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瞧着南嘉的表现很是满意,也不禁与她多说了些家常话。
“本宫这两个儿子,老四的性子虽清冷刻板了些,但为人稳重,我是极放心的。唯独这个老十四,一直没个定性。平日里就不服老四的管教,整日莽莽撞撞的,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不让本宫为他操心。”
南嘉听着这话,心想像十四爷这样的才好呢。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父母一般最疼的孩子可不就是那最不让人省心的么。
不过嘴上还是谦虚道:“也是我们爷太过严厉了,老将十四爷当成没长大需要被人保护的孩子。上次十四爷说起府上的小阿哥身子不大好,我们爷就将十四爷训斥了一顿,说为何不早些说,竟是耽搁了孩子这么久。”
德妃听着南嘉的描述,不仅不生气,反而极其欣慰。老四能因为这件事对十四发火,可不就是亲近这个弟弟的表现。这是将十四的儿子与弘晖弘曜一同看待了,才会这样担心啊!
于是她立马借口道:“要本宫看,老十四也是该骂。整日里跟着老九他们胡闹,自己儿子的事一点不放在心上。”
南嘉听了半晌德妃对十四爷似真似假的抱怨,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主动问起,“娘娘今日唤了妾身入宫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本宫确实是有事与你说。”德妃缓声道。“去年大选,本宫为老四挑了两位格格。本该去年就入府的,只不过你们府上一直不大安生,就耽搁了这么久。这不,拖到如今,连万岁爷都过问了。”
听了这话,南嘉面上有些不安的问道:“娘娘,这事怎么还惊动了皇上?可是我们爷他……”
南嘉主要是怕胤禛办差有哪里让康熙不满意的,这才借题发作。都知道他们府上的大阿哥不好了,怎么偏挑这个时间提新人入府的事。
德妃安抚性的拍拍南嘉的手,低声道:“你这孩子,胆子怎么这般小。你也别胡乱猜测了,是前日里钮钴禄族中的一位大人带话到了御前,问起了他们族里那位指给老四的姑娘该何时出阁。
皇上这才想起了去年大选的事,吩咐本宫去查。这一查本宫才知道,钮钴禄家那位姑娘今年才十五的年岁,倒也不算大。倒是那位耿家的姑娘今年已经十七岁了,眼看着就要过了花期,这再不入府,怕是要耽搁了人家。所以本宫才召你前来商议。”
南嘉听着德妃的解释,越发迷惑了。
胤禛一个皇家贝勒,不过是纳了两位格格,哪用得着这般劳师动众。再者德妃指给胤禛的这两位格格家世出身都不高。一般来说,这样的女子能进贝勒府,哪个不是战战兢兢的,怎么还会传出怕耽误花期的话。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德妃这些话该与乌拉那拉氏商量才对。乌拉那拉氏是嫡福晋,为胤禛操持纳新人的事宜乃是名正言顺。可如今只叫了自己来,这算怎么回事。
德妃好似没瞧见南嘉脸上的困惑一样,继续道:“你们福晋这些日子为弘晖的病操碎了心,本宫原本也想传了她进宫,好让她散散心。怎奈那孩子太过执拗,坚持要守着弘晖。这倒也罢了,左不过是你们府上的家事,本宫让人带话给她也就是了。”
德妃说完这些略顿了顿,南嘉面色恭敬的等着她的下文。
德妃对她这样沉着的反应越发满意了。她姿态优雅的抿了口茶,然后继续说道:“前日里万岁爷来了,本宫便与他提起了这些。万岁爷倒是怨怪起本宫不会用人了。”她说着嗔道:“也是你这孩子平日里太过安静,有了什么事也不吭声。要不是万岁爷说起你和老四两个将弘曜送去了老十四府上的事,本宫还不知你们两个这般会躲清闲。”
话说到这里,南嘉倒隐隐是有些明白了,怕是这些日子乌拉那拉氏的所做所为被康熙知道了,心里生了不满。
于是她顺着德妃的话,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让娘娘操心了,是妾身无用。实在是弘曜那孩子从小就想习武,可妾身一个内宅妇人哪里知道这些,于是便找了我们爷。可娘娘也知道,我们爷的骑射……”
说起胤禛的短板,南嘉还是有些心虚的。因此瞧见德妃心知肚明的眼神,她便快地速略过这一节,继续道:“我们爷自己不会教,可不就想起了文武双全的十四爷么。说起来也是我们弘曜占了便宜,这孩子若能学到他十四叔的一星半点,妾身就阿弥陀佛了。”
南嘉这话说的既识大体又讨人喜欢,德妃高兴的脸上的笑纹都出来了不少。
“哈哈,你这孩子倒是实诚,连你们爷也敢打趣了。”
南嘉闻言,脸上越发窘迫。
德妃瞧着她这样又笑了,“本宫的儿子,本宫知道,老十四这孩子虽然性子跳脱,但却是个实心眼。老四既然把弘曜给他教,那你们就尽管放心。”
南嘉笑着道:“在嫡亲的叔叔跟前有什么不放心的。说起来弘曜走的第一日,还是妾身这个当额娘忧心不少,我们爷却是没有一点子挂心,后来还嫌弃妾身闲着无事爱操心呢。”
两人说了些闲话,又回到了正题上。
德妃道:“原本这事是你们福晋该操心的,不过既然万岁爷吩咐了,你就多上上心。回去问问老四的意思,先选个好日子定下,也好抬了人家过府。”
南嘉听着这话心中微微诧异,原本她以为德妃得了康熙的吩咐,又又着与福晋打擂的意思,操办新人入府的事怕是得硬按在自己身上的。倒没想到临了还能给自己这么个缓和的台阶下。
不过,德妃既然这样说了,于她还是有好处的。
如今府里不安生,若最终真是她接办了新人过府的事宜,怕是要得罪死了乌拉那拉氏。而且搞不好,胤禛因为大阿哥的病重还得牵怒到她的身上。
南嘉在德妃宫里待了半天,等快到午时的时候才匆匆出了宫。
回去时,南嘉与余嬷嬷同乘了一辆车。
路上,她告诉了余嬷嬷今日德妃召她入宫的缘由。
余嬷嬷听了,脸上不禁浮现出了个两难的神色。
她想了想,还是开口道:“主子,爷纳新人这事您还得看开些。贝勒爷正值壮年,咱们府上进新人是难免的。”
南嘉闻言哂笑一声,道:“嬷嬷,这种事我早就看开了。这两年虽然没有有名有姓的格格之流入府,但每年小选后,宫里指的侍妾是不断趟的抬进来。若在乎这些,我这日子早没法过了。”
也许在余嬷嬷她们看来,侍妾卑微,都是不做数的,只有格格以上才值得她伤心。但于她来说,只要是归属于了胤禛的女人,不论身份高低都是一样的。
或许先前她还会为胤禛纳了新人而烦恼,但时日长了,见得多了也便习惯了。
南嘉有自知之明,在这个时代她若妄想用现代的男女思维要求胤禛为自己洁身自好,那纯粹是找死。别看她现在是侧福晋,是主子,但只要她露出一丝半点想独霸胤禛的想法,贝勒府满后院的女人能把自己生撕了。
而且作为日后当权者的胤禛,也必将容不下自己的这些出格想法。
胤禛可以宠她爱她,给她荣耀地位,但唯独不会给也给不了她独一无二的承诺。
乌拉那拉氏作为胤禛的嫡妻,先前还因为善妒差点遭到胤禛的厌弃。而自己,一个侧室罢了,又有什么资格?
再者南嘉自己也清楚,从头至尾她想要的从来都是权势地位和胤禛的偏爱。
现在她还有了自己的孩子,爱情这东西便成了无关紧要的事了。
既然她的目标还明确,思路还清晰,那就没必要因为那些无关紧要的事行错了方向。
“嬷嬷,德妃娘娘的意思是要我越过福晋操持两位新格格入府的事宜。这事,你怎么看?”
余嬷嬷其实和南嘉是一样的顾虑,她思索着道:“依奴婢看,宫里娘娘倒很有些抬举您的意思。不过,就怕这事会惹怒了福晋。”
南嘉摆摆手,不在意的道:“这个你不用多虑,我与福晋,无论有没有今日这一遭,日后都会势同水火。”更甚等弘晖一夭折,福晋势必会对她们母子下死手反扑。
南嘉吐露自己的想法,“这事,我主要还是顾忌着贝勒爷的心思。”
余嬷嬷点头,“是,这个节骨眼上贝勒怕是并没有纳新的心情。”
大阿哥如今可以说是生机残存了,也不知哪日熬不过去,就这么没了。贝勒爷与福晋一直不愿相信他们精心养到八岁的嫡子会夭折,所以如今每日用那老参给大阿哥吊着最后一口气罢了。
主子这时候出头,可真不是什么好事。牵扯到了大阿哥,一个不小心失了贝勒爷的心,这可真就得不偿失了。
余嬷嬷心生退意的道:“主子,这事,要不咱们还是想个法子拒了吧。”
南嘉无声的叹了口气,开口道:“嬷嬷,你当这事娘娘真跟咱们商量呢。不过是我今日说话得了她的心,她这是提点我呢。”提点自己这事做了会得罪胤禛。
要不怎么说当娘的了解儿子呢,哪怕德妃与胤禛并不亲近,但对他的脾性依然摸得一清二楚。
南嘉一边整理自己的思绪,一边与余嬷嬷细细分析道:“这事皇上都过问了,那摆明了两位新人入府是板上订钉的了。而且德妃娘娘已经暗示过了,这事还是皇上先属意我的,娘娘不过是揣摩圣意传个话罢了。”
余嬷嬷听了,问南嘉道:“主子,皇上向来重规矩,怎么突然会有这样的属意?”
“还不是咱们那位福晋犯了忌讳,”南嘉叹气道:“她这是不甘心,想破釜沉舟的搏一搏。可上头又怎么会允许她开这个口子呢。”
皇家病夭的子嗣不知多少,都如乌拉那拉氏这般癫狂,那各府的庶子能剩下几个。
南嘉道:“皇上也算是疼惜弘曜了,一听贝勒爷将弘曜送出了府,便露出了这个意思。这时间不早不晚,偏选到了这个时候。可不就是为了弘曜才抬举我这个当额娘的吗?”当然顺带再表达一下对乌拉那拉氏的不满,可谓是一举两得。
南嘉解释到这里,余嬷嬷也知道圣意不可违的道理。万岁爷的抬举哪里是那么好推拒的?
在马车的速度慢慢减下来时,她们一行就到贝勒府邸了。
南嘉在临下车前,颇有些意味深长的对余嬷嬷道:“嬷嬷,咱们还是得想个法子先下手为强才好。”
余嬷嬷听着这话有些不明所以,还要再问,南嘉已经转身下车了。
六月的太阳实在灼人的脸很,香橼替南嘉撑着油纸伞,余嬷嬷跟着走在她们身后。
三人路过花园时,正巧碰到李氏正领着大格格迎头走来。
李氏敷衍着给南嘉行了礼,然后一双利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张扬的笑道:“吆,好巧。在这儿都能碰到侧福晋。”
南嘉道:“大中午的李格格出来逛园子?”她说着瞅了一眼大格格被太阳晒得通红的小脸。
李氏哽了一下,继续道:“我可不像侧福晋这样日理万机。可不过是闲着无事,才带着孩子出来逛逛么。”
“侧福晋这是刚从宫里回来吧?”李氏眼神探究的道:“不知德妃娘娘召侧福晋入宫是为了何事,怎么这满府的人偏偏只见了你一个?我倒也罢了,可怎么连福晋也……”
南嘉听着她这挑拨离间的话,眉头皱了皱,然后给身边的余嬷嬷使了眼色。
余嬷嬷立马反应过来,语气强硬的道:“李格格,主子们的行踪您还是别打探的好。”
“你说什么?”这般犀利的语气,让李氏有一瞬间的不敢置信,等她反应过来这奴才是在一语双关的讥讽自己时,立马怒不可遏的道:“你这个狗奴才,简直大胆。”
余嬷嬷丝毫不在意她的怒火,不急不缓的道:“李格格,奴婢只是提醒您规矩罢了,并没有冒犯您的意思。”
“你这个狗奴才………好啊,果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索卓罗氏你真是好大的架子?”
南嘉见她气的这般口不择言,挑了挑眉头,凉声道:“李格格,还望你慎言。我是侧福晋,你不过是个小格格,这般连名带姓的称呼我,真不知先前你在宫里当宫女时,是哪位嬷嬷教的规矩。”
南嘉此言一出,果不其然李氏的面色瞬间涨的通红,双眸好似要喷出火来一般,“索卓罗氏,你简直……”
南嘉眯着眼睛看她用手指着自己,肆无忌惮的笑了笑。
“怎么,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
李氏冷声道:“索卓罗氏,你别太猖狂了,当年我伺候贝勒爷时,你这个黄毛丫头还不知在哪猫着呢。如今不过当了几日侧福晋,就觉得翅膀硬了,跟我抖起威风来了。”
“哈!李格格这话我倒是要好好回想想一番,”南嘉故意气她道:“算起来,我年纪是比你轻好些,李格格刚入宫那会儿我大概齐才……八九岁的年纪。这个年龄的娇娇女,平日在家左不过是在父母跟前承欢膝下,亦或是与兄姐一起吟诗作画,再就是出门做客……,哎呀,太多了,我呀,就不一一与你举例了。”
“你……今日之辱,我记下了。索卓罗氏你给我等着!”李氏发现这索卓罗氏还是一如既往的伶牙俐齿,今日这场争论自己是说不过她的。索性撂下狠话,甩头走人了。
“主子,您这是?”
余嬷嬷到现在还是懵的,她不明白主子怎么突然间就发作了。
其实何止是她懵了,连李氏自己这会儿也想不通呢。
海棠院的正屋里,李氏灌了一碗凉茶,但还是压不住心中的羞怒。
“嬷嬷,你说索卓罗氏这个贱人今日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她竟敢这般羞辱我。嬷嬷,我绝不会放过她。”
青嬷嬷安抚李氏道:“格格,您先息怒,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啊!”
李氏重重的拍了下桌子,恨声道:“我怎么能不生气,嬷嬷,今日你也瞧见了,那贱人仗着是侧福晋,就不把我放在眼里,那高高在上的态度不知道多嚣张。这口气不出,我是咽不下去的。”
青嬷嬷吓得拉住了李氏,哀求道:“哎吆,我的主子吆,你可得顾着自己个儿身子啊!您忘了,这个月您的月事可还没来呢。”
这一提醒,李氏总算冷静了些。
她摸着小腹处,道:“你说得对,这贱人是得收拾,但可不能赔上我这胎小阿哥。”
李氏缓缓坐下,看着青嬷嬷道:“嬷嬷,你帮我想个法子,这次我一定不能让索卓罗氏好过了。”
青嬷嬷瞧她神色清明了,这才缓声道:“格格,索卓罗氏自从成了侧福晋,处事就越发谨慎,轻易不给人留下把柄。这几年她对后院里的人太过宽和了,以至于咱们都忘了这位刚入府时那睚呲必报的性子。”
这么一说,李氏也想起来了。索卓罗氏打开始就不是个好性儿。
当年自己正势重,连福晋都要礼让自己三分,索卓罗氏一个新人却敢对自己冷嘲热讽。偏福晋还护着这贱人,让自己发作不得。也不知福晋如今想起从前,会不会悔的肠子都青了。
青嬷嬷瞧着李氏若有所思的样子,继续道:“格格,俗话说本性难移。那索卓罗氏这两年装尽了贤良,可如今还不是露馅了。这正是咱们的好时机啊,咱们拿了她这把柄,告到贝勒爷跟前去,奴婢就不信贝勒爷不处置她。”
“你是说让我去跟贝勒爷告状?这能行吗?”李氏对去胤禛跟前和索卓罗氏打官司还是有些怵的。
青嬷嬷劝道:“格格,今日这事咱们可是占着理的,而且咱们在花园里的争执好些人都瞧见了的。您就该让贝勒爷也瞧瞧,侧福晋是怎么刻薄您的。”
李氏坐在椅子上想了半晌,最终唤了柳絮进来,吩咐她:“你去二门外守着,贝勒爷一回府,你就请他过来。到时,你就说……就说我心口疼,想见见贝勒爷。”
“是,奴婢记下了。”
柳絮出去了,李氏抚摸着小腹处,狠厉又遗憾的道:“可惜我这月份太浅,脉象暂时诊不出来。不然,我定让那贱人再也翻不了身。”
晚间,南嘉略用了些晚膳,正坐在屋檐下的椅子上瞧着天际边的晚霞。
常胜匆匆来报:“主子,贝勒爷从海棠院里出来了,正往咱们这里走呢。”
南嘉回了句“知道了”,然后起身回了屋。
“嬷嬷,待会儿咱们这儿怕是要不安生了。你看好下面的人,别让人误闯进来受了波及,更别让人听了咱们的墙角去。”
余嬷嬷听了这话,不由大惊。
“主子,您……您这是要做什么啊?您可别吓奴婢啊!”
南嘉不理她,只径自坐到梳妆镜前,撤了头上的钗环以及耳坠戒指等物。待会儿估计战况有些激烈,可别让这些坚硬之物伤了自己的肌肤。
余嬷嬷对南嘉的这些动作不明所以,等了半天也没有等来一句解释。
她知道主子这是心意已决。
别无它法,余嬷嬷只好先出去叮嘱常胜和香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