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他同忘机出门除了辖区一处邪祟,完事之后都不想那么快御剑回程,恰巧又有东西要置办,他便提议落在姑苏城外走路回去,忘机同意了。
他知忘机前几日去寻了魏公子又闹了些不痛快,也知他心中难受,干脆两个人默默走路谁都没说话。
进了城办完事,蓝氏双璧就这般各怀心思地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突然蓝忘机好似发现了什么,蹙了蹙眉道:“敛芳尊?”
蓝曦臣正低头若有所思地走着,听闻举目朝蓝忘机所看的方向走了,恰巧金光瑶正好进了酒楼,他什么也没看见,怔了半晌,带着几分凄苦道:“看错了吧……这时间段,他该待在金麟台筹备婚事呢……怎会突然来姑苏?”金光瑶和秦愫婚期已定,各仙门世家前些日子都陆陆续续收到了请柬。
蓝忘机道:“嗯……只是先前那人……着实有几分相似。”
蓝曦臣:“……”
又走了几步,蓝忘机突然想起什么道:“还有几物,忘了置办……兄长先回云深不知处吧……稍后我再回去。”
蓝曦臣道:“好……”
然后他看着蓝忘机的身影消失,才默默回程,刚走了几步,他突然意识到,现下只有他一个人了,便再艰难抑制心中的冲动,朝着刚蓝忘机所言之地疾步而去。尽管知道可能什么也见不着,可能真的只是蓝忘机看错了也罢,他却止不住自己想要探寻一番的心意。
转过那处酒楼,忽地就看见一个极其熟悉的身影,只不过那人身穿素衣,而非金星雪浪袍,倒叫他有些不敢认。
那人俯在桌上,动作僵硬,好似已经喝了不少。
店小二道:“客官……天子笑可是每日限量的……如今我们已经卖完了,您出再高的价也是买不着的呀……”
那人默默无语只是从自己袖中掏出一锭银子压在桌面上。
店小二道:“客官……我们不是这意思……卖完了便是真的卖完了……”
他话还未落音,那人又压了一锭银子在桌面上……
店小二无语道:“客官……这可真的不是银子的问题……”
结果,争执间,倒是有另外的客人道:“公子……要不,你看我将手中的天子笑匀给你?”
金光瑶对着那些人只是一笑,便伸手接过了。
蓝曦臣转过去,见果然是他,他今日打扮不同在金麟台时,倒有一丝像他们初见之时,唯一不同的是他此时眉心那颗朱砂,否则,蓝曦臣都要以为这只是个跟从前的孟瑶长的很像的人。
“阿瑶?”他上前问道。
金光瑶艰难地抬头看向他,眨巴着眼睛,半晌才带着不确定问道:“二哥?”
蓝曦臣有些哭笑不得:“你在这里做什么?什么时候到姑苏来的,怎么没去……”然后他想了想,大概他去云深不知处的时候自己正好没在?
金光瑶灿烂一笑道:“二哥,你怎会找到我的?”
蓝曦臣老实道:“刚忘机看见你了……”他似乎察觉些不对来,问道:“阿瑶……你缘何在此?可是出了什么事?”
金光瑶目光有些游离,好似没听明白他的问题。
据蓝曦臣所知,自己这个三弟绝不是喜欢随意酗酒的人,因而看他目前的样子着实有些担忧,忙问道:“阿瑶,可是和秦姑娘吵架了?”
金光瑶看着他,很是纳闷问道:“秦姑娘?”
蓝曦臣怔了怔,又接道:“你……未婚妻?”
金光瑶依旧一副不解的模样:“未婚妻……”
蓝曦臣见他好似根本不记得有这么个人似地,顿时有些担忧,看样子他是真的喝了不少了,又说道:“你未婚妻秦愫呀……”
金光瑶一副恍然大悟状,笑道:“阿愫?哈哈……没……没吵架……”金光瑶猛然站起,脚步不稳一阵踉跄,低声道:“二哥……阿愫,阿愫她……说非我不嫁呢……”
蓝曦臣赶紧扶住了他,又因他的那句话,心中顿时有些酸涩,最终也只是担忧道:“阿瑶……你喝了多少了都?是不是醉了?”
金光瑶摆摆手:“没……我没醉。”
蓝曦臣微微叹了口气,他如今这情况,带他回云深不知处不现实,先不说自己家禁酒,他毕竟也是贵为敛芳尊,被人看见这番醉醺醺的样子也于他名誉有损,因而转头问一旁的酒家小厮道:“楼上可还有空房?”
店小二忙点头:“有有有。”
蓝曦臣便急忙着店小二领路,半拖半抱地将金光瑶给弄进了房间。
好不容易将他甩到了床上,金光瑶却不肯安分躺着,翘起身来抓住他的衣角,恳求道:“二哥二哥……咱两私奔吧?”
蓝曦臣怔了下,有些好笑地看着他:“私奔?”
金光瑶点点头,一副认真的样子:“对,私奔……跑到只有你我的地方去……再不理会别人了。再不叫任何人找到我们……”
蓝曦臣知道他是喝醉了,不好逆着他说话,只好哄着他道:“好好好……”
金光瑶惊喜道:“真的?”
蓝曦臣兀自走到一边拧了个湿帕子覆在他脸上给他擦了擦,温柔地哄道:“恩恩,真的。”
金光瑶一笑。
蓝曦臣又给他擦了擦手,便着他脱衣上床去睡去,金光瑶一直乖顺地配合他的动作。
待到蓝曦臣忙完,拉过被角给他盖上之后,金光瑶一直看着床顶的帐子,有一丝落寞地说:“二哥……你们家家规是不是有不准撒谎这一条呀?”
蓝曦臣的手僵了僵。
金光瑶又道:“二哥你刚刚又犯禁了……”
蓝曦臣:“……”
金光瑶眼中荧光闪闪,似乎忍着泪意,喃喃道:“你身后有整个姑苏蓝氏……身为蓝氏宗主……怎可能抛得下他们……你还有自己的家人……怎么可能会离了他们跟我走……哈哈哈……”
蓝曦臣见他半是清醒半是迷离,不知为何心中骤然一痛:“阿瑶……”
金光瑶道:“我知道二哥是逗我的……可是还是很谢谢二哥,愿意骗我……”
蓝曦臣道:“阿瑶……我……”
金光瑶无力地摆了摆手,转身背对着他,好似倦怠极了,想要睡去。
蓝曦臣心中的不安越来越甚,急忙推着他的肩,追问道:“阿瑶……到底出了什么事?告诉二哥……多少多一份助力……”
金光瑶背对着他摆摆手,无力道:“什么事也没有……只是,大约是快要成亲了……有些彷徨罢了……二哥不必担心。”
蓝曦臣看着他,也不好再追问。
而此刻想起这一番往事的蓝曦臣简直想回到那一刻,怎么就不能多问一句?怎么就不能坚持追寻真相下去?
而当时的蓝曦臣最终也只是跟他打了招呼便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到底不放心又回到那个酒店,一问,金光瑶天还没亮就退了房走了。
等到蓝曦臣再见他之时,已经是金麟台他大婚的酒宴了。
而当时酒醒后也清醒了过来的金光瑶回了金麟台,却是即刻着人给秦愫送了信。
事已至此,金光瑶万念俱灰,满心惶恐,经历了这一切的他,想要逃离的愿望空前强烈。他再不想理会什么母亲遗命,野心抱负……他深深地感觉自己和这个兰陵金家的八字不合,再不想做那些打算。
逃走吧……趁一切还能挽回。当然在逃之前别人无所谓,跟秦愫却是必须有个交代的。
蓝曦臣也好秦愫也好……统统都抛诸脑后,他真的累了,真心也好假意也好,再不想爱上任何一个人。
等到他约好秦愫的那天,他早早便去了约定的地点,先前已经花了好些天想好一番天衣无缝的托词想要取消婚约。
秦愫看上去很是高兴,沉浸在幸福和喜悦中的女子大约都会有这般容光焕发的时刻吧。
“瑶哥哥……”
“阿愫……”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唤了对方一句,随即都怔了怔。
金光瑶一贯礼貌地道:“你先说……”
秦愫却是一头扎进了他怀中,紧紧抱着他,带着撒娇的意味道:“瑶哥哥……你要做爹了。”
金光瑶浑身一僵,猛然间好似什么都听不见了,整个人如坠冰窖。
心脏好似都停跳了一般……
好久,他才清晰地意识到来自命运的恶意:想逃?他人生诸多的不幸不过是刚开了个头而已……
呵。
秦愫埋在他怀中的声音被挤压得微不可闻,却依旧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了金光瑶耳中,每一字都如同剧毒的刀,一刀一刀扎进他的胸腔。
“瑶哥哥……咱们……把婚期提前吧?”
金光瑶沉默了很久很久,终于艰难地回抱了她一下,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