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文投稿的论文在春假后得到了回应。
接连几篇论文都得到了肯定的回复。
还有个审稿专家对阮文在论文中所使用的编程思路有些不解,很是客气的跟她讨论这一问题,为此阮文这两天没少跟这位专家打电话进行沟通。
德里克傻了眼,乔伊这几篇论文什么时候搞的,没人比他更清楚。
短时间内出成果不是不可能,这往往需要前期做大量的工作。
这些论文堪比井喷式发表,让乔伊的提前毕业已然成为板上钉钉的事情。
第一作者是教授,乔伊是第二作者,单位是他们的实验室,这是再标准不过的论文“格式”。
倘若说阮文哪里做的不到位,大概就是不能再多留一年帮着带一些新生了。
当然,带新进人员这一工作,向来都是由博士们来处理,其实也轮不到阮文这个研究生。
论文的署名是乔伊。
即便阮文在麻省理工的入学资料上,填写的也是乔伊这个英文名,学校倒是看过她的护照本本,但当时的工作人员也没太留意,压根没在意。
而阮文身份的彻底暴露,是在四月底。
国际劳动节到来的前一天,阮文去了一趟纽约,在报纸上看到了一篇文章——
《茱莉亚小姐的创造者竟然是华人?解开谜团带你探寻joe背后的秘密》
阮文看着报纸亭里的文章恍惚了一下,她买了份报纸。
这位记者之所以会写这么一篇文章倒是纯属巧合,因为工作的缘故记者凯瑟琳去藤原优子的日化品厂进行采访。
彼时已经被阮文劝说回来的陶君姑姑正在日化品厂工作,她负责工厂的生产,至于销售则是交给藤原优子派来的代理人。
两人各管一边,倒也没闹腾出什么矛盾来。
凯瑟琳采访的对象正是陶君姑姑,为此还拍摄了很多照片。
而问题也出现在这些照片上。
她的男朋友看到了这些照片,认出了陶君姑姑正是当初和他探讨《茱莉亚小姐》出版一事的那个亚洲女人。
只不过当时他没能谈妥这本书的出版事宜,后来书由哈珀柯林斯出版,为此凯瑟琳的男朋友错过了茱莉亚小姐宇宙,后来工作上出了纰漏,被出版社开除,现在做一名自由撰稿人。
多年前的旧事忽然间就闯入了脑海,他跟凯瑟琳说了一句,这让凯瑟琳对这件事产生了兴趣。
一个亚裔做joe的出版经纪人,后来不知道为什么,joe的经纪人变成了一个来自西德的斯拉夫人。
这本身就有很多故事。
凯瑟琳敏锐的察觉到一些问题,甚至为此还调查了赫尔斯的人际关系。
她花费了一笔不小的费用,请私家侦探进行调查,鉴于赫尔斯和一个中国女人来往密切,凯瑟琳把怀疑的目光投向这个中国女人身上。
不过她还没有去中国进行调查,那里和美国国情不同,想要调查一个人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根据现有的证据,凯瑟琳认为茱莉亚小姐的创造者是一个中国女人。
她很是大胆地写了这么一篇新闻稿,做出了最大胆的假设。
其实关于joe的真实身份,本来就有不少的猜测,毕竟这位作者不搞签售不露面也就罢了,就连电影拍摄杀青首映时也不露面,怎么看都有些……
神秘主义的过分。
有人猜测joe是男人,有人则觉得是女人,还有的觉得joe是外星人。
众说纷纭,但没有人觉得joe会是一个华裔。
凯瑟琳的这篇新闻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英国有柯南道尔有阿加莎·克里斯蒂,美国也有各种各样的侦探小说,但那些作者并没有长期保持高产,最终导致没有太知名的作家。
joe被侦探小说迷们追捧,关键原因就在于,这是一位美国侦探小说家。
如今,美国人变成了华人?
这谁受得了?
陆陆续续的,阮文在报纸上看到了一些负面的新闻,这个读者把书烧了,那个读者把书撕了丢进了马桶。
远在东京的赫尔斯听阮文语气倒是平静,他几乎以为这是在说别人家的事情,“你真的不怕?”
“这有什么好怕的?”
阮文笑了起来,“他们难不成还能冲到学校里把我塞到马桶里不成?坦白来说,这家的马桶质量不错,竟然没堵。”
还有心情开玩笑,赫尔斯想或许是自己太过于担心了,“那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我还有两天就要毕业答辩了,等着答辩结束我打算回国,到时候山高皇帝远,随它这件事怎么发酵,都和我没关系。”
阮文可谓是风淡云轻,“好了赫尔斯,你如果真的担心,那不妨去跟出版商还有华纳的人联系下,现在你人在海外,我想他们大概已经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她和赫尔斯都不是什么负责的人,一个只管写,并没有想着加强和读者的联系。
而另一个沉迷股市不能自拔。
倘若出版社和电影公司真的会被这个消息影响,那现在最着急的无疑是他们。
毕竟他们大概率没有联系到赫尔斯。
“那我今晚先跟他们联系下,明天回去一趟。”
只是从东京到纽约,航程漫漫,在此期间也不知道会发生多少事情呢。
……
阮文带着毕业论文的终稿来找杰拉德教授。
这段时间以来,杰拉德教授回避见阮文,大概是怕招惹上麻烦。
这是人之常情,阮文觉得没什么。
不过越是避嫌,就越是显得他知道些什么。
阮文倒是想要提醒一声,但杰拉德教授这公事公办的模样,倒让她不好说什么。
“我打算答辩之后进行一场毕业旅游,自驾游,等我回来时,大概正好可以拿到我的毕业证书和学位证书。”
杰拉德教授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在砰砰的跳,“你来美国有一年半了吧?”
时间那么久,不想着回家看看吗?
他可是听说了,阮文虽然经常出去,但没有回家过。
阮文被这话逗乐了,“教授,您其实大可不必如此担心。”
说的轻巧,他在美国经营那么多年,万一被阮文毁了怎么办?
杰拉德教授担心的很,他还有太多的研究没有进行。
阮文看着忧心忡忡的人,“好吧,那我答辩后就回国,只是麻烦到时候您帮我把学位证和毕业证领出来。”
这是小事一桩,对比阮文这个不稳定因素,不能太简单。
离开办公室前,阮文忽的想起来什么,“其实教授,真要是有那么一天,您可以选择检举我。”
办公室的门轻轻晃动,表明刚才有人从这里离开。
检举?
教授苦涩的笑了笑,那岂不是太过于卑鄙了些?
……
在麻省理工,提前毕业其实也称不上什么稀奇事,这里毕竟汇聚着众多精英人才。
不过两年制的硕士都提前毕业,这多少又有几分让人大跌眼镜。
尤其是这位毕业生是一个华裔女学生。
工程学院的毕业生们看向阮文的神色都透着几分复杂。
在美国读硕士,多数是从本科生向博士的过渡。
不过工程学院的两年学制还是安排了不少内容,想要提前毕业不容易。
而阮文愣是用几篇论文抵消了自己工程实习该拿的学分,这让她得以顺利完成学业。
答辩通过,导师签字,这样就算毕业了。
不过人总喜欢有些仪式感,读了那么多年的书,谁不想纪念一下呢?
授帽仪式也就有了存在的意义。
但阮文错过了授帽仪式。
在拿着论文找到杰拉德教授签字后,阮文的留学生涯宣告结束。
她把自己在实验室的东西归置了下,一些东西送给了小青年乔,还有些则是送给了可能有需要的同学们。
“乔伊,你真的不打算在读个博士吗?”
乔不舍的这位学姐的离开。
他的一些研究都是跟着阮文做的,还没取得最终成果呢。
“有机会去找我玩啊,可以给我打电话。”
阮文留下了一串电话号码,“不过记得我们有时差。”
乔看着笑容灿烂的人,“乔伊,我会想你的。”
虽然他们的初次相遇并不是很美好,但过去一年多的时间,他们之间相处的很好。
阮文抱了抱小青年,走到德里克面前,“这段时间给你添麻烦了,只不过明天的航班怕是没空请大家吃饭了。”
德里克有些遗憾,不管怎么说乔伊是一个极为大方的人,他也经常吃人嘴短。
“希望你能有新的研究成果。”
阮文拍了拍博士大师兄的肩膀,“我走了。”
她来的时候是德里克带着她介绍实验室的情况,等她离开时,那些熟悉的面孔,他们纷纷放下了手里的工作,目送着阮文的离开。
乔依旧不解,“乔伊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回去?”
德里克叹了口气,“你寒假暑假和春假都要回家和你的家人团聚,乔伊已经一年半没回家了。她大概也想念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了吧。”
若是换了他一年半不回家,德里克想他的家人得发疯。
乔看着那越来越模糊的身影,他看向大师兄,“我们有机会去中国吗?”
德里克对这个小师弟相当宽容,“这两年中国的数控机床发展很好,阮文在论文提到过,日本的数控机床占据美国市场,不过现在日货不怎么畅销了,取而代之的就是中国产品。或许你有机会去中国进行交流。”
美国在生产自动化领域有些倦怠,这些年来投入的研发与精力都不够。
说不定还真需要跟中国人请教呢。
最起码,在数控机床研究方面,乔伊的天赋把乔甩了好几英里。
这般扎心的话,德里克到底没说。
谁让他是实验室里的大管家,而不是社会评论家呢。
……
珍妮怎么也没想到,舍友的离开会会如此匆忙。
“你真是太优秀了,可乔伊你不打算进行一趟毕业旅行吗?读书那么辛苦,你回去后又要忙碌起来,为什么不趁着这难得的清闲时间,让自己放松下呢?”
科勒在一旁欲言又止,但意思和珍妮差不多。
阮文捏了捏舍友的小脸蛋,肉乎乎的手感很好。
“说实在话,我过去几年几乎每天都在旅行,也来过美国几次,游玩了很多地方。”
珍妮听到这话略有些震惊,她越发觉得乔伊是一个浑身充满了秘密的人。
她来的那么突然,走的又是如此匆忙,仿佛……
女巫。
自己是不是被迷惑了心智?
实际上一觉醒来,等明天她就会发现,她的读书生涯中从来没有一个叫乔伊的中国留学生。
那不过是她的幻想罢了。
阮文收拾了下自己的东西,衣服什么的她一些没有穿过的留给了珍妮,穿过的那些则是放到楼下的回收箱。
一些添置了的家具阮文打算带走,至于那辆二手小轿车阮文也没打算带走,赫尔斯在曼哈顿有房产,也有地下车库,回头停在地下车库就行了。
只是这台打印机阮文还是蛮喜欢的,她想要带回国。
至于电脑……
阮文选择把这个留给科勒。
“这段时间麻烦了你和珍妮,我实在没时间处理,你要是用得着就留下,用不着麻烦回头丢到楼下的回收箱。”
一台用了一年多的个人电脑,就这么被遗弃了。
科勒的眼神十分复杂,“其实你可以带上飞机的。”
“我向来讨厌带着行李箱,再说了还有这么一台打印机已经足够麻烦了。”
她把东西收拾好,一些废旧的书稿什么的全都烧成灰冲到了下水道里。
等珍妮和科勒下午放学回到公寓时,已经没了阮文的影子。
冰箱的便利贴上有她最新的留言——
我走了,勿念。
珍妮看着便利贴上的内容黯然泪下。
卧室里,科勒喊了珍妮一声,“这是不是乔伊留给你的礼物?”
就放在了乔伊的房门口,上面写着to珍妮。
大纸盒子里是全套的《茱莉亚小姐》。
在全美掀起了“谁是joe”的破案风潮时,珍妮对joe的真实身份反倒是没什么执念。
对她来说,不管joe是男是女,是美国人还是中国人,都没什么要紧的。
茱莉亚小姐带给她的,并不能因为joe的国籍而消失。
珍妮打开这才看到,这些都是签名版的书。
“亲爱的,乔伊是不是认识joe啊?”
珍妮扬了扬书册的扉页,上面写着tojenny。
科勒也不知道,想起最近那沸沸扬扬的新闻,他忽的想起来什么,去了阮文之前住的房间,打开了那台电脑。
“你在干什么?”
“当侦探。”
科勒想要知道,乔伊每天都要写东西,到底是写了些什么。
电脑上,总会留下些蛛丝马迹吧?
“删了?这怎么可能,我应该能恢复。”
“不可能啊,怎么可能恢复不了?”
科勒又试着去操作,发现这是一台不能再干净的电脑,从里面找不到前主人的任何使用痕迹。
“她电脑玩的可真不错。”
科勒低声一叹,“不过珍妮,或许我之前的猜测没错,乔伊就是joe。”
“不会吧?”
珍妮把流传很广的那个新闻当作谎言,是为了卖报纸而编造的谎言。
“她把电脑清理的太干净了,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她分明就是不想留下丝毫的线索。”
“可她要真不想留下线索,更好的办法不是把电脑带走吗?”
珍妮无法接受这个说法,原因很简单。
她和乔伊同一屋檐下将近一年半,竟然不知道乔伊竟然就是自己喜欢的侦探小说家joe,换做谁都不想承认这一事实。
她是多么的愚钝啊。
科勒看着略有些激动的女朋友,他起身抱住了珍妮,“好了,她不是joe,等回头我们毕业了,我们毕业旅行就去中国,去找乔伊玩,行吧?”
“这是个好主意,但我们得需要攒很多的钱。”
涉及到钱,这总是一个麻烦事。
科勒低声叹了口气,“那我们努力挣钱好了。”他刚找到一份兼职,可以让他有一笔还算可以的收入,或许等到后年这时候,就可以凑够他和珍妮去中国的机票钱。
……
阮文先去了纽约,刚巧赫尔斯回来。
甚至有些巧合的是,记者在赫尔斯住的公寓楼下蹲守。
毕竟跟踪赫尔斯是最直接的办法。
如今关于joe真实身份一事闹的沸沸扬扬,赫尔斯不可能不和joe联系。
要他真的约了joe,那么他们或许就能成为第一个知道joe真实身份的人。
届时,他们写出的报道会比凯瑟琳的那篇更为畅销热卖。
一夜暴富或许就梦想成真了呢?
不过阮文可不想做什么财富密码,察觉到那些记者的存在后,她选择驱车直接过去,在酒店办理了入住手续。
“他们那边怎么说?”
“出版商那边倒是还好说,听说是华人女作家后,不少在美华人购买了这书,听说还有些黑人也买了书,销量倒是上去了。他们也的确问了我关于你身份的事情。”
这几乎是老生常谈的问题。
赫尔斯不说,哈珀柯林斯那边也不好说什么。
合作那么久,谁还不清楚谁呢?
“华纳那边更兴奋了,还催着你赶紧写呢。”
对于电影业而言,不怕这种“黑料”,最怕的是没热度。
原本决定在儿童节上映的电影,如今提档了二十多天。
“听说电影票预售很不错。”
正如阮文说的,新闻报道的内容自然是极`端`分`子和恶□□件,好人好事哪有那么多的可报道性呢?
报纸畅销,讨论的热闹,但这并不妨碍绝大部分读者的支持,观众们对茱莉亚小姐的喜爱。
joe本身就没露面,读者再好奇,也抵不住电影演员茱莉亚·布拉格的号召力。
两个大金主没把这事当回事,茱莉亚小姐的饰演者力挺,赫尔斯觉得自己白回来了一趟。
其实更多的还是追问他关于joe身份的事,不管是出版商还是电影公司,都有心在这件事上做文章。
尽管阮文能够从电影票房中获益,但她拒绝自己被薅羊毛。
“除非他们找到确凿的证据,不然就甭管了。陶君姑姑那边我已经交代了,死不承认就是。反正他们也没留下证据什么的。”
阮文问清楚了这件事,又跟赫尔斯说了自己后备箱里的打印机还有这辆二手小轿车的事情。
交代清楚后,她轻装简行的离开了美国。
目的地——中国。
……
阮秀芝下班回家,觉得家门口那边略有些热闹。
大概是有磨剪子戗菜刀的过来摆摊,周围的邻居过来凑热闹。
她得给建明和恬恬做饭吃,没空去凑这个热闹。
刚要走过去,邻居喊住了她,“我说秀芝你跑什么呀,你家阮文回来了,都在门口等大半天了。”
阮秀芝有点懵,“不可能!”
阮文压根没提回国的事情,怎么可能忽然间回来呢?
这不会是什么人在这招摇撞骗吧?
阮秀芝坚决不相信。
邻居乐呵了,“我们一个人认不准,大家还能都认错了不成?可不就是阮文嘛,你快过来看看。”
阮秀芝几乎被推搡着过去。
“……纽约是挺好的,地铁很快,其实跟咱们的地铁差不多啦。不过他们的城市地铁密布,覆盖面更广一些。”
首都也有地铁,六十年代就开始了建设。只不过后来因为供电系统不完善,有十多年都没运营。
当然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地铁的运营成本远高于其运营收入。
八十年代初,首都地铁再度运营,而且其他线路也在逐渐建设中。
一个是早已经完善的地铁网,另一个则刚刚起步。
坦白来说这两者真没什么可比较性。
就算阮文再爱国,那也得说如今的首都地铁还只是个嗷嗷待哺的婴孩,远不及纽约的地铁网。
“那飞机呢?”
“嗯,他们的航班也很多,我在波士顿的时候,有时候会选择坐飞机出行,从波士顿到纽约大概只需要80分钟。不过要提前去机场等着,所以有时候飞机又不如坐大巴车合适。”
“阮文你下次再出国可得带着你姑姑,你看你和你哥都出国溜达了一圈,就你姑姑还没出国玩过呢。”
阮文笑了笑,“下次一定。”
她回来后发现自己进不了门,刚想着要不要去清华园找一下小表哥阮姑姑他们,几个邻居认出了她,大家都知道她出国留学了。
问题不要太多,阮文一时间走不开,索性在这里跟邻居们闲扯。
好不容易告一段落,一抬头就看到阮姑姑站在那里。
捂着嘴,似乎不能相信。
阮文想,自己这惊喜大概变成了惊吓,瞧把阮姑姑吓得。
“你怎么不说一声就回来了?跟小谢说了吗?累不累啊,早知道让你哥去机场接你了,你怎么过来的?”
阮姑姑有太多的问题。
这孩子那么小的时候就来到了她身边,这二十多年来,即便是去省城读大学,也不会超过一年见不到,顶多就是半年。
这次是整整一年半,十八个月啊。
这孩子比建明还狠心,愣是一次都没回来。
埋怨有,可看到侄女,阮秀芝觉得自己的心都是软的,“饿不饿,你看你在国外那么久,又瘦了。”
阮文觉得阮姑姑这是亲妈眼,自己可没瘦。
“上车饺子下车面,我想吃您做的手擀面,给我弄俩荷包蛋,溏心的那种。”
阮秀芝揉了揉侄女的脑袋,“这就去做,要不我让全聚德的送来一只烤鸭?”
她知道阮文喜欢烤鸭,国外大概没这一口。这么久没吃,不知道得馋成什么样呢。
阮文躺在炕上,“好,都行,只要您做的,我都喜欢。”
她有些累,倒下后没几秒钟就睡了过去。
阮姑姑帮着盖了条毛毯,轻声离开这边。
她去给阮文做手擀面去。
……
周建明对他家妹子的优秀一向心知肚明,提前去适应了半年,再提前一年毕业,这的确是文文能干出来的事情。
“我看了你发表的那几篇文章,你怎么没再继续研究下去?”
阮文的论文大概可以分为三类,其中有三篇是关于当前数控机床领域发展现状,可以说是综述类文章,分别以日本、美国和欧洲为研究对象。
她掌握的数据很是翔实,即便审稿专家也说不出什么问题来。
尤其在契合广场协议的条件下,这类早些时候并不被重视的综述类论文都变得意义非凡——
可以用数据直接揭示当前美国机械自动化发展现状,引得行业内的反思。
而第二类则是以编程为主,契合数控这一主题,一共有两篇文章。
至于第三类,则是抛开数控这一概念,专精于机床本身。
原材料、精度、磨损,这也是当前机械加工领域常见的一部分论文形式。
周建明最感兴趣的,莫过于阮文那篇磨损率的研究,阮文做的那个模型还挺有意思的。
“回来继续研究呗,除非你想要我在那里读博士。”
阮文只吃了两小块烤鸭肉,还把皮撕了个干干净净,那玩意有些油腻,她的肠胃还不适应。
周建明嘿嘿一笑,“我们学校设立了博士点,文文你要不要读个看?”
他家妹子倘若不开工厂,做一个研究者也很不错,在美国留学期间的那些论文足以证明一切。
“你不还是九三学社的社员嘛,提升一下学历倒也不错。”
阮文扫了一眼,“那我要是发不出来论文,哥你帮我写啊?”
周建明极为不赞成,“怎么可能呢?文文你那么聪明,怎么可能……”
“行了,好不容易毕业了你又说读书的事,没完了是吧?”
阮秀芝瞪了儿子一眼,“阮文,你明天回去?”
人都回来了,再不回家去看看小谢和元元,怕是父女俩都不怎么乐意。
“嗯,明天下午回去。”阮文笑了笑,“给他们父女俩一个惊喜。”
只不过这惊喜没能给成。
原因倒也再简单不过,阮文筷子还没放下呢,她家男人抱着女儿过来了。
从罗嘉鸣那里知道阮文已经归国的消息,谢蓟生在下课后去托儿所接女儿,开车来了首都。
阮文什么性格他再清楚不过,今晚铁定会留在阮姑姑这里。
明天可能还要再去拜访下沈老,再去看看汪叔叔。
这么一算,明天下午能回省城就已经很迅速了。
一别经年,思念越发的浓厚,即便是一天都无法等待。
谢蓟生的登门让周建明一阵沉默,要不是文文把事情安排的清清楚楚,他都觉得自家妹子渣了。
跟那些一回城就了无音信,丢下孤儿寡母的知青有什么两样呢?
……
谢元元是一点不认生,腻歪在她妈妈怀里有说不完的话——
“我每天都有好好吃饭哦。”
“爸爸说妈妈很想我的,只不过你在外面挣钱给我买蛋糕。”
“我也很想妈妈,可我不能耽误妈妈给我买蛋糕。”
“妈妈,美国有大蛋糕吗?你吃过没?”
“……”
小姑娘张口不离蛋糕,这让阮文忍俊不禁,“有的,不过不如咱们明天要买的蛋糕好吃。”
谢元元小朋友眼睛溜圆,“我们明天可以吃奶油蛋糕?”
她往上爬了下,在阮文脸上亲了亲,“元元就知道妈妈最疼的就是元元。”
说完小姑娘又钻到阮文怀里,不管谁喊都不出去。
阮文抱着女儿,饭也没能再吃几口。
不过有女万事足,这会儿她什么都不想吃。
相较于谢元元的话多,谢蓟生就显得格外安静。
阮文能应付话唠的女儿,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跟谢蓟生说什么。
原本她是打算和阮姑姑聊聊的,但现在,铺好了床铺,阮文看着把女儿放在床上的人,她目光纠缠在谢蓟生身上。
“生气啦?”
“没有。”
阮文心虚的时候总喜欢缠着人,要是放在聊斋里,大概就是一条蛇妖,跟没骨头似的恨不得绕在他身上。
谢蓟生低头看着她,“比之前重了一点点。”
阮文蓦地抬头,“这你都能抱得出来?”
她就比出国的时候胖了五斤,才五斤而已,不算多好吗?
谢蓟生莞尔,“累不累?早点睡觉。”
好像真的不生气,阮文进一步试探,“累的要死,谢蓟生我背疼,我那位教授一直怕我出事,恨不得我答辩完就把我驱逐出境。回来的时候我特意换了头等舱,但还是好累。小谢老师你说我是不是老了啊,之前可没这么疲惫。”
谢蓟生忍俊不禁,“胡说什么呢。”
他给阮文按摩,手下不轻不重,分寸拿捏得刚刚好。
阮文侧着脑袋看一旁酣睡的女儿,又看了眼谢蓟生,“元元听话吗?”
“还算乖。”
这孩子打小起就是他带着,比较亲他。
也没怎么找他麻烦,倒还算省心。
阮文笑了起来,“到底是你家的小棉袄,从小就心疼你。”
刚才哄她睡觉时还跟自己嘀咕,“妈妈,爸爸也好想你哦。”
谢蓟生可不会教女儿这个。
但谢元元从小被她爹照看着,怕是知父莫若女。
“汪叔叔不在首都,明天上午去沈老那里看看就好。”
阮文好奇,“他不在首都?那去了哪里?”
“去了香港那边。”
香港?
阮文骤然间反应过来,“你是说去做义肢了?”
早前石磊的父亲在香港那边替换了义肢,效果倒是挺好。
阮文倒也是想过,要不要让汪老也试试看。
但后来赶上她出国,这件事也就暂时搁置了。
“嗯,他总是坐在轮椅上也不是办法。”
到底是骄傲了大半辈子的人,哪能容忍自己变成一个废人呢?
“那谁在香港照顾他?”
汪萍忙工作,只怕是没这个时间。
“我让小张过去,顺带着又请了个保姆。”
迟疑了一下,谢蓟生又补充道:“江雪梅这段时间也在那边照顾着。”
到底是在香港,汪家老大距离那边近,不管到底打了什么主意,这人去照顾是实打实的。
即便是汪萍这个亲闺女都不好说什么。
谢蓟生也就没再管。
“爱去去呗。”
阮文倒是无所谓,管汪家大嫂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呢。
反正也算不到自己头上。
至于惦念着汪老的那点“遗产”,爱惦记就惦记去,不管是汪老的政治遗产,还是他那点家私,阮文都没放在心上。
阮文忽的又想起来了什么,“对了,怎么没听你提过汪萍她二哥一家的事情?”
汪老四个孩子,汪家老四带着未婚妻去了美国,之前阮文在美国呆着的时候,汪老四还联系了她一次,不过到最后也没能见面。
本来也没多深的交情,见面吃饭闲聊,这些能省就省了吧。
谢蓟生的手微微一顿,稍有些迟疑,“她二哥前段时间出事了。”
出事了?
阮文盯着谢蓟生,好一会儿才开口,“那你就不用跟我说了。”
倒不是她冷血无情,不过这种事情既然之前没跟她说,现在似乎也没说的必要。
谢蓟生笑了笑,“也不是什么大事,早点睡吧。”
床足够的宽敞,躺着一家三口。
谢元元在父母中间,这会儿脑袋枕在谢蓟生胳膊上,小腿压在阮文肚子上,睡得不要太香甜。
阮文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这么不老实的吗?”
“见了你比较开心。”
小姑娘从小就自己一个人睡,过去这一年半也都是睡在她的小卧室里。
阮文在家的时候很注意教导女儿注意男女有别,即便是洗澡也多是让李阿姨给她洗。
谢蓟生更多的照看的是学习和吃饭。
也就是谢元元生病的时候,这才会带着女儿睡。
那时候小小的人儿蜷曲成一个鼠妇模样,和现在这种横七竖八的模样截然不同。
阮文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我这段时间在家好好陪着她。”
亲了亲女儿的小脸颊,阮文躺下,她回来后就眯了会儿眼,其实现在脑子里还昏昏沉沉的,真的没什么力气了。
睡觉。
谢蓟生却睡不着。
他看着阮文,不知道过了多久,眼睛有些累了,这才眨了眨眼,直到困意袭来,谢蓟生这才闭上眼睛。
……
沈老没想到阮文回国竟然这么突然,不过他倒是有关注阮文在美国的求学。
“你要不要再跟我读个博士?”
这调侃让阮文慌了下,“您老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她的研究水平有几斤几两,别人能被糊弄,阮文自己心里头还没数?
还不是因为她本身就是自动化专业的,算是占了几分便宜。
可真要是去读博士,还是读沈老的博士,阮文觉得自己怕不是要把老科学家的脸都给丢光。
“你像你爸妈。”
沈老感慨万千,有科研的脑子,但是又比他们两个更灵活一些。
“读博士很辛苦,把你拘在科研岗位上反倒拘束了你的天性。”
阮文有这方面的才能,但并不一定非要搞科研。
如今啊,能搞来钱比搞科研还要厉害。
沈老的研究所迟迟没有开工,研究项目有些停滞,可不就是因为缺钱吗?
阮文觉得自己问出这问题的时候,胆子还挺大,“缺多少。”
沈老稍有些迟疑,“你能拿出多少?”
他倒是隐约听说了一句,阮文在东京买了楼,但是那笔投资怕是短时间内不能转现。
阮文手头上,不见得多宽绰。
“我在日本的账户上还有些钱。”
阮文轻咳了一声,“我最近回来也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等回头弄一下,问问姜部长看怎么能把钱给您弄过去。”
沈老倒也不着急,研究所目前只能维系着,工作人员的工资能发出来,但想要进行后续研究,却没有足够的经费维持。
他这几年算是把人给留住了,但又能留多久呢?
没有研究,大家伙的脑子会慢慢迟钝,心也会逐渐散了。
沈老没想到阮文刚回国就要给自己送一份大礼,饶是他一把岁数也见惯了风风雨雨,现在却还是有些激动。
“你老实跟我说,出国这一年多,是不是在外面搞了什么大事业?”
“大事业没有,只不过赚了点小钱。”
阮文说的很是保守,没有仔细说,怕给人太大的希望最后让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