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寒时像是疯了一般,听不到身后那些人的呼喊,也听不到眼前燃烧着的熊熊烈焰。
满眼全都是燃起来的火苗,烧透了半边天空,火舌吞噬了一切能吞噬的,将所有的东西全部点燃,一点一点地燃烧干净,化为飞灰。
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宫殿里的一切熟悉的东西付之一炬,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
“阿照、阿照!”
他大声喊着夏倚照的名字,没有人应答他。
待他冲进凤照宫时,里面也早就已经是一片火海。
男人的眼睛里面映衬着一片火光,就像是染了血一样,就这么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一切,想要寻他想要见的那个人,却到处都找不到夏倚照的影子。
“阿照……阿照……”他不停地呼唤她的名字,回答他的只有更加凶猛的火势。
庆忠公公在他身后匆匆赶来,掩着口鼻,“皇上,这里太危险了,让人先来救火罢!”
宋寒时置若罔闻,只径直往里去,“不,她还在等我……”
庆忠公公连忙在地上跪了下来,苦苦祈求,“皇上三思啊!皇上万金之躯,千万不能够意气用事。”
他是一国之君,要顾全大局。
宋寒时觉得讽刺无比,他这般隐忍的目的,也只不过是为了给她一个安稳的江山。
他不想让夏倚照再颠沛流离,也不想让她经受那些阴谋诡计。
火势越来越大,他根本无法进入,颓然跪在地上,看着里头被焚烧成一片火海,将他们这些人全部都格挡在外。
像是有什么轰然倒塌的声音,猛然摔倒在地,发出一声巨响——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里被化成飞灰。
宋寒时跪在地上,被夏倚照刺的那一剑还隐隐作疼,渗出鲜血来,可丝毫不及他如今疼痛的万分之一。
耳边是嘈杂的喧嚣,眼前是爆裂的火光。
宋寒时听到那句“为何会突然走水?会不会是皇后娘娘自己……”忽然就笑了,身上的华服早就被灼烧,他丝毫不在意,只看着凤朝宫的方向,眼神沉痛难抑。
如若真是夏倚照自己点的火、如若真是她自己……
宋寒时心脏抽疼,喉咙一甜,四肢百骸都绞缠着苦痛。
*
火势蔓延烧了整整一夜,等完全结束的时候,里面的一切早就已经焚烧殆尽不留丝毫。
宋寒时就这么在凤朝宫里端坐了一夜,也找了一夜。
除了一顶凤冠之外,没有找到其他任何东西,似乎都化成了烟尘。
他就那么抱着那顶凤冠,枯坐了一整夜。
直到天边泛白,他才缓缓起身,怀中抱着一顶凤冠。
他不信。
他怎么可能找不到他的阿照?
她只是藏起来了。
*
这几天宋寒时就像是疯了一样,滴水未进,只抱着那顶凤冠,谁来劝都劝不走。
时而对着那顶凤冠呢喃,时而紧闭双眸眼尾通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春儿过了几日才缓过来,那日晕倒在宋寒时怀中,花了几日时间恢复,而后又得知凤照宫走水的消息。
短短几天时间就翻天覆地,她心中也不免怅惘。
那一日凤照宫着火也波及到了她这边,南沁殿也手忙脚乱了一阵,好不容易将火势扑灭。
安置好宫中事务之后,她便匆匆赶到宋寒时身边。
只是宋寒时连见她一面都不愿意,整日抱着那顶凤冠,甚至连朝政都不理会,就这么端坐在自己的寝宫之中,没有踏出过半步。
春儿害怕他的身体垮掉,便带着膳食亲自去找他,庆忠公公见斗胆将她放了进去,想着春儿多少在宋寒时心中有点位置,却没想到没过多久就被宋寒时给赶了出来。
没有人可以靠近他。
就连春儿都觉得自己先前是不是想错了,宋寒时的心里似乎永远都有夏倚照的位置……
她握了握拳头,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只能哑声道:“去找宋回……”
*
宋寒时像是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只有听到宋回的名字时才稍微回过神来。
宋回也早就听闻了凤照宫走水的事情,看到宋寒时过来,眼睛通红地冲了上去,举着拳头狠狠砸在他身上,“你把母亲还给我,把母亲还给我!”
宋寒时不知道该怎么做,忽而蹲在他身前用力地抱着他,双手都在抖,“对不起阿回……对不起……”
宋回根本就不愿意听他多说,哭嚎着在他怀里乱喊乱蹬,“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我只要我的母亲!你把母亲还给我!”
他大声地哭嚎着,“我们本不应该回来的,呜呜……我们为什么要回来……”
“如果是在萧国,萧兄定然不会让我们受这样的委屈……我们为什么要回来……”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质问宋寒时,却又不像是在质问,只是发泄自己的情绪,但无论是何样的情绪,每一字一句都直接刺在了宋寒时的心上。
他的心脏都快被他的哭声揉皱。
他用力地抱紧怀中的人,“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之外,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宋回这些天被软禁起来,朝中那些大臣不断施压,如今也已经到了最后一步。
“传朕命令,解除太子禁制,朝中任何人不得再议论有关于太子之事,违令者斩立决。”
宋寒时声音沙哑到极致,眼神颓废。
庆忠公公从未见过他如今这般恐怖的模样,脸色越发沉重,与一旁的春儿交换了一个眼神。
也许是时候要动手了。
春儿眼神复杂,抿了抿嘴角,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不想让宋寒时陷入困境。
如今夏倚照引火自焚的消息传入陆广山的耳中,他定然会有所动作。
他本来就一直在找一个机会想要攻城,如今正是最好的时机。
所有人都沉浸在这无端的噩耗中,应当没有人会想到他会在此时举兵。
他已经等不了了,陆梓睿一直在宋寒时宫中,他敢确定这件事情。
哪怕这些年来那些探子都不曾找到过陆梓睿的踪影,但他可以肯定这件事情跟宋寒时脱不开关系。
若是那些探子没有办法达到他的目的,那他就只有来硬的,直接攻进皇宫,逼着宋寒时说出陆梓睿的下落。
他不信到了那个时候他还能够反抗!
*
宋寒时话音落下,庆忠公公便忙跪了下来,“皇上三思啊!如今正是最关键的时刻,切不可意气用事啊!”
宋回与夏倚照通敌叛国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即便宋寒时想尽办法隐瞒陈冬宝之死、以及弱化萧国送鹿城与宋回之事,但只要有心之人挑拨,任何事情都能成为罪证。
若是此时放了宋回,岂不是在打那些大臣的脸?
宋寒时站起身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朕不需要你教朕如何行事。”
如今夏倚照已然不在,她临死前最挂念的就是宋回,他怎能让宋回、让她继续蒙受那些不清不白的名声?
无论如何,他要恢复宋回的身份,让他重新入主东宫。
他知道这样兴许会扰乱他们的计划的,那又如何?他只要宋回坐稳这个皇位,他便再也没了别的心愿。
宋回毕竟还只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哭着闹着很快便累了,但即便是累得睡着了,在梦中也不断地挥舞着双臂喊着夏倚照的名字,带着哭腔地喊母亲,“娘亲、娘亲……”
“我要娘亲……”
宋寒时心都要碎了,再也听不下去,交代宫人照顾好小太子,便转身离开。
他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护着宋回。
他匆匆回到自己的宫殿,周围的一切都冷清不已。
这与他曾经料想的全然不一般,他本该与夏倚照一直在一起……
宋寒时知道夏倚照性子刚烈,却从未想到她竟然狠心至此……
“你当真如此狠心、要抛下我离开么……”
他将所有的人都屏退,只剩下他一个人。
而殿外,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位身穿青色长袍道士样的人物。
片刻后,宋寒时走出来,看到他便上前一步径直问道:“……如何?”
那位道士摇摇头。
宋寒时霎时就沉了脸色,走到那顶凤冠面前,心脏处传来一阵挖空般的难受与疼痛。
只要一想到那件事情,想到当时凤照宫失火的模样,他就心痛到难以复加。
仿佛只要一呼吸就疼得厉害,五脏六腑翻来覆去地绞痛。
他无法接受,夏倚照不会有事,她绝对不会有事……
宋寒时想是有些偏执,眼神冷得吓人,望着面前的男人,“无论用什么样的方式,朕要她回来!”
*
宋回睡着之后,那些宫人便退了下去,不想打扰他休息。
账中燃着安眠的香,但小太子依然睡得不甚安稳,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像是在做噩梦,梦里面呼唤着母亲。
一阵风吹过,一道阴影翩跹而至。
夏倚照隐藏在暗处时就已经听到宋回的呼喊声,心痛难当。
当时计划提前,她没来得及跟宋回说,如今看他这幅眼泪纵横的模样,做母亲的心都要碎了。
“阿回……”
夏倚照缓缓走至榻前,那些宫人们都已经离开,内殿中只剩下他和宋回两人。
宋回正梦到深处,忽而尖叫一声,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一下子便跟夏倚照对上了视线。
他先是一愣,随即飞快扑进了她的怀中,“娘亲,我不是在做梦吧……”
外面那些宫人似乎听到了他的尖叫声,立刻又要进来。
夏倚照连忙藏了起来,对他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别出声。”
“阿回,我是来带你走的。”
这一次,夏家军、宋回、以及她自己,她都要带走。
若是宋寒时不来寻,那么她便对宋国仁至义尽,从此再也任何瓜葛,也算是完成了她对父亲保家卫国的承诺;
若是宋寒时来寻她,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