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然骑着自行车走在林荫大道上,耳边的虫鸣鸟啼声很好听,连带着自行车发出的吱扭声也不觉是噪音,反觉十分悦耳。
很快到了乡里的邮局,桃夭然在一片羡慕的目光交织中,顺利地拿到了工资。
离开邮局没多久,桃夭然远远地望见了乡里的供销社,她打算进去逛逛。
如果里面的锅碗瓢盆比村里卖的便宜一些,她就用村主任批的条子在这儿购买,省一分算一分。
骑着自行车走近,桃夭然看见路边停着村里的拖拉机,她顿时唇角一弯。
如果她买了锅碗瓢盆,正好可以让村里的拖拉机给她捎回去,比她用自行车托着保险牢靠。
毕竟路程不短呢,万一摔了一只碗,她肯定心疼,想想在别的世界她日进斗金,在这里,却连只碗也当宝贝。
没办法,这儿赚钱太难了,在绝对的规则面前,人人平等,适者生存。
将自行车在拖拉机旁锁好,桃夭然一抬头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任文彬和桃倩然从供销社走出来。
任文彬穿着劳动布衣裤,身形依旧英挺卓绝,惯常冷淡的面容此刻很柔和。
他双手各拎着一大桶煤油,娇娇弱弱的桃倩然亦步亦趋跟着他,在下台阶时拍了拍他的袖子,笑着说着什么。
桃夭然僵在了原地,桃倩然说什么,完全不入她的耳朵,她的耳朵里充斥着任文彬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她的眼里都是任文彬这张脸,此刻,他微微弯起的唇角对她而言成了最大的讽刺。
她一直以为他只有在自己面前才这样温然,这些天眼见为实,他在别的女孩面前也是如此温然。
心如死水?
死人才能够做到心如死水,她做不到,心生狂澜倒是真的。
生活真是无情又有趣呢,她竟然看见任文彬和锦鲤女主桃倩然出双入对。
高冷禁欲的大佬也是个大猪蹄子,连分手两个字都懒得对她说,单方面无声宣判他们的爱情死刑。
当任文彬看过来时,桃夭然已经化失态为淡然,提步走上台阶。
“桃夭然!你来乡里咋不吭声?你是给家里还是给卫生所买东西?”
任文彬的声音依旧那么低沉,桃夭然听着说不出少了点什么,“你忙吧,我随便看看!”
“姐,你明知道我来乡里咋不吭声?我身子再弱也能骑车带着你,我们轮流骑车带着多好呀!”
不等任文彬说什么,桃倩然抢先说,语气里的不解和失落连傻子也可以听得出来。
桃夭然深知自己是女配,最好对男女主避而远之,可女主偏要在塑料姐妹情上贴金箔,那她奉陪到底。
“好妹妹,实不相瞒,这辆自行车是于叔借给我的,我再大方也不能拿于叔的车子卖人情,你也没告诉我能坐村里的拖拉机来乡里呀!”
说完,桃夭然不管不顾桃倩然按着胸口咳嗽不止,径直进了供销社。
“叶子,你可真不厚道呀,看见任文彬和我家小倩走得近,你就这么数落小倩,有你这样当姐姐的吗?”
李秀英一见桃夭然,就劈头盖脸一顿数落。
供销社里的人不少,除了几个售货员,还有不少买东西的村人,其中有几个男女是高家寨的。
“大伯母,你可真会当长辈呢,全高家寨的人都知道任文彬是我的男朋友,你看见自己女儿和他走得近也听之任之,坐等自己女儿当三儿也不管教一下,有你这样当亲妈的吗?”
桃夭然身正不怕影子斜,照着李秀英的逻辑回敬她。
三儿,无论在何时何地都为人所不齿,桃夭然这样一说,高家寨的其他人都鄙弃地望着李秀英。
这时,桃倩然走进来,“姐,你误会了,我和任文彬之间什么也没有,你们千万不要因为我吵架啊!”
正常女孩子没谁愿意被戴上三儿的帽子,桃倩然不傻。
“好妹妹,姐当然相信你啦,只不过大伯母说的话很有意思!”桃夭然语气淡然,望着缓步走入的任文彬。
“任文彬,叶子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吧?那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说说,你到底喜欢谁?喜欢我家小倩那就尽快领证,不领证就是耍流氓!”
李秀英语气咄咄逼人,就是理直气壮的既视感。
桃夭然微笑着望着任文彬,看看大猪蹄子怎么说,他要是说喜欢桃倩然,那她只当是自己眼瞎心盲。
任文彬绷着脸,缓步一直走到桃夭然身边,“婶儿,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还用说吗?在高家寨,任文彬只喜欢着桃夭然,你们家桃倩然着急的话找个媒婆吧!”
听到任文彬这么一说,高家寨的其他村人尽量憋着笑,但那几个售货员忍不住,嗤嗤地笑起来。
她们见李秀英愤怒地望过来,这才拿起了鸡毛掸子在一尘不染的柜台上拂来拂去。
“任文彬,男人得有担当,我家小倩说你爸是市公安局局长,你妈是市一医院院长,你连你爸妈的身份都告诉了小倩,怎么不敢承认你喜欢她?桃夭然给你灌了迷魂汤?”
李秀英最喜欢在人前刷存在感,势要把桃夭然压得死死的。
“婶儿,你这个逻辑真可笑,村里好多女孩儿都想知道我爸妈的工作,我都告诉了,难道说我就得承认我喜欢好多女孩儿?我是个花心大萝卜?”
任文彬声音不紧不慢,他一说完,那几个售货员又忍不住嗤嗤笑起来,笑得一个个蹲下身去。
“你……你……”
李秀英又气又窘,不知道说什么,她望向了桃倩然,后者按着胸口咳嗽不止。
“下乡长见识啊,范建国还到处嚷嚷他爸妈是大学教师呢,也没见村里哪个女孩的妈逼着他认爱领证。”
任文彬忍不住感慨,转头向桃夭然解释,“村主任安排我开着拖拉机过来买农具等物资,你大伯母和你妹妹想从我手里借半斤煤油点灯,我哪有这么大的权力?
你看看想买什么正好捎上,把村主任的自行车也放拖拉机上吧,省得你费劲儿一下下蹬。”
“没事儿,你忙你的,我昨天在卫生所坐了一整天,正好骑车子溜溜腿。”
是的,桃夭然本能地不想坐任文彬开的拖拉机。
见桃夭然就要往柜台那边走,任文彬不管不顾大家都看着呢,他紧走几步,拦住了她。
“有些话早就想对你说了,一直没空儿,我们出去聊聊吧!”
寻思着任文彬八成要说那次爽约的茬儿,八成要分手,桃夭然点点头,转身出了供销社,走到不远处的一棵垂柳下。
“桃夭然,是不是范建国啥也没和你说?”一走过来,任文彬就急急一问。
“你提范建国干嘛呀?你是怎么想的,你尽管说出来,我撑得住,就算是我亲眼看见你和桃倩然领证,我也死不了。”
桃夭然心里一团麻,只想快刀斩乱麻。
任文彬怔住,接着低头笑起来,片刻抬头,望向天边老家的方向,声音压低。
“看来他真的啥也没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转告他,我想家了,打算回老家了。”
桃夭然发懵,明明眼前的少年是她的恋人,但她莫名的烦躁不已,只想快点结束这次聊天。
等到任文彬转身离去,桃夭然心里一阵阵空落,原来如此,范建国的女朋友不是别人,是任文彬。
曾经的过往历历在目,原来任文彬和她交往只是为了保护男朋友范建国。
而范建国如此那般也是为了保护女朋友任文彬,他们爱得好深沉。
怪不得任文彬和她的亲热止于拉手,只怪她好蠢,快被自己蠢哭了。
凉爽的秋风吹来,几片柳叶飘落在桃夭然的头发上,她借着拂树叶,掉了几颗大大的泪珠。
好想好想撕破脸歇斯底里大骂任文彬一顿,可那样是畅快了,她的村医人设也崩了,传出去村人谁也不敢再让她打针抓药。
及时止损挺好的,就这样吧,桃夭然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返回供销社。
任文彬凑过来想说什么,她适时地走开,去另一边看布料,常大夫的媳妇唐翠花一把抓住她的手。
“叶子,这劳动布可结实呢,村里好多天都没有进货,你扯一块给你爸妈做褂子裤子。”
“翠花婶儿,我就是看看,我家没有布票,想买也没法买。”桃夭然实话实说。
“我听你常叔说你来乡里取钱,就把家里的布票都拿上了,你用多少拿多少,等到你家布票分下来还给我就行。”
说着,唐翠花从裤兜里摸出来一个手绢包,打开,里面是摞得整整齐齐的布票。
桃夭然晓得布票上都写着有效期,到了期限用不完就作废了,所以她笑着道谢,问唐翠花做两身衣服得扯多少劳动布。
唐翠花笑着说扯七米劳动布,连桃军也能做身新衣服,她的布票也足够。
一问售货员,劳动布一尺才二毛六分钱,桃夭然暗呼真便宜,从唐翠花这儿借了布票,买了七米劳动布。
桃夭然拿出来六元钱正要给售货员,李秀英饿虎扑食似的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