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的楼房透着一股朽坏的味道,楼梯间的应声灯也是忽明忽暗的,需要过一会儿就跺一下脚。
那扇布满了铁锈的大门一直没有开,陈软芋也不急躁,便是腿都要跺麻了,脸上的甜美笑意都没有褪色。
过了不知多久,有极为轻细的脚步声踩过来,骤然停住。
估计是独居在家的女孩,透过猫眼在细看。
陈软芋甩甩在阴冷楼道里呆了太久、有点冻冰了的手,倒退两步,下巴轻点下地上的箱子和塑料袋包装的各色零食:“我们小区搞了个月末抽奖的活动,你就是被转盘挑中的幸运住户,地面上的是奖品。”
现成的萧大单用过的“幸运抽奖”理由,陈软芋都不用思考,张口就来。
“你等我们走了之后再来拿吧,主要是有冰激凌,我怕会化掉。”
嘱托完这些,陈软芋忽然想起什么,从半倚着墙壁的余舰手里接过尚还温热的无骨鸡柳,轻轻搁在了箱子上,“还有这份多加番茄酱的鸡柳,也是奖品之一,你记得趁热吃。”
自觉完成任务,陈软芋刚想转身拉着面露淡淡倦色的余弟弟走掉,就听到吱呀的木栓开合声音。
陈软芋顿住脚步,下意识回头看去。
这种旧式的住户是两道门,外面是镂空的铁门,里面是一道内室的木门。
似乎极为畏寒、秋天就已经裹上厚重睡衣的苏简依旋开了木门,脸颊极为消瘦,似乎下一刻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她从铁门的缝隙中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接过那小袋的油炸鸡柳,微一打量就明白了过来:“是苏简彦叫你们送的吧。”
女生的声音太过轻细了,如果不是屏住呼吸去听,可能只会把她说的话当做风声。
陈软芋本来也知道骗不过,于是耸了下肩,冲她眨眨眼,露个俏皮的笑:“拜托别直接拆穿我,还想要从苏先生手里面拿打工费呢。”
“我知道了。”眉毛轻轻弯起,苏简依露出个极为短暂甜美的笑意,一侧的小酒窝隐约闪动一下,“辛苦你们了。”
就是这一瞬而过如同幻觉的浅笑,才让陈软芋将她,和苏简彦递过来的少女从前的相片重叠起来。
是才过二十岁的朝气蓬勃的少女,是未来有无数职业可能的学生,是快乐懵懂对未来充满幻想的妹妹。
而不是现在这副,已经脆弱到快要羽化离世的憔悴样子。
苏简依的人生,明明才刚刚开始啊。
不过,陈软芋什么都没说,只是将包里一只还没拆封的唇膏塞到装满零食的袋子里,也轻着声音道:“刚刚出的蓝调哑光色口红,很幼滑,一点都不卡纹,薄涂厚涂都很好看,一定非常适合你。”
“也请你不要告诉苏简彦哦,这是我以个人名义悄悄送给漂亮妹妹的小礼物,希望你能喜欢。”
苏简依才“啊”了一声,不好意思地抿了下自己干燥的嘴唇,苍白的脸颊难得浮现了一点羞赧的胭脂色,“我很喜欢小黑裙他们家的这个色号,之前都没有来得及买。”
她噔噔跑回客厅随手撕掉一张便利贴,按了下圆珠笔唰唰写下一串数字,透过铁门递给陈软芋,“这是我的电话号码,等到之后再回赠你别的口红哦。”
说这些话的时候,苏简依也不曾拉开铁门,而是挽了下耳边的碎发,声音轻的如同错觉:“如果还有以后的话。”
陈软芋状似未觉,认真地将小纸条折叠揣起来,点点头:“我记下了,苏小姐可不要忘记自己的承诺。”
好学生承诺过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所以她们还会有漫长的将来与数不清的以后。
陈软芋勾一下把自己囚禁在铁门之后的女孩小拇指,认真道:“那我们后会有期啦,苏简依。”
苏简依迟缓地点点头,摇了摇手指:“后会有期。”
待到苍白羸弱的女孩将门锁好,陈软芋刚微吁口气,然后楼道的应声灯就又一次熄灭了。
万籁俱寂之下,仅仅能听到不知名虫子的嗡鸣,以及近在咫尺的另一道温热呼吸声。
余舰轻点两下手机,并不算很强的手电筒光芒映亮了终于放松下来的人的光洁额头,他缓缓伸出手,用拇指揩了下对面女生湿润的额发,“姐姐,你出汗了。”
陈软芋原来脸上轻松又闲适的表情渐渐褪去,一点疲色浮上来,强行伪装出来的自信土崩瓦解开。
她很累。
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细细斟酌过的,淡然的姿态是练习过无数次的,连眼角挑起的弧度都要之前在镜子里细细琢磨,生怕有哪个小细节不对,就会戳穿苏简依的心理防线。
语言可以塑造起一个人,也可以轻易毁灭一个人。
正是因为知道言语的力量有多么强大,她才更加敬畏。
也正是因此,陈软芋更加难以理解,为什么有的人可以在什么情况都不了解时,就能够轻轻松松地吐出来伤人的狠毒恶语,即使后来知道是自己的错误,也只是轻描淡写一句“大家都这么说。”
然后就将这件事抛在耳后,连记忆都不再明朗。
但是当事人却需要翻搅在这样的恶意里,像是浸泡在不能回收的有毒污染物中,费尽千辛万苦也难以消解一片看似单薄的言语。
这样轻飘飘的一句骂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这些人真的不清楚吗?
还是因为他们不在局中,就可以不必承担后果,所以肆意侮辱诟骂了呢?
陈软芋拉一下余舰的袖子:“小伤员,我可以靠一下你吗?”
她也是□□凡胎,不可能永远都优雅自持,做什么都信心满满。
她也会忐忑,也会害怕,也会担心自己出错,可是在外人的面前,她需要一直都是无懈可击的完美样子。
大男生的身体滚烫,似乎永远都在发着热,永远都生气勃勃。
依靠着的地方是温暖的热源,就可以将这个冰寒楼栋隔绝开来的冷酷世界烧的沸腾起来,让她歇个脚,就拥有了继续走下去的力量。
陈软芋轻声道:“有的时候我在想……”
却又将话咽了下去,没有再接着说下去。
余舰“嗯”一声,轻柔揽过她的肩,是清淡的年轻汗水味道蒸腾开来,烧热掉所有腐朽脏污的云霾。
他什么都没有再问,可她觉得已经全部都足够了。
待得两个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转角,将耳朵贴在门板上的女孩才渐渐把身体滑下去。
忽然想到什么,她从兜里取出个久未开机的手机,长按电源键,骤然亮起来的屏幕居然已经让人不再适应。
苏简依犹豫着用指纹按开了解锁屏幕。
有新消息提示。
「你好啊,简依。」
「我是圣诞老人陈软芋。」
她忍俊不禁,将号码存了起来。
心思一动,她退回到消息的主页面,浏览着下滑了一下。
心里升起的隐秘期待是什么,苏简依也说不清楚。
「苏妹妹,没有萧大胆让你爽,你是不是很寂寞啊?」
「你现在住哪啊,哥哥去好好疼疼你啊。」
「没有了男人的滋润,你都干了吧,咱们视频聊天啊,爷爷给你打赏。」
「网聊吗?文爱呀,语爱啊。爸爸我比萧大单他们可厉害多了,绝对满足你这个小浪货。」
「你怎么还不去死?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个世界上?同是女人,真为你感到羞耻。」
「你住在坞城的xx小区x栋xx号吧。不想让我公布出去,就明天晚上十点半来宾馆419房,不见不散。记得穿丝袜和白色文胸哦。」
兴许是看多了,苏简依发现自己甚至完全没有刚开始摔烂手机、痛哭出声的崩溃了,她冷静地一条条翻阅下去,内心是麻木的平静。
果然,这才是她生活世界的本来样子。
刚刚所祈望的,不过全部都是错觉。
早就都换掉手机号码了,这些人居然还能像嗅到腐肉的秃鹫,闻着烂掉的味道来找到她。
可是她明明已经像是堆在门口的冰激凌,缓慢融化掉就要蒸发了啊,为什么他们还不肯放过自己呢?
就这样“喜欢”自己啊。
她碰了一下自己的眼睑。
是干涸的,她已经不会再哭了。
苏简依刚开始是无声的笑,后来声音越来越大,连这所旧制的房屋门梁都要跟着开始震荡起来。
她缩回烧了电热毯、塞满热水袋的床中央,可还是觉得冷,又去加了一床被子。
拜托,这个世界就这样毁灭吧,或者让这一栋楼连同她自己都消失掉吧。
地震也好,海啸也好,外星人入侵也好,彗星撞地球也好,怎么都好。
被风吹打过的窗子发出没关严的咝咝声响,苏简依哆哆嗦嗦地跑到窗边。
很久没有擦洗过的窗户灰蒙蒙的,可是老式小区的杂草道上在一前一后走着的两个人却能在乌灰的景色里,都如此的显眼。
后面的男生高大挺拔,像是生机盎然的树,不知道倾身说了句什么,走在前面的女生脚步顿住,回头捶了一下他的手臂。
又不知道两人说了些什么,女生又用手揉了揉对方的肩,还抬起头笑盈盈讲了些别的话。
其实,以苏简依的这个角度看,并不能清晰地看到两个人的表情。
可是她就是能够确定,叫做“陈软芋”给她发短信的清美女子,是在愉悦而鲜活地笑着的。
那是另外一个世界,与她所在的苦寒之所截然不同的另一个地方。
可是这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居然还都是在人间。
苏简依趿拉着拖鞋慢吞吞行到门口,从猫眼打量了一下,确定没有人后,把所有东西拖了进门来。
她打开之前搁在一边的鸡柳袋子,红彤彤的,挤满了番茄酱,一看就是她那个名义上的哥哥要求的。
还真当她还是以前的小孩子口味吗?
苏简依旋转开被馈赠的口红膏体,是鲜艳明亮的颜色,是她喜欢的色泽。
塞到嘴巴里的鸡柳甜甜酸酸,还很油腻,放了这么久竟然还是温温的。
是好吃的。
就算是小孩子口味,也是好吃的。
苏简依又用两根竹签,像用筷子般灵活叉出来一根鸡柳,放在嘴巴里面缓缓咀嚼。
突然就改变主意了。
还是不要世界毁灭了吧,毕竟这么好吃的鸡柳要是消失了,所有人都会很难过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一家之言,当不得真。
终于知道为什么翻后台找不到了,因为检索错月份了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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