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斯自然有耐心。
但他的耐心是听阮文阐述自己的商业理念,是产品的技术含量。
而不是听一个美国小妞只拿着一点点资本在这里跟自己讨价还价。
斯拉夫人好整以暇地端起了咖啡杯,目光很是随意的落在窗外,似乎在打量着玻璃窗外那神色或是匆忙又或者悠闲的行人。
詹妮·刘易斯知道,自己不是眼前这个人的对手。
“你确定能帮我联系到茱莉亚·布拉格?”
“当然。”赫尔斯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就在上周末,我们一起共进午餐。”
那张照片是做不了伪的,詹妮·刘易斯知道茱莉亚·布拉格最近的行程,而且从背景上来看,是在好莱坞大道上那家知名的餐馆拍摄的照片。
“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一个和好莱坞女星推杯交盏的人,怎么会为这种事情奔波?
“好处?”赫尔斯笑了起来,“和产品打交道可比和人打交道轻松多了,它带给我钱的同时,又不会那么多问题。”
这话显然带着几分讥诮,詹妮·刘易斯讨了个没趣,没再说什么。
咖啡是赫尔斯买单,“希望明天能够看到你的报道。”
……
五月份过去三分之二后,省城的天气越发热了几分。
阮文有些贪凉,尤其是瞧到别人吃冰棍,自己就更馋了。
偏生谢蓟生担心,她的肚子忽的就显了出来,像是气球一下子被吹了起来。不算是特别明显,但足够让谢蓟生草木皆兵。
第一次做爸爸没什么经验的人连忙带着人去医院做检查,搞的妇产科那边的医生都眼熟了这位准爸爸。
“你爱人没事,怀孕就像是西瓜,瓜熟蒂落,这不是很正常吗?”
阮文听到说西瓜,有些嘴馋,她小声跟谢蓟生说,“我想吃西瓜冰沙,你给我做冰沙吃好不好?”
“医生说了,你尽可能的少吃一些太凉或者甜食,容易血糖高。”
“就一次,一周就吃一次,求你了好不好。”
她一向都是馋嘴,为了孩子忌口是做不到的,谢蓟生不答应就一遍遍的磨他,直到他松口为止。
医生轻咳了声,“孕妇情绪最重要,偶尔吃一点也没什么。”
知道你们小两口感情好,但别在这里闹啊。
这是医院!
“你听,医生都说了,孕妇情绪最重要,我要是吃不到西瓜冰沙心情会很不好。”
这要挟实在没什么杀伤力,谢蓟生哭笑不得,“那不能多吃。”
“知道知道,我又不是小孩。”
阮文的确不是小孩,但和小朋友一样管不住嘴,谢蓟生去打个电话的功夫,她就把剩下那半杯吃完了,等谢蓟生回来就看到阮文在那里哼哼唧唧的叫着不舒服。
“我吃多了难受。”
她平躺在那里,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医生说了,不能平躺,这样很可能导致脑部供血不足,引发呼吸困难。”他连忙把阮文搀扶起来,帮她揉胃,“好点了没?”
阮文倚在人怀里,“你都能去当医生了。”
做医生还差得远,但怎么照顾人谢蓟生再清楚不过。
“不能这么贪吃,回头难受的不还是你自己?”
阮文乖乖地听他唠叨,眼瞅着这人跟唐僧似的没完没了,终于忍不住问了句,“刚才谁打来的电话?”
“梁晓,说是差不多了,让你联系一下那个意大利人来催货。”
“还挺快。”阮文一说话,忽的觉得自己被踹了一脚,她下意识地抓住谢蓟生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肚皮上,“小家伙刚才踢我!”
这胎动来的略晚了些,而且就只这么一下。
谢蓟生半晌也没等来第二下,“倒是个游击队员。”
这话把阮文逗乐了,“整天听咱们俩掰扯,将来能学好才怪呢。”人家胎教都是唐诗宋词,高雅点的还听钢琴曲。
他们倒好,两个人整天各种算账,还捎带着算计一把人。
要不是因为这孩子来的意外,阮文想,她和谢蓟生的确不适合生养孩子。
“我明天联系安德烈,让人来取货,不过小谢老师我在思考一件事。”
“嗯?”
“是不是可以在国内办厂啊?”
再把这批货弄到意大利去实在是太过于遥远,而且还得舟车劳顿的拉回来又太麻烦了些。
倒不如,直接在国内投资建厂。
这样丢出去的五百万很快就能回来,起码不用折腾两三个月。
“可以,不过你这次是要落林家的脸面,在国内办厂的话,很可能就跟林家彻底撕破脸了。”
阮文回头看他,“那你怕吗?”
林三的父亲,祝福福的公爹是个要紧的人。
谢蓟生亲了亲她的额头,“有点,怕保护不了你。”
他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可现在心里放的多了,有了软肋不免就开始怕了。
阮文啄了他一下,“我也怕,但是早晚都得这么一天,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闹开了就闹开了,真要是闹大了倒要大家评评理,瞧瞧林家是怎么专横跋扈抢了我的东西,你说怎么样?”
按地位,她自然是远不如林家那般根深蒂固。
大家族也会投鼠忌器。
枝叶不好,砍掉就是了。
伤其根本是不行的。
说不定闹大了搞的林家一生气,把祝福福这个儿媳妇给赶走呢。
反正祝福福也没什么依仗,最大的依靠……
“对了,那个林嵘的腿好了吗?”
阮文忽然间想起来,祝福福肯定有金手指帮忙作弊,搞定林嵘的腿应该不麻烦吧?
谢蓟生挑了挑眉,“没有。”
“怎么可能?”阮文惊了!
谢蓟生倒是平静,“林嵘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除了结婚那次,也就四月份露了一次面,当时是坐在轮椅上。”
祝福福在暗处盯着阮文呢,谢蓟生自然也不敢放松,他也有自己的眼线。
那个女知青很奇怪,有很多可疑之处。
谢蓟生还没有摸清楚,阮文和祝福福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怕到时候祝福福把阮文拉下水。
好在现在阮文还应付得来,先让她折腾。
阮文在思考这件事,她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早前祝福福结婚的时候,林三都能直立行走了,现在反倒是没什么进展?
这怎么可能!除非……
阮文觉得浑身发冷,祝福福这是故意的?
这个猜测略有些大胆,但并非没有这个可能性。
林三一旦好转,说不定就会踹了祝福福,毕竟在家世上祝福福给不了他任何助力。
他这种人的婚事,不向来都是强强结合吗?
之所以娶祝福福,看中的是她能治好自己的腿。
狡兔死走狗烹,这是金玉良言。
倘若她是祝福福的话……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谢蓟生打断了阮文的思绪,这让她有些恍惚,“就觉得人心隔肚皮,还挺可怕的。”
祝福福想要在林家立足,掌控林三那是最好的选择。
有那么一瞬间,阮文觉得自己竟然开始同情祝福福,可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祝福福那般大手笔,没给自己留下活路,哪里需要她的同情?
她拥着谢蓟生,“还好有你在我身边。”
这突如其来的告白让谢蓟生眉眼间都柔软了些许,“没事的,别胡思乱想。”
……
五月最后一周的周三,阮文接到了赫尔斯的电话,“成了。”
斯拉夫人的电话十分简短,他没听到阮文的声音,于是低声喊了句,“阮文?”
“我在听,只是我在思考送你一份什么样的礼物比较好。”
赫尔斯办事,阮文自然是十分放心的。
尽管他们之间是十分明确的利益关系,但维持这层利益关系也需要金钱以外的东西。
“那我可以挑选吗?”赫尔斯的心情非常的不错,“能送我一套瓷器吗?”
a,a。
赫尔斯想了想,他忽的有些期待这个礼物。
“当然可以,不过是现代出品的瓷器。”
“我对文物不感兴趣,他们应该在博物馆里存放。”赫尔斯很是好说话。
谈好了条件后,赫尔斯这才细细说起了这次事件的始末。
在美国,报纸传媒业十分发达,旧金山的大小报社不计其数。
只不过想要在这些报社立足,那你得真本事才行。
詹妮·刘易斯带着茱莉亚·布拉格的独家专访来到了总编的办公室,同时还丢出了另一篇稿子。
“我想您会喜欢这篇专访的。”
总编看着这个年轻的员工,金发女郎,脸上零星分布着几个小雀斑,她的眼睛是褐色的,像猫儿眼。
他三分钟后抬起头,看着詹妮·刘易斯,“没问题。”
“我还有一个要求,我要要做主编。”
詹妮·刘易斯拿着自己的两篇稿子离开了总编室,在门口时她回眸一笑,“我等着您的答复。”
她搞不定那个斯拉夫人,还能搞不定这个总编?
詹妮·刘易斯并不怕,她先得到这个位置再说,即便是日后被报社解雇了,她也能凭着主编的身份和这几篇报道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
当然,如果总编不同意,那就怄火好了。
某种意义上,在赫尔斯那里吃到的憋屈,被詹妮·刘易斯撒在了自家老板身上。
当然,詹妮·刘易斯留在了报社,一跃成为主编,负责娱乐版块的新闻报道。
而她的那篇关于纸尿裤的文章,再度引爆旧金山。
前有安心牌卫生巾,如今又有安心纸尿裤。
对这个品牌还算熟悉的消费者们倒不介意去尝试一下,毕竟头段时间安心又推出了蝶翼卫生巾,十分的好用。
品牌效应在华夏大地还没发挥作用时,反倒是在北美洲先一步产生。
从旧金山到洛杉矶,从西海岸当东海岸,只用了不到三天时间,安心牌纸尿裤风靡整个美国市场。
这个拉踩着美国本土品牌上位的纸尿裤供不应求。
“所以你应该明白,你被盯上了。”
阮文一点也不意外。
“他们开价多少?”
“他们希望和你面谈。”赫尔斯笑了笑,“或许我这个经纪人已经不值得他们信赖。”
这话让阮文莞尔,“那我们或许可以换一家合作商?”
“比如说?”
“汉高,或者联合利华也可以。”
正如同当初赫尔斯把兰登书屋拉来给阮文作势要一个大合同,阮文随口说出的两家日化企业,不过是用来和宝洁谈判的筹码。
赫尔斯自然明白。
“我最近挺缺钱的,可能需要你快点帮我谈妥这个合作。”
赫尔斯很是郑重的应允,“我知道了。”
安心纸尿裤打开美国市场的大门,这让阮文有些兴奋,连忙去找陈主任商量,“先把集装箱定下来,我估计很快您办公室的电话都要被打爆了。”
美国市场那是指向标,在那里热销意味着全球爆款。
欧洲那边是香港出货,等春红大姐在那边收拾妥当,阮文打算把生产线弄过去一条。
但是欧洲人力成本高,这是一件相当麻烦的事情,不然为什么日后遍地都是madeina呢?
即便是和欧文在美国合伙开的工厂,那也是因为有当地华人做依托,但相较而言成本还是高的。
陶君在美国多年,春红大姐去了西德还没多久,这没得比。
所以在这件事上阮文还没有做决定。
先不着急,安排运货比较重要。
陈主任看着开心的像是个孩子似的人,连忙站起来,“小心点,别碰着。”
“我没那么娇贵。”她现在就觉得肚子这边跟塞了个小皮球似的,其他的还真没什么感觉。
趁着这会儿有空,阮文说起了再扩张的事情,“我是想再往西扩张下,您觉得呢?”
从地理位置上来说,扩张不太好弄。
老厂区这边紧挨着研究所,压根扩不动。
只能从南区来。
南区这边邻着省大,省大东临省师范学院,给阮文几个胆子也不敢打学校的主意,所以只能往西走。
西边有点荒凉,从安心集团西侧围墙往西走大概一公里会看到一个大坑,差不多有十来米深。
阮文听到的说法是,当年盖省大就地取材烧砖盖房,就是从这里挖的土。
到了夏季这个坑里就会蓄积雨水。
省城是内地城市,雨季也就这么会儿,过了这季节又慢慢干涸,就这么周而复始的一年又一年。
坑周围有俩废旧的砖窑,之所以荒废是因为六八年的时候烧砖烧死了人,老人家说这里有冤魂,不能再干下去了,这话被红`小`将批判了一番,说是“封建毒瘤”、“迷信不可取”,结果那位批老人批的最狠的年轻学生回家的时候被车撞死了。
这像是真应了老人的话,不能再干下去了。
那俩砖窑就这么荒芜了下来。
阮文听陈主任提到这事,“咱们是唯物主义者不信这个,大不了回头买点水果香烛什么的祭拜一下呗。”
她这话是前后矛盾,陈主任也知道拦不住她,“那行,我回头去把这个弄一下,不过你再扩张的话不是得要引进生产线?现在……”
阮文笑了起来,“你别急嘛,再等几天我就把生产线给您送来,不要钱的那种。”
陈主任将信将疑,她知道阮文最开始搞的那个设备是没怎么花钱,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凑出来的。
现在不要钱?
怎么可能呢。
“可不能做违法的事情。”
阮文的身份特殊,好多人等着揪她的小辫子呢。
“不会。”阮文笑了起来,她在这里多吃了个桃子,“这桃真甜,好吃。”
“好吃你就……”陈主任想了想,“别一口气吃那么多,回头让小谢担心。”
这件事谢蓟生特意来找她说过,生怕阮文在她这里偷吃多了再伤着身体。
“我们家小谢同志要是早生五十年,那绝对是做谍报的好手。”阮文嘴里吃着,手里拿着走人了,“您记得去省里办一下手续哈。”
声音被关在了门外,陈主任拿她没办法。
再扩张吗?
阮文的心很大,可是现在他们还欠着银行的钱呢,虽说利息已经偿还了,但那两千万的本金……
她再想想办法吧。
……
阮文没想到,自己竟然看到了罗嘉鸣。
“谢蓟生去开会了,得后天才回来。”
罗嘉鸣看着阮文,上次见到阮文是在春节的时候,她穿的厚厚的像是笨拙的企鹅。
现在有点像袋鼠,带了个孩子的那种。
“我不是来找老大的。”罗嘉鸣握了握拳头,“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阮文想了想,“我最近没犯什么法吧,而且我是孕妇我有豁免权,罗嘉鸣你不能……”
罗嘉鸣打断了她的话,“她来找我了。”
“她是谁?”
罗嘉鸣眼睛都红了,“祝福福!”
这般咬牙切齿的模样,阮文恍然,“噢,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