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前夜(1 / 1)

外面是火光冲天,声音喧嚣。

夜晚寂寂,喧哗人声,宫中的人不曾想到陆广山会夜袭皇城,而陆广山的人也不曾想到,宋寒时他们早已做好了准备。

不过是半夜的鏖战,局势已经定下。

陆广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本是背水一战,依然败在了宋寒时的手中。

凤照宫。

夏倚照一身红色的衣裳,立在殿中。

这几天的躲避让她有些疲惫,沐浴过后她便坐在屏风后头,香炉里面燃着寥寥的青烟,隔着一个帘子只看到一个隐约的背影。

宋寒时慢慢走了进来,看着她的身影倒映在屏风上,掀开帘子走到她的身边,“多穿一些,小心着凉。”

男人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细听还有些喑哑。

夏倚照听到他的声音便起身转过身来,冷冷地看着他,“宋寒时,放我走。”

她比方才在东宫见到她时鲜活了不少,宋寒时思绪一点一点清晰,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充盈着他的胸腔,让他没有办法冷静下来。

外面声音鼎沸,越发加重了他的某种情绪,失去的痛苦深刻地刻在骨子里,让他无法浪费看着夏倚照的每一眼。

夏倚照看着他,什么都没说,低垂着眉眼似乎并不想与他交谈。

宋寒时脸色黯然片刻,见她转身往桌边去,似乎要去喝茶,便赶在她之前帮她倒好,而后又喂到她的嘴边,“是热的。”

夏倚照立刻有些厌恶地后退一步,“我不想喝了。”

她的嘴唇有些干,宋寒时看着她干裂的唇,喉结上下滚动。

他忽然自己喝了一口,随即捏着她的下巴,就要喂过去——

“啪”的一声。

夏倚照猛地一下打在他的脸上,重重的一巴掌,她的掌心都有些发麻,“宋寒时,你别忘了,我跟你已经没有关系。”

男人的脸上赫然出现一个清晰的掌印,侧过头去。

这一巴掌,他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范围,却更像是打醒了他一般。

知道夏倚照还活着之后,他一直以为自己身处在梦中,那种飘飘然的感觉让他没有办法完全相信面前所看到的人是真的。

可是方才的那一巴掌却一下子让他心中的那块大石头落了地。

——夏倚照是真的还活着。

他的喉头忽然就有些哽,头一次感谢疼痛能够让他清醒地认识到如今的现实。

宋寒时缓步上前,眼尾爬上猩红,眸中还有一些疯狂,“没有关系?阿照,我跟你之间永远都不会没有关系。”

夏倚照最见不得的就是他这副模样,偏执到阴冷,让人胆寒。

她攥紧了拳头,“你到底想如何?如今你已经发现我的假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她还未说完,宋寒时就有些温柔地打断她,“说什么傻话?”

他忽而上前一步将她抱了起来,轻缓放在床榻上,按着她的肩膀让她被迫躺着,另外一只手滑过她的脸颊,顺着下巴慢慢往下,又抚了抚她的锁骨。

他的头就靠在她的枕边,轻轻蹭了一下她的鼻尖,“不要说出这种话,我怎么舍得对你要杀要剐?总是喜欢说一些这样的话来气我……”

他说着,嘴角始终勾着一抹弧度,眼底也闪烁着笑意。

自从知道她还活着之后,他就一直是这样的状态,哪怕外面刀光剑影兵戎相见,他似乎一点都不受影响。

夏倚照闭了闭眼睛,知道宋寒时如今有些疯魔了,过了一会才提醒他道:“陆广山已经打了进来,你不去和卫城一起,反而在这里与我消磨时间?”

她还没有说完,宋寒时就蹭了蹭她的脖子对她道:“放心,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陆广山逃不出去的。”

他忽然半撑着身子,举高临下地看着夏倚照,将她整个人都圈在自己怀中,“为什么要假死?为什么要放那把火?”

他的声音轻柔,即便是质问的语气也都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像是生怕惊扰了她。

如今的夏倚照再如何刚烈、如何满腹怨恨、如何用那样狠厉的眼神看着他,在他眼中她都是最脆弱易碎的宝贝。

他对待他就像对待掌心里面娇弱的金丝雀,唯恐吓到了她、惊扰了她。

怕她哪一天又要飞出去。

夏倚照深吸一口气,突然就有种不愿意再与他说任何话的疲惫。

她知道无论她说什么,宋寒时都不会再听进去。

他如今的状态,让她从内心深处生出一股恐惧。

他想要的与她想要的已经截然不同。

她只想要离开,海阔天空,总有她的人生恣意;而宋寒时更像是要用尽力气将她绑在这小小的皇城之中。

看她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模样,宋寒时眸色缓缓沉了下来,依然低头在她鼻尖上亲了一下,声音沙哑又温柔,“我出去处理一些事情,你乖乖的,很快就回来陪你,嗯?”

他说着,又有些眷恋地去蹭她的脸,用鼻尖缓缓摩挲着她细腻的肌肤。

夏倚照实在忍不住那一阵恶心的感觉,猛地推开他,“你要走便走,别在这碍眼!”

她吼了一声,身子都在微颤。

宋寒时眸色一点一点地下沉,似乎又有些失落,但到底没说什么,捻了捻她鬓角旁的发丝,起身离开。

他走了之后,夏倚照便要起身。

还没走出几步就被几个侍卫给挡住,“皇后娘娘请留步!”

夏倚照一下子就停了下来,看了他们几眼,“我只不过是想出去看看,并没有要逃走。”

“皇后娘娘,恕属下冒犯,这是皇上的命令……”

夏倚照看着他们,脸上没有丝毫情绪,“我已是废后,不必再称呼我为皇后。”

那些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应。

夏倚照摇摇头,过了一会也只能转身,又重新回到内殿。

四周全都是看管她的侍卫,这一次宋寒时是铁定了心思想要将她拘在宫中。

她看着缓缓燃烧的红烛,眼神暗沉下来,最后闭上眼睛,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

这一场仗,陆广山一败涂地。

他救子心切,本以为这一次能够将宋寒时一举歼灭,逼他说出陆梓睿的下落,却不曾想到这么多年来他所释放出的消息全部都是他们演出来的。

这么多个与夏倚照相似的女人,只有春儿成功地待在了宋寒时身边。

如今这样的情况,显然是春儿背叛了自己。

“你转告春儿,她既然背叛了,就要承受背叛的代价,你如此在意她的,就不担心她到底有什么把柄在我手中?她如今已经有了你的孩子罢,要是知道我对她的那些族人做了什么,她会如何?”

陆广山被五花大绑,已然沦为阶下囚,却丝毫不肯认输,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四周是幽暗的牢笼,狱中散发出淡淡的血腥味。

宋寒时一步一步走向陆广山,看着他什么都没说,背对着光,五官隐匿在一层阴影之下,让他看上去犹如地狱前来的修罗。

见他不说话,陆广山继续挣扎,“若是我无法平安回去,春儿在意的那些人也都会死于非命,她已经怀了你的孩子,我不信你一点都不在意她。”

宋寒时慢慢走到他面前,五官逐渐清晰,脸上没有任何的触动。

陆广山心中忽而就有些没底,身上戴着镣铐,想要起身,却被人用力地按下,跪在宋寒时面前——

半晌,他才听到他有些冰冷的声音说:“上路之前,与你的儿子再见最后一面。”

“若你乖乖交出玉玺,朕便给你一个痛快。”

陆广山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眸色猩红。

*

从狱中出来,宋寒时身上还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卫城在他身边,看着他紧锁着眉头,思索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出了一个他一直想问的问题,“皇上,方才陆梓睿说的皇后娘娘已经知道的事情,究竟是什么事情?”

宋寒时一下子就停住了脚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卫城自觉失言,立刻噤声,“皇上恕罪。”

宋寒时抬起手揉了揉眉心,嘴唇有些发白,“方才发生的事情,不许对任何人说。”

尤其是夏倚照。

他闭上了眼睛,隐忍这么多年才悄无声息地将多年的敌人洇灭,他到如今依然有不真实的感觉。

方才陆梓睿临时前说的话还萦绕在他的耳边,他说夏倚照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你以为杀了我们,你就能够高枕无忧,坐拥江山吗?你做梦!阿照知道了害死她父亲和母亲的人根本就不是我父亲,而是因为猜疑心重、心狠手辣的帝王,你猜她会怎么想?”

“宋寒时,你还是没办法跟阿照在一起。”

“……”

男人忽然睁开眼睛,大步朝凤照宫的方向走去。

一旁的卫城见他脸色凝重,丝毫没有轻松之意,有些疑惑。

他们布局这么多年,隐忍这么多年,花了那么大功夫才能这般轻松地将陆广山一举歼灭,只要再花点时间就能够收回鲁国,重新纳入大宋的版图,他为何没有半点高兴的模样?

反而越发沉重?

*

红烛摇晃,夏倚照只是闭着眼睛小憩,便闻到一阵浓重的血腥味,顷刻间睁开双眼。

宋寒时才靠近她一些,就看到面前寒光一闪,夏倚照从枕头下摸出一把匕首抵在他的脖颈处,眼神冰冷。

那眉眼间的凶狠和戾气仿佛在对待一个世仇,让男人的心跳漏了一拍,一种难以言喻的干涩和心疼蔓延。

“阿照……”

她方才的模样仿佛回到她在萧国的那段时间,充满警惕性与不安,不信任周围的任何人,只要有任何动静便惊醒过来,不曾睡过一个完整的觉。

宋寒时似乎鲜明地看到了夏倚照在萧国的那十年是如何担惊受怕的,可如今让她担惊受怕的人变成了自己。

有他在的空间,让她充满了不安全感。

意识到这一点,男人的心脏仿佛被谁狠狠攥住,疼得有些厉害,“是我,我不会伤害你,别怕。”

夏倚照缓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胸腔剧烈地起伏着,呼吸沉重,“是你……”

“是我。”宋寒时牵起她的手贴在脸上,蹭了蹭她嫩柔的掌心,“阿照,一切都结束了。”

他绝对不会再承受一次失去她的痛苦。

即便是关、他也要将她关在身边,没有权利,没有翅膀,视线里永远只有他一个人。

只有这样,她才会听话,才会永远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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