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池正要走上前,却冷不丁被一道人影拦住去路。
他定睛一看,眼前之人正是左枝。
左枝的脸色很不好看,倒不是说她对温池怀有敌意,而是她的脸上透着一股病态的苍白,脖颈上还有隐约可见的些许伤痕
这么久不见,她憔悴了许多,也不知是不是在替时烨寻找灵石的原因。
左枝似乎早就料到温池会来,表情中并没有太多惊讶,而是温声劝道:“温公子,太子殿下着实不适,你来得不巧,请回吧。”
既然温池敢鼓起勇气擅闯太子殿下的寝殿,那他必不会轻易往回走,他道:“我想见太子殿下一面。”
左枝摇了摇头:“太子殿下不见任何人。”
温池顿了顿,突然换了个说法:“不然我悄悄看他一眼,不让他发现我便是了。”
左枝:“……”
她见多了那些想接近太子殿下的人,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像温池这样思维灵活的人。
但无论如何,她都没有答应温池的请求,只道太子殿下重病在身,需要安静调养,绝对不能被任何人打扰。
温池纠缠良久,左枝都没有要松口的意思。
无奈之下,温池只好放弃。
左枝也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连表情都变得轻松起来:“奴婢送公子出去。”
温池道:“有劳。”
就在左枝要往外走时,温池猛地往里窜去。
温池的速度极快,快得左枝只来得及捕捉到一抹残影,可左枝的功力到底在温池之上,她仅有瞬间的怔愣,反应过来后,立即伸手去拦温池。
温池早有防备,从容接招。
哪知道几招下来,二人便打成了平手,此时此刻的温池已经用了全力,但他清楚左枝只用了约摸五六成的功力。
若继续这样下去,他定讨不着好。
“你骗我!”温池倍感焦躁,也没了和左枝纠缠的心情,他再也维持不住表面上的淡定,直接喊出内心话,“时烨根本不在这里!”
左枝一愣,却没理会温池的话,她专心把温池往外逼去。
温池越来越不敌左枝,也喘得越来越厉害。
屋内烧着炭火,可距离温池还有些距离,温池并未感觉到热,可他脸上和背上都渗出了一层汗水,他胸腔里好似有一只兔子,跳得厉害,要冲破他的皮囊蹦出来。
这一刻,左枝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她手上的力道一松,反手抓住温池手臂,随即厉声道:“温公子,你冷静点!”
温池狠狠盯着左枝,像一只即将出笼的猛兽,眼底泛起淡淡的红:“时烨呢?”
“太子殿下……”左枝竟然被温池的模样吓到了,卡了一下,才艰涩道,“太子殿下病重……”
温池直接甩开左枝的手,转身又要往里走:“我要见他。”
左枝还沉浸在方才温池那道骇人的眼神中,不过片刻的功夫,等她上前阻拦时,温池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床前。
温池撩开层层叠叠的帷幔,掀起被褥,只见床上什么都没有。
没有时烨。
空空荡荡。
温池身形略有些摇晃,他缓缓转过身,对着左枝轻轻一笑:“他果然没在。”
左枝神情凝重,眼神复杂,既如此,她也不好再欺骗下去,于是沉声开口:“温公子都看见了,太子殿下不在这里,公子你也该回了。”
温池将手里拽着的被褥往地上一扔,径直走向左枝。
左枝还以为他会像方才那样情绪失控,赶忙往后退了两步。
结果温池的动作更快,在左枝闪躲之前,他便眼疾手快地抓住左枝的一条手臂。
当温池垂眸看向左枝时,眼底的红已经蔓延出来,并将整双眼睛包裹:“左枝姑娘,你如实告诉我,时烨是不是去花家了?”
闻言,左枝竟有些慌乱:“奴婢听不懂温公子在说什么。”
温池直勾勾地盯着左枝,他的眼睛生得很圆,且黑白分明,就这样一瞬不瞬地盯着左枝时,仿佛要看进左枝的心底里。
“既然你不知道,那我来说清楚一点。”温池逐渐冷静下来,他收敛了失控的表情,冷声道,“那场所谓的庆功宴根本不是由尹大人等几位大人组织举办,而是时烨吩咐几位大人这样做,便是为了调虎离山,引来那些花家的顶梁柱,正好方便他潜入花家拿走那颗灵石。”
尽管温池不知自己为何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可是在这个时候,他的感觉如此强烈。
在看清楚左枝的微表情时,他也知道——他猜对了。
温池心里有了底,当即放开左枝,转身便要走。
左枝见状,赶忙上前拦住温池的去路:“你去哪儿!”
温池冷眼看着前方:“我去花家。”
“你去花家做什么?”左枝被温池这番话惊得连声音都变了调,她完全没了平日的从容淡定,眼神中露出一丝狠厉,“你就在这儿,哪儿也不能去!”
左枝好歹是温池曾经的师父之一,倘若他们动起手来,温池压根不是左枝的对手。
温池自知打不过左枝,便也没有打算和左枝发生冲突。
他淡淡看了眼脸上隐藏不住怒气的左枝,忽然说道:“左枝姑娘,不如我们一块儿去吧。”
左枝愣了下。
温池很浅地对她笑了笑:“你也很担心时烨吧?若是你对他很放心的话,你也不会这般急躁,被我三两句话就点起了火气。”
左枝:“……”
她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没想到还是被温池看了出来。
-
温池原以为花家在京城内,想不到左枝领着他直接朝着京城外头奔去。
连续下了几日的大雪早已停下来,却有皑皑白雪堆积在各条路上和各个房檐上,放眼望去,仿佛整个世界都被白色包裹。
这个冬天格外冷,一路跑来,他们几乎没看见几个行人的身影。
出了京城,左枝便找了个落脚的地方,一边整理被风雪吹乱的衣裳一边对温池解释:“花氏一族家大业大,其下面的住宅不止一处,京城那几处不过是拿来掩人耳目罢了,雪京山上那一处才是他们真正的据点。”
“雪京山?”温池挠了挠头,“好耳熟。”
“想不到公子这么快就忘了。”左枝挑眉,“你们前阵子随容妃去的山庄不就在那雪京山吗?”
这么说,温池就想起来了。
可是那雪京山上不是有好些皇室的山庄吗?貌似连时烨送他的其中一个山庄也在雪京山上,花家竟然敢把主宅定在雪京山上!
温池心里装着疑惑,这么想着的同时便也把话说了出来。
左枝听完他的话,只是冷哼一声:“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那帮人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
歇息了一盏茶的功夫后,他们便继续上路。
左枝说那地儿离得远,他们又不能大张旗鼓地乘坐马车上山,便只能靠自个儿的双腿。
由于路上铺着厚实的积雪,行走实在艰难,他们的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
走到后面的时候,温池感觉双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冻得快要没了知觉,他只能机械地迈着双腿,一刻不停地往前走。
不知何时,鹅毛般的雪花又开始从空中飘落下来,密密麻麻,几乎覆盖了整片暗沉的天空。
他们走的是花家人才知道的小道,相当于是在抄近道,唯一不足的是路面陡峭了些,若是不会武功的普通人来走的话,只怕早就摔落下去了。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左枝忽然加快速度。
温池咬牙跟上去。
左枝像只小狗似的四处嗅了嗅,回头看一下温池时,她的眉头拧得很紧,神情也格外沉重:“有血腥味。”
“血腥味?”温池学着左枝那样四处嗅了嗅,可惜他除了冰冷的寒风外,什么都没有感受到。
但左枝的功力毕竟比温池强太多,既然她察觉到了什么,那他们也不敢再耽搁,于是加快速度朝着目的地赶去。
不多时,花家的主宅映入温池眼帘——是一片沉浸在白雪中的黑色建筑群。
远远看过去,那片建筑群犹如一幅浅淡的墨水画,只有黑与白两种颜色,在暗沉的天空衬托下显得极为庄重与肃穆……
又仿佛蔓延着一股看不见的死气。
温池用衣袍遮住头和脸,走近后,他终于嗅到了那些隐隐约约传来的血腥气味。
他们走得越近,那些气味就越浓郁。
当他们走到紧闭的大门外时,那铺天盖地迎来的血腥气味几乎将温池淹没。
温池闻不得这种味道,他立即捂住嘴巴,隔着一层衣袍的布料,不停地干呕。
左枝眼中的担忧浓得快要溢出来,她等不及要去找时烨,可是转眼瞧见温池如此难受,她不得不停下脚步。
“公子,不如你在外头等着,奴婢去去就来。”
温池勉强压下那股涌到了喉管里的恶心感,他摆了摆手:“我们分头找人。”
左枝想了想,同意了温池的提议:“小心。”
飞进去后,那些血腥味顿时浓得像是要化作水浸进他们的鼻子里。
温池用手将鼻子按得更紧,他眼睁睁看着左枝往左跑去,才转身往了右。
温池对这里不熟悉,他只能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看能否凭运气遇到时烨。
他原以为会遇到很多花家的人,哪知道这一路走来,遇到的居然是数不清的花家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路上,鲜血流得一地都是,甚至将路边的积雪浸得血红。
温池心惊肉跳,萦绕在心头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起初他还在躲躲藏藏,后来干脆光明正大地搜寻起来,走在一条长廊上时,突然有一支飞镖直冲他的面门飞来。
那支飞镖看似和那天夜里花子藏使用的飞镖一模一样,就连向他飞来的路径也大致相同,只不过这次使用飞镖的人逊色太多。
温池不仅轻而易举地偏身躲过,还用食指和中指夹住了那支飞镖。
他动作一顿,猛地回头。
长廊下面的草丛里一下子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温池也不客气,反手将飞镖扔了回去,没想到草丛里竟然传来孩童的惨叫声。
温池万万没想到躲在草丛里暗算他的人竟然是一个孩童,当即吓得大惊失色,连忙撑着长廊边上的护栏翻身跳了过去。
拨开草丛,只见一个捂着满手臂鲜血的男孩坐在草地里。
那男孩衣着华丽,腰带上还挂着几个昂贵的配饰,看起来不过七八岁,只是瞪向温池的眼神如同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般,光是看着就令人心凉。
这一点也不像是来自于一个孩童的眼神。
温池方才扔过来的飞镖正好扎在他的手臂上,鲜血流出,他却好似感觉不到一般,只是用另一只手捂着手臂上的伤口。
温池并非一个铁石心肠之人,加上这孩子手臂上的飞镖还是他扔过来的,他犹豫片刻,便想上前看看这孩子的伤口。
结果他刚蹲下身,男孩的表情骤然一变,原本捂着伤口的那只手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把匕首,直挺挺的扎向温池的眉心。
好在温池并不是完全掉以轻心,他一直在余光中注意着男孩的动静,见男孩的手要落下来,便火速往边上闪躲。
男孩的第一招落了空,紧接着开始了第二招——反手扎向温池的胸口。
温池躲闪的同时,眼尖地看见那把匕首的刀面上似乎沾着一些泛黄的液体和粉末,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温池心中大惊。
他想不到一个七八岁的孩童居然有如此歹毒的心思,那孩子的几个招式压根不是防御或者自卫,分明是要置他于死地!
想到此,温池的脸色也变得不好起来,他猛地站起身,一脚踹开了男孩手里的匕首。
男孩身上已经没有其他可以攻击的东西了,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扑向温池。
温池又一脚踹在男孩胸口上。
男孩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往后倒在了地上。
温池那一脚不轻不重,尽管只用了两三分的力气,却也估摸着踹到了男孩的痛处,男孩短时间内应该是爬不起来了。
温池走上前,像是拎小猫似的从旁拎起了男孩的衣领,他有意压低声音,瓮声瓮气地说:“你是花家的孩子?”
男孩放弃了挣扎,吊着一双眼睛看向温池,无论何时,他那眼神都令人感到很不舒服。
温池仍旧没有得到男孩的回答,便在男孩的脑袋上敲了一下:“说话。”
男孩长得倒是可爱,然而他那表情格外森冷,温池从未见过这种表情出现在一个小孩子的脸上。
就在温池犹豫着要不要把男孩放走时,男孩忽然说道:“你是那个药引的人吧?”
温池问:“什么药引?”
男孩古里古怪地说:“自然是那个姓时的药引。”
温池一时间没弄明白男孩话里的意思,暗自琢磨着时晔怎么就和药引扯上关系了?但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
男孩的意思貌似是,时烨便是那个药引,确切来说,应该是他把时烨称作药引。
顷刻间,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像火蛇一样从温池的胸腔内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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