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岩和黄伟泽是a6组,正好在整间实验室中处于一个不前不后的位子,按理来说是绝对不会显眼的。但是一想到林正钦等会儿会出现在这里,荆岩还是一阵手抖。
“石头,你在干嘛……”黄伟泽压低了声音警告着,一边拉住了荆岩正在固定滑轮的手,“要保持线水平啊……”
荆岩一个激灵,手中的滑轮落在了地上,骨碌碌地转了好几圈。他连忙蹲下去捡滑轮,却发现自己的手都在颤抖着。
“让我们欢迎,光荣回归母校的林正钦先生。”好死不死,讲师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
轮椅在瓷砖上滚动的声音十分明显,荆岩眼珠子转了转,拉起了脖子后面的连衣帽,就像是游戏中的斗篷一样扣在了自己头上,装作是有东西掉到了桌下一样,埋下头四处寻找着。
为什么要躲避?荆岩说不上来原因,或许是那天见面的时候实在是太过尴尬,或许是自己在那样完美的人面前有些自惭形秽,或许是自己恐惧和别的人交际。在那个瞬间,荆岩做出的选择就是尽量逃避。
实验室内响起了掌声,对于这个系的学生来说,见到一些富豪是很难的事,因为一些成功的商人更愿意去经济系或管理系做演讲,尽管林正钦的成功并不是因为在这个专业里学的东西,但是众人还是与有荣焉。
“没关系,我相信学弟妹们都是很优秀的,不用管我,做你们的实验好了。”林正钦温和中又带着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伴随着几个人复杂的脚步声,轮椅滚动的声音来到了实验室讲台旁,荆岩猜测那些脚步声可能是来自林正钦的保镖。他轻轻呼着气,在黄伟泽不解的目光中站了起来,又半蹲下去,装作是专心致志地把滑轮固定在桌角一样。
“石头!……”在这种场面,当然是不能出错的,出错了就等于是在反驳林正钦刚才那句“优秀的学弟妹”,黄伟泽眼见着荆岩固定错了边,连忙低吼着提醒。
荆岩一个哆嗦,还好没有再次把滑轮给掉下去:“怎……怎么了?”
“固定在这边。”黄伟泽指了指桌子的另一边,奇怪地瞪着荆岩,“你今天怎么了?平时不是挺好的嘛?搞得跟没学过物理一样。”
抹了一把冷汗,荆岩用眼角瞥着林正钦那边的动静,只能看到他踩在轮椅踏板上的双脚,还停留在讲台旁,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也许人家就是过来走个过场,毕竟是大老板,哪来那么多时间等几个小时呢。这么想着,荆岩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逐渐进入了状态中。
第一个实验倒不是很难做,只要把细线固定在振荡器上,再调整频率让上面出现驻波就行了,保持细线水平,产生大误差的几率不大。
“这边我来看着。”黄伟泽一边调整着旋钮,一边冲荆岩说道,“你去把那边的电子天平搬过来,等做完了我们要测量线密度。”
电子天平在实验室前部的柜子中,荆岩吞了口唾沫,始终不敢把目光移到那里去,干巴巴地说道:“你……你去拿好了,我在这边看着比较好。”
黄伟泽怪异地看了他一眼,还是什么都没说就把位子让给了荆岩,起身去前方拿电子天平。
以0.1的幅度慢慢调整着频率,荆岩看似专注在细线上,其实一直竖起耳朵听着前头的动静,无奈此时实验室内大家都在用振荡器,发出的噪音不小,根本捕捉不到轮椅的声音。
“咔嗒。”黄伟泽将抱来的电子天平放在了桌上,发出的声音让荆岩几乎要跳起来。
“是、是你啊……”荆岩一慌,手指一滑,将旋钮大幅度地转了好几圈。
“慢着!”惊恐地看着细线开始以极快的频率震动,黄伟泽瞪大了眼睛一把拍开了荆岩的手。
“老兄……从刚才到现在,你在做什么……”黄伟泽有气无力地问道。
荆岩干咳两声,说道:“我……我去处理数据。”说完就坐到了一边,用笔记本电脑的屏幕遮挡着自己的脸。
谢天谢地,处理数据虽然无聊,但总算是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了。黄伟泽小心翼翼地做着实验,不时报上数据以供计算。
“唔……等一下,那个圆环的震荡实验,误差有33%。”荆岩皱着眉头盯着数据,“第三次实验,五个驻波那个,波速的误差很大。”
黄伟泽一听也是头痛,圆环的驻波本来就难调整难观察,现在又出幺蛾子。接下来又重复了几次,得出的误差都大得惊人,黄伟泽忙得满头大汗都依然无法让误差下降到及格线内。
“怎么办?”荆岩也急了,这可关系到学分,当即也忘了还呆在实验室内的林正钦,挽起袖子就走到了桌前慢慢调整着频率。
“调整一下振幅试试。”
荆岩下意识地扭动了调整振幅的旋钮,五个漂亮的驻波顿时出现在了眼前,荆岩呼出一口气,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只是在擦到一半的时候他就僵硬了。
刚才的声音,绝对不是黄伟泽的,而是属于那个让他忐忑到现在的人。
荆岩缓缓地扭头看向了右边,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很久没上油的机器人,一举一动都卡壳了。果然是林正钦,和初见那天不同,他今天的西装是十分严肃的黑色,双手轻松地搭在了扶手上,身后是一脸肃然的保镖。
从窗口打进来的阳光正是一天中最强烈的那种,反射在林正钦身上,更让荆岩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渣……
“谢、谢谢……”
“我做这个实验的时候也遇到过相同的问题,不要紧张。”还是和那天一样的态度,看似温和亲近,其实从眼底一直冷到了心里。
荆岩垂下眼帘,把数据报给了黄伟泽,自顾自地拆卸掉了圆环,换上六片连在一起的金属片。如果有人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的手就像是帕金森病人一样在细微抖动着。
“手不要抖,不然会影响实验结果。”大概是荆岩实在是抖得太离谱,林正钦直接抓住了他的手,另一只手伸过来帮他固定着器材。
那只手的指肚上还有着薄茧,轻轻摩挲着荆岩的手背,显示出手的主人并非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和荆岩长期不见日光的苍白不同,林正钦的肤色也很白,却是那种偏向牛奶色的白,看起来倒是比荆岩要显得健康。
轮椅的高度让林正钦有些吃力,不过总算弄好了锁定开关,松开了手:“这样就差不多了,打开开关吧。”
荆岩目光躲闪地打开了振荡器的开关,如临大敌般地用身体遮挡住实验桌上放着的名牌,比应付上午那只60级的boss还要紧张。他甚至开始思考,被对方看到名字和被对方认出来是那天在珠宝店的人哪一个情况更糟糕。
不幸的是,这两件事都发生了。
正当荆岩在调整着频率时,林正钦没有走开,反而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即轻声说道:“那么,那天的项链,令堂还满意吗?”
荆岩一震,手猛地抬了起来,不小心打到了正在以高频率震动的金属片,顿时一道血口就出现在了他手背上。
当事人还没怎么慌,黄伟泽那边先慌了,因为他已经接收到了系主任警告的眼神,连忙过来接过工作说道:“石头你先出去处理一下,这边我来。”
这个称呼很显然挑动了某根神经,林正钦的眉毛拧了起来,趁着荆岩跑出去的时瞥了一眼桌上的名牌,随即疑惑之色浮上了他眼底。
荆岩、荆棘石头,要把这两个名字联系起来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为什么对方一看到自己就表现异常?是因为知道了自己游戏中的身份?
一边听着系主任不住地解释说这平时是个很优秀的学生,只是今天状态不太好,林正钦有些烦躁地抬手制止了对方的进一步解释:“学校里的医务室离这里很远吧?”
“林先生真是好记性,没错。”系主任满脸堆笑地说道。
林正钦没有理会他接下来的马屁,示意身后的保镖把自己推了出去,正看到站在水槽边冲洗着伤口的荆岩。
“我想你需要被送到医务室去打破伤风针。”
“唔,不用了,我不能打。”荆岩头也不抬地说道,这会儿背对着对方他倒是胆子大起来了。
“我的保镖会负责把你送过去。”已经很久没有人反驳过林正钦的决定了,所以他也完全没把荆岩的拒绝当一回事,“就算不能打,也必须做一些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