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闭馆时间，图书馆内只剩下一名巫女，还迟迟不肯离去。
长桌旁，露莉雅捧着一本《论实战》认真地逐字阅读，神态专注。
咚——咚——咚——
位于教堂钟楼的巨大编钟在敲击下发出沉闷悠远的钟声，传遍整个学院。
露莉雅不慌不忙地将书本合上，走到取下的书架前将书放回原位，向角落里的图书管理员走去。
“您好，馆内有介绍家徽的书籍吗？”
脊背微驼的管理员听见声音，转过身用褐色的眼眸上下打量着露莉雅，最后将目光停留在她樱粉色的长发上，开口问道：“不知你想了解什么样式的家徽？”
“一根被星辰环绕的长笛。”
“据我所知，教国之内没有哪一个家族使用你所说的图案作为家徽。”驼背的管理员认真端详着露莉雅的脸沉默一秒后补充道：“或许将来会出现使用此种图案的贵族。”
露莉雅压低了声音道：“在黑暗中等待。”
驼背的管理员也跟着附和道：“在黑暗中等待，坎贝尔·雷克家主让我对您的入选表达祝贺。”
露莉雅无心寒暄客套，耽误太多时间容易使人生疑，直截了当道：“我在书房经历了与教皇的第一次会面，她很强大……”叙述间回忆起直视教皇双眼时的体验，露莉雅身体一凉下意识地跳过了这段记忆。
“释放出的威压，让我抬不起头。”
“威压么…”驼背的管理员低声喃喃着，在脑内思索着威压可能来源于那一星象，光环类的技能大多来源于水象星座和土象星座。
但也无法排除是各别星座的独有技能，所知的信息太少，仅仅知道是能够给予压迫的威压根本无法给出准确的判别。
“是怎样的威压，强度如何持续的时间又是多久？”
露莉雅轻微摇了摇头道：“我不太清楚，事发突然没能分心去做判断。教皇的戒心很重，她详细地调查了每一位入选巫女的背景，她对我的身份持有怀疑，认为我背后还站有别人。在没有放下疑虑前我恐怕无法打探到有用的信息。”
“坎贝尔·雷克家主为您寻来了一物，或许能够给您提供一些助力。”
驼背的管理员从衣物里取出一本老旧的书籍，真皮的封面上嵌有各色的宝石，因为经历了漫长的岁月，有的宝石已经脱落，留下一个明显地未被氧化的印痕。
“这是教皇宝禄5世身边的宫廷神官亚瑟生前所写的日记，上面详细地记录了每日宫廷内发生的事情，以及亚瑟在与教皇接触过程中的一些心得。”
驼背的管理员小心地将这本装订奢华的书籍递给露莉雅叮嘱道：“亚瑟在生前被称为最懂教皇心思之人，有龙之喉舌的绰号，请您务必仔细阅读，早日让教皇放下戒备。”
露莉雅接过日记，凝神盯着封面看了一秒，抬起头还未出言，驼背的管理员如同猜到露莉雅心中所想一般，和善地笑着对露莉雅道：“自从发现和您失去了联系，家主就增加了侍奉在您妹妹身边的女仆，提高了待遇，有家主的庇护安全问题不必担心。”
在此时此刻提起，究竟是何种意义自然再明显不过，露莉雅抿了下唇回应道：“有家主的庇护，自然没有问题，请家主放心，我早就没有退路，无论为了什么我都会拼尽全力。”
“在不远的将来，数以百万之民都会感激您今日所做的一切，将您奉为英雄。为防泄密，此事仅我与家主一人知晓，您寄托了众人的希望，请务必小心谨慎。”
说这话时，管理员褐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仿佛希望与光明就在不远的彼方，连微驼的背也挺直了几分。
露莉雅将书收好，快步走出了图书馆，向蕾贝卡的洋馆走去。
中央庭院内与朋友一同赏花的贝蒂无意间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樱粉色的长发在整个学院之内都再找不到第二个人。
贝蒂不悦地皱了皱眉，只因为无意间瞥见露莉雅的身影，赏花的好心情就被撕碎成碎片，再也无法拼合复原。
她绝不允许这个低贱的平民继续存在，玷污学院。
任由下民和自己平起平坐，是对她贵族身份最大的折辱。
一直等到深夜，将房门紧锁，贴在门边窥听了好几分钟走廊的声音，露莉雅才小心翼翼地将老旧的日记拿出，就着短芯蜡烛的点点微光认真阅朗。
书中大部分的内容都是宫廷生活的记述，为防错漏任何有用的信息露莉雅用手指着日记上的墨字，逐字阅读。
在泛黄书页上缓缓移动的手指忽然停下，露莉雅的眼睛比先前睁大了几分。
嘴唇开合，无声地念出日记上的文字，好像要将其背诵下来。
“龙族极为桀骜，占有欲强，对认定之物有着近乎病态的执着。”
露莉雅将这段话又念了一遍，发现自己很难想象出拉寇尔教皇偏执病态的模样。
便将这一观点抛到了脑后，继续阅读下面的文字，在长篇的宫廷记录之后，露莉雅终于找到了目前能够给予她帮助的内容。
“想要取得龙族的信任极为困难，却并非没有捷径，尽量多地沾染上对方的气味可以减少龙族的抗拒。”
露莉雅忽然想起了教皇身上散发的香气，温暖的木质调熏香里糅杂了秋季冷雨的味道，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感觉。
若说那木质调的熏香倒有办法解决，那后一种冷雨的味道则让露莉雅毫无头绪，她甚至无法清楚的说出那是一种怎样的气味，只觉得闻到的瞬间想起了秋季将枫叶打落的冷雨。
———
晦涩的低语如尖锐的长针刺入耳膜，湿冷黏滑的触手紧箍着躯体，不断地收缩挤压，像要将脏器挤破，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带来剧烈的痛苦，不知休止的跳动带来剧痛的折磨。
血红色的泡沫从四周涌出，像要将拉寇尔淹没，皮肤之上传来被利齿噬咬的刺痛，拉寇尔月白色的肌肤被殷红的鲜血染红。
钝痛，刺痛，骨骼断裂的压迫之痛争先恐后地传达到大脑，似在施以严酷刑罚。
不为任何的目的，只为给拉寇尔带去痛苦，逼至疯狂。
狮心宫内，拉寇尔平静地睁开了血红色的瞳孔，从一如既往的噩梦中醒来。
没有浪费时间将目光投向穹顶的油画，拉寇尔揭开刺绣华美的丝棉被，离开柔软的大床，捏起一枚小巧的铃铛轻轻摇动。
丁零丁零的清脆铃声在空荡荡的狮心宫内响起，沉重的木门被推开，五名捧着冕服的紫衣巫女走到了教皇的身边，井井有条地将一件件的衣物穿到拉寇尔的身上。
一件件珠宝首饰被紫衣的巫女从木盘中拿起，佩戴到拉寇尔的手指，手腕，脖颈，脚踝……
在大部分人还沉浸在睡梦中的凌晨俩点四十，拉寇尔开始了她的一天。
黑色的书案之上，摆放着各地主教与圣女送来的奏疏，一本累一本层层叠叠占据了大片的书案。
由玛娜供能的水晶灯散发出冷调的白光，驱走黑暗。在白光的照射下拉寇尔月白色的肌肤宛若透明。
房间之内，连一个侍奉的巫女也没有，拉寇尔戴着一顶白银的皇冠，坐姿端正笔直，衣服几无褶皱。
不知过了多久，拉寇尔合上最后一本奏疏，放下嵌有小粒宝石的羽毛笔。
从书桌前站起，走到铺张开的地图之前静默地凝视着，不时轻轻摇一摇头。
若是大灾变现在就来，哪怕所有的贵族放下成见团结在一起也绝无阻挡的可能。
那一天的到来，无异于一切的终焉。单凭现在的教国根本无力阻止，想要从毁灭一切的大灾变中将教国保住是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需要取得彻底的极权，创建强大的军队，筹备足够漫长战争的丰沛粮草，以及运送军需的道路与机构，以及运转良好的征税体系与财政积累。
无论那一项都不是容易做到的，必须慢慢图谋……
只要可以将教国保住，守下先祖的伟业，为此无论发生什么，付出什么都是可以接受的。
为了应对危机她需要神谕的力量，她需要看到更多的未来，来制定万无一失的方案。
她需要露莉雅的帮助来缓解祈求神谕带来的反噬。
拉寇尔叫来紫衣的巫女吩咐道：“差人去学院将露莉雅叫至宫中，速度要快，今日之内，我就要见到她出现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