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电筒的强光照射下是一双黑黝黝的眼瞳,因为主人手指的颤抖,那强光时不时摇摆过一双粉嫩的樱桃小嘴。
即便是在这样的围观下,这人依旧眼睛都不眨一下,含着八颗牙齿的微笑笔直地看过来。
杀人诛心。
“别杀我!”眼看着这原配汗珠直往地上坠,恐慌得就要委顿在地,离她最近的虞梨赶忙一把搀住。
看到那双粉嫩的樱桃小嘴,虞梨才恍然大悟地啊一声,“我想起来这家是做什么的了,就是成人体验旗舰店,以前被叫做可以充气的女朋友那个?”
科技在发展,时代在进步。曾经需要打气筒和人工呼吸才能从平面纸片人膨胀起来的岁月已经一去不复返,现在向我们大步走来的是肤更娇、体更弱、嘴更红的魅力无穷八色鸟硅胶娃娃!
sjd娃娃大小三倍起,叫几次客房服务价格的五分之一。免去hiv乙肝病毒的传染可能性,不必再担心喜当爹,不必再担心体力支撑不起男上位,不用再恐怖ed时刻双目相对的尴尬。
你还在等什么,快来泡我吧体验旗舰店快乐玩耍吧!
“不好意思啊,我之前实在是想不起来了。”虞梨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
不管怎么说,橱窗上一个娃娃忽然看过来确实是有一点吓人的,她完全可以理解,毕竟不是所有人都热爱奇迹娃娃。
但是为什么要叫“别杀我”呢?正常的人不是会叫“救命啊”之类的吗?
真奇怪。
不过虞梨不是纠结这样事情的人,在对方恢复好后,很快就把这样奇怪的想法抛诸脑后,扶着她站起来顺便递过来一瓶水,“润润喉吧,一会儿趁着花抒岚和店主搭话的时候我会去拔掉信号屏蔽器,然后你就可以开直播喜迎流量高峰了。”
听起来计划实在是比较拙劣。
然而这个时候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原配有一点被这个尤其逼真的娃娃吓到,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做的这也太像了吧?如果搁在五百米外,完全看不出来这其实是个人造的东西来着。”
“是啊,所以才可以用来暗度陈仓吧,很多人确实是来体验的。”随着叮当的一声响,花抒岚抬起头,“我刚刚团购了一张两小时的使用券。因为这里只有男用的娃娃,没有女用的娃娃,所以一会儿你要报销哦。”
原配傻了:“这都能团购?”
“大部分时间,人家可是正经做生意呢。”眼看着花抒岚慢吞吞走向那个玩五子棋的打工小哥,虞梨眼疾手快地拔掉了信号屏蔽器的开关,随后就静静地看着好朋友表演。
这小哥显然也是第一次看到有女生来这里,顿时慌了神,“小姐姐,你们来错地方了吧,这里不是卖sjd娃娃的,是用来体验的。”
花抒岚平心静气:“我知道,我们就是想来体验成人的快乐的。”
“咳,”小哥看着她平静的脸,纠结道,“但是这里只有男用的娃娃。”
花抒岚语速依旧是绵软的慢吞吞腔调,但是讲出来的话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就是女版的娃娃吧?那就没错了。”
小哥懵了:“啊?”
“看不出来吗?”像是上课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一样,花抒岚温和地轻声回答:“我喜欢女孩子啊,门口摆着的那种刚工作的白领风姐姐我最喜欢了。说不行的话,是因为同性恋不可以吗?”
太强了。
不仅仅是虞梨在由衷地感慨,背地里调试设备的原配手指一僵、差点没把手机摔了,小哥更是慌张地摇头给她开好单据。
可能是不好意思,他连指路都忘记,昏头昏脑地递过房间号就傻乎乎地呆愣在了那里。
“不走吗?”
当花抒岚再一次站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已经重新开好直播的原配一句话都讲不出来,灰溜溜地跟着驾轻就熟的两个人后面前往预定的房间。
……等等,什么驾轻就熟?没记错的话,这两个妹子不是也第一来吗?为什么这个姿势如此的熟练?
店铺看着不大,但是内有乾坤,估计是把很多原本分立的商铺打破间隔,在小道里晃悠了半天才看到目的地的影子。
直爽单纯的虞梨指着走廊尽头紧紧关上的房门,用口型无声地示意她:“就在这里。”
真的要进去吗?
来到这个店里之后,原配反而胆怯起来,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恐怖攫住了她,让她有一种慌乱挤到了喉咙口的不妙预感。
这感觉不应该,她好不容易走到了这步,成功已经近在咫尺了,她为什么忽然胆怯了起来?
不是很亮的灯光静静地流淌在女生柔软却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脸颊上,这个叫做花抒岚的女孩子停住脚步,声音像是棉絮一样慢慢悠悠地飘到了空气里,带着点悠悠荡荡的闲适感觉。
她还带着点婴儿肥的脸颊,厚重羽绒服后面背着的书包,从房间里流泻出来的粉红色音乐,断断续续的机器ai叫声与奇怪的闷响,连同着昏暗潮湿的走廊湿气都经营出一种恍惚的错乱感觉。
这是在做什么?她现在是在做什么?
然而不等她再犹豫,手上的手机显示着观看人数以指数幂的形式飙升,弹幕与红心刷过所有视野,让她瞬间丢失掉所有恐慌与畏惧感,手指紧紧地扣住门把手,贴近铁皮圆柱那一层的掌心已经用力到发白的程度。
原配的皱缩掌心一如冲着手机叫喊的声音一般扭曲,“姐妹们,我到地方了。倒是要看看是不是真的有小娼..妇和我老公厮混在一起!”
深呼吸一口气,她冲了进去。
这么爽利?
花抒岚和虞梨对视一眼,连忙跟着走了进去。而这大声的叫喊很快就传进隔音不是太好的小包房内,所有粉红的音乐似乎都停却下来,而房间内明亮的白炽灯却晃得刺人眼。
与想象中的不太相同的是,除了她们三,房间里并没有其他的活人。
穿着猫耳装的娃娃静静地在娱乐的水床上鸭子坐,精致的妆容比二百一次的化妆师还要漂亮,床单些微发皱,有一星半点破碎的玫瑰花散落在地上,洋洋洒洒铺了整间屋子。
但怎么会没有人呢?
这和想象中的情形不太对啊。
她是最完美的导演,无论是人心还是演员都已经精心挑选。
不过,她明明已经全部都计划好了呀,但是最重要的主人公呢?
不应该是……
就在原配诧异地要叫“老公”的时候,虞梨眼睛很快,一下子就瞄到半透明磨砂浴室那边的动静。
里面有人!
跟着手机直播的镜头转过去,果不其然,有一个成年男人大小的身影正对着她们,像是坐在旋转木马上面一样一起一伏,而脚底下匍匐着一个看不清的影子,从这里看上去就更像是人形。
这就是她老公,就算化成灰也能认出来的她老公!
这姓雁的男人头上许是聚了汗水,头发都没有规律地分开绺又聚集在一起,脸上似欢愉似痛苦,嘴巴里吱吱呜呜发出奇怪的闷吼。
如果不知道,还以为他被绑架了呢。
原配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好笑,不过除了她丈夫以外的另一道女声很快就把她唤得清醒起来。
别人也许会误会,但是她一听就知道那道地面传来的声音也来自于电音,是虚拟的机器拟合出来的人的声音,也正是另一个娃娃。
好家伙,还玩双飞啊?
就在她松了一口气,挑起眉要进去的时候,忽然听到花抒岚惊惧地“咦?”了一声。
有蒸汽扑朔在浴室的外侧,是口红划过留下的痕迹,流曳出细细长长的粉红色血一样的痕迹。手机倒是录不清,不过从这里倒是可以看个一清二楚。
「别开门。」
“这家旅店的清洁也做得太不到位了,前面的顾客留下的东西保洁人员也不洗干净。”虞梨倒是没想太多,只是啧啧地摇头感慨起来。
但是原配却如遭雷击,僵立原地。
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是作为同床共枕多年的她再清楚不过,这三个字就是她老公的笔迹,每一处回勾与停顿都是再熟悉不过的样式。
她往前迈了两步,在那个瞬间,她敢肯定自己已经与磨砂玻璃后那个草木脑袋男人的眼睛对上,就这样他机械般的远动还没有停下。
喂喂,老雁,这样可就演过头了,现在该慌乱气恼得停下来了啊,总不能老婆到了还在那里边随便玩吧?
她想开玩笑地扯一下嘴角,但是她不能。
那双熟悉的浑浊眼睛里写满痛苦与绝望,还隐藏着一丝几不可见的希望与兴奋,随着对视的时间加深,那激动的情绪也越发明显。
他晃荡在空气中的手指僵直着不能动弹,在细密的晃动中她看到玻璃后面那双唇微微开合着。
“救救我,别开门。”
“救救我,别开门。”
——救救我啊老婆,你别开门,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而虞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疑惑地问:“不开门吗?观众都要等急了。”
就是说啊,是玩笑吧,都已经对上眼睛了还有什么奇怪的事情能发生啊。就算是有也先打开门再说,总不能现在草草收尾吧,不然她岂不是在网络上成为最大的骗子了吗?
看着直播人数已经飙升到她数不清零的程度,原配咬咬牙,闭上眼睛按上了门把手。
就在她要推开的那刻,一双柔软却沁着凉意的手按住了她的手腕。
原配下意识地睁开眼睛,就看到花抒岚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住自己,一字一顿问:“你确定要开门吗?”
口红不是口红,是血迹,来源是他痉挛的指尖一点。起伏的姿势过于规律化,她早就该明白他不到五分钟就会体力不支、敷衍着开玩笑“公粮缴不起啦”撒开手随后就缴械投降。
更是不会这样牢牢地盯住自己,像是看到整个世界的希望一样盯住自己,如同见到救世主、见到瑰宝、见到仙女与美丽的天使一般一分一秒都不舍得从自己的脸颊上移开。
从结婚起,从与他生下第一个孩子起,他已经多久没这么看过自己?
要停手啊,所有的理智与温情都在耳边嗡嗡绕绕,告诉她一定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发生了,一定有什么超出预料的事情发生了,一定是有老公也不能掌控的事情发生在眼前。
是什么?
该停手吗?
现在该关掉直播吗?
一声大过一声的刷礼物音效是预兆战争开启的鼓槌,她在大脑空白的瞬间失去一切意识,大力地推开手腕上那双冰凉手指的人一定不是她自己。
拧开门把手的时候,她本来应当看见光、看见名为老公的挣扎与嘶吼成非人的形状、看见火光与皮与肉与火与燃烧与焦烤与烧灼。
但是见到的却是樱桃小嘴般端坐着的漂亮娃娃。
这娃娃穿着可爱的樱桃围裙,左手是锅铲与抹布,右手是孩子的尿布与奶粉,怀里抱着的是啼哭不停的婴儿。
但即便是这样,娃娃也一定要有精致整洁的妆容、温柔的微笑、和缓的轻言细语与被掌掴后也包容的默默垂泪。
这不是娃娃。
这也不是神明。
这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