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倚照像是笃定了他会偏心一般,握剑的手从未有过片刻的偏移,“无论你说什么,这一次我都不会放过他。”
宋寒时闻言脸色越发难看,心痛到了极点。
他闭了闭眼,随即睁开,视线落在那男人身上,顿时冷凝成冰,仿佛有千万重煞气,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将他拖下去,处以凌迟之刑。”
他话音落下,春儿像是如遭雷击,不肯相信自己的耳朵般看着面前的男人,“皇上,千万不要!皇上您怎么能这样做?他不是故意的……”
陈冬宝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姐姐不是皇上的宠妃吗?他怎么能将自己凌迟处死……
他本意并不是要对夏倚照如何,他有贼心也没贼胆,他只是找错了人而已!
宋寒时听着耳旁那些闹哄哄的吵闹声,又对上夏倚照那似乎有些诧异的目光,心脏猛地紧缩,随即升起一阵细密的疼痛。
她竟然这般不信任他了。
他只是想让她冷静冷静,所以才不允许踏出这片地方,他并不是想要软禁她,只是不想让她离开自己的身边。
可他不曾想到,短短几日不见,他在她的心里就变成了那副可憎的模样……
他难道会偏心这样一个人?
思及此,他的声音越发冷沉了几分,“次日凌迟处死,朕不想说第二遍,任何人不得求情。”
看着他决绝的模样,春儿一下子就闭上嘴,颓然倒在地上。
她知道他是认真的,那一刻也不敢再说些什么,只是瑟缩着环抱住自己,一时间脑子一片空白。
陈冬宝见没有人给自己说话,这才感到深深的害怕,疯狂地挣扎起来。
夏倚照有些厌恶地看着他,无论他方才是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他的行为都罪无可恕。
她手腕一转,刚要动手,忽而感觉到手背上传来一阵温度,宋寒时已经走到她的身边,掌心覆盖上来,缓缓夺过她手中的剑,在她的耳边说:“别弄伤自己。”
夏倚照皱紧眉头看着他,不知道他意欲何为,下一秒又听到他在她耳边问她,“他刚才碰了你哪里?”
夏倚照抿了一下嘴角,没有回答。
男人的薄唇紧贴着她的耳侧,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压抑的狠戾,“告诉我,他刚才是用哪一只手碰了你?”
夏倚照依旧没有回答,眼神突然就有些晦涩。
宋寒时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变化,只冷冷地看着地上的那个男人,“不回答,那就是他的整条胳膊。”
他话音才刚刚落下,眼神突然就沉了下来,那一瞬间溢满了杀气,周围的温度霎时凝固,刀光一闪,随即便又传来男人撕心裂肺的嚎叫声——
宋寒时拿着剑,毫不犹豫地将他整条胳膊都砍了下来。
鲜血迸溅出来,源源不绝。
就连不远处的春儿裙摆上都溅上了不少浓稠的液体,毛骨悚然地后退了两步,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瞪大了眼睛有些空洞地看着面前这一幕。
她不敢相信,宋寒时竟然当着她的面将她亲弟弟的一条胳膊完全砍了下来……
森森白骨上面还挂着整齐断掉的皮肉,她捂着自己的嘴,脸色和苍白到几乎透明,下一秒直接晕了过去。
宋寒时却丝毫不曾不在意她,只定定地看着夏倚照,“刚才碰你的,是那条胳膊吗?”
夏倚照回过神来,沉沉地看了宋寒时一眼,什么都没说。
半晌,她哑着嗓子道:“你真是个疯子。”
话毕,她欲转身离开。
思纤似乎也被吓得不轻,惨白着脸色,哆哆嗦嗦地看着夏倚照,又忍不住去看地上的男人,嘴角死死地抿着。
夏倚照看了她一眼,觉得她的神情有些不对劲,但到底没说什么,只问道:“你没事吧?”
思纤连连摇头,连看都不敢多看地上的男人一眼,只轻轻哆嗦着,跟在夏倚照身后离开。
宋寒时看着她的背影,眉间的情绪浓得化不开。
地上躺着男人的断臂,掌心里面是一截断掉的剑刃。
宋寒时定定地看了片刻,神情越发冷凝。
那一截剑刃,不是夏倚照做的,他过来时她的剑完好无损。
他抬眸,看向角落的屏风处。
片刻后才收回视线,紧咬着牙关忍下那一阵一阵的戾气。
*
夏倚照将受惊的思纤安置好,再回来时其余的人都已经不见。
宋寒时下令将春儿送回了南沁殿,又将陈冬宝拖了下去关进狱中,明日午时立刻行刑。
四周也已经被清理干净,只剩下淡淡的血腥味,宋寒时就这么站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看到夏倚照出来,便扔了手中的剑,上前一步,“阿照……”
夏倚照径直躲开他,眼中带着一股排斥。
宋寒时一下顿主,刚要说些什么就直接被夏倚照给你打断,“你回去吧。”
宋寒时想说的话全部都咽回了喉咙里,他深切地看着夏倚照,却突然发觉他们两个之间好像再也没有什么话可说。
要命的寂静在两人之间蔓延,快要让人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的太监才匆匆忙忙进来通报,“皇上,贵妃娘娘那边出事了……”
宋寒时抚了抚额头,什么都没说,看了夏倚照一眼,哑声道:“阿照,我……”
他想说他不会让她失望,不会放过差点伤害她的人,但是知道自己说什么都于事无补。
最后只道:“等我回来。”
说着便转身离开。
霎时间,夏倚照整个人都隐藏在浓重的阴影之中,像是突然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颓然倒在地上。
等到殿中再也没有其他人,屏风后的人才缓缓走了出来。
一直被捂着嘴抱在怀中的宋回也下了地迈着两条小短腿落了地,匆匆扑进了夏倚照的怀中,“母亲!”
他忍不住叫她,显然被刚才那一幕吓得不轻。
夏倚照伸手抱住他,吐了口气,安抚道:“没事了。”
她像是早就知道他在此处,没有一点诧异。
萧屿也从暗处走出,看了夏倚照一眼,“他方才发现了。”
夏倚照一顿,眸色越发晦涩。
半晌,她冷静地看向他,“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但以后我希望你可以离宋回远一点。”
宋回听了这话之后,带着一丝的埋怨地打断她,“母亲,为何?”
夏倚照低头看他一眼,宋回立刻闭上嘴,颇有些不满。
萧屿却不言语,嘴角只噙着一抹淡淡的笑。
在昏暗的灯光下,那张脸好看到过分。
他看向夏倚照,“若不是招人怀疑,方才我也想砍掉那人一条胳膊。”
夏倚照眉头一下子就蹙了起来,还未等她说话,萧屿便对她微微颔首,随即消失在殿中,“人已经安全给你带来。”
宋回忙道:“谢谢萧兄!”
夏倚照看着空荡的一处,眉头皱得越紧。
方才那一幕十分凶险,她当时也想要废了陈冬宝的手,还未来得及动作,就有人先她一步,一道寒光闪过,一把剑率先穿过他的整个掌心将他钉在了地上。
当时灯光昏暗,陈冬宝也没看清来人是谁,只她与一双眼睛缓缓擦过。
当时发生得太快,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宋寒时便和春儿来到此处。
她便看到了那人迅速断了剑,继续隐匿在阴影之中。
宋回仰头看着她,“母亲,你不要怪罪萧兄,我是没有办法才去找他帮忙的。”
他太想夏倚照了,宋寒时又不允许他来找她,放眼望去这宫殿中只有萧屿能够帮他。
虽然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扮成使臣藏在宫中,但如今除了夏倚照之外,他只信任他,所以才求他让他自己过来见一见母亲。
没有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那春儿的弟弟竟然胆大包天,差点轻薄了母亲!
倘若刚才宋寒时不出手的话,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冲出去将那人大卸八块的。
不管他是不是冲着夏倚照来的,总之他居心不良,不管是冲着谁来的,都担得起方才的罪罚。
夏倚照深吸了口气,有些严肃得对他说:“以后行事要小心一点,尽量不要再和他往来,知道吗?要是被旁人发觉……”
若是在从前,她对萧屿的事情自然是要纠察到底的,就因她是大宋的皇后,她怎么也不可能让这样一个危险人物留在宫中。
只是此时此刻,她竟都不愿去管那些旁的事情,只想要带着宋回离开。
宋回听了她这话却撇了撇嘴角,“为什么?”
夏倚照对他道:“无论如何你是大宋的太子,你与他之间的关系不能这般……”
夏倚照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本想要像往常一样教导他,可能有些话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她忽然握紧了拳头。
她对宋寒时失望、对这些朝臣失望,可她依然爱着自己的故土。
她为何要把自己热爱的地方交给这些人?她为何不……
夏倚照想到那个可能性,一下子就有些发抖。
宋回以为她是害怕,立刻就抱紧她,“母亲,您别害怕,我会保护您的!”
夏倚照摇了摇头,将头额头抵在他小小的肩膀上,沉沉地叹了口气。
*
这一晚的消息到底是被人镇压了下去。
说是要凌迟处死的陈冬宝,却迟迟不曾行刑。
夏倚照听闻这个消息时,心情并无多大的波动。
早该猜到了。
春儿那夜动了胎气,又以腹中胎儿相逼,宋寒时百般无奈之下只能先稳住她,待她顺利生产再处置陈冬宝。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所有人都很清楚,宋寒时对春儿动了真情。
待她真的生产完毕,宋寒时只会更加宠爱她,陈冬宝不会死了。
消息传了出来之后,宋回气愤得攥紧了拳头,“我要亲自去杀了那人!”
夏倚照摇了摇头,“我有分寸,阿回,你只要好好的。”
这几日萧屿都会带着宋回到凤照宫来看她几眼,他轻功顶尖,不会让人发现。
只是这晚他将宋回送走之后,却又去而复返。
夏倚照以为他们都走了,恍然发现萧屿又出现,吓了一跳,“怎么了,是阿回出了什么事吗?”
“他很好。”萧屿着一袭黑,从暗处走出,望着夏倚照,嘴角紧绷,到底有些别扭,“你还好吗?”
今日南沁殿传出消息后,就连宋回都气到昏头,不知她是何感想。
夏倚照愣了一下,似乎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一点担心,刚觉得有些莫名,便听到门外宫人的通传——
宋寒时过来了。
夏倚照眼神一颤,跟萧屿对上视线。
“萧屿!”她愣了一下,下意识喊出了他的名字,“你先躲起来,别让他看见你!”
她不想节外生枝,又另外牵扯出什么来,也不想让事情变得更复杂,便直接让萧屿藏在了屏风后头。
下一秒,宋寒时便入了正殿。
他似乎带了点醉意,一进来便抱住了她,将她抵在了屏风上,薄唇贴在她的耳后一遍一遍地解释,“阿照,给我点时间,我会亲手杀了他的。”
他只想拖延时间,却不想消息很快便传了出来。
听到那些流言,他第一时间便是来凤照宫解释。
“阿照,你相信我……”
他还未说完,便剑眉一沉,似是察觉到什么,目光冷冷地看向那扇屏风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