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槿时听到小妹的哭声,一面穿衣一面往外走。
苏槿桅泣不成声,但她看到厨房里亮着光,便急急走了过去。
苏槿瑜抱着苏槿笙不知所措。看到苏槿时如同看到救星一般,“阿姊,快来看看弟弟。救救弟弟。”
“怎么回事?”
苏槿时问了这一句,却不需要等他们给出答案。
灶台上放着早先被她拣出来丢开的有毒菌子,有些已经烤出了汁来,嗞嗞地响,上面还撒着新磨出来的香料粉。
她变了脸色,看向苏槿笙。
后者浑身颤抖,唇色发乌,睁着眼,可是双眼空洞,没有焦距,迷瞪瞪地唤了一声,“爹……”
苏槿时心里头一颤,快步到主屋门边用力地敲门,“爹!”
音未落便嘎然而止。
门未上栓,只敲了一下便被打开,里面空无一人,只余下满屋的酒气。
“阿姊,我……”霜霜吓得六神无主,紧跟在苏槿时的身后,“我嘴馋,烤了那些菌子吃,结果二哥抢着吃,之后就这样了。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哇哇地哭着,苏槿时却顾不上她,捞起苏槿笙,把手塞他嘴里,按住他的舌根,“吐出来!快点吐出来!”
苏槿笙扭着头,“爹……”
“别爹了!你不吐出来,就算马上死了他也不会知道!”
苏槿时几乎是吼出来的。
霜霜被吓得忘了哭泣,苏槿瑜大气都不敢出,空气中顿时安静了片刻。
一直以来温柔端庄言行依旧以贵女标准自律的长姊,也会有这么凶的时候。
苏槿言听到屋外的动静出来,听到她这样,有些吃惊。这个在弟弟妹妹们一直温柔的人,竟然破功了。待到走近了,意识到发现了什么,他亦变了脸色。
“他吃了多少?”
可是苏槿桅和苏槿瑜都答不上来。
苏槿笙沉默着,被苏槿时按着,不由他答应不答应,在苏槿时粗暴的法子下,连带着傍晚时吃下的狗肉都吐了出来。
苏槿时拉起他的胳膊背上背,“你们在家里好好待着,把那些菌子都丢了,谁也不许再吃。”
她的目光里含着威严,落到小妹的面上,沉声问道:“听到了吗?”
阿姊从来就没有这么严厉过,霜霜眼时瞬间涌出泪意,又害怕得忍下,应不出声来,忙不迭地点头。
苏槿时这才往外走。
苏槿言紧跟着,“我和你一起去。”
苏槿时“嗯”了一声,脚步未顿。
夜深路黑,瞧不着前方有些什么,每一步都得提着心走。不知苏槿言从哪里找来一个火把,燃起火光之后才让她能放下心前行。
她余光扫过去,见那火上的布料绑得不是很紧,隐约觉得有些眼熟。
“看路。”苏槿言提醒她,“不过是一件衣服。”
想到她家中的情况,又补充道:“等我回家,我赔给你一筐。”
苏槿时了然了火把的来历,心叹他所知真多的同时,并不在意他说的一筐衣裳,“给你了,便是你的。等槿笙好了,我给你另做一身合身的。”
不怪她总是不相信苏槿言说出的年龄,就算是苏槿笙的旧衣裳到他的身上,也显得有些宽大,实在不像是比五岁更大的人。
苏槿言眼睛亮了一亮,心里头生出点高兴来。
苏槿时无心去注意他的情绪,肩头上的人已经低低哭了起来,“阿姊,我是不是会死?”
苏槿时:“……不会。”
苏槿笙迷迷糊糊的,好似听到阿姊的回答,又觉得是自己听错了,“我想爹。为什么我都快要死了,爹还不回来?阿姊,带我去找爹好不好?”
“不好。阿姊要先带你去抵大夫。”她轻声地拒绝。
苏槿笙还在继续重复地问着那几个问题。
苏槿时意识到他似乎听不进她的回答,沉默下来。
可自己的弟弟自从半年多前的事之后,便很少说话,现在突然说起这么多话来,让她不忍心打断。
问了好些遍之后,苏槿时猛然抬高了音量,带着些许斥责:“苏槿笙,没有什么,比你的性命更重要!”
背上的人安静下来。
苏槿时心里突地一下,“阿笙,别睡!”
脚下加快了速度。
苏槿笙抬起头看了看前方,“阿姊,我看到爹了,我要爹抱。娘也在……”
苏槿言的脚步随着苏槿时加快。
看起来不到五岁的一个人儿,前行的速度一点都不比苏槿时慢。
“别睡,很快就到阿保家了!”
阿保是村里的行脚大夫,她将希望寄托在这里,将阿保的媳妇从梦里喊醒,却得知阿保被人请去了别的村子看诊,等他回来,最早也要到明晚。
阿保媳妇才嫁过来不久,跟他学的东西不多,拿苏槿笙的毒一点办法没有,只好给他们指了另一家。
苏槿时连忙往另一处跑去。
偏偏天公不作美,半个月不见雨,这个时候却呼啦啦地下了起来,把苏槿言手里的火把都浇灭了。
苏槿言看向路边的破屋,不像是有人住的,“你们去那里避雨,我去把人带来。你背着人,走不快。”
苏槿时也这般觉得,没有迟疑,“雨天不好走,你当心些。”
她背着人走进破屋,却猛然听得一声厉斥,“什么人?!”
苏槿时颤了一下,忙道:“我不知这里住了人,冒昧打扰,只是弟弟病了,淋不得雨,求个屋檐避会儿雨。”
屋里亮起昏黄的光来,一个人端着油灯缓缓朝她走过来。
也不知她用的是什么油脂,暗是暗了些,却没有什么什么黑烟。只是在灯光下忽明忽暗的苍老脸庞有些瘆人。那双手,似是兽爪一般,也不知刨过些什么,指甲发黑。
苏槿时心里惊了惊,也不知道自己不经意间冲撞了怎样的怪人,一时间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老妪抬着灯打量了她一番,声音嘶哑,语气倒是和善,“进来吧。这屋子破,只一半的地方能避雨。喏,让小郎往那里躺着吧。”
老妪朝着屋里唯一的一处勉强可以称之为床的地方抬了抬手,“小郎是什么病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