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嘉语气温和,瓜尔佳氏紧绷的身心也不由放松了下来。她此时才敢抬眸将上首的两人看了个真切。
王爷果真如坊间传言那般,面色庄严肃穆,满身都是上位者的威压气势。按说待在这样的人身边,没有人会不紧张,得时刻提着心才是。偏偏坐在王爷身旁的侧福晋对这气势视若无睹,平和自若。
瓜尔佳氏见她今日身着一身妃色云锦旗装,腰襟下摆处绣的是一副鲜衣怒马的盛世繁华图,意态妙趣横生,色彩绚丽美好。身上各处的配饰也无一不精致名贵。她通身华贵,气质高雅宛如天然。让人不可想象这位曾经家世不显。
瓜尔佳氏在为南嘉的风华所赞叹时,只听她已经与王爷道:“爷,时辰差不多,咱们过去吧。”声音柔婉清丽,全无一丝中年妇人的低哑。
胤禛听了南嘉的话,点点头。然后起身往外走去。
南嘉也跟着他起身,路过瓜尔佳氏时,温和的笑了笑,道:“待会儿去正院请安,别紧张,福晋待小辈一向慈和,你只跟着弘曜便是。”
瓜尔佳氏闻言忙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等人从自己身边离开,她依稀还能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香。这香起先闻着有些清冷和略显苦涩,然后又似有一丝鸢尾花的脂粉气,最后层层剥离,只剩下雪松融入的醇厚和温润。这样层层叠叠的香气,她从未在别的地方闻过。
弘曜见瓜尔佳氏与额娘说完话后就怔怔的看着前方,问了句,“怎么了?”
瓜尔佳氏闻言,不由回过神来,下意识的说道:“额娘身上的熏香真特别。”她说完忽的反应过来,脸颊不由有些变红。自己这样好似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一样,惹人笑话。
弘曜倒是并不在意她的失礼,只笑着解释道:“这香该是额娘新调的,香气馥郁,确实难得。你若喜欢,便让额娘匀一些给你。”
瓜尔佳氏来不及惊讶婆婆竟会自己调香,便听到弘曜后面的话,忙不好意思的摆手道:“这怎么能行,我怎么能要额娘的东西。”
弘曜笑道:“没事,额娘若知道你喜欢她的香反而会高兴。”
如此瓜尔佳氏才点点头,与弘曜一起跟上了前面的南嘉一行。
因着与胤禛同行,南嘉到正院时福晋等人已经候在厅里了。一见他们进来,忙起身与胤禛行礼,等胤禛在上首坐下后,南嘉才带着儿子儿媳和女儿给福晋行礼,后又有年氏和李格格等人与南嘉见礼。如此闹哄哄的半会儿,众人才分主次坐下。
乌拉那拉氏从她们进门口后就一直注意着瓜尔佳氏,此时笑着与南嘉道:“索卓罗妹妹真是有福气,到底是将这么个好姑娘娶做了儿媳了。”
南嘉也笑着回道:“哪里是我一个人的福气,文茵不也同样是福晋的儿媳么。”说罢又拉了瓜尔佳氏,与她介绍了在坐的胤禛的妻妾和儿女。
乌拉那拉氏自是不用多说,着重介绍的是二阿哥夫妻,二格格,年氏这个侧福晋还有李氏宋氏等一干格格。
瓜尔佳氏不愧是大家出身,随着南嘉的介绍,她仪态端庄,举止从容的与年氏行了个半礼,又对李格格宋格格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态度中肯,看不出丝毫偏向。
上首的乌拉那拉氏定眼瞧着她应对的姿态,与先前的二奶奶喜塔腊氏对比,心里不得不承认南嘉确实选了个好儿媳。
等瓜尔佳氏认全了厅里众人,跟在胤禛身边的苏培盛递就捧给了她一个匣子。
这是给新妇的见面礼。
瓜尔佳氏接了匣子,忙屈膝谢过。
众人就着她的手朝匣子里望去,只见里面是一对龙凤玉佩。品质上等,与当时胤禛给二阿哥夫妻的那对不相上下。
胤禛给过见面礼,接下来就是乌拉那拉氏。她给瓜尔佳氏的是一支赤金凤凰步摇。
乌拉那拉氏好似极欢喜的对瓜尔佳氏道:“这原是我额娘给我的陪嫁,今儿把她给了你,便是我疼弘曜的心了。日后你和弘曜小夫妻两个和和美美,尽快给咱们府上添个小嫡孙,我和你们阿玛就心满意足了。”
说起嫡孙,李氏面色就有了些不自然。去年二阿哥的一个妾氏有了身孕,李氏盼来盼去却只得了个孙女儿。如此至弘曜福晋进门,王府上下依然没个男孙出世。
等瓜尔佳氏郑重谢过乌拉那拉氏,南嘉才让余嬷嬷递给她一个黑漆描金牡丹纹的小匣子。
瓜尔佳氏接过一瞧,瞬时眼前一亮。匣子里放着的是一只银鎏金花丝点翠花卉纹流苏项圈,华贵至极。这项圈一瞧便是新打的,瓜尔佳氏忖度着这该是婆婆专门为了这次见礼准备的。她将项圈递给身后的丫头,屈膝谢过。
南嘉虚扶起她,笑着道:“这项圈给你带着玩吧。若喜欢就留着,等日后有了小囡囡,就将这东西传给她。这东西是内造的,是老匠的手艺,十年二十年的也经得起放。”
瓜尔佳氏害羞的点点头。
再接下来是年氏的见面礼,她给了一对金累丝镶宝的白玉步摇,倒也算中规中矩。
最后便是李氏等几个格格。
李氏到底曾经得过宠,又有儿子儿媳的孝敬,手头宽裕,给了一个赤金海棠花纹的簪子。宋氏武氏等人本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首饰,于是都是新打的金簪子或镯子。
瓜尔佳氏接了众人的礼,又给二格格和灵攸两个小姑子给了见面礼。给二格格的是一架南边时兴的琉璃炕屏,给三格格的是一匣子徽墨。就价值而言,两人相当。
如此才算是礼成。
礼成后,胤禛就带着二阿哥和三阿哥走了,瓜尔佳氏便挪步到南嘉身后的绣凳上坐下,微笑着听众人说话。
乌拉那拉氏收回看向门外的视线,不经意落在南嘉身上时,眼神不禁闪了闪。
年氏和李氏顺着她的视线瞧去,一眼就觉出南嘉身上衣裳的不凡。李氏不认得,年氏却是认得的。
年氏迟疑着与南嘉道:“索卓罗姐姐今儿的这身打扮倒是有一丝平日里少见的雍容。您这衣裳上的绣图可是苏州段大家的手艺?”
南嘉笑着点头,道:“年妹妹倒是好眼力,确实是段大家的手艺。”
年氏闻言眼底划过一丝羡慕和一抹不易察觉的妒忌,道:“姐姐真是好福气,那段大家的作品早年曾风靡一时,千金难求。可惜自那以后,段大家就不轻易出手了,时人多上身的是她早年的绣品。不过,索卓罗姐姐身上这身瞧着就是新制的。这绣图色泽妍丽,仕女形态婀娜,其中绣法是苏绣里掺着京绣,针法变换,丝缕不同。难得既高雅不流俗,又繁盛不寡淡。”
经年氏这么一科普,连着最没见识的宋氏都知晓了南嘉身上这身衣裳的难得之处。简直是价值连城啊!
李氏眼里止不住的妒忌,她道:“侧福晋这衣裳是去年爷去江南办差时带回来的吧!”她扯着半边唇角,冷笑着道:“这满府里的人,爷对侧福晋倒真是宠到了心尖上。出去办皇差,也不忘给侧福晋做身衣裳。”
事实上,不止李氏等人嫉妒南嘉的盛宠,瓜尔佳氏听了年氏的介绍也不禁为南嘉的受宠咋舌。
南嘉瞧了李氏一眼,拉了拉手里的帕子,轻描淡写的道:“不过是件衣裳,咱们在府里什么样的贡缎未曾见过,李格格倒来我这里拈酸吃醋了。行啦,小辈们都在这里呢,你好歹也注意着些自己的言行,免得让人瞧了笑话。”话语最后很有些训斥的意味。
李氏听了面上闪过一丝阴霾,但却不敢再多言,只憋屈着声音道:“侧福晋说的是,是嫔妾失态了。”
李氏的气焰一被压下,其余人瞬间收敛了心思,立马老实安静下来。
南嘉的视线扫视了厅里一圈,才对着乌拉那拉氏道:“先前因着弘曜大婚的事,妾身爱子心切,一力操持了他们的婚事。如今她们小两口也算是修得了正果,我还要谢过福晋的成全之心。”对乌拉那拉氏的放权表示了感谢,却对何时归权绝口不提。
乌拉那拉氏听了心生不悦,却顾忌着小辈都在,不好当面多言,只能暗示道:“索卓罗妹妹操劳了这么些日子,倒是辛苦了。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替我理家多日………”
不等乌拉那拉氏说完,南嘉笑道:“福晋不必如此,左不过是爷心疼您操劳太过,才指派了妾身这个闲人。福晋别辜负了爷的心就是。”
至此,瓜尔佳氏才知王府内竟是自家这一房当家理事。看着上首的乌拉那拉氏,她心里有些震惊,这位也是大族出生,王府的嫡福晋竟落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她不由暗暗警醒,自己日后定要谨守妇德,不能有丝毫行差踏错。
……………
给福晋请过安,众人才散了,回了各自的住所。
瓜尔佳氏跟着南嘉回到藕香院时,弘曜已经在院门口等候,南嘉见了就摆手道:“行啦,忙碌了一早上,你们都回去歇着吧。”
瓜尔佳氏想着要跟着去伺候,正要推拒,弘曜却拉着她行了礼,退下了。
路上,瓜尔佳氏道:“爷,按规矩我该伺候婆婆用膳的。”
弘曜笑道:“你听额娘的便是,额娘一向不在意这些俗礼。再说你也累了半天了,额娘也是心疼你。”
如此,瓜尔佳氏才欢喜的跟着弘曜回了兴澄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