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他站起身踱步出来,才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锁灵囊,金光瑶看了半晌,紧紧捂住,一时间五味杂陈,苦笑道:“薛成美……你说……你的结局是不是就是我的结局?”拇指轻柔地摩擦着锁灵囊上的花纹,他几乎是带着一抹温情地用低到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道:“坏事做多了……注定是要不得好死的吧?现下你的债还清了,以后你……别再这么任性了。”
“宗主……”苏涉在他身后跟了出来,有些诧异地看着他手里的锁灵囊。
金光瑶怔了怔,迅速恢复到那个一贯的温和笑意,完美无缺长袖善舞的敛芳尊,好似刚刚那片刻的反常根本没有发生。他将那个锁灵囊递到苏涉手里一本正经道:“能复原阴虎符的人才……岂能落入他人之手。好好保管。”
苏涉恭敬接过:“是。”
金光瑶步出密室转弯的时候瞥了一眼苏涉,果然他一脸疑惑不解地看着手里的锁灵囊。他微微叹了口气,幸好苏涉十分知情识趣地没有当面提出质疑。
这理由还是牵强了些么?如果这招管用,他早就当着天下人的面亲手剐了薛洋以平民怨,用得着这么麻烦留他性命?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可能他自己都说不清。
同情么?
他拿什么资格去同情薛成美?他自己都根本没比他好多少……
可能……也是带了点儿不甘心吧。替薛成美不甘心,也替自己不甘心。
他摘下腰间姑苏蓝氏的通行玉牌,眼前浮现蓝曦臣那张温润精致到堪称完美的脸,第一次真真正正地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做个十恶不赦的坏人……怎可留有软肋?
反正是终其一生不可能得到的人啊……二哥……我可不可以不爱你了?
正思虑着,须臾,他便走到了金麟台边缘,看着高楼下郁郁葱葱的山谷,又看了一眼手里那枚被他端详了无数遍,把玩了无数遍,抚摸了无数遍的玉牌,依旧习惯性地拿手摩擦着边缘。
呆立了许久,他还是小心翼翼收了起来,然后很不客气地对自己自嘲出声:“呵。”
画面一转,映入眼帘的是有些陌生又熟悉的内室,蓝曦臣仔细辨认了半天才认出来,这是兰陵金氏宗主寝殿内的密室!?
他顺着金光瑶的视角熟门熟路地走了进去,从金光瑶那边传来的情绪透着些许焦虑和绝望。
金光瑶返回内室,解了秦愫,秦愫依然在哭,脸上的泪痕就基本没有干过。
金光瑶深深叹了一口气道:“阿愫……他们很快该来了,你做好准备了么?”
秦愫只是哭。
蓝曦臣忽然记起来这是什么时候……
金光瑶道:“很快……全世界的人都会知道你我做了什么好事。”
“啪”一声,秦愫终于没有忍住再次甩了他一耳光,而且比刚刚下手还要狠辣果决,她眼中透着金光瑶从未在她眼中看见过的鄙夷和唾弃,一如旁人。
秦愫低声狠狠骂道:“畜生!”
金光瑶耳畔“嗡”声作响,眼冒金星,秦愫贯来温柔优雅,他从不知她居然能爆发出这般的力气。脸上火辣辣的疼,肿胀感跟着而来。金光瑶微微一笑,笑容中满是苦涩。他兀自在袖中掏出消肿的药膏,走到一边的半人高铜镜面前,熟练地往自己脸上涂抹了些。
铜镜里映照着秦愫愤恨鄙夷的脸,金光瑶笑了笑道:“阿愫……你要相信我,这件事……我本想要瞒你一辈子的……就如同你母亲希望的一样。”
秦愫瞪大了眼睛。
金光瑶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边道:“当初……她寻到我的时候,可是跪在了我面前,求我万万不可铸成大错……”
秦愫的眼中重新聚集豆大的泪珠,滑过脸颊,嘶声吼道:“你还有脸说?!”
金光瑶擦完了药,扶着自己的脸,用灵力贯入,帮助药膏起效,他很快还要面对魏婴蓝湛一行人,断不可被人看出半分不妥来。
他看着镜子中自己的双眼,慢慢抖动着嘴角笑了,眼中露出一丝冷意,道:“起码你听完……还能哭得出来……你可知当初我知晓的时候,可是连哭都哭不出?你记得我婚前在你家大病的那一场么?病愈后我约见你的那一次……本是想要同你退婚的……无论你怎么恨我,我都无所谓……可是,当时你告诉我……你已经有阿松了。”
秦愫惊得一张脸惨白无血,这才想起来,原来竟是那一次,而金光瑶知晓这件事的时间……也已经在了事情完全无法挽回的时候。她浑身颤抖不已,双脚软到站立不稳,身形晃了晃,扶住一边的铁床,颤巍巍地坐下。
金光瑶道:“阿愫……你怪我……我该怪谁?”
秦愫捂着脸,又一次痛哭起来,哑着嗓子道:“你别再说了……我求求你……别再说了。”
金光瑶笑道:“可是……不行啊……他们……马上就要来了。阿愫……我们该躲去哪里呢?”
秦愫全然崩溃哭吼道:“别说了!!!”
金光瑶看着自己的脸,笑着说:“阿愫……你也不止一次告诉过我,那日在牡丹花田下,你见到我时……便爱上了我……呵……”他眼中噙着一丝泪意,苦笑了出来,道:“可惜……你可知道……我这个人呢……除了这一张光鲜的皮囊,从里到外,全都烂透了……阿愫……终究,你从那一天开始……就看走眼了呢。哈哈哈哈哈哈……”他说着止不住地大笑了起来,眼中的泪意却再也噙不住,落了下来。
秦愫呜咽的声音伴着他的笑声,在狭小的室内,无比的诡异。
秦愫哭了一会儿,抬起泪眼,看着他的目光带着一丝决然,她双目赤红,脸都扭曲变了形,带着几分可怖,哽咽着哭问道:“除了因为这个……当初你……可曾……可曾真的爱过我呢?”
金光瑶回身,脸上带着几丝嘲讽,朝她走了几步,弓下身,双手紧握住她的双肩,看向她的眼睛,毫不避讳道:“我爱过。但是从你母亲那一夜步入那间客房的时候开始……我对你就只剩下了恐惧,怜惜,同情,和无法抑制的恶心感……”
秦愫看向他的瞳孔骤缩,难以置信般瞪大了眼眸。
金光瑶的脸上还是一贯温和绝美的笑意,好似说着的不过是什么风轻云淡的话题,继续道:“哎……阿愫……你看你呀……只不过才恶心了这么一会儿,我可是着实忍了这么些年呢!现在你该知道……我对你的亲近避之唯恐不及时,心里都在想着些什么了吧?”
秦愫忽然伸手狠命地去推他,金光瑶紧紧钳住她的双肩,让她躲闪不及,继续冷冷地说:“阿愫……你听,脚步声……他们来了。你准备好了么?从此以后……被世人唾弃的日子……我告诉你啊,这种日子其实我早就习惯了……你只要假装没有听到……一切都会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