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曜在书房里玩了半下午,快卯时时南嘉就想着这孩子应该快回来了。正准备让常胜去接呢,外院书房的一个小太监就来求见了。
原来是胤禛这会子先带着弘曜去正院看大阿哥弘晖了。弘晖这些日子身子时好时坏,一直在家养病。
南嘉挥手打发了小太监,面色有些不好的沉默了半晌。
余嬷嬷忙道:“主子您别生气,贝勒爷既然带了三阿哥过去,应当是有分寸的。”
南嘉倒也不是生气,而是有些担忧。毕竟乌拉那拉氏这个人一贯会给人挖坑,她怕弘曜年纪小不知道人心隔肚皮。
弘曜此时还不知道额娘为自己担心呢。他被胤禛牵着小手往正院走,他人小腿短,走不快,但又不喜别人抱他。因此胤禛是特意放慢了脚步顺着他的速度走的。
父子两个边走边说话,不知不觉就到了地方。
弘曜是见过弘晖的,但见的次数不多。一来他们俩差着年纪,不大能相处到一起;二来弘晖一直在宫里读书,偶尔休沐日两人在府里碰上了,弘晖都是端着长兄的架子,教训这位异母幼弟手中的玩物不合规矩等。
久而久之,弘曜就对这个大哥无感了。
虽然额娘说长幼有序,要他尊重大哥,但这位大哥明显不对他的脾性。毕竟,弘曜做什么连阿玛都纵容着他,这位大哥却偏要看不惯。
弘晖生病时,南嘉倒也带着弘曜探望过几次。只是那时她们并没有见到弘晖,而是乌拉那拉氏随口应付几句,就把她们打发了。
乌拉那拉氏这般紧张,南嘉也不会上赶着表善心,因此大面上的规矩尽到也就是了。后面她去的次数少了,连带着弘曜也不许他一个人来。而府里其余人也有样学样,都随着她这频数做。
弘曜这还是自去年至今第一次再见到弘晖。他有些疑惑,怎么这位唠叨的大哥好像变了个样子。不过他年纪小忘性大,之前弘晖的样子已经模糊了,因此这会儿的疑惑也只是一瞬。
乌拉那拉氏正守在弘晖的榻前给喂药呢,见到胤禛进来她立马迎上来。
胤禛瞧了一眼喝了药已经有些精神不济的弘晖,问乌拉那拉氏道:“弘晖怎么样了,这两日可好些了?”
乌拉那拉氏帮弘晖掖好被角,引着几人去了前厅,然后有些愁容满面的道:“前些日子已经能下床了,可这两日不知怎么了又反复了。”她说着不禁红了眼圈,哽咽道:“爷,弘晖这么一个好孩子,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嫡子生病,胤禛自然也心痛,面对这样伤心的乌拉那拉氏他不禁有些怜惜的柔声道:“福晋也别太担心了,明日爷再请皇阿玛换个太医给弘晖瞧瞧,定是能看好的。”
乌拉那拉氏擦着眼泪感激的点点头,但心里也知道此事的希望并不大。这些日子,宫里的太医已经快要请遍了,都是刚开始用药时弘晖能好些时候,但随着用药的时日一长,渐渐的就没了作用。如今再换太医,也不过是聊胜于无罢了。
屋里两人正说着话,外面突然传来小丫头的通禀声:“贝勒爷,福晋,李格格带着二阿哥来了。”
听到李氏来了,乌拉眼里划过一抹厉色。她就知道李氏这个贱人不安好心,定是打探到贝勒爷来了这里,她就立马带着二阿哥来献殷勤了。
虽然心里不虞,但看到胤禛眼里浮现出的满意,她还是让人进来了。
李氏一进来就给福晋和胤禛行礼问安。
二阿哥也小大人般的行礼,“弘昀给阿玛嫡额娘请安。”
胤禛看着这个二儿子,招手让他过来。摸摸他的头顶,问了好几句日常的家话。
弘昀有些拘谨的回答着胤禛的问话,低头时瞧见了胤禛手里牵着弘曜的小手。
他有些羡慕的瞧了一眼弘曜。
他就知道阿玛是偏心三弟的。这会子阿玛明明在关心自己,本该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的,可偏被三弟分薄了。
胤禛并不知道小孩子敏感的心思,他只是下意识的将弘曜拘在自身边最近的地方。毕竟,福晋已经三番五次的对弘曜出了手,他是打心眼里防备着福晋呢。
李氏也不知道儿子的心思,她一瞧见胤禛待儿子慈爱的模样,就立马笑着道:“妾还要谢谢贝勒爷为弘昀找了个那么有学问的师傅呢。这孩子自今年进学后,可出息了不少呢。”
她说着拿帕子沾了沾嘴角,笑得一脸骄傲的道:“妾原先瞧着这孩子每日的功课都做的轻松极了,还想着是师傅教的少了,却不曾想是这孩子聪慧至此,竟有过目不忘之能。”
李氏挑在今日说出此事,一面是为了让胤禛对自己儿子更加重视,一面也是存了炫耀的心思,故意气乌拉那拉氏。
现在满府的人都知道大阿哥是被学业所累才坏了身子的。尚书房那么多皇子皇孙,怎么人家就游刃有余,偏偏累坏了他一个。说到底便是大阿哥读书的天资不足,不然还能是什么。
李氏了解乌拉那拉氏,因此说出的话真真是扎到了乌拉那拉氏的心窝里。
乌拉那拉氏的面色瞬间难看起来,她眼神不善的盯着李氏,然后与胤禛道:“贝勒爷,妾身前些日子去普宁寺为弘晖祈福,法师说只有亲人的真心祈祷才能让弘晖好起来。妾身自己和您已经抄了不少经文了,不如让家里的三个孩子也为他大哥尽尽心吧!”
乌拉那拉氏这话看似是商量,但她说完也不等胤禛表态就盯着二阿哥和三阿哥问道:“你们都是有福气的好孩子,你们愿意为你大哥祈福,让他快快好起来吗?”
二阿哥一向怕这个不苟言笑的嫡额娘,因此这会儿见嫡额娘威严的盯着自己,心里不禁有些胆怯,来不及多思考就不由自主的点了头。
乌拉那拉氏满意的道:“好孩子。”然后转头看向了弘曜,蛊惑般的问道:“三阿哥也愿意将自己的福气送给大哥,是吗?”
乌拉那拉氏说话时不知不觉中带出了一丝压迫。她见二阿哥都对自己畏怯了,三阿哥这般小自然比二阿哥更经不住吓。
胤禛听着乌拉那拉氏这句如同箴言一般的问话,心里忍不住一寒。他面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刚要开口时,弘曜突然出声了。
“弘曜还小,不会写字,弘曜抄不了经书。”
这声音敞亮又大气,好似是宣言一般的大声说出来,瞬间打破了屋里扑面而来的阴郁气息。
胤禛心里不禁升起一股骄傲,乌拉那拉氏却面色大变。
乌拉那拉氏今日的目的自始至终只有三阿哥,二阿哥只是顺带而已。
她小时候曾听过一个故事,说是只要这世上有大福气之人开口将自己的福气送与另一人,那么另一人就会百病全消被上天庇佑。至于故事的最后点出了失去自身福气的人会凄惨一生,她就不放在心上了。
在她看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只要能帮助自己的儿子好起来,这未尝不是身为庶子的另一种荣幸。
乌拉那拉氏原以为今日天时地利俱全,是个好机会,却不想满满的希望在一个小儿身上落空了。
弘晖病重,太医已经束手无策了。乌拉那拉氏不想放弃今日的这个打算,还待再说什么,胤禛已经冷着脸站起身了。
“乌拉那拉氏,别忘了你的本份。不该做的别伸手。”这次胤禛完全不给她留体面,当着李氏的面直言训斥。
胤禛看重嫡子,对弘晖竭力栽培,给予厚望。弘晖生病了,他这个做阿玛的当然心疼,但各人运道天生注定,胤禛绝不愿意为了弘晖的性命就牺牲了自己另一个儿子。
胤禛摸了摸二阿哥的肩膀,道:“弘昀年纪太小,抄经容易移了性情,就每日抄半页《孝经》吧!”
李氏闻言立马面露感激的道:“妾替弘昀谢过贝勒的慈爱之心。”
胤禛点头,然后牵着弘曜的小手往外走,到门口时才道:“福晋忧心大阿哥难免有些胡思乱想,李氏你日常多来开解开解福晋。”
大家都知道李氏向来与乌拉那拉氏不合,让她来开解,怕是来给福晋添堵的吧。
经过这次事情,府里的人总算是看清了贝勒爷对三位阿哥的态度。
贝勒爷对大阿哥那是倚重厚望,但对幼子同样也是舔犊情深。若谁敢对三阿哥下手,贝勒爷绝不能容得下。
胤禛带着三阿哥还没回去藕香院呢,正院里的事就传开了,南嘉自然也得了消息。
胤禛进门一瞧见南嘉粉面带煞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他哄了弘曜下去洗手更衣,才与南嘉说起此事。
“阿音,你放心。爷不会让人再伤害弘曜的。”
“放心,我如何放得下心?”南嘉一脸冷笑,“乌拉那拉氏自己平日里不积德,带累了大阿哥,到头来竟然敢将那腌臜的心思打到我儿子身上。她莫不是疯魔了吧?”
南嘉对乌拉那拉氏的怨气是摆在明面上的。自从弘曜去年出了事,胤禛已经放弃了让她们两人和睦相处的打算。
因此今日南嘉闹起来,胤禛也是无话可说。
胤禛觉得,若自己指责南嘉对福晋不敬,那就是在默认福晋对弘曜的迫害。
这是他如何也做不到的。嫡庶规矩再重,也比不得弘曜在他心里的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