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鸠占鹊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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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室迷雾之中,那摇动不已的浅红烛光,更是令得屋中多了些许的诡异之气。
连那扇原本半开半掩、露着云烟缭绕之景的窗扉,也是在一阵明灭之后,轰然关合,露出整块石壁的真容。
“青雀,青雀……”
不知道是雾气遮掩,还是别的什么缘故,那女郎的声音再度响起,已是粗嘎不已,带着难以忽视的贪婪渴望,仿佛破锣里擦出/血迹,哪里还有丝毫婉转动人之态。
一片褐黑色的阴影,猛然便是从大雾之中,向着两人兜头探出。
然而这片刻间,温雪意竟是骇然发觉,那面前翻卷的浓郁雾气,连钟斯年的剑芒都未能将之斩开,此刻却是丝丝缕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她手中那枚青蛋汇聚而来。
也正是这稍稍减淡的雾气,让温雪意与钟斯年联袂,挡下这一击之时,亦是同样地看清,雾气之中伸出的黑影,竟是一截某种禽鸟的翅膀,羽毛光泽暗淡,说不出的斑驳。
那雾气中的怪鸟,从这枚青卵出现之后,便似乎是陷入某种狂暴之境,一击不中,便是发出一声非人的粗啼,不管不顾地再度探出翅膀,向着温雪意抱着此卵的手臂卷来。
温雪意眸光沉冷,一指弹上剑锋,淡绿色飞剑之上,毫光大盛,千钧一发之间将其挡下。
一股沛然大力从剑上反震而回,便是将她整个人向后一推,重重摔在了墙面上,一口精血再难压抑,便是从她喉间喷吐而出,落在那淡青色蛋壳光滑的表面上。
殷/红鲜血落上去的瞬间,微微闪烁,消失无踪,仿佛不曾存在一般。而两人周围的雾气,却是瞬息间被吸收一空,连同房间更深处的雾气,也是卷起一阵汹涌浪潮,迅速向着此方翻涌。
这一幕,温雪意并未来得及低头看见,那褐黑色翅膀,便是又一次劈了下来。
便在此时,随着雾气的卷动,其中明灭的灯火,倏忽齐齐一震,瞬间黯淡到了极点。
一阵铮铮金铁之声陡然响起,旋即,那怪鸟便是发出一声剧痛的啼鸣。
蔡兴口中,亦是一声嘶嚎,双目之中涌/出丝丝血迹,如同失去意识的野兽一般,向着温雪意的方向扑来。
一道凌厉无匹的霜白剑锋,从他身后/洞穿而入,将其整扇胸膛,都是绞成了血泥。
黑色身影旋即出现在了温雪意的面前,将她挡在身后,一只手握上了她的手腕。
温雪意一只手捧着那枚青卵,两人立在墙边,紧紧地盯着那渐渐稀薄的雾气之中——一只通体褐青,体表斑秃的怪禽身影,已是渐渐地落在了两人的眼中。
石室屋顶垂落的青色锁链,从其颈骨贯入,将其身躯牢牢地锁在榻上,随着其挣扎弹动,有些黄褐色的残羽纷纷扬起。
原来那些比刀锋还要凌厉的锋刃,竟是此鸟的羽毛幻化而成。
温雪意的心中,也是不由得涌上一股寒意。
令人惊讶的是,那木质的床榻,却是极为的坚韧,即使是此鸟如此的挣扎,也并未在其身上,留下丝毫的痕迹。
此刻,那床围之上的百羽图,正犹如活过来一般,缓缓变幻,散发着一层淡淡的青色光晕。
这光晕笼罩在怪鸟的身上,看上去更像是一层保护光罩,但听着那怪鸟口中的痛吟,又是让人对此不得不生出怀疑。
随着房间中的青色雾气越来越淡,那床帐周围的红烛,却是并未再度亮起,反而是越来越黯淡下来。
一刻钟之后,那床榻之上,扭动不已的怪鸟,在几次停止挣扎、又弹动而起后,终于是再也没有了声息。
垂落的锁链,也是彻底停息下来,连同床围之上的蒙蒙青光,都化为了乌有。
温雪意并未上前,只是隔着虚空,法诀一弹,一阵灵力波动泛起,将那匍匐在床帐中的怪鸟翻了个身。
这怪禽形容消瘦,粗而短的黑喙,颊边生着赭色的硬毛,褐黑的眼珠圆圆睁着,眼尾拖着一片橘色的阴影。
衰老和方才剧烈的挣扎,让它的身上羽毛稀疏,整具鸟躯斑秃单薄,丑陋之中,有着一股说不出的凶悍之意。
温雪意被那只凝固不动的褐眼注视,无端地打了个寒噤。
“看。”
钟斯年的低语,打断了她的念头,目光随之转落,在那怪禽的双足之间,藏着半只破碎的淡青色蛋壳,只消一眼,温雪意便能看出,那枚碎蛋与她手中的这一枚有多么的相似。
相似到,她能够在心底里,感受到这枚青色蛋蛋里传来的,说不出的悲哀之情。
钟斯年站在她身边,目光微微闪烁,不知道想着什么,忽然低低地道:“鸠占鹊巢。”
温雪意的心中,便是猛然一动,那种从进入这间石室,第一眼看到这怪禽所化的女郎开始,就油然生出的怪异之感,也是终于有了解释。
这石室之中的种种,与那怪禽都有着说不出的违和,但若是这枚青卵置身其间,却是决然不会有这种感觉的。
再看那枚怪禽身下,支离破碎的卵壳……
温雪意轻轻叹了一声,顺应手中蛋蛋里传来的感觉,徐步上前,指尖轻弹挥出一片灵光,将那怪禽的身躯从木床/上卷开,俯下/身,将那枚蛋蛋放在了床榻的中央。
房间里残余的一点青色雾气,再度轻轻涌动起来。
“小心!”
身后却是传来一声厉喝,眼角余光之中,一道血红光芒斜掠而起,无声无息,迅疾无比地向着她刺来。
一道玄色身影,瞬息间挡在了她的身边,然而那道红芒,却是犹如鬼魅一般一闪一烁,绕过了一人一剑的拦截,又一连融穿了数道灵力护盾,向着温雪意的胸口激射。
“叮!”
青色的圆影在无人操控之中陡然挑起,挡在了温雪意的身前。
那红光撞在蛋壳之上,猛然剧烈颤抖了一阵,方才极为不甘地散去了。
随后,房间之中,响起一声似有似无的哀嚎,床榻周围的烛台,忽然齐齐地晃动不已,片刻功夫,便是从中折断,倾倒在地。
随后,房间之中,不少的绚丽装饰,都是宛如瞬息间被什么腐蚀,迅速地干瘪、锈蚀,到得最后,竟是唯有那座木床,依旧维持着原本的润泽光辉。
那枚青色的蛋蛋也跟着晃了晃,转了个圈,倒在温雪意的手掌上。
蛋蛋之中,原本已经颇为活泼的意识,也是萎靡下来,圆润蛋壳在她掌心打了个转,似乎是又恢复了最初的死寂。
温雪意的手掌,有着微微的颤抖。
虽然这枚青蛋自从到了她的手中,就始终收在储物戒、灵兽袋,各种并不经心的地方,但随身带得久了,又明知此中或许有着一条小小的生命,很难让她不生出怜惜之感。
何况就在方才,它又真真切切的,主动救了她一命。
她顾不上那一旁再度失去声息、不知真死假死的怪禽,只是珍而重之,将手中青卵重新放在那木床/上。
随着房间中最后的一点青色雾气,也融于青色蛋壳之内,一股极为微弱的意识,终于是再度在她心底泛起:“困,回去,睡……”
温雪意心中的惊喜,自不必提。
她极为小心地将青卵收入了灵兽袋中,一旁剑芒闪烁,那地上一动不动的怪禽,已是被钟斯年剑气劈斩,身上出现了几道浅浅的裂口。
这元婴妖兽的身躯之坚韧,可见一斑。
钟斯年却是眉目冷厉至极,剑诀流转之间,凌厉至极的白芒斩落而下,那怪禽的鸟首,竟是硬生生地被斩下,骨碌碌地滚了出去。
这凶禽眼看便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钟斯年这才似稍放心,转头看向温雪意。
温雪意却是掐起法诀,将那石室之中,唯一没有发生变化的木床,整个收进了储物戒中。
此物似乎是与那青蛋颇有渊源,若是日后能够将那蛋蛋孵化出来,或许还要借助此物的。
何况在那凶禽如此狂暴摧残之下,此物都没有损毁,想必本身的材质便是极为的珍贵。
最后,温雪意斟酌了一番,却是将那地上的怪禽尸身,同样收进了储物袋中。
“元婴妖兽躯体强悍,其遗骨想必也能够炼制一些宝物。”
温雪意眸光微寒,却是有着一句话没有说出口。
就这样白白地折腾了他们一回,若是就放着此兽尸骨,在这山中安然腐化,世间哪有如此之好的事。
钟斯年对她的决定,一向并无异议,两人便是稍一商议,选择了一个方向,从石室之中遁了出去。
在两人的身影消失之后,不知道过了多久,石室之中,白光忽然一闪,几道人影再度出现在了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