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申屠云渊不是一个喜新厌旧的庸俗之辈。
人不如故。
翌日午饭后,厨房里,桃夭然泡了一壶薄荷茶,和申屠云渊抿着茶水闲聊。
片刻后,桃夭然起身,“我要忙了,你去午睡吧!”
申屠云渊顿时有些颓然,他磨了一顿嘴皮子也没有说服爱妻。
他不舍得她如此辛苦谋生,希望她过几天搬进府里住下,她却坚持说随处而安,这儿更自在。
他不知道,桃夭然被他的颓然模样馋到了,她毫无预兆从后面抱住了他的精悍瘦腰。
申屠云渊回过神来,顿时身体僵硬不堪。
“然然,别这样……”
他抵触与木包包的身体如此亲近,但这具身体的芯儿是他的爱妻。
一时间,他陷入纠结的泥沼难以自拔。
知夫莫若妻,桃夭然刹那了然申屠云渊的敏感不适心态。
她马上松手,尬笑,“连抱抱你都不可以了,人生啊真是多变难测。”
“然然,你该知道我只能接受你……”
申屠云渊但觉这话多情,也极无情,无情得近乎侵骨残忍。
他倏地埋头不语。
桃夭然轻笑了声,系了围裙,挽起袖子,开始拾掇猪羊头蹄上下水。
人一旦忙碌起来,便会消减一些忧愁。
没多久,申屠云渊声称回王府有事处理,说话时却没勇气直视桃夭然。
了然强行挽留申屠云渊不过是两个人在一起尴尬无助,桃夭然微笑着目送他出了厨房。
桃夭然本以为申屠云渊会选择避而不见。
他不见她,自然就可以顺理成章地逃避现实,逃避解决横亘于他们之间的如山难题。
事实上,晚饭的点儿时,申屠云渊折返回来。
“然然,剩饭是你夫婿的?”
桌上盘子里还有少半个卤猪蹄,小盆里还有约莫一碗不冷不热的疙瘩汤。
还有桃夭然用过的一双筷子,一只碗。
以申屠云渊三元及第的智商,他定然可以看出来,她这是仅仅做了一个人的晚饭。
“阿渊,你想吃随你!”她微笑回复,起身去为他拿筷子和碗。
等到桃夭然拿过来碗筷时,申屠云渊已经用了她的碗筷,正往嘴里扒拉疙瘩汤呢!
这人嫌弃她这具身子,却不嫌弃她用过的碗筷,也不嫌弃她的剩饭。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爱之弥深和深重纠结。
桃夭然在申屠云渊对面坐下,托着腮帮子欣赏他的吃相。
一碗普通的疙瘩汤,申屠云渊随便扒拉着吃喝,也毫无违和感。
俨然就是享用稀世山珍海味的既视感。
申屠云渊吃卤猪蹄也很好看,用小刀剔割下来一片片肉,接着,用筷子夹着吃。
“阿渊,你稍等一下,我给你热两个馒头,夹着肉片吃。”
说着,桃夭然就要起身,灶里的木柴还没有燃尽,塞把干树枝就能热好两个馒头。
申屠云渊适时地按住了桃夭然的肩头,他人高手臂长,一伸手就够到了她肩头。
“然然,不用热馒头了,我不太饿。”
闻言,桃夭然心里很不是滋味,因为她,他今晚的饭量如此不好。
等到申屠云渊吃完了为数不多的卤肉片,桃夭然洗刷了锅碗等等。
她出了厨房,进了卧房,申屠云渊也轻步跟了进来。
她点燃一支蜡烛,剪了剪烛芯,施施然坐下。
申屠云渊并没有坐,显然没有秉烛长谈的兴致。
“然然,不久前,你是那只白兔?”
“是,也不是。”桃夭然说得毫不犹豫,可难言其详。
申屠云渊的仙体血脉还未觉醒,魂穿对他而言,超纲了而难以理解。
爱妻的回复入耳,申屠云渊心里一紧,果然,爱妻果然有借体异能。
那他从现在开始,努力接受爱妻这个异能?
这道题目好煎熬!
“然然,那我们人前是朋友,人后是夫妻,亲近仅限于……”
申屠云渊说到这里,轻叹了口气,极轻柔地抱了一下桃夭然。
紧接着,他逃避什么似的拂袖而去,袍襟划出一个冷然清绝的弧度,如龙出云。
屋里独剩桃夭然怔怔出神,唇角扯出来一抹苦涩的自嘲弧度,这是什么神仙攻略难度?
就此,申屠云渊和她的关系就这么不咸不淡地继续着。
半月后的这天早晨,桃夭然刚刚忙碌完毕,申屠梅烟带着丫鬟婆子气势汹汹闯入后院。
京城百姓皆知申屠梅烟是摄政王的妹妹,孟掌柜这种小人物自然不敢冒犯冲撞她,闻讯后便躲入房里。
桃夭然冷眼观瞧,申屠梅烟当然不是来买猪肉羊肉的。
申屠梅烟环视一周,盯着桃夭然,就是优越感十足的语气,“木包包,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你是谁,我也得屠宰为生。”桃夭然打心眼里瞧不上申屠梅烟这种菟丝花,故而聊兴缺缺。
申屠梅烟并不甘心住在秀翠园那个偏僻的院子,她习惯独享哥哥申屠云渊的亲情宠爱。
她听闻一个婆子打探到消息,申屠云渊居然频频在王府外老孟肉铺的后院过夜,迷上了一个名叫木包包的屠娘,因此她毫不犹豫杀了过来。
此刻双方过了一个回合,申屠梅烟心里大惊,这个木屠娘果然不一般,怪不得可以稳稳吊住哥哥申屠云渊。
“木包包,我是摄政王的亲妹妹,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故意勾搭我哥哥在这里过夜,目的不就是为了进摄政王府做我哥哥的小妾?”
说话的同时,申屠梅烟一眼不眨地盯着桃夭然脸上的神情微变,就等着看看眼前这个姿色一般的女子如何尴尬地服软示弱。
然而她失望了,桃夭然始终脸色淡然,“申屠梅烟,摄政王不是一般的男人,他在这里流连自然有他的道理,我是个一般的女子,不过我若出嫁必为妻不为妾。”
闻言,申屠梅烟心里越发惊悸。
桃夭然那个眼中钉终于没了,哥哥对外声称桃夭然回了娘家,她心里清楚得很,哥哥申屠云渊编了一个弥天大谎。
因为她特别清楚申屠家和桃家的情况。
当年,桃夭然的父亲猝死后,父母依旧维持着两家的姻亲关系,在生活上照顾着桃家母女。
由于桃夭然的母亲丧夫后大病了一场,从此一直体弱无法劳作,桃夭然因此变卖了桃家田地改行经商。
当时申屠家只有哥哥申屠云渊支持桃夭然经商,不过没多久桃夭然就赚了一笔钱,将两家迁到镇上,这样一来大家对她都很服气。
但是桃夭然的母亲却日渐精神恍惚,寻医问药也不见好转,镇上有人看见她有天投了河,父母撞见下河救人不成也一起没了命。
所以桃夭然没了父母,自然没了娘家,哥哥申屠云渊说桃夭然回了娘家不过是为了堵住众人之口。
她多日不见桃夭然,想来桃夭然也随了那对短命的桃家夫妻一命归西,也好,桃家一家三口在地下正好团圆。
可是现在又多了一个眼中钉,就是眼前的这个屠娘木包包。
“木包包,我明白告诉你,我嫂子桃夭然可不是一般的女人,她只要动动手指,你就会死得连渣儿都不剩,识趣的话,赶紧收起你的野心!”
是的,申屠梅烟想得美滋滋。
用一个并不存在的敌人克制住目前最大的敌人,她真是聪明绝顶。
这样一来,她就能遂心如意和哥哥申屠云渊同住一院,独得哥哥的宠爱。
桃夭然笑了。
申屠梅烟这一招对她而言,幼稚可笑。
“申屠梅烟,那我等着你嫂子过来收拾我,实不相瞒,我的野心是你哥哥一点点养肥的。”
眼见这招不好使,申屠梅烟慌忙给婆子们使眼色,想让她们给这个不识好歹的屠娘一些苦头吃吃。
她是摄政王申屠云渊的妹妹,那她的手下人即使打死了一个屠娘,也没有谁敢出头。
至于哥哥申屠云渊那儿,她自有装弱卖惨的千言万语应付得过去。
巧得很。
还不等申屠梅烟的婆子们动手,几个身形魁梧的伙计又抬过来一头猪。
为首的伙计笑着向桃夭然解释,“木姑娘,这头猪是我小叔家养的,本来准备过年宰了卖钱置办年货,现在我小婶子生了侄儿需要钱好好坐月子,所以麻烦你再来一刀。”
在这个伙计的认知里,多宰一头猪对木屠娘而言也就是多戳一刀而已,一刀毙命嘛,木一刀的大名如雷贯耳。
桃夭然微微点头,嗯了声,屠宰是她的职业,多宰一头猪也没什么。
申屠梅烟的几个婆子们暗暗挤眉弄眼,想趁着桃夭然宰猪时出手教训一番。
身为主子的申屠梅烟看出了婆子们的心思,暗暗偷笑,天助我也!
当桃夭然一刀戳入猪的脖颈时,几个婆子如狼似虎扑过去,桃夭然刚好拽出来刀子。
一个伙计拿了木桶去接猪血,他没有婆子们的速度快,慢了一步。
于是猪血喷出来时,桃夭然闪到一旁,婆子们扑了过来,一个个溅了满脸满身的猩红猪血,都跺着脚大叫,狼狈至极。
桃夭然一下下擦拭着刀子上的血渍,“申屠梅烟,看看,你的婆子们都急着喝猪血呢,如此诡异的场面,大家都看见了,如果我随便添油加醋和王爷一说,王爷定然会以为你的婆子们极有可能暗中害人喝血。”
嚣张不可一世的申屠梅烟张了张嘴,终是噤若寒蝉。
她知道,哥哥申屠云渊最讨厌她出府惹是生非。
不久,桃夭然拾掇出来这头猪,伙计们抬着猪囫囵去了前铺,申屠梅烟跟着桃夭然进了屋。
“木包包,你是个屠娘,身份太卑微,我哥哥再喜欢你也不会娶你为妻,所以你还是早做盘算为好。”
说着,申屠梅烟将一千两银票塞到桃夭然的手里,后者细细查看一张张的真伪,不错,都是可爱的真银票。
桃夭然微笑抿了抿唇,“好,你的要求呢?”
“木包包,三天内,你离开老孟肉铺后院!”申屠梅烟急不可遏。
“三天?太久啦!我会更快一些。”桃夭然指尖叩打着银票,垂首轻笑了声。
申屠云渊紧赶慢赶处理完毕手头上的要务,在日落时命车夫驾车去老孟肉铺的后院。
车厢里,他微阖着精致迷人的狭仄细目,指尖按着眉心,不晓得为什么,他眉心突突跳了一天。
到了地儿,他一踏进后院就感觉到了沉沉的死寂,仿佛这院里没有一个有呼吸的活物。
他一阵紧似一阵的心慌,提步进了桃夭然所住的屋子,空空如也。
但觉眼前一阵阵发黑,他深呼吸缓过来后,急急忙忙赶去了厨房。
桌上再没有散发香气的温热饭菜,厨房里也没有桃夭然的身影。
她又走了,又不要他了……这一刻,申屠云渊的心痛得不可描述。
怪他都怪他,每次都是他做得不够好,她攒够了失望就放弃了他。
那她选择了谁?
那个人比他好很多?
申屠云渊暗咬了下牙根,皇叔绥王黄胤一整天都和他在一起,按理说不可能拐走了他媳妇儿?
不管是谁,如果被他逮到拐了他媳妇儿,那么他有的是手段让那人生死两难。
冷静下来的申屠云渊提步去了耿三等人的屋子,一张俊脸越发阴沉。
桌上放着两个空酒坛子,耿三等人喝得酩酊大醉,鼾声大作。
申屠云渊直觉是黄胤使的手段,桃夭然此刻定然被黄胤关在了某个密室等着他去营救。
从院中的井里提上来一桶水,申屠云渊舀了几瓢浇醒了耿三等人。
主子一张俊脸阴霾席卷,耿三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主子,吓得跪倒在地,哀求辩解。
“王爷饶命,王爷明查……小的不是故意喝醉酒,是大小姐逼着我们喝光两坛酒!”
申屠云渊脸色依旧臭得要命,耐着性子听完耿三又叨叨了一会儿,了然是申屠梅烟作祟。
他吩咐叫过来孟掌柜问话,后者听说木包包人去房空很是惊讶。
沉思了片刻,孟掌柜梳理,“王爷,老夫以为木姑娘不是不守信用的人,她明早定然会照常过来屠宰猪羊,还有,她不是池中之物,早晚会开店做生意日子越过越滋润。”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我基本上忙完了,应该能够保持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