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春红有些想不明白。
“阮文你真打算明天去监狱啊?”要是她,她绝对不会去。
一想到按个被关押的人险些掐死自己。
刘春红恨不得这人被枪毙了,死的透透的。
又怎么可能去探监呢?
倒是给郭安娜随礼金这事,刘春红还能理解。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之前再怎么闹矛盾,也算同事一场。人已经这么惨了,给点钱送一句祝福的话,对阮文来说也不费什么,还能帮自己积攒福德。
只是探监魏向前,刘春红想不通。
阮文躺在床上准备睡觉,最近四处跑,她似乎习惯了火车上的颠簸。
一时间又有些睡不着。
“去看看他现在多倒霉,他过得越糟糕,我可能就越开心吧。”
刘春红听到这话一愣,嘟囔了句,“那倒也是。”
要是她前夫和那个寡妇现在倒了大霉,估摸着她也会买一串鞭炮庆祝。
……
阮文一大早就离开了,坚决不给其他人拦着她的机会。
大院里的都觉得年轻姑娘贪睡,也没想着阮文会趁着天还没亮就走。
等到刘春红开门做饭,一瞅阮文不见了。
“阮文呢?”
“走了。”
“你怎么不留留人?”
刘春红淡淡瞧了一眼,“人家有急事要办,我怎么好意思留人?”
看着气得跺脚离开的人,刘春红撇了撇嘴,还不是想要跟阮文套近乎?
市侩!
……
阮文去探监。
监狱那边的工作人员看她拿出来的东西,连忙敬了个礼。
阮文很是客气,“我想探访魏向前。”
别说是探访魏向前,监狱里的,探访谁不行啊?
之前阮文跟着去过一次监狱,小县城的监狱规模较小,会见室十分的简陋。
阮文把玩着手里的勋功章,听到动静后这才慢条斯理的收了起来,抬头看向了声响处。
印象中那个寡言的男知青想行尸走肉一般,只是在看到她时,眼珠子转了下,下一秒冲了过来。
“魏向前,也不看看这是哪里,竟然还想动手!”
狱警一棍子敲在了魏向前的膝盖上。
在这里,犯人并没有什么人权。
狱警有些为难,“您看……”
“能不能把他拷上,我单独和他说几句话。”
“当然。”狱警很是配合。
那勋功章他是认得的,再加上阮文自报姓名,狱警当然知道怎么一回事。
这些犯人,为什么进来的,又是犯了什么事,没谁比他们更清楚了。
确定拷好了之后,狱警去外面守着。
会见室里安静,并没有任何声响。
狱警有些奇怪,这是在做什么?
阮文静静地看着坐在对面的人。
魏向前几乎瘦得没了人形,一双眼睛中带着恨意。
这人过得很不好,阮文忽的很想笑。
“你来,做什么?”
“当然是来看望你了,魏知青果然没让我失望。”
魏向前的心气高,其实不管是原主还是郭安娜,都是他的跳板。这人从来“志存高远”,不会被这些乡下女人所羁绊。
可夜路走多了,总是会遇到麻烦。
“阮文,我没得罪你,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魏向前始终不明白,为什么阮文对他那么大的敌意。
他是杀人未遂,但是不应该。
他是知青,是大学生,应该酌情处理才是。
怎么会被终身□□?
这不可能。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阮文动用了手段,让他再没有出去的可能性。
可是,他的一时冲动不该有这么重的惩罚。
看不到希望,甚至于他每天都生活在绝望中,监狱里有报纸。
都是些过时了的报纸,那次他看到报纸上关于阮文的报道。
王家沟的小阮会计立了功,受到了表彰。
那一瞬间,魏向前觉得自己最后一点希望都破碎了。
他出不去了。
人没了希望后就再也不想思考,思考对一个看不到希望的犯人而言是痛苦的。
行尸走肉的日子未尝不是好事。
然而就连这,阮文都不给他。
魏向前的牙齿吱吱作响,“你是故意的,对吗?”
就像是过去故意激怒他那样,如今阮文来探监,就是想打乱他现在的生活节奏,让他再度陷入无边无尽的痛苦之中。
“魏知青真聪明,难怪能够考上清华呢。”
魏向前一愣,“你在骗我。”
阮文当然是在骗人,魏向前考上的是首都的普通院校。
可是那普通院校,哪比得上清华来的刺激呢。
“魏知青当然不相信我的话,觉得我是故意骗你的,不过是不是清华都好,反正你都去不了,下半辈子几十年,魏知青就在这里好好过吧。”
阮文想,所谓复仇最开心的莫过于自己的仇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辈子都生活在痛苦之中不能自拔。
这,真的很过瘾。
远比她从王春香那里听到关于赵胜男探监的事情,要过瘾的多。
“阮文,我要杀了你!”
毁了,他的前程,他的人生全都被这个女人毁了。
如果有一丝的可能性,魏向前会毫不迟疑的杀了这个人,给自己的人生陪葬!
“魏知青可真是好大的脾气。可惜……”阮文指了指那手铐,“祝你过得愉快。”
阮文转身离去,背后是砰砰的撞击声,魏向前正在拿头砸桌子。
狱警连忙来处理,“关禁闭!”
……
从监狱里出来,阮文站在门口,回头看着这灰色阴沉的建筑,她笑了起来。
三分钟前,阮文拜托一个值守的狱警,没事就给魏向前看一些报纸。
让他不要和社会脱节。
狱警搞不懂阮文这是什么意思,但是不过一星期丢一次报纸而已,比起自己拿到的钱来,不算什么重活。
他很是愉快的答应了下来。
“我可是用心良苦,魏知青可千万别辜负我的期望呢。”
新闻只会刺激魏向前,让他一次又一次的想起自己曾经的身份,幻想没有被关进监狱的生活。
只会让这个人的精神备受折磨。
距离成为一个真正的疯子,不远了。
……
大步离开监狱这边,阮文去黑市买了些东西,然后搭了个顺路的拖拉机往王家沟去。
年关将近,乡下这边都是猫在家里过冬。
有勤快点的,已经早早准备过年。
趁着今天天气好,还有拆缝被子,晾晒衣服的。
阮文从拖拉机车斗上下来时,看到了一群孩子在那里玩,十分的热闹。
村口的河结了厚厚的冰,孩子们正在那里嬉冰。
阮文冲着那边招了招手,“王小虎,你爸在家吗?”
村长家的小儿子登时认出了阮文,一个箭步滑到了河边,跳上了岸,“阮文姐姐,你是放寒假了吗?”
“对啊,寒假作业写完没,最近有没有好好学习?”阮文从口袋里拿糖给小朋友吃。
其他小孩子也都围了过来,一会儿就把阮文口袋里的糖给分光了。
王小虎瞪了其他孩子一眼,拉着阮文的手往他家去。糖能抢走,不过人抢不走。
“我爸说要给我弄一个新课桌,在家忙呢。”
村长正在刮木板,大冬天的也不怕冷,就在院子里,穿着一个秋衣,额头上满是汗。
看到阮文来,他有些没反应过来。
“阮文你怎么来了啊?”
村长连忙拿起自己的军大衣,穿上衣服带着阮文往屋里去。
“我来看看,顺带着来给老支书拜个早年。”
村长这才注意到阮文拎着的大包小包,他又不好意思把人往自家屋里领了,转了个弯带着往老支书家去。
两家住的有点远,路上没少遇到村里人。
那些孩子们回家报告消息了,村里人都来看阮文。
这还是阮秀芝走后,阮家的人第一次回来呢。
阮文跟村里人寒暄,耳边是村长的话,“老支书今年身体倒是扎实,一冬天没感冒发烧的。是就你自己回来了,还是你姑他们一块来?”
“我自己过来趟,下午就走。”
……
老支书身子骨没啥大问题,就是耳朵越发的聋了,得吼着才能听清楚说的什么话。
他自顾的在那里说着,阮文认真的听。
中午的时候,村长让他媳妇做了几个菜,就在老支书家吃的饭。
“等开了春,咱们就种地,都是勤快的庄稼人,到时候肯定把那黄麻种好,我看报纸说,阮文你这东西都卖到国外了。”
“国内用的人不多,又得挣钱,只能先往外卖。我这次来的匆忙,也没顾得带一些,回头有时间,我寄一些回来让嫂子用。”
村长媳妇听到这话这才得空插嘴,她之前险些害了阮文,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
午饭吃的差不多了,老支书忽然间开口问了句,“闺女,你结婚了没有啊?”
这一句,让阮文愣了下,“还没呢。”
她声音有些大,倒是让院子里的其他人笑了起来。
有的撇了撇嘴,“也不嫌害臊。”
老支书看着面前年轻的姑娘,漏风的嘴又是咧开笑,“结婚了好啊,结婚了有人帮衬你。”
村长一脸的苦笑,“我就说耳朵不好使吧。”
阮文笑了笑,大声的和老支书聊天,“是,他帮着我呢!”
……
她从屋里出去的时候,院子里站满了人。
村里人都过来瞧热闹,把阮文浑身上下打量了一个遍。
“读了书就是不一样,现在阮文可真是城里人。”
“可不是,阮文你怎么不回来过年啊,进了城就瞧不起咱们这些泥腿子的老乡了?”
刘春兰说话一如既往的不好听。
村长瞪了她一眼,村长媳妇先开了口,“你瞧瞧你这话说的,阮文想带着村里人发家致富,号召大家一起种黄麻,也不知道是谁带头不同意,害得我们家大壮一家家的来回跑。”
今天承了阮文的情,村长媳妇也想着再卖给阮文一个人情。
大家伙都想着包产到户单独干,她家男人为了把这群人团结起来,可是整天来回跑,没少磨嘴皮子。
她男人是个实诚性子,不会跟阮文诉苦。
可阮文也得知道这些才是。
刘春兰没想到会被翻旧账,脸上有些挂不住,“那东西就是野草,你说能赚钱就赚钱啊,十多亩地就指望那五十块钱,当我们是傻子吗?”
反正早就撕破脸皮了,刘春兰也不怕。
“再说了,阮文挣了多少钱,结果就给村里人那么点钱,跟地主老财有什么两样,要是放头些年,那得抓过去挨批!”
村长媳妇听到这话气得胸口起伏不平,“你都要当婆婆的人了,怎么还这么蛮不讲理?”
村里人有人哈哈一笑,“虎子他妈这你就不懂了吧?她家赵全福这还没结婚呢,心思都在媳妇身上了,保准是娶了媳妇忘了娘。这是在隔山打牛,给新媳妇立下马威呢。”
“胡说,保定他娘你满嘴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燃起了战火的村长媳妇又连忙去劝架。
村长看的头疼,拉着阮文先一步离开,“别听那老娘们胡说八道,之前我也让村里人签了协议,开春后肯定会种黄麻,好好伺候这庄稼。”
“这个我自然放心。”
村长骑着车带阮文去火车站,路上又多说了几句,“你也别跟刘春兰一般见识,她男人之前耍流氓,摸人家寡妇的屁股被人娘家人揍了一顿赔了钱,她儿子当初不是去当兵了吗?结果压根就没去,半路里逃了,每个月给家里要钱,后来被村里人撞到,刘春兰又去把儿子给揪了回来。”
为了把儿子拴在家里,让他别再出去胡闹。
刘春兰想着给他说个对象。
一开始赵全福不同意,后来相看了后反倒是整天往人家家里跑。
“这不年后就要结婚了。”
阮文听这一桩故事,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好吃懒做的,就算是结了婚有了孩子当了爹也不见得能勤快。”
“谁说不是呢,多一张嘴多一双筷子,那也得花销啊。”
刘春兰才不管,男人耍流氓儿子不出息仿佛都没关系,她依旧骄傲得很。
整天跟人吵架。
只不过村长没想到,刘春兰又在那里挑拨是非说阮文是地主老财该被批,这丢的可是整个王家沟的脸面。
“那就再等等看,看到底是春兰婶子先把她家给弄富裕了,还是村长你带着村里人脱贫致富来的快。”
……
火车第二天一大早到了杭州。
阮文从车站出来时,觉得身上凉飕飕的冷。
和省城的风恨不得穿进骨头缝里不同,这里是湿气扑面,透着别样的冷冽。
“同志,坐车不?”
出租车司机十分热情的招呼。
原本打算找个三轮车的阮文在这一瞬间改变了主意,她上了车。
司机是个健谈的,听说阮文要去西湖,“那你来得巧,这天这么冷,说不定今天就会下雪,西湖的雪景还是值得一看的。”
这年轻女同志说是要去西湖那边,司机下意识地以为她来西湖游玩。
“同志,你这找到住的地方没?”
阮文乐了,原来八十年代就有这旅馆和出租车司机的联动啊。
“我来探亲,有地方住。”
司机笑了起来,“去西湖探亲,莫非你这小同志的亲戚是白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