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文前往日本已经是两天后的事情了。
这次离开省城时间长,有些事情她得交代清楚。
这个决定来的突然,把陈主任吓了一跳,毕竟阮文肩上可不止省城这个工厂,隔壁的研究所,上海南京边疆东北,她的事情那么多。
即便是想要休息,那也得电话不响才行啊。
如今阮文忽然间说要离开,这真能走得开?
陶永安错愕之余表示羡慕,如果可以他也想要出国读书,见识见识。
如今阮文出国求学,自己可不得坐镇国内?不然这偌大的研发室怎么办?
今时今日的陶永安已然稳重许多,还知情识趣的没去送人。
阮文要从首都出发往日本去,阮姑姑那里她只是简单说了句。
曾经送儿子出国,如今又要送自己养大的另一个孩子出国。
阮秀芝想要给侄女准备些东西,但又被周建明拦了下来。
“她要先去日本,回头还要去欧洲,您这给准备了东西也用不着啊。再说了阮文住在哪里还没定下来呢,等回头她在美国那边安稳下来,你再寄东西给她也不迟。”
阮秀芝有些落寞,“这样啊。”
她仿佛没什么用处了,和时代脱了轨。
“等我在美国安顿下来,就接您过去住,回头让他在家吃土。”
阮文的话驱散了阮秀芝的沮丧,“好好好,回头不在家伺候他了。”
收拾了的东西又都拿了出来,阮文的行李箱轻便的很,谢蓟生拎了起来仿佛没什么重量。
他开车送阮文去机场。
一路都十分沉默。
这和过去的出差不同。
阮文接过了行李箱,“你会想我吗?”
男人的神色极为安静,仿佛已经接受了命运的审判。
他向来都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不同于罗嘉鸣的沉不住气,谢蓟生会不动声色的去改变游戏规则。
然而当游戏规则的制定者变成阮文时,他的角色发生了变化。
人生总是有些事情出乎意料,比如说一段婚姻,再比如说一段感情。
“到了那里记得准时吃饭,别饿着肚子。”
阮文鼻子一抽,“那我要是想吃你做的饭怎么办?你知道的,我吃不惯西餐。”
谢蓟生揉了揉那张脸,“回头我让陶永安跟陶姑姑联系下,看能不能给你找个做中餐的厨师。”
阮文踮脚抱着他,“谢蓟生,麻烦你了。”
丢给了你这么一个摊子,辛苦你要照顾元元。
还要忍受她的任性。
男人的唇落在她的后脑勺,“好好照顾自己,不管什么时候,都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
欧文特意来机场接阮文,他看到阮文眼睛红肿有些意外。
“你怎么了?”
“风大。”
欧文想了想,依照他坐飞机的经验来说,飞机是不能开窗的,所以哪来的风呢?
他也没再问下去,生怕不小心碰触到阮文的逆鳞。
“我可是听说,你在你们东三省组织了一个协会,专注于出口数控机床。”
有些消息压根瞒不住,阮文也没想着隐瞒,“是有这么回事,不过你们这里的数控机床产业明显更成熟,差不多像是高中生,而我们那还只是个学步的婴孩,怎么你会害怕孩子吗?”
欧文神色颇是郑重,“我不害怕孩子,可阮文我害怕你。”
阮文笑道:“我又不是母夜叉,有什么好怕的?”
你的确不是母夜叉,可远比母夜叉要恐怖。
“不过幸好,我们是朋友。”
阮文停下脚步,看着帮忙搬运行李箱的司机,“那欧文你也要记住,朋友并非长久的,或许有一天就反目成仇了,想要把一段关系稳固下去,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维系彼此之间的利益关系。”
欧文看着坐上车的人,他连忙上去。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阮文歪头看着他,“你说了,我们是朋友,起码现在是朋友。作为朋友,我有责任告诉你这些。”
欧文看着那双眼睛,很想要问一句,那要是我们不再是朋友呢?
你也会冷酷无情的对待我吗?
可他,到底没有问出口。
……
欧文这两年在藤原家的地位直线上升,已经参与到家族事业的管理中,甚至还小有地位,他不再只是藤原优子的儿子。
有了这重身份,阮文在日本的参观都变得顺利许多。
毕竟这是一个等级分明的社会,没几个人能拒绝藤原家的公子。
欧文原本还有些担心,但瞧着阮文只是看,甚至于连问都不怎么问,他又是把这颗心放回了肚子里。
机床的生产制造可以说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材料的锻炼方法不同,都能打造出不同品质的产品。
阮文一双眼,又能看去多少呢?
他这么想倒也没错,实际上阮文能看到的东西寥寥。
她毕竟不是透视眼,而在这些工厂里的参观,也多是走马观花。
不过在跟陶永安通话时,阮文说的内容可就多了去了。
“照你的意思,现在日本的机床其实以中端产品为主?”
“嗯,他们的研究室我进不去,不过这几个工厂的车间我差不多都进去了,其实产品还是以中低端为主,差不多一半一半吧,高端的话应该也会有,但数量不会太多。”
车间是最典型的说明。
阮文一向喜欢进行数据分析,她有她的那一套理论。
陶永安明白过来,“我们现在最好尽快攻克高端数控机床市场。”
“114所的研究领域本就以高品质数控机床为主,坚持整体化研究是没错的,回头你有空去一趟沈阳,对了记得找一下梁晓,让他到时候也去一趟德国。”
陶永安不解,“你自己跟他说不就行了吗?”咋还要自己当这个报信的小鸟呢?
“让你说你说就是了。”
陶永安:“……”温柔不过三分钟,就知道阮文这性子就算留学十年都没用。
……
在日本待了差不多一星期,阮文甚至还得空去看了部电影,然后这才飞往慕尼黑。
这次国际展览会在慕尼黑举办,可以说是这些年来规模最大的一次。
在国际化土壤中,数控机床的发展技术趋于成熟,西德的重工业发展如今在欧洲范围内也算得上首屈一指。
当然,排除苏联的前提下。
毛熊家并不被资本主义阵营的国家所接纳,这次依旧没能参展,不过倒是有几个研究员工程师出现在博览会上。
这让阮文有些奇怪。
带着整体自动化生产线前来西德的沈所长很是贴心的给阮文解释起来这几个人在嘀咕什么。
“我们那时候,都是学的俄语。”
阮文恍惚中反应过来。
可不是嘛。
当初114所还都是毛子家的专家帮忙援建的呢。
几个人说的内容没啥营养,他们在讨论慕尼黑啤酒与伏特加之间到底哪个更美味。
阮文:“……”要不我给你们推荐青岛啤酒和二锅头如何?
把茅台拿出去,世界范围内哪个酒能够与之匹敌?
她正心里头犯嘀咕呢,刘春红远远的冲阮文招手。
“你怎么来这里了?”
刘春红:“汉德尔博士让我过来看看,顺带着让我和你聊聊天,他想要约你一起吃晚餐。”
阮文没有拒绝这邀约。
“他没有过来吗?”
“他今天中午有个讲座,下午的时候还有一堂课,暂时走不开。”
刘春红的德语好,有她在,沈所长倒是和几个本地的研究员聊得很投机,中午的时候还一起吃了饭。
德国人在工业制造领域投入颇大,产学研这一套可谓玩的炉火纯青,这也是在二战结束后,德国经济能够迅速恢复的主要原因。
他们推行的职业教育为本国的产业经济贡献了大批量的人才。
这些人就像是螺丝钉一样,维持着国家机器的运转。
而在几十年后,工业4.0这一概念也是由德国率先提出。
沈所长觉得这顿午饭吃的十分有意义,下午的时候还跟阮文讨论起了国内的专科教育。
“咱们的专科生在进入工厂后,虽然和工作时间相结合,可阮文你有没有觉得,他们还缺乏后续的教育?”
技术不断的更新换代,在车间里所能够接触到的到底只是一部分。
缺乏了大局观。
“其实对大部分人来说,能够把一个工作研究透了,那也算很了不得了,大局观并非人人都有。”
沈所长赞同这一观点,“可阮文,我们总要给他们自主选择的权利才是。”
“权利还是要赋予的,所以咱们有夜大,工厂一般也会进行培训什么的,但工人参与的积极性不够高嘛。本来工作就很辛苦了,再拿出时间来学习,哪有这个空呢?当然,这也和工厂的措施制度有关,倘若参加夜大、培训拿到证书之余还有物资上的奖励,我想来大家伙的积极性就能得到很大的提升。”
阮文总结陈词,“想要马儿跑,你得给它草吃才行。”
沈所长明白了阮文的意思,阮文并非不赞同继续教育,只不过现在大家的思想跟不上。有拼劲的人到底是少数,大部分人得过且过,并没有这种上进心。
而想要调动,自然得需要措施办法。
上面懒的想办法出钱,工人们自然也没什么积极性。
这是一个死循环啊。
……
慕尼黑国际博览会的第二天,刘春红带着几个人过来,人是找沈所长的,想要就当前数控机床的研究与沈所长讨论交流。
沈所长倒是乐得交流,一度忘了自己来慕尼黑,本意是想要推广他们的数控机床。
刘春红在这边帮忙做翻译,而阮文则是去听讲座。
昨晚和汉德尔博士吃晚餐收获不算太大,阮文一直关注他的研究,对他发表的文章都会认真研读。
德国人这两年研究进入瓶颈期,并没有出太多的成果,近期的一些讲座内容更是没什么变化。
不过阮文也没说什么,只是闲谈着结束了这晚餐。
她今天再来博览会听讲座,收获倒是比昨晚要丰盛一些。
西德对数控机床的研究颇是深入,专而精是目前的研究态势。
阮文听得有些入神,没有注意到坐在她身边的人,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是中场休息时。
高桥夏彦神色复杂的看着阮文,“好巧啊阮文小姐,没想到我们竟然又见面了。”
个头不高,小鼻子小眼,而且英语非常的糟糕,阮文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个日本人。
她面带微笑,“我们认识吗?”
高桥夏彦:“……”他觉得自己被羞辱了呢。
日本人并没有这么轻易的选择放弃,“我们jvc之前也有意赞助阿森纳。”
只不过他并没有谈妥这笔生意,甚至被那个英国贵族打了一拳,住在医院了好些天。
如今鼻子都有些脆弱。
阮文反应过来,“不好意思,抢了你们的生意。”
高桥夏彦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阮文,“阮文小姐不后悔吗?”
他自然不会过来自取其辱的,相反,高桥夏彦特意过来是想要嘲讽阮文。
要知道,中国女商人与阿森纳签订了高价的胸前广告合同。
然而所取得的效果并不是那么理想。
女性卫生用品,让足球运动员来代言,怎么想的?
简直不要太荒唐。
阮文明白了这个小日本的意思,“原来高桥先生是过来奚落我的啊。”
高桥夏彦没想到她直接戳破,这多少有些难堪。
可再多的难堪,有当初他受到的屈辱多吗?
“我只是觉得,阮文小姐或许不该把手伸得那么长,这样的话就不会让这几十万白白打了水漂。”
阮文思考了下,“你们jvc是做什么的呀?”
日本人很是得意的介绍了一番,末了又问了一句,“阮文小姐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好奇什么样的公司才会用你这么个没眼力劲的高管呢,难怪jvc抢不过我呢。”
高桥夏彦:“……阮文,你不要太过分!”
“她不可以吗?”
背后传来的声音让高桥夏彦觉得有些耳熟,他仔细想了想觉得这声音似曾相似,好像……前段时间才听到过。
前段时间!
日本人缓缓回头,看到站在那里的男人时,他整个人都傻了。
“布,布兰特先生,您,您怎么在这里?”
他要冷静,冷静。这里不是伦敦,是慕尼黑。
盖伊·布兰特一个英国人,怎么敢对自己动手呢?
“来看望我的老朋友,乔伊你果然在这里,不枉费我特意过来这一趟。”
英国人礼节十足,翩翩若君子。
“我瞧你是来看我笑话的才是,你看刚才高桥先生还在控诉我呢。”
高桥夏彦:“……”要知道盖伊·布兰特会忽然间杀到,便是借给他一百个胆,他也不会来找阮文的麻烦呢。
“误会,这只是误会。”
阮文浅笑轻盈,“是吗?高桥先生方才可是气势汹汹的很。”
盖伊·布兰特打人的事情,阮文倒是知道。
不过那是她去上海后,石磊跟她说的。
要是有机会看到英国人揍日本人,阮文想那真是再精彩不过的画面了。
她喜欢。
可惜这里不是伦敦,盖伊·布兰特也不过是面带温柔的说了一句“滚”而已。
不过瞧着高桥夏彦小跑着离开,倒也挺有意思。
“你怎么来这里?”
“帮着打听下消息。”
阮文反应过来,也是,毛子家的重工业发达,数控机床的品质的确不错。
只不过欧美一向抵制他家的东西,尽管没有完全的贸易禁止,但出口还是相当惨淡。
“我要是你们,我就发展轻工业,起码让国民不至于在吃穿用度上发愁。”
布兰特闻言笑了起来,几近于低声耳语,“那我是不是该把你绑到莫斯科去?”
阮文看着他,“那你不妨试试看?”
英国贵族不过是个嘴炮王者,他不可能做这种糊涂事,毕竟真要是闹起来,届时倒霉的只会是他。
走钢丝这么多年,盖伊·布兰特曾经想过,如果有朝一日他真的为了苏联而死,或许这会是他最大的荣耀。
热血依旧滚烫,但他不再是那个冲动的少年。
“你现在来的不巧,不然倒是可以请你去滑雪。”
阮文看着僵硬扯开话题的人,“我后天就要离开,下次有机会再说。”
英国人面带喜色,“这么说,你是答应和我约会了?”
阮文:……
她竟然没太能弄明白英国人的脑回路究竟是几道弯。
“当然,毕竟我还等着二十年后找布兰特先生要账呢。”
盖伊·布兰特低声一叹,“乔伊,你怎么可以这么冷酷无情呢?何况最后的赢家不一定会是你。”
“当然会是我,而且只能是我,布兰特先生倒不如好好想想,到时候你真的舍得任我开口吗?”
虽然,阮文也没想好要什么合适。
但人争一口气嘛。
“我说了,只要我有的,任你开口。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我。”
阮文嗤笑一声,“二十年后的你垂垂老矣,我选择给你养老送终吗?”
布兰特:“……”似乎这么说也没错。
……
英国人的到来倒是让阮文有意外收获,原因倒也简单。
哪都不缺乏溜须拍马的,盖伊·布兰特是贵族子弟,有的是想要巴结的。
知道阮文这是带着产品来参加博览会,一个英国商人从阮文这里下了订单。
三条数控机床生产线,约定的是明年四月份交货。
这意外收获让沈所长兴奋不已,有订单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强。
万事开头难,这个天上掉下来的订单让沈所长很郑重,签约的时候都搞的大张旗鼓。
阮文看着面色复杂的盖伊·布兰特,很是幸灾乐祸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开点。”
如果可以,英国人很想要把来自毛熊家的产品推荐给自己的同胞。
可惜他不能。
到最后,可不是便宜她了吗?
“那你是不是应该请我吃饭?”
阮文很是遗憾地摇头,“抱歉布兰特先生,我今天有约会。”
她还真不是骗人,阮文这次的确有约。
约会的对象是一个意大利人。
借助这次博览会的机会,阮文再度见到了曾经的投机分子,如今的意大利新贵安德烈。
安德烈穿着一身手工缝制的西装,尽管他身材不佳,但这身西装扬长避短,让他整个人都显得十分随和。
“你是越来越漂亮了。”
阮文打趣了句,“你越来越胖了。”
安德烈苦笑不得,如今这个出身那不勒斯贫民窟的穷小子有钱有权,还成为了议员,很少会有人拿身材打趣他。
听惯了恭维的话,如今这打趣都变得不一样。
比那些腻歪的奉承让他更开心几分。
“听说你现在的生意越来越大了。”
阮文笑着摇头,“不过是跑腿的,我的生意也就那样。”
“那已经很厉害了。”安德烈特意请阮文吃饭,自然不是为了吹嘘彼此的生意王国,他想要再要几条生产线,“你知道的,母婴市场一个相当大的市场,纸尿裤在欧洲还挺畅销,我想直接在那不勒斯开设一个工厂,招纳贫民窟的人来这里工作,让他们有稳定的生活。”
他是贫民窟里出来的孩子,如今有了出息也想要回报那片养育了他的土地。
当然,安德烈忽然间的善心倒也不是太偶然,前段时间他出了车祸,险些丧命。
冥冥之中安德烈向上帝保证,如果自己能活下去,一定会回报自己的家乡父老。
他果然挺了过来。
意大利人也没立即行动,直到看到报纸新闻,他总觉得阮文在慕尼黑出现,就是为了提醒他,要记得向上帝的承诺。
“好啊,你有什么具体的要求,跟我说。”
省城的工厂,就有那么一条全套的纸尿裤自动化生产线。
这套工艺也算成熟,签下订单想必能刺激一下协会里的其他厂家,省得他们以为自己不过是在放炮。
安德烈这次的订单需求有点大,他想要搞一块大的地皮做工厂。
阮文当时也没觉得什么,等回到酒店,赫尔斯刚巧打电话过来问她大概什么时候过去时,她顺嘴提了一句安德烈的事情。
赫尔斯的声音里透着微微的嘲讽,“他想要这么多的生产线是因为想要从市政里要到足够的地皮,就必须要有足够数量的生产线。”
斯拉夫人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他如今是意大利的贵族,而贵族做的最多的事情,我想你应该知道。”
土地兼并。
以多种形式来达到这一最终目的的土地兼并。
阮文没想到,安德烈原来另有目的。
“阮文,资本家的良心是狼心狗肺,你怎么能指望他们真的发善心?”
所谓的善心背后所隐藏着的,其实不过是利益罢了。
“不过你既然想要出口那些数控机床,找他合作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他现在路子很广,还挺吃得开,比你在香港的那个代理人方便多了。”
香港人再怎么有钱,却也长着一副亚洲面孔,压根不为欧洲主流所接纳。
安德烈不一样,他黑白两道都吃得开,如今正是炙手可热的大人物,这么一层关系不加利用岂不是暴殄天物。
阮文哭笑不得,“我还以为你会劝我不要跟他狼狈为奸。”
“即便没有你也会有其他的人与他合作,与你合作起码你还会为那些工人考虑,我为什么要劝你呢?”
赫尔斯笑了起来,“好了阮文,你应该告诉我你什么时候会过来,你知道的我已经等待这一天等待了很久。”
度日如年的等待,如今终于有了这一天。
赫尔斯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加快了许多。
“越是近在眼前就越应该沉得住气。”
赫尔斯对这般说教倒是没什么抵触,他轻声呢喃,“我知道,我知道的。”
只是他能做什么呢?
期待美国再度经历曾经的大萧条?
期待每个黑色星期五的到来?
又或者投桃报李的,找一个杀手去刺杀他们的几个要员?
面对这么个庞大的国家机器,赫尔斯发现自己能做的实在有限。
他也只能嘲讽一句已经和他渐行渐远的安德烈,催促阮文赶紧去美国,让他在新的事业中凝聚精力。
起码不必像现在这样,要借助酒精让自己入睡。
……
抵达美国正好是感恩节的前一天。
空气里似乎都弥漫着火鸡的味道。
阮文看着比之前越发消瘦的赫尔斯,她拧了下眉头,“你身体不好吗?”
“能吃能睡,我觉得还不错?”斯拉夫人接过了行李箱,“我在曼哈顿那边给你租下了一间公寓,至于你说的学校,你想要申请去哪个学校?”
阮文这次毕竟是打着读书的名义来的美国,“还是去麻省理工吧,你知道的我是工科出身。”
“知道。”赫尔斯笑了起来,“那明天我帮你联系一位教授。”
波士顿距离纽约还算近,而且航班比较密集,去那边读书总比去南方要好的多。
而且同在美国,有些事情处理起来也会方便的多。
“对了你的书稿怎么样了?”
赫尔斯还是催促了起来。
作为一个侦探小说家,阮文实在拖稿严重,市面上已经出现了大侦探朱莉小姐、米娅小姐,而阮文迟迟没有交给他新的手稿。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急什么,我现在就在你眼皮子底下,你若是嫌我拖稿,那就把我锁在书房里,写不出书稿来不准吃东西。”
“饥饿并不会让人产生创作欲,反倒是会让你的大脑停止运行,我或许应该好吃好喝的供着你,这样你兴许会有些愧疚,能够如期交给我稿子。”
苍天知道,他早已经不敢再奢望阮文能提前给他交稿,不拖延就是最大的幸事。
“那我可以告诉你,这个办法行不通。”
阮文坐在车上,不得不承认一分价钱一分货,她的捷达小轿车就没有赫尔斯的车子舒坦。
“你想要辆新车还是什么?”
“随便买个二手的,能开就行。”阮文对车子要求没那么高,不过在美国拥有一辆小轿车倒是十分必要的事情。
“对了,詹妮·刘易斯那里怎么样了?”
“已经交给了我几篇稿子,但我都不是很满意,让她重写了。”
赫尔斯都不满意的稿件,他不觉得阮文会喜欢。
阮文叹了口气,“回头我看看吧。”
其实她倒是有腹稿,但没有数据支撑,稿子看起来没那么有说服力。
或许她可以借用詹妮·刘易斯的数据,合力完成这么一篇稿件。
赫尔斯在曼哈顿有住处,他居住的公寓就在阮文的隔壁。
不过这是他之前买下来的产业,毕竟在美股厮混了一段时间,总是得留下一些证据不是?
阮文看着斯拉夫人送来的稿件,眉头逐渐拧成了一团。
“这些数据,是她调查的吗?能够保证真实性吗?”
赫尔斯倒是也有过怀疑,但詹妮·刘易斯一再保证绝对没问题。
“有什么不对?”
不对的地方多了去了。
阮文一一指出,这让赫尔斯有些汗颜,“我去给她打电话!”
“不用,三条腿的□□少,会写文章的记者可没那么稀罕,你再去联系一位好了,实在不行投匿名稿件。”
她亲自操刀这篇文章。
赫尔斯倒也并不反对,毕竟阮文的文字如何,他体会颇深。
来到美国的第二天,阮文并没有吃到感恩节的火鸡,相反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用了一整天的时间写出了这么一篇初稿。
吃的却不过是赫尔斯早晨送来的法棍。
很不好吃。
来到纽约的第一天,阮文就想念谢蓟生。
他做的肉丝炒蒜薹,他炖的鲫鱼豆腐汤,甚至于她开始想念谢蓟生炖的小米粥。
可惜现在,一样都吃不到。
阮文啃了口不太美味的法棍,打算出去找点吃的。
这个公寓的安保措施相当严格,大概是楼下的安保人员换了班,新上岗的人看到阮文时多看了几眼,毕竟在这么一栋高档公寓里看到亚裔面孔的确相当稀奇。
尤其是一个亚洲女人。
阮文在楼下的法国餐厅吃了点东西,她的胃口不是很好,觉得那鹅肝带着股怪味。
可惜法国人并不过感恩节,阮文到底没有吃到节日的食物火鸡,这让她深以为憾。
回公寓时,阮文遇到了麻烦。
值班的保安不让她进。
阮文倒是平静,“那麻烦请我的朋友下来接我好吗?”
种族歧视在哪里都有,而在美国,肤色歧视大行其道,黄种人无疑是食物链的最低端。
他们甚至还会被黑人歧视,谁让他们不会反抗呢?
保安才不听阮文说,推搡着要把阮文赶出去,而那肥大的手也不安分的往阮文胸前摸去。
阮文本来并没有想惹事,毕竟出门在外一些小麻烦能避免还是尽可能的避免,万一遇到了神经病发狂怎么办?
但这摆明了要吃她豆腐的人……
真当她是肉包子吗?
阮文握住那保安的手,咔嚓一声让他大叫起来。
……
感恩节的晚上,赫尔斯在和朋友约会时,被请到了警局。
阮文就坐在那里,挺直了腰背。不远处还有公寓的物业经理,正耷拉着脑袋坐在那里。
警员看到赫尔斯,忍不住的抱怨,“她竟然用枪威胁人。”
赫尔斯倒是神色平静,“她还用枪杀过人,你应该庆幸今天是感恩节,不然就有人去找上帝报到了。”
警员:“……”
他妈的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赫尔斯打量了下阮文,“你还好吗?”
阮文相当坦诚,“不好,来到也才一天,我就被请到了警局,你要是再不来,只怕我需要打电话到大使馆寻求帮助了。”
其实阮文也没那么糟糕就是了,种族歧视并不稀罕,黄种人作为这个大熔炉里的最底层,一贯都是被欺负的。
如今敢反抗,倒是稀奇。
阮文没想找大使馆,毕竟他们不可能帮她出气。
外交嘛,以和为贵。
赫尔斯没想到阮文还发起了脾气,“是我的错。”
他今天约了人,也没想到阮文会出门,更没想到会被公寓楼的保安刁难。
“那你要怎么处理?”
“怎么提要求都可以?”
瞬时间,赫尔斯觉得他给自己挖了个坑。
“我不太想遇到这位先生。”
阮文说的很直白,她目光越过赫尔斯,落在了公寓楼的物业经理身上。
这人已经来了好一段时间,不过阮文拒绝协商,一直在坚持等赫尔斯过来。
这个要求让赫尔斯有些惊讶,但很快他就明白,阮文这是在杀鸡给猴看。
住在曼哈顿,尤其是这么一栋高级公寓里,不免会被左右打量。
就像是今天,她回去被一个保安拦在外面一样,或许过些天,会有更过分的事情出现。
如何把这个潜藏的危机化解?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暴脾气一把,让所有人都不敢招惹她。
起码,物业的人不敢在招惹她。
她是付了钱的,是享受物业提供的服务,而不是被白人保安歧视。
赫尔斯看向物业经理,“这是我们提出的要求。”
经理有些迟疑,“先生,杰克还有前妻孩子要养,他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那我只好请律师来处理这件事。”
赫尔斯态度坚决,“希望您能做好准备。”
……
公寓方面到底是开除了那个保安。
甚至于物业经理回去后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找住在二十六楼那个亚裔小姐的麻烦。
谁都不清楚她的来历,但没人想失去工作。
美国国内的通货膨胀日趋严重,失业率也不断攀升,有几个人能承受得住失去工作的痛苦。
与之同时,赫尔斯送阮文回去。
“如果那个人选择报复你呢?”
“你以为我以和为贵他就会善罢甘休?”阮文冷冷一笑,“他只会觉得我好欺负,下次说不定尾随我登堂入室强`奸我呢。赫尔斯,他不过是一个保安而已,就因为我是亚裔,是黄种人所以就敢把我拦在大门外。想要他们对我恭敬,那只有一个办法,把我的拳头亮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