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文的“刻薄”惊着了院子里的几个人。
村长媳妇老脸臊红,只觉得这话是在说给自己听。
她也不想管这事啊,可是老支书眼看着不行,她还想王大壮回头能顶了老支书的岗呢。
想要顶岗总得在大队、在公社那边留点好印象,让人家知道,你是有这个能耐的。
趁着小魏知青和棉厂那个小会计的事情还没闹的满城风雨,村长媳妇想着赶紧解决。
怎么解决?
结婚呗。
你把人家姑娘的肚子弄大了,不结婚行吗?
不想结婚?行啊,那你这不是犯了流氓罪?
还想去上大学,先看看自己能不能保住这条小命吧。
小魏知青家在省城,女方那边又催得紧。
也顾不上喊他妈过来处理。
老支书把这件事交给村长来办,村长媳妇合计着这是在看她家男人处理事情的能力。
她也跟着出谋划策,想着尽快把这件事解决。
人家要八十八块钱的聘礼。
小魏知青没钱,所以这事还得他们来出。
她家倒也拿的出这个钱,可一想到给一个说不定考上大学马上就要离开村子里的知青拿这么多钱,村长媳妇又不乐意。
总得把钱弄齐才是。
村长媳妇想着小魏知青平日里口碑不错,找村里人四处借借凑凑。
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阮秀芝家。
他们家有工人,之前两个工人。
听说阮文考上大学后,从市里到县里,还有厂子里都给了不少钱。
而且女方也是棉厂的会计,之前跟阮文可是工友,就算是看在往日的情谊上,也会借这个钱的,对吧?
村长媳妇拿定了主意,就过来絮叨这事。
王家沟的人都知道阮秀芝脾气好,就算是生气也不会说重话。
可是谁曾想,阮秀芝是没说重话,但阮文跟点着了的□□似的,一张嘴嘚吧嘚吧。
臊得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可再怎么着,这事她揽下来了,也得处置了不是?
“阮文,你看小魏知青也是文化人,回头跟你一样都是大学生,你别这么说。”
阮文冷冷一笑,“明芬嫂子您这话说的,文化人可不背这锅,你怎么就笃定他能考上大学呢?有时间去把人家姑娘的肚子搞大,想来复习的也不会太认真吧?”
村长媳妇听到这话一愣,很快就琢磨过味来。
阮文说的好像是这么回事。
她记得那个中年妇女说,她家闺女怀孕都快四个月了。
也就是说,四月初的时候有的?
那时候正春忙呢,知道这些个知青要备考大学,他家男人都没让他们干那么多活,结果给了他时间复习,他竟然……
“小魏知青,你你怎么能这样?”
“嫂子您别生气,我知道您也是一片好心,可是被人利用了不值当的啊。小魏知青可是觉得我冤枉你了?”
魏向前没想到会见到阮文,他不知道阮文回来,若是知道,他就不会走这一躺了。
阮文和第一次见到时,那个甩着两条麻花辫的乡下姑娘不一样了。
那时候的阮文,冬天时脸红扑扑的,像是熟透了的苹果,又有点像是涂抹了胭脂。
是金星公社最漂亮的姑娘,但透着土气。举手投足间,不够大方。
现在的阮文则不然,她穿着小碎花的裙子,大概是因为刚起床的缘故头发还有一点乱,但那双眼睛犀利的犹如匕首,能看透人心。
还能刀刀毙命,让你无处躲藏。
“都是千年的狐狸也不用在我面前演聊斋,去年我是怎么备考的我清楚的很。下班后吃两口饭就想着学习,一天睡不到五个小时。不像是魏知青,还有时间去找对象,还能捣鼓点事。”
村长媳妇没考过大学,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听到阮文这话,她看向魏向前,“小魏知青,你倒是说句话啊。”
魏向前能说什么?
话都让阮文说尽了。
“还是说,郭安娜肚子里的孩子,不是魏知青的?那魏知青可真是伟大的很,不是自己的孩子都认。”阮文极尽尖酸刻薄。
比起魏向前对原主做的事情,她不过是嘴皮子逞威风,又算得了什么?
“是我打扰了。”魏向前知道在阮文这里讨不到好,甚至连原本帮他的明芬嫂子怕是都不愿意帮忙了。
他怕极了阮文那澄澈透亮的眼睛,只觉得被这人一层层撕开面皮。
无地自容。
阮文看着转身要走的人,笑了起来,“魏知青不解释,是觉得我胡说八道无理取闹,还是因为我说对了,所以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呢。要我说,魏知青可真是好谋算,睡了小郭会计,让人家姑娘死心塌地的给你出钱出力买书买资料,等回头你考上大学一走了之,拍拍屁股走人还会念着那个被你睡了的可怜姑娘吗?”
魏向前停下脚步,拳头紧握,脸上满是克制,“够了!”
“明芬嫂子你看,小魏知青也有发脾气的时候,是我说错话了吗?”阮文走到阮秀芝身后,似乎生怕被生气的魏向前暴揍一顿。
“我也只是说实话啊,你看之前拿到工农兵大学生资格走的那些知青,又几个回来了的?我去省城的时候,车上还遇到一个带着娃的大姐,她男人就是知青,都毕业一年了也没说接她去省城一家团聚。”
村长媳妇不傻,只是原本想着把这件事尽快解决,至于小魏知青和那个会计的事情,是他们的事,成了家一家人,就和王家沟没关系了。
可谁知道,阮文牙尖嘴利,一句句的道出了被所有人忽视或者无视的真相。
像是把大家的伪装全都扯下来。
村长媳妇脸上很不好看。
阮文却并不罢休,在阮秀芝身后露出一个脑袋来,“明芬嫂子不是我乱说,可你想想,这次你帮着小魏知青把屁股擦干净了,万一他真的考上大学一去不回,小郭会计挺着肚子不好去找他算账,可是她不见得不找你这个媒人算账吧?”
村长媳妇脸色一变,“可别胡说,我可不是什么媒人。”那个小会计的妈的确不是好惹的,能够在知青大院门口一坐,嚷嚷着小魏知青把自家女儿肚子搞大了,丝毫不顾及女儿名声的人。
做出什么事情,都不稀奇!
村长媳妇一阵后怕,阮文说的知青抛妻弃子她还真知道,她娘家那边大队不就有吗?
只是她一直觉得,小魏知青人好,在村里是有口皆碑,不会干出这种事情。
真不会吗?
真不会的话,怎么就把人姑娘肚子搞大了,让人难做人?
“秀芝,这话你就当我没说,我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了。”
村长媳妇是不想再蹚这趟浑水了。
她直接丢下魏向前就走了,这件事还得跟她男人商量下才是,别回头招惹了一身腥。
阮秀芝看着离开的人,又看了看站在那里的魏向前。
她戳了下侄女的额头,意思是“就你话多”。
别人家的事,非要戳穿做什么。万一小魏知青这次没考上大学,往后还怎么在王家沟混下去?
得被人戳脊梁骨。
阮文才不管,比起魏向前的利用抛弃,自己这点还真就是毛毛雨。
“姑你做了什么好吃的,我饿了。”
“知道你在学校没吃好。”阮秀芝顺着侄女的话说,“别不舍得花钱,饿坏了身体怎么办?锅里有煎好了的土豆饼和鸡蛋,还有你喜欢喝的小米粥,快去吃。”
“我就指望回家改善伙食呢。”阮文抱了抱阮姑姑,她得想个办法,把阮姑姑弄到城里去。
去省城也好,首都也行,不能再在村里呆着了。
谁知道魏向前今年考没考上大学呢。
要是考不上,这人万一挟私报复怎么办?
阮文可不敢冒这个险。
她想着往厨屋去,没想到一直像雕塑似的魏向前忽然间动弹,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力气之大,恨不得能捏碎她的手腕。
“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你非要把我毁了才甘心吗?”
阮文跟自己有仇。
魏向前很确定这一点,可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阮文!
从去年开始,他和阮文的几次见面都不欢而散。
而这次,阮文字字诛心,把他心底里隐藏的算计,全都大白于天下!
他的人生,被阮文毁了。
用这张嘴,用那些杀人于无形的话!
有那么一瞬间,魏向前真想把这人给杀了,让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阮文试图挣脱,却没有用,反倒是让魏向前抓的更紧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魏知青敢做这些事,就别怕让自己身败名裂!”
她在魏向前眼里看到了杀机。
这并不意外。
魏向前什么事做不出来?
不过阮文也不怕。
那蔑视的眼神,让魏向前心里的最后一根稻草落下,他整个人陷入癫狂,“好,就算我死了,也要拉你做垫背的。”
他一贯冷静,可是阮文的话,阮文的眼神让他整个人都疯狂起来。
哪还能保持冷静?
杀了她。
心底里的声音叫嚣着,自己的人生已经这样了,死了就死了。
黄泉路上,拉着阮文作伴,也值了!
男人的手到底是有力的,扼住阮文的脖颈,似乎再稍微用力一下,就能把这纤细的脖颈给拧断。
事情发生的突然,阮秀芝堪堪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扑上前去救阮文。
却被魏向前一把推开。
阮文有些后悔了,她或许应该选个更合适的时机,起码能让自己安全无虞。
不像是现在,家里就她和姑姑两个人。
肺腔里没了氧气,她的视线都开始模糊起来。
能看到的是魏向前那扭曲了的面目。
也好,死过一次的人虽然怕死。
可魏向前杀了她,也得付出代价,枪毙是少不了的。
小谢同志会帮她的,对吧?
总比前世好,阮文想,她这也算是给原主一家报仇雪恨了。
就是可能对不起阮姑姑,对不起小谢同志。
大脑都缺氧了,阮文觉得自己都想不起来小谢同志长什么样。
她迷迷糊糊的好像又看到了,看到他冲了进来,可他距离自己是那么的远。
那么的遥不可及,都触碰不到他。
“阮文,阮文?”
细白的脖颈上是痕迹分明的红印子,尽管罗嘉鸣不止一次想要把阮文抓回去拷问,但这不代表着她可以被什么人随意的掐死。
呼吸还在,只是昏厥了过去。
罗嘉鸣想起刚才那一幕,一脚下去直接踢在了魏向前的下半身。
方才被他一记手刀打晕的人,惨叫了一声,大汗淋漓中昏厥了过去。
“她没事,您别担心。”罗嘉鸣看着跌坐在地上,脸色惨白的中年妇人,解释了一句。
罗嘉鸣自然不是无缘无故过来的,他依旧不死心。
尤其是知道谢蓟生竟然去省城找阮文后,就越发觉得阮文是个巫女。
谢蓟生在省城,又住在北山大学的校内招待所,罗嘉鸣不好着手调查。
他耐心地等着,等到阮文放暑假回家,这次谢蓟生没有跟着,罗嘉鸣也上了同一辆火车,再度来到了安平县。
他在县城呆了一晚上,去看了眼元雯。
一大早来到王家沟,想要直接找阮文心平气和的聊一聊。
却不想进门就看到那个姓魏的知青要杀阮文。
瘦弱的女同志再聪明睿智,彼时也只是砧板上的鱼肉,挣脱不开。
罗嘉鸣想都没想,把人打晕。
看到悠悠醒来的阮文,他走上前去,“趁着周围邻居还没过来,先踢他几脚。”
阮文迷茫的看着眼前的人,“罗嘉鸣?”
“不然你以为是谁?”罗嘉鸣不知道阮文怎么得罪了这个知青,不过她那张嘴尖酸刻薄的很,得罪人也不奇怪。
阮文大难不死,但没想到会是罗嘉鸣救了她。
脑子又恢复了运转,她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缘由。
看着倒在地上的魏向前,“只要不弄死他,怎么打都行吗?”
罗嘉鸣挑了挑眉,“你这是自我防卫。”
话音刚落下,他就看到阮文狠狠一脚踩在了那个魏知青的裆`部,然后又是一脚。
伴随着的是响彻整个王家沟的杀猪般的惨叫声。
不出一上午,村里人就知道了,知青大院的魏知青去找阮文借钱,阮文不借惹恼了他。
意欲杀死阮文,幸好有姓罗的公安碰巧路过,阮文逃过一劫。
至于魏知青屎尿齐流,裆`部还有血迹。
险些杀了人,断你条命根子又算什么?
县里的公安来调查时,村里人众口一词,再加上有罗嘉鸣这个特殊身份的人在。
魏向前被暂时收押,如何处理还得再等一下。
因为公安把人带走的时候,正好郭安娜骑着自行车过了来,要死要活的。
这是知青,有对象又刚参加了高考,处理上得慎重些。
村长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一出,他抓着自家媳妇问,“你今天早晨不是去建明家吗?都说了什么?”
借钱险些借出人命官司,他们王家沟,这下可真是出名了。
村长媳妇悔不当初,“我要是知道魏知青竟然这么个心壳啷,我打死也不会出头帮他去借钱啊。当时阮文说的我一阵后怕,我就回来了,哪想到他……”
村长气得跺脚,“那你就自己一个人回来?不知道把魏……姓魏的带走?这还好阮文没出事,真要是出事了的话,这可咋弄!”
那可是比金子还金贵的大学生啊。
真要是出事了,怕是在首都的建明得杀回来杀人放火给他妹报仇!
“那我也不是故意的啊,谁知道魏知青竟然会杀人。而且你说那个罗公安,他之前不就是来过吗?问了好多阮文的事,这次又来,我怎么觉得阮文也有事的样子?”
“你,你真是头发长见识短,这是一回事吗?”村长气得扬起了手,看着那一脸惶恐的媳妇,到底还是放了下来,“往后我的事,你别瞎管。”
看着她男人往外去,村长媳妇忍不住问了句,“你干啥去?”
“去赔礼道歉!你也&算了,估摸着阮文这会儿也不想见你,你就别去惹人嫌了。”这件事怪他。
听到媳妇出主意,觉得可行。
结果闹出这事来。
不赔礼道歉,行吗?
村长自然不会空着手去道歉,去柜子里拿了瓶未开封的麦乳精,把腊肉拿上,他又回到里屋,“给我二十块钱。”
村长媳妇紧紧捂着口袋,“你要钱干什么?东西你都拿完了,不能再拿钱了。”
“咱们差点害了人一条性命,不赔钱合适吗?给我钱,你要不给我,往后一分钱别想拿。”他不管家里的钱,都交给媳妇管。
之前觉得是能操持的贤内助,可现在怎么就想不通这点道理呢?
村长媳妇不甘心,“十块钱就行了,几个小的回头还得交学费呢。”
“别啰嗦,给我二十块的零钱。”这样显得是好不容易凑齐的,容易让人心软。
至于面子什么的,哪还管这么多?
依依不舍的,村长媳妇凑出了二十块钱,“大壮……”
“你给我老实在家待着,再跟人胡说我跟你没完。”
村长风风火火的往周家院子去,刚进去就看到院子里蹲着的年轻男同志。
是那个罗公安。
他笑了笑,“罗公安怎么在这里呆着,阮文在家吗?”
罗嘉鸣看了眼他怀里的东西,“在呢。”
他大概真的跟阮文犯冲,特意选了这么个时机来,结果谢蓟生也来了!
艹。
作者有话要说: 阮文同志这次是真的大意了。
但更重要的是魏向前疯比一个,今天不出事,明天也会出事。
趁早解决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