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下一秒就能够亲吻上,然而就在汪平感觉这氛围奇怪,刚准备落荒而逃的时候,他的指尖忽然传来一阵热度。
汪平低下头,看见一只热水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抵住自己的指尖。
“热水袋。”季走轻声提醒,“别感冒了。”
“哦。”汪平赶紧接过热水袋,捧在掌心,“谢谢。”
季走送完热水袋,松开环住汪平的手,小步走到了一边,就好像刚才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那样。
看来,还是软乎乎的学弟啊。
汪平捏着热水袋,把刚才那种怪异的感觉直接抛在了脑后。
·
汪平抱着季走给他的暖水袋,穿着季走给他的羽绒服,跟着季走走在12号摄影棚外面的小路上,忍不住胡思乱想:
究竟是哪个憨憨说季走高冷孤傲不好相处的?
不用走流程了,直接抓出来打一顿,算汪平的!
不好相处?你家不好相处是这样的吗?
污名化,这是对季走最大的污名化!
哎,影帝也是真的不容易,一天到晚被人乱黑。
下次有采访,他一定会为季走澄清一下的。
汪平一边乱想,一边盲目地往里走。
虽然神游天外,但一路上却也没有碰到任何路障——季走一直小心地带汪平走平路。
进门时柔软的门帘都帮他掀得高高的,就怕汪平撞到什么。
汪平踏进棚中时还在神游。
直到一股暖风吹来,汪平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到了,下意识往前横扫了一圈室内的景色。
这是一个绿幕棚。
棚中一共有两处景。
一处是一片有小溪流淌的竹林,而另一处则是一个架在假山上的小亭子,亭外也有翠竹,风吹来时,簌簌作响。
两处景都很漂亮,对应电影中的竹林试剑以及亭中生日许愿两个场景,看来今天也是拍这两个景的其中一个了。
汪平在看景,季走的目光却停在一个侧对他们,正在和吴光霁交流的背影上。
那个背影属于项杰,马尾辫以及脑后的装饰,竟与汪平一模一样。
是巧合,还是……?
季走蹙眉思考,却看见吴光霁和项杰同时转身,笑着对他们挥挥手,示意他们过去。
汪平拉上季走,快步走过去。
季走跟着他,走得越近,他的眉宇就皱得越深——项杰不仅是马尾和汪平一模一样,连服装都毫无差异。
这太奇怪了。
即使自己和汪平饰演同门师兄弟,但是根据人物个性不同,也在服装上有细微差别。
比如自己的腰带上有珠玉,行走声如碎,汪平就只是简单布条,吊个钱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走看向吴光霁,吴光霁却看着汪平,笑得非常和蔼,道:“来,小汪,有件事情我要和你说。”
今天开机,汪平心情本来就很好,看着导演笑,他也傻乎乎地跟着笑,边笑边问:“导演,什么事儿啊?”
“不是什么大事儿。”吴光霁和颜悦色,“就是通知你一下,第二个男主还没定——你和项杰谁演季走师兄,还要看我们今天一天正式拍摄的结果。”
“也就是说,今天我和你都与季走搭一次戏,谁拍出来效果好,谁就演第二个男主。”项杰补充说明。
汪平笑嘻嘻地点点头,回答:“哦,这样啊。”
季走眸光却瞬间冷了,他看了项杰一眼,然后又看了吴光霁一眼,语气并不怎么和善:“导演,您……”
“好了。”吴光霁并不想和季走纠结,转头背对二人,道,“去准备吧——准备前先抽个签,看看谁先来拍。”
“我去准备签盒。”项杰马上说。
季走站在原地,肩膀和汪平靠着,看着像个跟屁虫一样挪动在吴光霁身后的项杰,面沉如水。
“害。”汪平双手叠起来放脑后,一派轻松——就是再试一次镜嘛,搞得这么阵仗,还以为什么事儿。
汪平一个毫无意义的音节唤醒了季走。
季走看向汪平,有些慌乱,忙说:“汪平哥,您别慌,这件事情,我想办……”
汪平有些惊讶地——啥情况,这人咋了?
季走的话说到一半,又噤声不说了。
季走看向汪平的眼睛,汪平眼中的色彩他看不懂,而这件事情,其实也无解。
没办法可想,汪平只能靠自己。
季走狠狠一咬自己口腔里面的肉,感觉到一阵难忍的痛——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个无能为力,保护不了学长的小男孩。
“我……”
“学弟,你担心我啊?”
汪平貌似发现了什么新大陆,睁大眼睛把脑袋歪到季走低垂着的脸下面。
汪平没心没肺地往上看季走,仔细打量。
嘿!这趟来剧组来得超值!
不仅大导演,大制作!还收获一个可爱软软的小学弟。
你还没啥事儿,他先担心得团团转——这是不是就是夏天在学校打篮球小学妹来送水的那种快乐——真爽,是真的!
季走咬着牙没说话,汪平端详季走,看着自家小学弟眼睛都快给委屈红了,赶紧顺毛揉揉。
“你别担心我,无非就是另一个试镜嘛——我都试过两次了,这事儿我熟,肯定不会输。”汪平笑着说,“话说你上次不就还挺相信我的?”
“……上次?”
“就是我经纪人给你打电话那次。”汪平道,“泽阳哥都跟我说了——所以,你就放一百个心。”
汪平一边说,一边打量季走。
学弟人倒是很甜,就是身高太高了——别人都是拧开瓶盖后单手抓瓶子顺手摸摸学妹头,难道自己得踮起脚揉学弟脑袋顶?
这和汪平想象中画面严重不符,他是绝对不会认同的。
“学弟,脑袋低一下。”汪平说。
季走不知道汪平要做什么,乖乖就把头低下去了;才刚低头,就感觉有只温柔地手按在他头套上,顺毛摸了摸。
汪平得寸进尺:“然后——再叫一声学长?”
季走闭了闭眼睛,一抿嘴唇,低声道:“学长……。”
“诶,这就对了。”汪平心情大好,一拍季走头顶,“放心,你学长都叫过了,我不会让别人来演你师兄的。”
季走感觉是有一滴水忽然滴落心尖,磨得那个地方发痒。
他抬起眼尾,收进眼中的正好是汪平抬头看远方,什么都不在乎的表情。
下一秒,摸够了脑袋的汪平手一收,抬步向远方走去,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飞在季走耳畔:
“抽签去了,顺便走走场,等会儿咱们对戏啊!”
季走直起腰,看着汪平背影,这个背影和多年前那个背影重叠,也让季走想起来了。
汪平哥从来不需要别人保护。
他一直以来,都是照亮别人的人。
·
最后抽签结果,项杰先演,然后汪平。
项杰抽到这个先手,简直欣喜若狂——演戏讲个再而衰三而竭,在片场耗越久,状态可能就越差,这样下来,落在后手的那位就失去了先机。
汪平倒没什么,拿把剑找个角落去玩了。
季走和项杰准备开机,开机前,化妆师给项杰做最后一次补妆,季走站在吴光霁旁边,想了想,以平和口气开口:“导演。”
“嗯?”
“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给电影,还有你找最合适的搭档。”吴光霁在看监控器里面的光,头都不抬,“很难理解吗?”
季走盯着导演手背,目光发冷——不难理解,但为什么不在开机仪式之前做这一步?开机仪式都官宣了汪平是第二位男主,然后再……
季走太阳穴猛地一跳。
他想起来了。
开机仪式也好,还是之前所有的官宣信息也罢,除了他是板上钉钉的男主外,剧组确实没有宣布其他人演谁。
吴光霁是早就准备好了这一出,也确实只是为了电影找最合适的人选,所以才留了一手——如果官宣了又撤,会对这个演员造成多大影响,吴光霁也是清楚的。
但是。
吴光霁不想影响演员,多的是人会影响。
季走看了项杰一眼,退到一边,找唐佳林拿手机,给童乐拨电话。
“我要明确地告诉你。”童乐接电话第一句是这么说的,“微博爆不能买,多少钱都不能,youknow?”
“不是这件事情。”季走道,“童乐,从现在开始,帮我监控舆论,有任何要拉踩汪平哥的,全都压下去。”
“啊……?”童乐怀疑自己没听清楚要求。
“任何拉踩汪平哥的,全都压下去。”季走重复一遍。
“……”童乐看着电话,深感自己老板确实是神经了,崩溃道,“谁会拉踩他啊???今天是属于你们新晋cp饭的狂欢好吗??”
·
一个电话时间,项杰已经补好了妆,一副谨慎谦虚的样子走过来,站在季走和吴光霁面前。
吴光霁没看他,拿着对讲机的手晃了晃,道:“准备好了就开始。”
季走拿了剑,没什么表情地走入竹林之中,等待打板器。
等待的几秒钟,季走看了看周围环境,发现今日的两场戏恰好一文一武,能够比较全面地试探出究竟哪个演员更合适。
真的是什么都想到了。
季走眸光冷冽,看向他面前跃跃欲试的项杰,心中充满担忧——面前这个人毕竟是最佳新人,底子在那里,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
季走余光瞥向角落,正在耍剑的汪平心无旁骛,根本没有感受到哪怕一点点季走的担忧。
希望项杰不要太强,希望汪平哥能够突出重围……
“咔嚓。”打板器刹那响起,场务宣布拍摄场次的瞬间,季走表情瞬间变了——刚才还是冰冷中夹了一丝担忧,现在变成了剧中那个温文尔雅的师弟。
项杰已经提剑向季走劈来,季走也提起剑,做好准备。
竹林的戏几乎是纯打戏。
武指早就设计好了一招一式,大家都私下练过并给导演过目。
两个人按照设计对招,季走演戏中分出另一个灵魂站在高处居高临下审视项杰,不得不说,项杰的打戏相当不错。
力度恰好,动作毫不拖泥带水,显然是下了大功夫。
最后一招,季走的长剑横在项杰脖颈处,余他脖子只有半寸,项杰看了看季走长剑冷光,嘿嘿一笑。
“cut。”吴光霁举对讲机,在监视器后点了点头。
季走的心沉了半分——一场打戏一次就过了,项杰实力是真的强;于是他越强,汪平的压力就越大。
项杰笑嘻嘻地和季走抱拳,又过去缠着导演问自己戏的好坏。
季走过去补妆,余光扫汪平那边。
汪平可能是觉得剑还挺好玩,甚至拿着剑蹦跳了一段seorita,其动作之妩媚流畅,估计现在加入女团还能当个c位。
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季走不忍睹视,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半小时后,灯光和妆容就绪,季走与项杰从竹林起,继续接下来的文戏。
文戏讲了一段师兄勾着师弟去小亭子喝酒庆生的内容,季走知道自己的戏不好接,使出全力压制项杰。
然而,这段戏难度并不算大,即使季走再怎么全力压制,效果也有限;项杰没被压住,和季走一接一应,对得不错。
这一次,还是一遍过。
过完这遍戏,剧组开饭休整。
季走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担忧,让唐佳林把自己特意给汪平哥定的鲍鱼拿过来,笑着陪汪平吃饭。
汪平今天中午吃得并不多,鲍鱼也只吃了半只,不过和季走说说笑笑,看上去倒也不紧张。
饭后,唐佳林收拾饭盒,汪平从助理手上接过一小杯意式浓缩喝了,跟季走一起去补妆。
下午一点半,季走&汪平组合,正式开拍。
·
仍然是那片竹林,黑暗竹林中洒着柔和月光,汪平和季走对峙间,风吹叶响,竹叶飒飒。
汪平把嘴里叼着的竹叶随口吐掉,懒散目光看向自己手中长剑时,刹那锋利起来。
“师弟,看招。”
汪平如是说,拖剑快步向季走冲去。
剑尖在地上划出一道白痕,直到季走面前,汪平扬剑,直往季走面门砍去;季走刹那抽剑,直接往下一劈,二人剑刃相撞,金石之声骤响。
这一声,足见两个人用了多大的力气。
季走表情没变,心中却暗骂了一声——糟了!
刚才汪平一剑过来他太入戏,完全忘了收力气!
汪平的力气不如季走,季走剑砍下来时他虎口巨震,眼看剑把就要脱手。
吴光霁对讲机放唇边,随时准备喊停,却就在这时,他抬眼一看特写镜头的监视器,汪平嘴唇一咧,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
全景镜头上面,汪平脚往边上一踩,剑刃在季走剑刃下面打了个旋轻盈离开。
然后下一步,汪平一个弓步,举剑直刺季走毫无防备的侧腰。
季走下意识抬剑过去一挡,顺势拿剑背将汪平剑挑开。
又是一刹那,趁着汪平握剑的手还横飞于空中,季走送剑出去,直刺汪平眉心。
汪平反应却更快,他保持目前弓步,直接往后下腰向左躲开,天青色阔袖飞于空中,堪堪擦过季走剑刃。
项杰站在监视器旁边,脸瞬间就黑了。
武指老师倒是看得连连点头。
最满意的却是吴光霁。
这一套比剑真是耍得漂亮无比!
不仅动作流畅毫无演戏的做作,更有赖于汪平扎实的舞蹈功底,一把剑,一套大袖衫和剑术动作被巧妙融合,竟然带上了些韵律节奏的美感。
这就是浑然天成!
镜头中的比剑还未结束。
汪平保持下腰动作,直接就地一旋转,剑往季走腰际砍去。
季走凌空一跃,足尖点剑尖,落地之后,毫无停顿,举剑向刚站起来的汪平追来。
汪平不和他缠斗,一旋身绕到季走背后,用巧劲躲过。
其实这一招一式之间,两个人的高下早就分出来了。
汪平虽然招式好看,动作漂亮,但他无非是用了巧劲,依靠柔软的腰部和髋部腾挪,一直且躲且战,偷奸耍滑。
比到最后,汪平干脆不认真了,神态和动作都逐渐吊儿郎当起来,就是和季走玩闹。
这先认真,认真不过就开始玩玩的状态,极度贴合汪平所饰演的叶明怀的人设。
项杰死死抠住掌心,继续看监控器——胜负已经分了。
他的剑招和汪平一比,简直就是笨重得让人叹息,遑论还要和汪平这种有层次的表演设计相提并论。
季走和汪平打得酣畅淋漓,你来我往数几十招后,季走一剑追上来,直逼汪平侧颈——正好是刚才那个结束动作。
按照武指老师设计,汪平应该停了。
但汪平偏偏没有停,他就像刚才所有灵活的闪动动作一样,非常灵巧地往外一闪。
一抹天青色的影子逃离季走剑尖,在空中飞舞一刹后,轻飘飘落在地上。
汪平随地一坐,单脚曲起;打斗与逃离让他头上有些汗,发丝也散了些出来,此刻在风中扬起,堪称恣意风流。
吴光霁一把抓起对讲机,按频道:“特写摄像,跟汪平!灯光,追加一小缕。”
季走站在竹林间,低头看着坐在地上松松垮垮的汪平,汪平把剑随手一放,撩了撩头发,笑看季走:“不来了,打不过你。”
恰好那一小束光落下来,洒在汪平眉宇之间,照亮了他的少年英气,显得灵气逼人。
季走心脏狂跳。
这位年少成名,恃才傲物的影帝第一次在片场走神和恍惚,第一次失去了站在半空中俯视自己的灵魂,第一次感觉……
入了戏。
“ok!cut!”吴光霁激动的声音从大喇叭里传来,“下一场,文戏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