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攻城(1 / 1)

暴雨滂沱中,宋寒时已然带着春儿转身离开,只留下思纤一个人跪在雨中不知所措。

这本就是春儿的事情,却偏偏要带着思纤一起,她因着帝王的心疼与不舍被带离,留下思纤继续忏悔。

过来时春儿便已经跟她说过,他们是来乞求夏倚照原谅的,先前因为春儿的一念之差差一点就害死了她和宋回。

即便宋寒时没有罚她,但她依然寝食难安,所以才前来认罪。

她如今被宋寒时带走,可思纤的使命还没有完成,她知道春儿嘴上说的是向夏倚照负荆请罪,但大抵还是冲着宋寒时而来。

她独自一人忍着风吹雨打,跪在原地没有起身。

雨越下越大,眼前是一片朦胧,隔着一层水帘,仿佛听不见这世界之外的声音。

蓦地,头顶的雨势小了许多。

她眼眸一颤,看着面前忽而出现一双干净却又沾着点点泥土的鞋子,这才缓缓抬起头。

心中已有预感,但她不敢去看面前的人,甚至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只颤着声音道:“皇后娘娘,这里雨大,您先回去吧。”

夏倚照没有理会她的话,而是撑着伞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仿佛从天边传来,“跟我进来。”

她将手中多余的一把伞放在她的身旁,随即转身离开。

思纤愣愣地看着这把伞,一时之间没有动作。

夏倚照走了几步之后脚步顿住,没有回头,淡声道:“你不是有话要与我说?”

话毕,她继续前行,这一次没有再停下来。

先前观赏那一出好戏时,她便注意到了思纤的眼神,似乎是有话要与她说。

起初被宋寒时关在宫中之时,夏清河便声嘶力竭地告诉过她,她的一切都是春儿的,什么都会被她抢走。

后来发现跟在春儿身边的思纤,也就什么都明白了。

她不愿意再与思纤有过多的交际,也不想听她解释什么。

背叛她的人,她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会给,更何况兴许思纤一开始就是春儿的人,不过是她眼拙,在辛者库一眼便看中了她。

只是思纤表现得与那些真正背叛她的人不同,看她的眼神中似乎有什么焦急的情绪要表达,不像是要为她自己争辩,反倒是想要提醒她什么。

方才的疾风骤雨中,宋寒时眼中只看得到被雨淋湿的春儿,但夏倚照却注意到了思纤。

她倒是想听听,她到底有什么话要与她说。

南沁殿。

思纤回来时浑身已经湿透,听闻春儿淋雨受了风寒,如今正卧榻休息,便向管事公公请示。

刚要开口,便听到里头传来春儿有气无力的声音,“是思纤回来了吗?”

思纤闻言垂眸,答道:“奴婢去换上干净的衣裳,再来伺候娘娘。”

春儿闻言应了一声,听上去很是虚弱。

思纤头有些晕眩,方才与夏倚照说清楚之后,只觉得浑身轻松,接下来即便如何她都认了。

她稍微整理了一下,便匆匆忙忙去了内殿。

春儿已经半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有些急切地往外看去,见到进来的人是思纤时,眼神不免有些黯淡,“皇上已经走了吗?”

思纤连忙上前扶住了她,“方才奴婢进来时并没有看到皇上。”

春儿点点头,垂着眼睛将头靠在了她身上,“对不起啊思纤,先前把你一个人留在那里。”

她扯着她的衣袖轻轻甩了甩,像是撒娇,“既然你已经回来了,应该不会怪我吧?”

思纤对她说:“奴婢怎会责怪娘娘?”

春儿蹙了一下眉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也没有多想,只对她说:“皇上似乎对我心软了……”

她说着又要连忙对思纤道:“日后我们的日子就会好过了,到时我让皇上为你谋一个好差事,让你在宫中横着走好不好?”

说着说着春儿又笑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这些话我都不敢与旁人说,只有告诉思纤你,你肯定不会背叛我,他们都说我以后兴许能够做皇后,之后宫中也就只有我一个人……当然我也不希望皇后娘娘出什么事,她若能够离开宫中,重新开始新生活也是极好的,对吧?”

她的话语天真又残忍,思纤望着她的眼睛,有时候想她是真的什么都不明白,还是什么都清楚,但偏偏要用单纯掩饰她内心的自私与不安?

她垂下眼眸,“奴婢是娘娘的,娘娘想如何处置都可以。”

闻言春儿眼神闪烁片刻,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凤照宫。

因着帝王的冷落,显得越发清冷。

夏倚照本应当自在不已,宋寒时不来她乐得轻松,但那是听到思纤告诉自己的那些事情后,她便再也没法平静。

原来她先前每一次想要去狱中看望陆梓睿,都会被宋寒时用各种各样的方式给拒绝,按道理来说,他虽是敌国俘虏,但他们毕竟从小一起长大,不至于这点人情都不给。

夏倚照不会干涉宋寒时的任何决定,可以只是想要去看一看陆梓睿,他不应当有那么大的反应才对。

她也只当他是立场分明,知道他们这样的情形到最后只会是你死我活,却不曾想宋寒时竟是打算无声无息将那对父子处死……

她一开始当然是不信思纤告诉她的这些话,只是之后细想,心中越发惶然。

当年父亲的死是不是真的另有隐情……

她一直以为是陆广山抓走了母亲,才最终导致了他们兄弟三人之间的决裂,但却从来不曾想过,如果当初那一切事情全都是先帝做的……

是他在从中挑拨,最终导致了她母亲惨死、父亲也郁郁而终的惨状,她应当如何面对宋寒时、如何面对这一切……

如若这一切都是真的,她绝对不会原谅先帝的所作所为,但他是宋寒时的父亲,她又该用何样的心情去面对宋寒时、甚至是……宋回?

夏倚照闭上眼睛,瞳孔猛烈地颤动着。

外面的雨声已经小了许多,慢慢平息下来,可她的心情却没有办法平静。

倘若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她和宋寒时这些年才真的算是一个笑话。

她忽而睁开眼睛,握紧了拳头。

宋寒时知道吗?

先帝做的那些腌臜事情,他都知道吗?

他是不是又有许多瞒着自己的事情?

他们分开在这十年里,他到底变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

宋寒时冷落了她几天,最终还是忍不住来见她。

他远远便看见她的身影,却是有些愤怒地朝自己走来,心中竟自虐般地感到安心。

她应当也是听到了他要立春儿为后的消息,所以是嫉妒了、生气了吗?

他这般想着,眉眼都柔和不少,只是神情依旧淡漠,朝夏倚照走了过去,“阿照……”

他话音未落,便听到“铮”的一声剑鸣,下一秒脖颈便被一把锋利的剑刃抵住——

“宋寒时!”夏倚照冷眸瞪着他,长身玉立,手腕微动,“你还敢来!”

这不是他第一次被夏倚照拿剑指着,却是这么多次里最不心痛的一次。

他直直望进她的眼睛,神情平淡,“阿照,是你自己不愿做朕的皇后。”

说罢,他停顿片刻,嘴角噙着自嘲的笑,“你不是一直认为春儿腹中孩儿是我的?既然如此,那便让位,不正是你想要的?”

夏倚照淡嗤一声,侧身看向他,眼神锋利,“我求之不得。”

她本就不在意他让谁当皇后,她只在意:“宋寒时,我只问你,当年我母亲真的是因为陆广山才死的吗?”

她的神情忽而就冷沉下来,仿佛瞬间就结上寒冰,手腕因为用力微微颤抖,剑刃在男人的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

宋寒时察觉到一阵疼痛传来,眸色也瞬间沉缓,有些惊愕地抬眸望向她,“阿照,你……”

他才恍然发觉,她并不是因为春儿的事情在与他生气,而是因为她知晓了当年的真相。

……这怎么可能?

男人的面色灰败,纵然他还什么都没说,但他的反应已经给了她答案。

夏倚照眼尾漫上一丝红色,那一瞬间快要握不住手里的剑,“你早就知道、你早就知道当年的事情另有隐情对吗?”

“阿照,是谁告诉你的……”

“你别过来!”

宋寒时刚要上前,却被她剑刃往后一挥又逼退几步,只能沉着声音对她道:“先别冲动,把刀放下,不要伤到自己……”

剑刃抵着他的脖颈,蛰伏的青筋若隐若现,红色的鲜血从细微的伤口里流淌而出。

重逢之后他身上的每个伤口,几乎都是夏倚照赐予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只剩下互相伤害。

“阿照,我不是有意要瞒你……”

“你别说了!”夏倚照眼眶红了个彻底,所有的理智终于在这一刻崩溃,“你这个骗子!你骗我骗了这么久,我的父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你是不是一直都清楚?”

她几乎快要歇斯底里,这么多年都被蒙在鼓里,直至今日才知道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

她原来那么崇拜自己的父亲、爱着自己的母亲,他们本有一个这世间最幸福最牢不可破的家,效忠于自己的帝王,即便是死亡,都是带着荣耀死去。

如今却告诉她,她所相信的只是一场骗局。

大梦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她笑得仓惶,眼中带泪,眸中早就被猩红浸透。

宋寒时从未像这一刻这般强烈地感受到就要失去她,失去她的偏爱之后,他似乎又要失去她的忠诚。

到如今,他连她一直以来坚信的一切都要失去……

“我不知道,阿照,我那时也不知道。”他此时根本顾不得其他,只想要和她解释,“我并不是有意要瞒着你,那时我们已经在一起,我不想让你因为这种事情否定我们的感情……”

“所以你很早之前就知道了?”夏倚照抓住他话中的重点,偏头看着他,哽咽着嗤笑一声,“早在我们在一起时就知道了……”

但他却从未想过告诉她,让她像一个傻子一样,跟害了他们一家的罪魁祸首的儿子相知相爱,还生下孩子……

“哈、哈哈!”

她忽而就笑了出来,手中的剑刃应声落地,发出一声巨响。

宋寒时望着这般绝望颓靡的她,眼中仅剩的光芒和柔情也逐渐隐藏,踏着地上那把剑刃上前,径直将她揽入怀中,“事已至此……阿照,我不会允许你离开我。”

“我们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夏倚照茫然地看着前方,漆黑灵动的眸子如今干涸成一口枯井,什么都不剩下,“我们原本就不该相爱……”

话音还未落下,她便感到腰间的力道猛然收紧,几乎快要将她折断。

她蹙眉,却猛地对上男人幽冷如深海的眼眸,仿佛万里冰封,“夏倚照,你怎么可以后悔?我们那么久的感情,我们还有阿回,你怎么如此轻易就说后悔?”

他一字一句,齿间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让人胆寒,“我不会让你后悔的。”

“阿照,像如今现在这样就好,待在我身边,哪也别去。”

只要她像现在这般,没有翅膀、没有权位,总有一天她的怒火与恨意也会平息,总有一天她的世界里只会剩下他一个人。

她会像春儿一样,每天期盼他的到来,满心满眼都是他,可他不想要春儿,他只想要她。

她为何不能听话一些,就像十年前那般。

她那时明明什么都愿意为他做,他也同样愿意为她付出一切,只要她一直在他身边。

他只想要回到从前,回到曾经两人没有任何龃龉、任何互相埋怨和误解的时候。

外头是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殿中一片阴沉,隔着厚重的墙能听到殿外的马蹄声。

卫城匆匆打马而来,甚至都没时间去理会宋寒时立下的规矩,直直冲入凤照宫中——

“皇上!末将有要事禀报!”

宋寒时眸色一冷,顷刻间恢复平静,松开手,指腹在夏倚照柔腻的脸颊上划过,最后却是什么都没说。

卫城一进殿便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氛围,只是此时的他顾不得这些,连忙跪在了宋寒时身前,急急道:“皇上,萧国忽而起兵,意要攻城!”

“他们似乎是直奔皇城而来,按照这个速度,很快就要兵至城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十二点还有一更,会准时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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