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战乱,能吃的早就被人给掏得差不多了,苏槿言能打到几只兔子是运气加上从家中带出来的引兽粉,大壮等人能捕出几条鱼也是运气,可是大半个时辰才捕到几条瘦巴巴的鱼,根本就不够他们吃的。
苏槿时都准备要动用马车里的储备粮了,送来这么一个人,不用白不用,让他去碰运气,让自己的人能歇便多歇歇。
而且,他若真是长期住在河边的,自然会有法子捕到鱼。
她猜得没错。
苏槿言逃命了多久,西门慕容就在遥河边……遥河里住了多久,自然有特别的法子捕鱼。
在等鱼聚集过来的时候,他还竖起耳朵来听苏槿时这边的动静。因着长久的训练,他耳力惊人,恰好能听得清楚。
苏槿时没有要等他的意思,把自己烤好的一条鱼递给苏槿言。
正要拿起另一条鱼,却见苏槿言把鱼肚皮横在了自己面前,意思再明显不过。
苏槿时原本要把另一条鱼也递出的想法作罢,抬了抬手里的鱼,“我这还有,你……”
她的话还未说完,面前的鱼已经退回去,塞入她嘴里的变成了一小片无刺的鱼肉。
对于苏槿言这种突然爱上喂自己吃东西的举动,苏槿时眉心跳了又跳,瞪他一眼正,见着他已经先委屈上了的小模样,心头一软,咬着鱼肉轻声劝道:“好了。你自己吃。”
周围的人对此示而不见,暗暗挤眉弄眼。
苏槿言听出了苏槿时语气里的警告,见好就收,不再造次。
一面吃着,一面状若无意地问她,“既然觉得他撒谎,为什么还要留他一~夜?还让他捕鱼?他捕的鱼能吃?就不怕他是他们派来的人,在鱼上下毒?”
“他不会。”苏槿时笃定一笑,“这么晚,就他一人,有些可怜。”
听着这话,苏槿言面上的笑意带上了几分危险,正在偷听的西门慕容莫名地感觉到一股凉意。
苏槿时还在继续说着,“不过,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不会。你才来大夏两年,许是不知,西门家是京城大族,门风最是清高,不会受人雇佣做杀手。既是西门家的人,便不是晋人,更不可能是追杀你的那些人了。”
确定了安全之后,她才会考虑是否发善心。
她对外人的善意,从来早就不是盲目的心软了。
在她提到西门家的时候,苏槿言和西门慕容都惊住。
不过苏槿时为了不再被人喂,专门地吃着手里的鱼,没有注意。
苏槿言瞧了一眼西门慕容的方向,“你怎么知道他真的姓西门?”
苏槿时眼皮都没抬一下,“西门家的人都长得很有辨识度,错不了。不过他长得比西门家主家的那几个略和棱角分明些,想来是旁支的,也远不到哪里去。”
这语气,分明是见过的了。
苏槿言看着她,神色晦莫如深,不急不缓地吃着鱼,却继续问,“可是他的身上还有晋人装扮的痕迹。”
“这有什么?”苏槿时掀起眼皮困惑地扫了苏槿言一眼,“我身上因着你,不也和晋人一样带着那些皮具防身?”
不过是被她拿衣袖腰带遮起来了罢了。
“他走在这一片地方,受些晋人的影响有什么不对?”
说到这里,她睁了睁眼,“你倒是提醒我了,一会儿你们把装扮也改一改,加上一点晋人的服饰习惯。”
入乡随俗,要做晋人的生意,总要先对他们展示出些善意来的。
一众人纷纷答应。
苏槿言面无表情地吃着鱼,不过他平日里除了在和苏槿时相处的时候,都是这个样子,大家也没有在意。
六子满心好奇,见无人就苏槿时说的话提出问题,憋了好一阵,实在憋不住了,问道:“阿姊,你见过西门家的人吗?”
苏槿时默了默,在大家投来的目光下放下鱼,笑了一笑,目光散开,不知看向何方,“自然是见过的,不过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
不过,她并不讨厌西门家的人的清高。
在回乡的路上遇到的丢匕首的小姑娘,坐的就是带着西门家标志的马车,不过她在西门家的时候不曾见过,所以不熟。
若不是那姑娘清高地把宝贝匕首当成废品丢弃,她又如何能捡到宝让一家人死里逃生?
六子不怕死地继续问,“你把西门家说得这么厉害,是不是先生在京城的时候做了很大的官?”
他们都知道苏轩以前是在京城做官的,不过从来不敢问做的什么官,只当犯了罪的官都是小官。旁人嘴碎那是旁人的事,他们只知道苏轩是当真对他们好的,一心一意地教授他们的人。
大家纷纷瞪他,瞪完之后又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看向苏槿时想要得个答案。
“也算不得什么,都不过是过眼烟云。”苏槿时说完缓缓笑了。
刚从京城离开的时候,她可没有这么豁达。
毕竟,他们寒门出身,为了自己和母亲不成为父亲在仕途上的拖累,费了许多的心血,一步一步用自己的方式在贵妇和贵女圈里成为佼佼者,众人在称她是苏大姑娘时,不会再挂上父亲的官名,一朝重新跌入微末,她放不下。
可刚刚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真的觉得自己过得很好,而过往一切,如同一场梦境一般。
她自然不知,那带着晋人装扮的西门家的人此时紧紧盯着河面,看着面前成群的鱼,良久未动。
夜里,一惯是苏槿时睡马车,大家则围着篝火歇息。
苏槿言靠着马车听到里面传出轻浅的呼吸,这才走到西门慕容身边,拍了拍他的肩。
西门慕容还沉静在自己的思绪里,没反应过来自己此时所处的环境,下意识便是出击,看清是苏槿言又忙收了招。
两人行到一边,苏槿言问他,“想去夏都查自己的身世?”
西门慕容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什么事都不如迎殿下归位重要。”
苏槿言:“……”
怎么这么顽固不化?
“虽然你的父亲是夏人,可是你母亲是晋人,临死前嘱咐你去晋国寻亲,或许你与慕容家有什么关系。”
“殿下!”西门慕容惊得立马跪下,“纪宗之夺位之后,便封了慕容家的女儿为妃,属下必与慕容家没有半点关系!”
就算真有,他也不承认!
殿下也不知经历了些什么,竟再三试探他的忠心。
苏槿言:“……”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西门慕容,拍了拍他的肩,生无可恋地转身。
突又回头,郑重地交待:“不许向伊伊撒娇!”
那眼里的凶狠森然让西门慕容脑子里再想不了别的事,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不自觉的时候犯了殿下的忌讳,如果再犯,殿下又会失踪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回过神来……谁是伊伊?
苏槿言回走几步,看到苏槿时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马车边,心头一凛,不知她有没有看到或者听到他们的话,几步过去,“伊伊,梦魇了?”
苏槿时按着头,闻言抬眼看了苏槿言一眼,“做了个梦,倒也不算恶梦。”
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嘀咕了一句,“这么长时间了,也不见你唤我一声阿姊……”
声音很小,不过苏槿言离得近,又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自然听到了。
眸子一闪,浮出星星点点的笑意,从善如流地唤了一声,“阿姊?”
他这一声,又软又绵。
苏槿时不经打了个寒颤,搓了搓发毛的双臂,“算了,你还是像以前一样称呼吧。”
苏槿言却不依不饶,似是发现了什么乐子一般,围着她一声又一声地唤“阿姊”,绵软的语气里越发染上了缱绻意味。
苏槿时越听越觉得不对,转过身,却没想到他也跟着转到他面前,黏着她甩也甩不掉。
从梦中惊醒,到底没醒透,迷迷糊糊的,这会儿彻底醒了,想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臊得慌,“你说,有没有法子能止了战事?”
这句话一出,苏槿言果然不玩闹了,看着她目光深深。
对于有野心的人,筹备多年等的就是一个契机,得到了契机,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苏槿时虽不明白这里面的关系,也知道战事一起不打到一方再无回击之力,是不会停的,眼下,也不过是因着晋国受了重创,同时窦荣需要入土为安才有的一点喘息时间。
她叹了一声,“是我妄想了。”
话音刚落,便觉得肩膀一沉,少年的下巴搭到她的肩上,整个人都显得颓了起来,“一边是生我的,一边是养我的,我该怎么办?”
西门慕容呆滞地看着苏槿言在苏槿时面前的举止神态,如被雷击。
他知道伊伊是谁了,还发现了他们之间的称呼,原来不是媚惑殿下的,而是殿下认的一个公主殿下……
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没想明白到底哪里不对劲。
直到第二天大家要启程时,他还是呆呆的模样,如一~夜之间失了魂魄一般。
苏槿时等人原是允他留一宿的,可见他这个样子,该各奔东西了也没有要告别的意思,不免疑惑。
大壮把喂好,拍着他的肩膀直言,“兄弟,我们要启程了,这匹马送给你,你也抓紧时间去追你的商队吧。”
经历一宿,还吃了他捕的鱼,大壮自然对他和善了不少。
见他反应呆呆的,大壮扭头问苏槿时:“阿姊,他这是怎么了?”
苏槿时:“……”
她与他也不熟,怎么会知晓?
苏槿言扫了他们一眼,淡淡地道:“许是还没睡醒。不必管他,我们自走我们的便是。”
西门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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