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基的反应很古怪,他翻倒在枕头上,露出毛绒绒软乎乎的猫猫小肚皮,四只爪子悬空勾着,绿色的圆眼睛放空,吐出一小截粉色的猫猫舌头。
啊,果然他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无论在哪个世界,无论在什么时间,无论双方变成什么样子,世界树女神都会对洛基一见钟情。
西格莉德还兀自在烦恼:“是因为希德勒斯顿先生长得太帅了吗,他的样貌的确完美戳中我的好球带,但是不应该啊,我不应该如此轻率地对一个陌生人动心的……”
洛基有气无力地“喵”了一声:【别担心了,想要喜欢就放开手去喜欢吧。】
西格莉德眼眶有些红:“可是,我喜欢的明明是黑猫先生……”
洛基对于挖坑让自己跳这种事也算是比较熟悉了,他站起身,用头蹭了一下小树苗的手,宽慰道:【我们之间的感情也许只是长久陪伴之后的亲情或者友谊,遇到一个能让你一见钟情的人不容易,牢牢把握住才好,不然你会后悔的。】
西格莉德立刻问:“那你给我治好额头种子的那一回,为什么要我亲你一下呢?”
洛基的尾巴竖起来,慌张地摆动:【那只是猫猫之间表达友好的方式而已啦。】
小树苗竟然信了,她想了想,凑过去在洛基的毛绒猫猫脸蛋上又啾了一口。
“我们要一直一直做好朋友呀。”西格莉德郑重地说。
洛基当场僵硬,很快猫猫就抖着爪子溜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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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之后的一个月里风平浪静。
詹妮弗和西格莉德成了很好的朋友,她们交换了手机号码,每天回到各自住处之后还在聊天,上学的时候只要是一起上的课就总是形影不离。
因为长相出众,这一对好朋友在学院内受到了不少的注意。西格莉德明里暗里接收到了很多人的示好,但是莫名其妙地,这些人又会很快倒霉。比如丢钱,笔记本掉进喷水池,心爱的鞋被溅上洗不掉的墨水。
最严重的一次发生在一节北欧古典文学研究课的课间。
西格莉德和詹妮弗照常是希德勒斯顿先生教室的前排常客,她们早早地就来到教室,坐在第三排正中间对讲台的位置。这里是希德勒斯顿先生一眼就能望见的地方,是经过西格莉德精心计算的。
詹妮弗也很喜欢希德勒斯顿先生,第一次来上课的时候她直接在教室门口石化了,但是鉴于西格莉德当时傻笑的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她们彼此也不怎么提这种丢脸时刻。
“我昨天在家查了一下,希德勒斯顿先生写的文献并不多,可能这就是他虽然很了解北欧神话但是却没有评上教授职称的原因吧。”詹妮弗从包里拿出笔记本,“而且我发现,他的文献基本都是在今年夏天发表的,他一口气发了5篇关于北欧神话的研究文章,影响因子都特别高,这一篇竟然有15分。”
西格莉德不是很了解sci文章的相关问题,一脸茫然。
“正常,毕竟他年轻。而且长着这样一张脸蛋,谁还想认真搞学术呢?”
西格莉德和詹妮弗同时有些恼怒地抬头,看向说这话的人。
把包放在她们座位旁的是一位高大的褐发男生,看起来肌肉结实,西格莉德记得他曾经在公园掏出一个篮球开始原地运球。这种运动型男生是很多女生喜欢的款,但是接受了东亚文化熏陶的詹妮弗和洛基性恋的西格莉德一点也不感冒。
“我是西蒙·奥斯顿,法学院的大二学生。”他笑道,“你们是文理学院今年的新生,珍妮·肯特和詹妮弗·赵,对吗?”
詹妮弗和西格莉德对视一眼,看来这男的已经调查过她们了。
西蒙自来熟地坐下,和西格莉德挨得很近:“第一次上课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们了,尤其是你,珍妮。你很漂亮,你一走进来我就觉得整个教室都被点亮了。”
西格莉德心不在蔫地注意着教室门口,心想:明明只有洛基才能点亮教室——
正想着,洛基进来了。
班里的女生有一阵小小的骚动,洛基今天穿了一件休闲款的西装外套,松松打了一条浅绿色带叶片花纹的领带,更妙的是他脚上今天蹬了一双马丁靴,看起来随性又英挺。
洛基第一眼当然看向了西格莉德,但是当他一瞟过去,邪神的眉头就皱起来了。
这个坐在小树苗旁边的男人是谁?
他为什么离小树苗这么近?
西格莉德下意识冲洛基一笑。西蒙自然也注意到了,他压低声音,似乎有些不满:“这个讲师,我真是不明白,为什么有这么多学生喜欢他,就因为好看?”
西格莉德随口回答:“希德勒斯顿先生的确很好看。”
西蒙顿了顿,突然笑了一下,颇有些得意洋洋地说:“我其实调查过这个‘洛基’,他这家伙是靠走后门进来的。按照他的背景和研究结果,他根本没有资格能够来我们学校做讲师。但是我听说,他似乎打通了上面的什么关窍,硬是被塞了进来,如今光鲜亮丽地估计准备泡一个女学生呢。”
西格莉德心里“咯噔”一下。
女学生……?
她抬起头,正对上洛基蹙着眉头望过来。
“那边的同学,已经上课了,请你们保持安静。”他一板一眼地说,尤其多看了一眼西蒙。
西蒙冷哼一声。
一整节课,他一直在持之以恒地给西格莉德递小条,想要她的手机号码。西格莉德烦不胜烦,甚至开始琢磨下课要不要用点技巧触发教室的烟雾报警器,然后对着这个烦人精的脑袋一通猛喷水。
下课铃响后,西格莉德跟詹妮弗说要出去上个厕所,詹妮弗点点头,当西格莉德走出教室门的时候,西蒙跟了上去。
西格莉德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于是她刻意在走廊拐角处等了几秒,还在地上用她的藤蔓做了一条绊索。
无论如何,摔一跤总能让他涨涨记性。
但是西格莉德总也等不来那一声被绊倒的“噗通”,她疑惑地刚探出头,就听见有人凄惨地尖叫起来:“有人受伤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连忙从藏身地走出来,直面的就是被墙上悬挂的雕像砸下,不偏不倚正处其下头破血流的西蒙。
他双眼失焦,前后摇晃了几下,然后软软地倒了下去。
西格莉德脑子里“嗡”了一声,还没等她做出什么动作,一个冷静的男声陡然开始指挥现场懵掉的学生们:“这位先生,请拨打急救电话。这位先生,请去试一下他的鼻息。这位小姐,请让围观的同学绕道,人多并不适合急救。”
她茫然地转过身,但还未挪动脚步,一双微凉的手就罩在了她的面颊上。
“这位小姐,请不要害怕。”
洛基蒙住她的眼睛,温柔地在耳边低语:“那个砸下的石膏像,是诗寇蒂的雕塑。”
西格莉德呆立当场。
诗寇蒂,命运三女神中司掌“未来”的神,她一视同仁地剪断所有命运之线,没有人能逃脱她的金剪。
西蒙的受伤,是命运……?
乌达泉边,世界树日复一日地伫立,用她的枝条托举着九界。她无法动弹,也无人可以交谈,可悲的是这样的日子从宇宙开辟至今一直持续到了现在,她也无从对比,只觉得理所当然。
蒙着纱的命运女神们轮流用水罐浇灌她的根,她们的动作无甚区别,每一天都是相同的时间,相同的地点,相同的水量,乏味到她已经辨不明春秋寒暑,只能沉默地眺望遥远的九界。
对啊,她是世界树女神,诗寇蒂是她千年来接触到的仅有的几个活物。
那她是如何从世界树变成了西格莉德,又是如何来到了中庭,奇迹般地获得了这安稳的生活?
也许是有一天,到来了一位,足以颠覆她命运的人吧。
医护人员很快赶到,西蒙被担架抬走,现场也被警戒线围了起来。洛基没有再继续维持秩序,而是拉着西格莉德回到教室门口,有些担忧地小声问:“你没事吧?”
也许是西格莉德此刻苍白的脸色看起来的确不对劲,洛基的担心是实打实的。他问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那样鲜血淋漓的惩罚会不会把小树苗吓坏了?
“我……还好。”西格莉德晃晃脑袋,“我只是觉得有什么快要想起来了,但总还是差最后一点。”
洛基哑然,他想要伸出的手又蜷起来缩了回去。
“那么……”他温声道,“如果方便的话,放学之后我请你喝一杯茶吧,给你压压惊。可以吗?”
西格莉德一下子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她强压着兴奋,尽量矜持地说:“如果先生您不忙的话……”
洛基笑了:“那么,3点半,西街的托纳利咖啡厅。那里的红茶很不错,我等着你。”
他向后退了一步,示意西格莉德先进教室。她飘飘然地踩着云朵蹦回自己的座位,詹妮弗拿着手机讶异地给她看社交网络上关于西蒙受伤的消息时,她都没听进去。
一会儿和希德勒斯顿先生单独见面的时候,她还想问几个关于神话里“世界树”和“洛基”的问题呢。
如果他能多夸夸世界树就更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