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旧容(1 / 1)

老头跑到大街上,朝着镇子外面去了。谢惭英在后面缀着,以他现在的轻功,要拦下老头实在轻而易举。但追了一段距离之后,见老头累得嗬嗬喘气却因为看见他追来的身影而不敢有片刻停顿的慌张模样,谢惭英忽而起了一点逗弄的心思,就好像猫在吃掉老鼠之前总要先戏耍一番。

就这么一追一逃,老头竟奔逃了大半夜。中间他想要躲进山林,欲借着树木和夜色的掩护溜走,却总是给谢惭英立时发现。及至天色微明时,老头才终于抵达另一座城镇。

这镇子比之前的大些,四周修了矮矮的城墙。

老头奔至门口时,正巧撞见一队车马缓缓出来。老头瞥见打头那人跨着高马,穿着褐红色的短打,袒着一条臂膀,膀上刺着一条盘旋青龙,立时大喊:“青爷救我!”

整整跑了一夜,老头早已累得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喊了这么一声就扑倒在地。

被呼为青爷那人约莫也不过四十来岁,闻声望来,眉头微皱,竖起一只手示意后面的车队停下,下了马来扶起老头替他顺了气,道:“秦大爷这是怎么了?”

老头指着晨曦中缓缓走来的白色身影,道:“那人……那人对阎爷出言不逊,我便忍不住出手教训,没想到他武功深不可测,还放言要……要……”

青爷猜测多半不是好话,还是问道:“要什么?”

“要把阎爷的脑袋割下来当茶壶!”老头气愤愤说完,抢过旁边一人的水囊,咕嘟咕嘟灌了一气。

谢惭英慢慢走近,闻言嗤笑一声,这老头生怕别人不帮他,便把谢惭英威胁他的话用在那个什么阎爷身上。

青爷闻言脸色微沉,但见谢惭英不过十八九岁模样,心想这么个年轻人,有什么深不可测,不过是戴个面具装神弄鬼,也就是这姓秦的太废物,说不得是怎么得罪了人家。

姓秦的惯会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仗着自家主人的名声在外面作了不少恶,也只会欺软怕硬,叫别人碍着阎家的势力不敢上门讨公道罢了。

他们一早出发,便是赶着护着一些家什与在前头先行的主人汇合,不欲多生事端,便上前两步向谢惭英抱拳道:“不知我这位朋友是否和阁下有什么误会?”

谢惭英抱着胳膊道:“没什么误会,他无缘无故打翻我的茶,我让他赔,他竟然悄悄跑了。”

青爷眉头皱得更紧,嫌恶地瞟了老头一眼,而后道:“哈,原来不过这么点小事,也值得大动干戈。秦爷既是你的不是,该赔就赔,一壶茶而已。”

老头见他显然是不想插手此事,忙道:“这怎么是一壶茶的事?你没听他怎么出言侮辱阎爷么?我是为了替阎爷争口气!”

青爷不耐烦地摸摸眉心,并不十分相信这话。

老头见了,一指谢惭英道:“不信你问他说没说过。”

谢惭英觉得老头这番信口雌黄倒是很好地给自己打下恶名,干脆主动承认道:“我说了又怎么样?什么盐爷醋爷?家里卖调料的么?比起你这颗臭烘烘的脑袋,他的脑袋兴许更好。”

这下子那叫青爷的可真的不能再置身事外,老头脸上一喜,心道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正中了我的计。

青爷面色不虞,对谢惭英道:“小兄弟,行走江湖,还是慎言为好。”

“什么盐不盐醋不醋的,要打就打,废话那么多!”谢惭英跟着追了一路,困意上涌,脾气就更加坏,只想早些回去睡他一觉。

青爷身后走来一个黑脸汉子,沉着脸道:“大哥,这小子不知好歹,看我去教训他。”

青爷点点头道:“速战速决。”

黑脸汉子使的是两柄铜锤,走上前来,指着谢惭英道:“臭小子,现在给我大哥和阎老爷道个歉,我还能……”

谢惭英收回手,瞥了一眼扑倒在地人事不省的黑脸汉子,一脚踏在他背上,打了个呵欠,道:“你说的,速战速决,下一个。”

青爷脸色遽变,转瞬又恢复正常,看向老头的目光复杂了几分,他起初只当是老头太废物,却没料到谢惭英当真不可小觑。

要知那黑脸汉子要打老头那样的,三个都不在话下,没想到竟然只有一招,一招就被撂倒。

“小子莫要猖狂!”青爷身后冲出来一人,举着一把长柄大刀当头砍来,谢惭英身形微移,已在五步之外,那人用了全力,这会儿收不住势,眼见就要砍在黑脸汉子的胳膊上,要是砍中,黑脸汉子下半辈子就只能用单锤了。

那叫青爷的竟然武功不俗,飞步上前,用手中铜鞭一挡,堪堪拦住刀锋。

“啧,你们里面哪个武功最高?我懒得一个一个打,要么最厉害的来,要么一起上。”谢惭英歪着头,微微一笑。

青爷眸光一冷,道:“欺人太甚。”

铜鞭收回,顺势往谢惭英这边横挥过来,谢惭英脚下轻点,在空中一个翻身,越过那根铜鞭,一掌在鞭上一击。

铜鞭竟如同遭遇千斤之力,咚地一声砸在地上,青爷只感觉手臂发麻,虎口微裂,脸色大变,不敢再有一分轻敌之心。

铜鞭换手,趁谢惭英还未落地之时再次挥来。谢惭英拔剑在手,剑刃在鞭身划过,刺耳的尖锐声中,火花迸溅,青爷倒退两步,便见铜鞭上被划出一条一寸深的口子,不禁怒而瞪向老头,怪他招来这么个大麻烦。

但现在已经动上了手,要他向这么个毛头小子示弱服软那是万万不能的,他自己丢了面子事小,说出去坏的是阎家的名声。

谢惭英早已收剑回鞘,叹了口气道:“怎么竟是些不经打的废物,喂,我问你,你们家那个什么血刀阎罗比你厉害多少?听说连沧浪四狗都打不过,那肯定也是废物一个,你们可知道有哪些经打的,告诉我,我今天就放过你们。”

青爷嘴角一抽,这人竟是不把沧浪四魔放在眼里,岂不知血刀阎罗一人独战两魔那还好说,若是对上三魔或四魔,只怕难以讨了好去。

今日之事须得找个法子善了,等来日聚齐好手,再来剐了这小子的皮。

正沉吟不得法,忽闻不远处一个清脆的女声,含怒带恨:“姓秦的狗贼,还往哪里逃?”

青爷直想骂娘,怎么招来一个麻烦不够还招两个。

“臭丫头,上次爷爷教训得你不够吗?竟还阴魂不散。”老头本正在打算要怎么趁乱溜走,没想到反而多来了个麻烦。

一个青衫女子几步跃过来,手上长剑指向老头道:“但教我有一口气在,必要取尔狗命!”

谢惭英循声望过去,看清女子面容后不由得愣住了,差点脱口而出喊了一声“娘”,但他到底忍住了,在片刻的愣怔过后,看清那女子与母亲终究也只五分相像,且她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岁左右的模样。

只是记忆里的那张面容随着时间已经开始渐渐模糊,尽管他想要努力记住,却还是在一点一点丢失掉关于母亲容貌的细节,睡梦中,那些熟悉的面孔越来越看不清楚。

此刻见了这个女子,记忆里的脸也跟着清晰起来,让他不由得生了亲切之感,抑制住胸中翻涌的情绪,他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杀他?”

周围无人应答,女子才反应过来谢惭英在问自己,扭头看了他一眼,道:“关你什么事?”

全不是母亲温柔慈和的模样,谢惭英觉得这人与母亲只剩下三分相像,便也口气不善道:“这老头的命是我的,你说关不关我的事?”

女子冷冷道:“我今日便偏要杀了他,你想要他的命,凭本事来取。”

老头见了,眼珠子一转,道:“老头子命只有一条,二位想要,便先分出个胜负来吧。”

谢惭英冷笑一声,道:“和她有何胜负可言?”

说完飞身向老头抓去,决意先痛打他一顿,要他把江湖上的高手给自己列出一个长长的名单来才罢。

女子见了,横剑来挡他,谢惭英剑未出鞘,在那剑身上轻轻一撞,女子只觉得整治胳膊一阵酸麻,剑已经握不住,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这么一眨眼的功夫,谢惭英已经抓住老头,问:“你赔不赔我的茶?”

老头双腿抖如筛糠,心想原来你还是只要我赔茶,现在莫说茶,就是让我赔十壶金子我也乐意,只要能保命。

然而他还未开口,谢惭英却又道:“不赔也可以,你给我写个名单来,这江湖上谁的武功最高,就写在第一个,必须写满一百……不,一千个人,我就放过你。”

老头:“……”

没说不赔啊。

但他转念一想,这人比那个丫头武功高得多,自己这条小命是能保得住的,便赔着笑道:“这有什么难的,莫说一千,三千我也写得出来。这里没有纸笔,不若我们去找个方便的地方,我细细写。”

谢惭英很满意,点点头:“那就三千。”

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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