花来。”

见他终于将心中的沉重暂时丢开,贝安歌终于也松了口气,偎在元阙怀中沉沉睡去。

可是——

那熟悉的梦境又来了。

贝安歌又来到了电视剧的拍摄现场。

这戏里依然没有她,她或在高处、或在远处,总是飘飘乎乎地望着。所有人都看不到她,她就在那些摄影机、监视器、道具箱、和大呼小叫的工作人员身边飘乎着。

这一场戏似乎是皇宫。浩大而宏伟,像她在南密国见到的皇宫一样。

华丽的宫殿中,曲皇后端坐中央,神情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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