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槿时并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在她看来,对方会答应嫁给她的父亲,一定是被人的嘴给忽悠进去了,并不是她看不起她的父亲,实在是这些人对他们避如蛇蝎的模样让他们终身难忘。
疼爱女儿的父母,在能选择的情况下,或许会让女儿去给人做继室,却断然不会同意让女儿做妾的。
是以,她觉得,这婚事必然告吹。
倒不是她不愿意父亲再娶,只是太快太突然了些,本能地排斥起来。看到父亲的反应之后,知道不是父亲所愿之后,更是不能接受了。
同时,秦婶子来的时候,便有好事的邻居在外面悄悄听着,她瞧见了,也没拦,在外面玩耍的妹妹回来问她,她便知道,这件事情已经传来了。
安抚好霜霜,她便往翁婆婆那里去了。
看到苏槿言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我没事,你且回去。”
苏槿言仰着头,语气软软的,“我和苏槿笙说好了,他陪着老师,我陪着你。”
“我真的没事,你大可以去做你的事情。这些日子,每天都要完成课业,想必你闷坏了,今日放你们休息一天,且去玩去。”
苏槿言袖下的指尖微微一动,微笑,“好。”
这么好说话?
苏槿时突然不放心了,“你不会又悄悄地去做什么吧?这件事虽然是秦婶子搭线,却怨不得她。她就是靠那个过日子的。”
“你放心。老师不是个蠢的,经这一次,应该彻底看清了。对于我们来说,是福不是祸。”
苏槿时觉得有诈。她还记得去给马氏上药的第二天听到的消息……
苏江家的人去摆豆腐摊的时候,板车轮不翼而飞,豆腐板翻进了田地里,所有的豆腐,无一幸免。
再后来,又听说苏江苏茂家送出来的豆腐总是酸的,收到过苏槿时送出的豆腐的人立时便分出了高下,便是没有尝过的,也对苏江苏茂兄弟的手艺有了不满。
这些事情,要说与眼前这个小家伙完全没关系,她是不信的。
只是看他人畜无害的样子,又觉得自己这一次或许真的是多心了。
“虎子去学打猎了,爹爹和二弟在家,我不放心,你帮我护着他们,可好?”她的手轻轻搭在苏槿言的肩上,“豆豆,我只是去翁婆婆那里,很快就会回来。”
她是去卖可怜的,可不想叫苏槿言看到自己可怜兮兮的样子。
苏槿言压制住心里的高兴,点头答应。
看到苏槿时从自己视线里消失,苏槿言这才转身,神色骤然变冷。
面前单膝跪着一人,脊背挺直,头颅低垂,“殿下!属下……来晚了!”
苏槿言:“……”
……*……
苏槿时在翁婆婆在后院的墓碑前看到了盘腿坐着的毫无生气的老人。
“婆婆。”
翁婆婆听到她委屈的声音,佝偻着的背微微直了直,“被人欺负了?”
虽然尾音扬着,语气却是肯定的。
“天要下雨,爹要娶妻,婆婆也无能为力。”她抬了抬眼,看向墓碑上的花圈,复又垂下眼皮,“如果她是林塘村的人,婆婆去替你杀了她也无妨。”
可惜不是。
苏槿时鼻子一酸,心道:婆婆心里清楚着呢,怨也只怨林塘村的人,哪里就疯了?
“婆婆。”她将一碟小菜摆到墓前,“没了这一个,还会有下一个,我在家时,自然有的是法子对付。只怕我不在家时,有人作妖。我爹耳根子软,家里没有个作主的……”
翁婆婆抬眼看向她,浑浊的眼里深不见底,嘶哑的声音里透着不快,“别和婆婆打哑谜。”
“是。”苏槿时垂着眸子,看起来比她养的小猫儿受了欺负时还要委屈,“伊伊想让婆婆认爹爹做义子,那伊伊就是婆婆的孙女儿了。伊伊不在时,有婆婆作主,伊伊才放心。”
“哼!”翁婆婆冷哼一声,“你是觉得,你爹戴罪的名声还不够臭,想要再加个疯婆子,把你爹的名声彻底搞臭,让别人都不敢给你当后头娘吧?”
苏槿时茫然地眨眨眼,“婆婆怎么能这么想自己呢?畏惧常起于无知。若是信任我们的,了解我们的,真心待我们的,自会知道我们是怎样的人,我们也会真心欢迎,若来的是牛鬼蛇神,我们也得有降妖除魔的本事。”
她缠着翁婆婆的手臂,心里一惊一酸:可真瘦啊!
面上半点不显,“婆婆,我想找人把这屋子修一修,让叔叔住得舒服一些,将心比心,叔叔也一定希望你能住得舒服一些。我也想舒服一些。想要在累的时候,有个能撒娇的人。”
翁婆婆的视线变得锐利起来,“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的事情,可多了。”她把头埋入翁婆婆怀里撒娇,感觉到对方绷紧的脊背慢慢放松下来,“首先,我想要无人欺我,无人能欺我。然后,我想要护住我想护的人,留住我想留的人,让他们安妥幸福。”
无人欺,那是他人善,不欺人。
无人能欺,那是自己强,他人想欺也欺不了。
翁婆婆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哑哑地笑了起来:“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世间人,千千万,有几个人能做到你说的那般?光第一件……”
翁婆婆摇了摇头,在她真诚又单纯的神色下,不忍心说出更泄气的话来。
苏槿时莞尔,“世间事,哪一件不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只是我觉得,不做更难。婆婆,第一件,我便想把你留在身边。便是难,我也想努力试一试。我从来没有见过亲祖母,也没有见过外祖母,一直以来,都是把你当成亲祖母的。我想,若是叔叔健在,娶妻生子了,应当也是与我一般大的。婆婆……”
苏槿时绞尽脑汁地想着能劝说翁婆婆的话,却没想到翁婆婆定定地看着自己,眼底急速地蓄液,毫无阻拦地决堤。
翁婆婆缓缓眨下眼皮,扯出一个更像哭的笑,摇了摇头,看向墓碑,“你先回去吧。”
“婆婆……”
“听话。”翁婆婆的声音越发哑了,“你先回去,让婆婆再陪陪他。”
苏槿时一步一回头地离开。
翁婆婆等到远去的脚步声几不可闻了,才轻而低地笑了出来,有些欣慰,“儿啊,你听到了吗?她和你一样,不管有多难,都想去试一试。那……娘也去试一试?她那么倔,又太强硬,还没了亲娘,娘……不放心她。你要是不给娘托梦啊,娘就当你答应了。”
苏槿时想了几天,也没想明白哪一句话坏了事。
稔子已经被摘得差不多了,零星几个挂在树枝上,时不时地随风摇动。
一颗掉落下来,落在苏槿时的掌心。
她垂眸,指尖轻轻拈破它的皮,却不吃。黑紫的汁液流过指尖,画出一条蜿蜒曲折的路来。
院门被人轻轻敲响。
老妪抱着小包袱站在门边,宽大的不合身的袍子被风吹得鼓鼓的。
原本蓬乱得成簇的苍白头发经过梳洗,整整齐齐地盘在脑后。脸也洗过了,上面的斑明显了许多,一道道褶皱深沉曲折。那抱着包袱的双手,如同兽爪,黑漆如墨。
她的脚边停着一只黑底棕斑的猫儿,扭着头一脸疑惑地看向苏槿时,轻轻地“喵”着,似乎在问:“你是用什么法子让婆婆变成这样的?”
苏槿时惊立起身,止不住地欢喜,小跑到翁婆婆面前,弯着眉眼细细地打量她。
翁婆婆被打量得有些不自在了,轻咳一声,面颊微微发红,“既是要来,总不该还是以前的样子……”
她一个人生活时,守着一屋一墓半亩地,全然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但在决定来这里的时候开始,便不一样了,她希望自己的到来是帮人,而不是给人添麻烦。
苏槿时的目光落到她的手上,轻轻拉过来,“能治吗?”
翁婆婆正准备缩回手,听得这几个字,放松下来,“早些年,是能治的。”
那就是现在不能治了……
苏槿时又问:“疼吗?”
“倒是不疼的,只是时不时地酸胀发麻。”翁婆婆语气温和,“幸好长成了这样,好使。”
苏槿时这会儿不太明白好使的含意,直到见到翁婆婆徒手剖鱼,杀鸡宰兔刨土,这才明白,这一双手,已经不仅仅长得似兽爪了。
苏轩想不出自己签下婚帖的细节,自觉无颜面对子女,又到了年关,索性给苏槿言和苏槿笙放了假,把自己闷在房里,除了必须要出来的时候,才露个面。
苏槿时则恼他遇到了事情不与家人说,被人弄了个措手不及,又因着年关事情多,便也没顾着去与他谈一谈。
猎户们年关不进山,霜霜也往外跑得少了,倒是苏槿言,几乎难见人影。
好歹把年关要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满心欢喜地准备大家聚在一起结开心结,却听到秦婶子送来女方愿意为妾的消息,心情立时滑落。
秦婶子看到翁婆婆,连门也未进,只把话送到,便如见了鬼一般逃离,连日子也忘了要问。
秦婶子前脚刚走,商记酒楼的掌柜便寻了来,“苏小娘子,我们少东家出事了。东家说了,事情是因你而起,若是你不能让商家过个好年,便散了吧。”
苏槿时:“???”
作者有话要说: 好险,豆豆的身份差一点就被猜中了呢!
*
和你们港,我知道考试科目了。
嗯……明天早上考试,这个科目是我从来没了解过的。
嗯……祝自己考(玩)试(耍)顺利~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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