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还是会死于温若寒之手……
然而,那人拿住他要害之处的手居然渐渐卸去力道……
有温热的血滴飙溅落到孟瑶的脸上,他目不转睛看着眼前的温若寒,但见对方居然微微露出一笑,那笑容一如既往带着嘲讽和几分苦涩。
临终的温若寒卡在他脑袋的手无力垂落,似爱怜地抚着他的脸,也似透过他看向了另一人。他张了张口欲言。
然而“噗……”一声,然后又一声……温若寒终是没有机会说出任何一个字,而是被孟瑶极度惊恐之下机械性地一刀又一刀,仿佛要确认似地扎穿在他胸膛。
温若寒的血溅了他浑身都是。
好久好久以后,温若寒跌趴在他身上,头耷拉在他耳边,孟瑶浑身僵直地亲耳听到他的呼吸止住,胸膛再无起伏。他终于是在他身上慢慢化作一具尸体。
又木然怔忪了许久,惊恐过度的孟瑶才突然反应过来,急忙手脚并用地将温若寒的尸身从自己身上推翻了过去。然后他急急忙忙前去扛起已经半昏迷状的聂明玦的一条手臂,半拖半背着勉强前行。
出了炎阳殿,他再不敢停留,召唤出恨生,艰难带着聂明玦御剑逃脱。
恰在此时,一声惊呼自炎阳殿传来:“呃啊啊啊啊——”
沉寂的不夜天城仿佛突然被惊醒了一般。
孟瑶带着聂明玦,挥别了自己暂时风光无限的生活,朝未知的前方勇往直前。反应了过来的温氏修士在他们身后紧追不舍。
“该死!”眼见就要被追上,身后飞过来的流箭不时擦着耳朵而过,孟瑶急忙下降了高度,让路过的树林中茂密的枝叶阻挡了身后飞过来流箭的攻势。
不会还是跑不掉吧?
他在走之时已经放出求救烟火……蓝曦臣应该在赶过来的路上了吧?
当时和蓝曦臣曾有过约定,他若是身份曝露有杀身之祸便会放出紧急求生的信号。泽芜君!快来救我们呀!
“在前面!”
“别让他们跑了!”
“快!”
身后温氏修士吼叫着对话的声音都能听见了,即刻便会被追上。孟瑶手里还拿着聂明玦的宝贝霸下,聂明玦此时毫无反应身体的重量全部压在他身上,还偏生生的人高马大的,重死了!
孟瑶一瞬间简直想直接将他丢下去算了。反正温若寒已死,自己注定要在这场战役中一鸣惊人,再不必看那些位高权重的玄门家族的脸色……
不行!
不行!废了这么大劲才救出来的人。
神思恍惚间,他居然御剑擦过树冠,带着聂明玦从树顶上滚落下来,落在山坡上滚了好久才停下来。
孟瑶头晕目眩地爬起来。抬头看了眼天上飞来飞去找他们的温氏修士,又看了眼落在他不远处动都不动的聂明玦。
他召回恨生,刚准备御剑自己逃了,到底还是止住了脚步。
他低声自语道:“聂宗主……救完你这回,我可真的不欠你什么了!!!”然后愤愤走过去,重新将聂明玦死沉死沉的身躯驮上。
借着夜色,他勉强避开温氏修士的围追堵截。好久,手中的聂明玦似有所动。
孟瑶道:“聂宗主?”
聂明玦有些诧异地看了下四周,便对目前的情况了然于胸,问道:“温若寒已死?”
孟瑶怔了怔,颤声道:“应该是……已死。”
聂明玦看见了他手中的霸下,沉声道:“把刀给我。”
孟瑶乖乖准备将刀递给了他,却见聂明玦眼中居然闪过一丝杀意,他惊恐了一下,反应过来苦笑道:“聂宗主,在这个时候,您就别再想着用刀砍我了吧……”
聂明玦沉默片刻,蓄足了气力,劈手夺出。孟瑶虽是机敏非常,然而一力降十会,没能守住,连忙跃开,道:“聂宗主,你身上还有伤。”
长刀在手,聂明玦冷声道:“你杀了他们。”那几名和聂明玦一起被俘的修士。
孟瑶道:“聂宗主,您该知道的,方才那种形势……我没办法。”
聂明玦最恨这种推诿之辞,心头火起,一刀斩去,怒道:“什么叫没办法?做不做都在于你,杀不杀也在于你!”
孟瑶闪身,辩解道:“真的在于我吗?聂宗主,你我若是易地而处……”
聂明玦早料到他想说什么,打断道:“不会!”
孟瑶简直要被他气笑了,然而他现下精疲力竭,连连躲身,应付不及,脚底险些一绊,露出几分狼狈颜色,喘了几口气,他终于忍无可忍爆发了大叫道:“赤锋尊!!!你究竟明不明白,我不杀他们,横尸当场的就是你!!!”
妈的!今晚要是没死在温若寒手里没死在温氏修士追杀下而是死在聂明玦手上……他特么真的死不瞑目,气到吐血了。
聂明玦动作一滞,额头青筋暴起,僵立一阵,他握紧了刀柄,喝道:“那好!砍死了你,我再自裁!”
孟瑶简直要哭笑不得……他现下真想抽自己一巴掌。或者他能的话,他真想冲上去跟聂明玦拼个你死我活。不过考虑到他和聂明玦的实力差距,他扑上去只能是送死。见霸下迎面砍来,孟瑶吓得魂飞魄散,非常识时务为俊杰地拔腿就跑。
开玩笑,死在这里死在聂明玦手上算怎么回事?!!
若非聂明玦现在重伤灵力不支,只怕孟瑶早就被砍死了。一片风风火火间,忽然一个愕然的声音道:“明玦兄!”
一袭清隽白衣自林中闪出,孟瑶一见来人,简直差点儿委屈的嚎啕大哭出来,连滚带爬逃到他身后:“泽芜君!!!泽芜君!!!”快点来帮我把这疯子拦住呀!!!!
聂明玦正怒在心头,连蓝曦臣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顾不上问了,喝道:“曦臣让开!”
霸下来势汹汹,朔月不得已出鞘,蓝曦臣半扶半拦挡下了他,道:“明玦兄息怒!何苦如此?”
聂明玦道:“你怎么不问问他干了什么?!”
蓝曦臣回头看向孟瑶,孟瑶一脸惶恐,嗫嚅着似乎不敢说话。聂明玦道:“当初从琅琊逃跑,我当为什么刨地三尺也找不着!原来是做了温狗爪牙,在不夜天城助纣为虐!”
蓝曦臣道:“明玦兄。”
他鲜少打断旁人言语,聂明玦微微一怔,蓝曦臣又道:“你可知,此前几次,给你岐山温氏布阵图的人是谁?”
聂明玦道:“你。”
蓝曦臣道:“我不过传送罢了。你可知一直以来情报的源头是谁?”
此情此景,他话中之意,再明显不过了。聂明玦望向他身后低头的孟瑶,眉心抽动不止,显然难以置信。
蓝曦臣道:“不必怀疑,今日我也是接到他消息,才会在此接应。否则我为何恰好会出现在此?”
聂明玦说不出话来。
蓝曦臣又道:“琅琊那件事过后,阿瑶心中悔恨,又不敢教你遇上,只得想办法混进了岐山温氏,接近温若寒,之后暗中送信给我。起先我也不知送信人身份,机缘巧合之下才瞧出端倪,认出了他来。”他转向孟瑶,低声道:“这些你没和明玦兄说吗?”
“……”孟瑶有些诧异啥时候泽芜君连对他的称呼都自动改了,但是他倒也不介意,而且现下也没时间顾忌这个,故意捂着手臂刚刚被聂明玦砍伤的伤口,万分委屈地苦笑道:“泽芜君,你也看到了,就算方才我说了,聂宗主也不会相信的。”
聂明玦闭口不语。霸下和朔月依然僵持不下,孟瑶看一眼刀剑相交的锋芒,目光中饱含心惊胆战,半晌,却仍是站了出来,对着聂明玦跪了下来。做戏要做足,做足就是得让聂明玦羞愧难当不可!
蓝曦臣道:“阿瑶?”
孟瑶低声道:“聂宗主,方才在炎阳殿内,虽是为骗取温若寒信任,不让他发觉端倪,但我出手伤你,出言不逊,明知聂老宗主是你心头伤痛,却还故意戳你伤疤……虽说是万不得已,但也当真万分对不住。”
聂明玦道;“你该跪的不是我,是那些被你亲手所杀的修士。”
孟瑶道:“温若寒性情残暴,平日稍有拂逆,便状若疯狂。我既是要伪装成他亲信,旁人侮辱他,我岂能坐视不理?所以……”
聂明玦道:“很好,看来以往这些事你也没少做。”
孟瑶叹了口气,道:“身在岐山。”
蓝曦臣手上不退,叹道:“明玦兄,他潜伏在岐山,有时做一些事……在所难免。他做些事时,心中也是……”
半晌,聂明玦还是猛地扬起了刀,蓝曦臣道:“明玦兄!”
孟瑶闭上了眼,他知聂明玦的为人,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非黑即白……断断容不得自己这般游离在道德边缘,于是紧紧闭上眼睛……现下在场的人有泽芜君……他又何需畏惧……泽芜君……蓝宗主……我看好你哟!!!你一定会救我的对吧?
话音未落,刀锋银光狠狠一划而下,劈在一旁一块顽石之上。孟瑶被这金石裂响震得肩头微缩,侧首去看,那块巨石从头到脚被劈为两半。
这一刀终究是没办法砍下去。霸下回鞘,聂明玦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至此,温若寒身死,岐山温氏虽有余党,却已不成气候,败势已定。
而在不夜天城潜伏数年的孟瑶,一战成名。
不久后,兰陵金氏为蹭着风头日盛的敛芳尊的门面,金光善不得不承认了孟瑶的庶子身份。至此……孟瑶作为金光善唯一承认的私生子,拜祭过兰陵金氏先祖后……登记进了金氏的宗庙……
至于同聂明玦蓝曦臣结拜为兄弟被并称为三尊,也是差不多同时的事。
终于完成母亲遗命认祖归宗后的孟瑶改名为金光瑶,入住了金麟台,因比金光善嫡子金子轩小了一岁,成了金家二公子。
敛芳尊金光瑶……终于成为了第一个被兰陵金氏宗主认祖归宗的私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