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阿瑶等于是活了过来,虽然不肯理他了,但是总体比之前阴阳两隔的好。
关于这一点他还是很感激老天爷的。可是……他现在纠结的是,如果他去了,会不会遇见他?毕竟这样一个日子对复活了过来的孟瑶来说也是不同寻常的。如果他在那里遇见了他,阿瑶会不会更恨他?他这样是不是也等于是刻意在提醒阿瑶他每年都会去,阿瑶又会不会觉得他是故意在跟他演苦肉计?可是……不去么?阿瑶会不会又觉得这样的日子他都不去,证明他一点都没有悔痛?
蓝曦臣叹了口气在自己卧室来回踱步。
又或者阿瑶自己根本就不会去?毕竟这样一个日子换谁也不想记得。
怕遇见他,更怕遇不到他。
蓝曦臣陷入了两难。
最后,可怜的泽芜君灵光一闪,想出了一个好主意。
他当日一如往常早早去了,但却带上了一张隐身符。
如果阿瑶不想看见他,他可以直接给自己贴张隐身符,这样阿瑶既看不见他他还可以偷偷看看阿瑶。
于是在过去十九年每每让他悲痛欲绝一日,今年他却带着几分期待,如同是赴一个约会。
可惜他贴着张隐身符从清晨站到了午夜,终究是没见到那个人的身影。
蓝曦臣自嘲地苦笑了出来。
也许阿瑶也猜到他可能会来,直接避之唯恐不及吧?
想一想,这一切又怪谁呢?
他叹了口气,默默御剑而起。
到了云萍镇,就不得不想到观音庙,而且就在前方不远处,蓝曦臣好似不受控地,便朝那边御剑而行。
明明知道每每只能换来一阵痛彻心扉,连着月余都缓不过来,但是他却好似爱极了这样的自虐。
而此时躺在观音庙屋顶的孟瑶,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一片竹叶,凑到嘴边,循着记忆吹起自己这一世小时候听见他吹过的,被他改了些许的姑苏小调。虽是姑苏人人皆知的曲子,也因太过婉转少了几分简约英气多了委婉曲折,被蓝曦臣改过之后,简洁了许多,曲调中的幽怨哀愁却更增加了半分。
吹着吹着他想起自己躺着的屋顶下面是什么地方,忆及他那一日的绝情,想起自己前一世的哀伤和委屈,不由自主便酸涩了眼眶,眼中泪水隐没在发间,明明已经下定决心重新开始这一生,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跟着心底剧痛。
他朝自己口中浇了几口酒,只盼望自己能忘却一切,轻松地睡去。
没有办法原谅他,也没有办法忘却他;没有办法放弃他,也没有办法接受他。
蓝曦臣,你我终究尘缘已了!本不该再惹尘缘的,缘何,我就是放不下?!
他又灌了自己一口,被酒气冲到,禁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胸口,当初被朔月所伤的位置又一次幻觉般地剧痛了起来。
他揉乱自己一头秀发,也隐不住涨红扭曲的脸庞和眼眶中聚集的泪水。
二哥……终究我该拿你怎么办?
真的怕了,也累了……
痴心妄想的一世已经够了,这辈子明明发誓再不作任何痴想的啊。
孟瑶将自己蜷缩成了一小团,无声颤抖着,然而只一会儿,酒劲上头,他终于睡去了。
等到蓝曦臣御剑路过这边而远远看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时,内心的震动和惊喜是无法抑制的!他看到他兀自蜷缩在了屋顶,无助颤抖的身体,再忆及他身下之地,也不由地跟着心底怫然剧痛。
那里,是他跟阿瑶彻底决裂再无法挽回的地方。
他终究是毫无所知地辜负了他的一番深情,也将彼此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忆及共情之时他心底的愤恨绝望和心若死灰,明白了当初的自己到底伤了他有多深,无论怎么弥补也是无法挽回的。
蓝曦臣轻轻落在他身边,看着他侧卧在房顶眼中滑落的泪自鼻梁鼻尖滑过脸颊,心下剧痛。
他伸出手去,想拂过他眼眶的泪珠,却又觉得伤了他至此的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因而半途僵直了指尖,僵硬地收回了手指,虚握了拳头。
“阿瑶……”
蓝曦臣收回手,紧紧地盯着他的睡颜。
他不是不知道,破镜难圆……他也不是没有想过,阿瑶已经恨极了自己,那便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让他看到他便想起前世的种种……但他却始终无法原谅自己,也无法抑制住已经对他生出的,本能般的保护欲和占有欲……
然而,他始终知道自己没有资格。
蓝曦臣隐身半跪在他身侧,手足无措又极度自恨地看着他的睡颜,偏生这时候听见下面传来一阵脚步,不多久,一个人影徘徊在街角,转了很多圈,嘴里一直叫着蓝澈的名字。
蓝曦臣一怔,仔细地坐到一边偷偷看着下面来来回回的人影,却一点也不想要提醒对方他要找的人就在这上面的屋顶上。
他甚至内心暗自期盼着对方一无所获无功而返留他跟阿瑶能再单独相处多一会儿。
然而仿佛天不遂人愿的,李子然没多久就看到了孟瑶睡在了屋顶的身影,急的在下面大叫了他好久。孟瑶好似睡梦中被惊扰了一番,难受地蹙眉,翻身换了一个睡姿,身影也好似马上就要沿着屋檐滚下,蓝曦臣当然早一步挡在了他可能落下的位置,偏巧孟瑶的身形又找到一丝平衡并未下滑,倒是他手中的小酒坛咕噜噜滚下,“啪”一声摔在了李子然脚下,一股酒香四溢开来。
李子然被惊得低呼了一声。
孟瑶只是不舒服地闷哼了一声,仿佛不满睡梦被惊扰。
“与慕兄!!!”李子然非常不满地大叫,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并非玄门修士而只是普通人,而且偏生是个文弱书生,御剑飞天那一套全然不会,飞檐走壁更是强人所难,无法,他只得小心翼翼沿着围墙和屋檐,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极尽所能地往上爬,好不容易才上了屋顶,整个已经花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
蓝曦臣就这么隐着身,看着他用尽了一切可能鼓起全部勇气不顾一切地爬上了屋顶。
李子然双股战战地发着抖,却艰难走到了他的位置,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柔声叫道:“与慕兄……与慕兄……”
孟瑶不安地蹙了蹙眉。
李子然道:“与慕兄,快醒醒……别……别睡在这里,好危险的呀!!!”
然而孟瑶好似被他惊扰了美梦,不自觉地撇撇嘴翻了个身,眼见着他的身影急转直下马上就要跌落下去摔下近三丈高的屋檐。“哎——”李子然惊叫一声不管不顾地拉住他,却被他的身形带倒,不由自主地跟他抱作一团咕噜噜朝屋檐滚去,蓝曦臣猛然反应过来,使了个术法挡住了那两个人身影往下滚落。
这一番变故到底将孟瑶惊醒了,他看了眼怀中的李子然惊讶道:“子然兄?”
李子然被吓得面无人色脸色惨白,怒道:“与慕兄!你醒醒!做什么要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喝醉?!!”
孟瑶反应过来,双手钳住他的腰,低声道:“抱紧。”
“啊?”李子然没有反应过来。
孟瑶不得不重复了一声道:“抱紧我!”
李子然无法,只得圈紧了他的腰身。
孟瑶一蹬屋脊,在李子然的惊呼声中同时召唤出袖中仙剑,御剑飘飘然带着他落下。
甫一落地,他放开了李子然,然而李子然似乎被刚刚那一幕吓到,还死死禁锢着他的腰身不肯松手,好久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到了坚实的地面,愤恨地一扔,甩开孟瑶。
“走吧。”孟瑶无力笑了笑,拉着李子然。
李子然受了刚刚那一番惊吓,尚还在双腿发软,哆哆嗦嗦跟在他后面,忍不住嘀咕道:“与慕兄,真不是我说你……好生生的你想去哪里喝酒不好嘛……话说这里是什么地方啊?白日里我就觉得有些不对,这里方圆半里,连过路人都绕开了走……破破烂烂的却偏偏杂草不生的……古古怪怪……”
孟瑶笑了笑道:“平常人不敢进来……修道中人路过却没有不想来看一眼的。”
李子然疑惑道:“为何?”
孟瑶风轻云淡道:“前仙督金光瑶和赤峰尊聂明玦当初被封印之地。”
李子然虽并非修道中人,但因金光瑶和聂明玦的事儿人尽皆知,即便普通人也是有所耳闻的,因而惊讶道:“那个……弑父□□的娼妓之子?”
孟瑶却神色如常地笑了笑,答道:“嗯。”
李子然禁不住驻足又回头看了一眼,眼中带着惊叹和畏惧。他顿了一下,眼见着孟瑶已经走远了,急忙追了上去:“与慕兄,等等我。”
蓝曦臣站在屋顶,任凭冰冷的夜风拂过衣袂,目送着两个人渐渐远去,间或还有些许对话断断续续地飘来。
“与慕兄与慕兄……你还知不知道一些细节啊……听说那两个人后来都魂飞魄散了是真的吗……”
“不知道呢……”
“哎?你不是玄门中人么……难道玄门中人不是会比我们这些知道得更多一点儿?”
“那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也是哦……那时候咱们都还没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