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文离开日本比她预料中要晚一些。
九月份的日本还有些夏日的余热未曾消退。
曾经繁华热闹到不可一世的樱花早已经零落成泥。
街道上依旧热闹繁华,随处可见的是lv的买菜包。
对比而言,阮文那个用了有些年头的包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好在她并非日本人,不受他们本土文化霸凌,也全部在乎那些诧异的目光。
这样的眼神,阮文无视之。
她这次是受邀来出席一次拍卖会。
有一些拍卖品挺不错。
还有一些是流落在海外的国宝,阮文询问了价钱,决定先不参与到这热闹之中。
毕竟现在买的确不合适。
拍卖会上有不少的熟人。
藤原优子在包厢里看到阮文时,特意让身边的女佣去请她过来。
只不过女佣回来时却是单独一人,“阮文小姐说,她这会儿比较忙,没空来拜访您。”
向来再优雅不过的藤原优子脸上一阵狰狞。
她固然没有与阮文撕破脸皮,但两人之间现在关系极为恶劣。
欧文那个逆子说,这种恶劣是自己单方面造成的。
对于背叛了自己的儿子,藤原优子不想再说什么。
可她没想到,在这种场合下,阮文竟然丝毫不给她面子。
难道要她亲自过去吗?
从二楼包厢望过去,正好看到田岛惠子夫妻两人带着孩子朝阮文过了去。
田岛家的女儿不知道跟阮文说了什么,相谈甚欢的模样。
田岛惠子有些好奇,“阮文小姐您难道没有喜欢的东西吗?”
那么多拍品呢,最近她经常在拍卖会上看到阮文。
瞧到她经常在那些清单上写写画画,但一样东西都没买。
这位很能挣钱,但在花钱方面着实十分谨慎。
阮文闻言轻笑,“太贵了些。”
那些战争时期甚至在清末被带到日本的文物,着实太贵了些。
日本人不差钱,总是把价钱往上炒。
诚然阮文有钱,但也不是这么花的。
她这是打算把钱花在刀刃上,现在要做的嘛……
等待就是了。
田岛惠子被阮文的说辞惊呆了。
太贵了。
且不说阮文在日本股市到底赚了多少。
但是她进行的唯一一项房产投资,就给她带来了将近四十亿美元的收入。
因为这两年日本国内鼓励房产消费,所以一些税费上相当优惠。即便是扣除一些税费,阮文在这栋大厦上的投资净利润,怕不是也有三十亿美元。
她一个如此有钱的人,竟然说太贵了些。
田岛惠子觉得这简直像是在开玩笑。
单是阮文从造纸坊每年分走的那四成利,就能买下几十上百件拍卖品啊。
相较于田岛惠子的震惊,荣林倒是显得平静极了。
他们用不光彩手段带走的文物,凭什么要阮文来买单呢?
阮文不买倒是对的,因为荣林在日本生活那么多年,很明白一件事——树大招风。
一旦阮文动了要买的心思,只怕其他人就会可着劲儿往上叫价,让阮文付出极大的代价才能买到这些东西。
这或许就是人的劣根性吧。
“你这次回去,还会回来吗?”
荣林的问题更直接一些,阮文甚至把自己住的那套宅院挂牌出售了。
大概是想切断自己与这里的联系吧。
“可能会回来吧。”阮文看了眼本场拍卖会的拍卖品清单,上面记了几个名字,她回头要找的人。
不过等她找来时,今日之盛况早已成为昨日记忆了。
田岛惠子有些好奇,“阮文小姐为什么这么着急回去?”
她都以为这个中国女人要定居在东京了。
毕竟不管从哪方面来说,东京都远胜于中国的任何一个城市,不是吗?
阮文脸上有微微的苦涩,“我先生的病情一直反复,他之前一直隐瞒我,我现在知道了总得回去照顾他才是。”
田岛惠子闻言一阵怅然,“原来如此,那希望您先生能早日康复。”
虽然这些年来与阮文的交往不算特别愉快,但这位中国女人提供的经营之道的确让造纸坊蒸蒸日上,甚至成为了日本的文化名片。
单是就这件事,田岛惠子觉得自己应该感谢阮文才对。
阮文笑了笑,谢蓟生一再食言,这会儿拿他出来当理由,似乎也没什么不妥当,对吧?
从拍卖会场离开时,云集的豪车纷纷离去,阮文正要离开。
身着和服的女佣迈着小碎步匆匆过来,喊住了阮文。
“我家主人想要与阮文小姐交流,不知道您这里方便吗?”
阮文看着藤原家的这位佣人,她露出笑容,“那就得麻烦司机送我去酒店了。”
现在日本最赚钱的一个职业是出租车司机,头些天阮文去了趟酒吧。
出来的时候看到那拎着一捆钱付车费的乘客,有瞬间的恍惚觉得自己似乎到了四十年代。
法币在上海盛行。
司机一晚上正十万日元并不奇怪。
而彼时国内的工资才多大点。
阮文坐上了豪华的林肯加长版,甚至里面还有一杯茶。
藤原优子的和服依旧是手工刺绣,一针一线缝制的精品货。
上面的仙鹤脖颈细长,仿佛在引吭高歌。
阮文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没想到您也喜欢豪车。”
买车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耗资千万买一辆车,对日本的年轻人来说这是日常。
零首付,低利率。
奢侈生活有保障。
藤原优子目光落在阮文身上,来自邻国的年轻女人身上穿着一件绿色的风衣外套,风衣极长,把穿着旗袍的身材完全裹了进去。
本该盘起来的发不过随意打理了下。
似乎刚喷了香水,带着淡淡的木兰香。
“你打算回国了?”
“是啊。”阮文看着车窗外,经济的繁华带动着热闹的夜生活。
外面随处可见年轻人和中年人呼朋引伴,似乎要一醉方休。
“我先生身体不太好,我不能总在外面呆着,再不回去,我家小祖宗怕是都不认我了。”
藤原优子可从不觉得阮文会以男人味中心,“和欧文说了这事吗?”
“当然。”
阮文笑了起来,“我住的那宅院还是他送我的,本来说还给他,结果他说让我直接处理了就是。我已经挂牌出售了,可能很快就会有人来问。”
东西都收拾好了,她最近就住在酒店,等好消息就是。
藤原优子拧了拧眉头,没再说什么。
到了酒店那边,瞧着阮文下车,她这才来了一句,“祝你一路顺风。”
阮文回眸看她,眼底带着浅浅的笑,“我也祝您一切顺利。”
……
石川有纪瞧着阮文最近把手里的股票相继卖出后竟然没再买入,他觉得不太对劲。
过来找阮文时,就看到阮文正在和她的朋友说话,“我那边房子也卖出去了,下午去签合同,晚上的时候我去大使馆那边住,明天随着大使馆的专机回国。”
阮文小姐要回国?
石川有纪有些失落,依靠着这位大客户,他这两年过活的非常好。
如今他要走了,自己这个证券经理人怕是往后不能再偷懒了。
察觉到她的证券经理就在一旁,阮文换了个语言,“日本股市不太安全了,你手里的股票这两天能抛售就抛售,把这些钱尽快兑换成美元。”
赫尔斯点头,“我知道,那你不再回来了吗?”
东京最大的证券交易所。
阮文在这里待了三年。
几乎每个工作日都能在这里看到她的身影。
“赫尔斯,我在这里的这三年,你知道这里换了多少面孔吗?”
这里的证券经理人,三年来走了半数以上。
阮文不是这里的员工,却比一个新进的员工还要熟悉这里的一切。
“我会回来的,只不过到时候一切都不一样了。”
赫尔斯搞不懂阮文究竟在考虑什么,但他很快就去处理手头上的股票了。
相较于阮文的稳妥,赫尔斯有着截然不同的选股策略。
他的策略不见得多稳妥,但能赚钱。
股市里捡来了数亿美元的身家。
放在以前,这是赫尔斯所不敢想象的。
……
阮文离开东京后的当天下午,欧文打电话过来。
“她真走了?”
欧文骨子里不承认自己是日本人,但他也不被美国人所认可。
他是混血儿,却又是一个弃儿。
这种矛盾经常缠绕在欧文身上,结果和赫尔斯有了交情。
比不上阮文与赫尔斯的情谊。
但想起这几年经常受欧文照顾,赫尔斯还是多说了了两句,“阮文让我尽快处理手上的股票。”
欧文也知道,阮文其实还特意打电话跟他说了这事,可他从技术层面研究了下自己的那只股票,觉得现在出手似乎太亏了。
看成交量和周线,应该还会再攀新高。
不过为了不让赫尔斯啰嗦,欧文还是多说了句,“我知道了,我这就处理。”
赫尔斯还要忙,没再跟他啰嗦。
解决股票的事情后他要马上回美国。
阮文还有几个书稿要跟那边的书商洽谈,赫尔斯如今不缺钱,反倒是有时间慢慢处理这些事情了。
……
阮文回国后也挺忙的,人刚回到祖国,就被农业部的何部长拎上了专机,“我就算着你回来的时间,正好跟我去一趟边疆那边。”
“那我总得跟我家里人说一声吧。”
她特意让小表哥来接机场接她了啊!
何部长把人往飞机上拽,“我已经跟小周说了,你们家小谢同志去做复查,你家小闺女前两天去苏联参加竞赛,都忙着呢,家里头也没啥人,你回家干嘛去?”
“参加竞赛,我怎么不知道?”
何部长嘿嘿一笑,“就苏联那边搞的什么奥数竞赛,原本参赛的一个同学拉肚子不能去,你家小闺女就替补上位了。她可是这次参加竞赛的人中最小的那个,要是拿了奖那可不得了。”
毛子家的数学不要太好,能跟他们的青少年一较高低,那可是了不得的事情。
阮文倒是没那么多的期盼,“她还小,出去见识见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就好。”
谢蓟生这一病就是一年多,搞的阮文现在只希望孩子能平安喜乐,她可不敢望女成凤了。
能健康活着,比什么都好。
何部长看她那模样就知道她心里头在想什么,他也不好说,便是岔开了话题,“你们在边疆种的那个彩棉是真不错,价钱是那长绒棉的三倍,普通棉花的七倍。这两年你不在国内但也都知道,咱们在边疆的有个团部专门种彩棉,去年的人均收入都超过特区那边了。”
阮文听到这话乐了,“那还不是因为人少嘛。”
是啊。
边疆才是真正的地广人稀。
原本的荒地靠人力开垦得到猴年马月。
阮文搞来了机器,机械化种植,机械化垦荒。
挣的钱再用来买机器,再种植再垦荒。
除此之外又在底下铺设了储水管道,既能够储备水资源又能用来灌溉,极大的缓解了天干少雨对边疆生产种植的影响。
还有21团傅南胜那小子,他跟他媳妇搞那风力发电就很是不错。
说什么因为电磁作用对人不好,还容易破坏植被。
不过边疆多得是荒漠戈壁滩,在那里搞风力发电和太阳能发电就挺好。
“阮文你是不知道,现在的边疆啊和早些年完全不一样。”
阮文这三年来回国了几次,但多数都是去首都和省城,压根没空去边疆,她还真不知道曾经一片荒芜的边疆,如今变成了什么模样。
飞机降落在机场时,阮文愣了下,“新建的?”
“可不是,你家小谢同志还参与了新机场的设计呢。”
国内这几年开始建设机场、火车站,很多地方都有谢蓟生的踪迹。
“咱们边疆缺水但也不缺人,这些都是战士们一起搞出来的。”
不会盖房子没关系,学啊。
何部长看着眼底带着微微疲色的人,有些遗憾刚才飞机来到边疆境内时,阮文正睡着没有看到下方的美景。
从上方鸟瞰,那是截然不同的视觉体验啊。
阮文没留意到何部长的那点遗憾,她正惊诧于谢蓟生竟然搞了这么多私活。
难怪过年的时候总能上缴大笔的小金库呢。
这可真是生财有道,有自己的头脑挣钱,而且还特别的光明正大。
边疆省府的新机场建的还挺大,叶英觉得这规划似乎有些太超规格了,“有那么多飞机吗?”
“主要是货机啦,你也知道边疆这地方运东西不方便,要是往外运,得先两天两夜到咱们东边沿海港口,然后再走海上运输。当初设计这机场的时候,小谢说过,未来边疆会以棉花和农副产品为主,这农副产品的运输,有些怕是耽误不了那么长时间,反正边疆地界大,建设大机场也没啥,就多建了些货机的停机坪。”
阮文笑了笑,“他倒是看的长远,不过边疆的农副产品生产怕是还得一段时间,不过这里如果搞什么天然农场牧场,说不定可以做个噱头把产品卖出去,比如说现在卖给日本就挺好,日本人喜欢这一套。”
何部长笑了,“可不就是卖给日本吗?我跟你说,从年初首飞到现在,这每星期往外运的水果蔬菜,全都运过去卖给日本人了。”
赚了老多的钱了。
国内便宜的要死,可是到了日本,那可真是天价。
你能想象一颗西红柿,就因为长得特别好,在日本能卖一千日元?
阮文听到这话笑容更盛,“真好。”
她只是起了一个头,如今边疆的建设都步入了正轨。
机械化,现代化绿色庄园。
勤劳智慧的同胞们向来生财有道,只不过得有人引导他们。
“不过光指望日本不行,还得开发下新的客源,可以考虑下欧洲那边。”
美国太远,暂时可以忽略不计。
何部长和阮文在省府这边待了一晚上,明天上午再启程去86团驻地。
吃过晚饭,何部长忽的想起来了什么事,跟阮文提了一嘴,“你那个朋友还挺厉害的,怀着孕都不消停,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倒是挺有那些老革命的精神。”
怀孕?
阮文这才知道,王春香竟然怀孕了。
她脸色有些不太好,何部长不知道这话到底怎么就触怒阮文了。
咋还说生气就生气了呢。
阮文去打电话。
她过去三年零四个月的时间,阮文大部分时候都在东京呆着,她与国内的联系少了很多。
安心集团的事情全权交给陈主任和陶家兄妹来处理,上海那边有石磊,至于原本帮扶的军工厂,也都走上了安稳路子不用她来操心。
过去三年多,阮文额外关心的,其实也就锐芯的光刻机研发和晶圆生产线的制造这两件事。
光刻机的升级换代并不容易,8英寸晶圆的出现又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这决定着信息时代到来时,中国将处于什么样的位置。
除此之外,阮文专心于在东京操作股票。
偶尔还能跟乐薇乐雪他们联系下,但边疆这边本身就有些复杂,她电话打进来并不容易,一直就没跟王春香联络。
哪曾想,她竟然怀孕了。
电话接通,那边王春香的声音依旧脆生生的,但阮文却听出了几分疲惫,“几个月了?”
“啊?阮文,是你吗?”
王春香有些激动,她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
以至于当她确定这真的就是阮文时,她有些不敢相信,“竟然真的是你,你回国了吗?阿傅他没跟我说啊。”
阮文听到这一句“阿傅”心里头有种家养小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关键是这头猪还把她家小白菜弄的有了孩子。
“你有了孩子还不歇着?不知道电磁辐射对孩子不好吗?”
王春香没想到多年后第一次联系竟然被阮文批评了一番,不过这也是因为担心她啊。
她一点都不生气,反倒是有些开心,“阮文你在哪里啊,我让阿傅送我过去,我找你好不好?”
在边疆待了这么多年,王春香已经和老家那边断绝了往来。
当初和她一同来边疆这边支援的几个人,有的回去了,有的则留在了这里。
不过这些人,不管谁都没办取代阮文在她心中的位置。
她现在就想见阮文一面。
阮文原本还想硬着心肠狠说几句,可到底心软了。
“我明天要跟何部长去第五师那边,你现在在哪里?回头我那边忙完了去看你。”
她应该先回家才是,可来都来了……
“我还在学校啊,我之前带的学生,还有那些战士们他们在安装,阿傅说我身体不好没让我再干这个,平日里我就教教书。”
偶尔遇到一些紧急情况,她会帮着出谋划策。
但很少去一线了。
那次去一线遇到风沙,被困险境险些被饿死后,阿傅就不敢再让她去一线。
阮文多少没那么生气了,“算他还有点良心,知道体恤人。”
不然,看她回头怎么给傅南胜上眼药。
王春香忍不住给自己老公说好话,“其实阿傅就是面冷心热,他对我一直都很好。”
她这辈子遇到了好多好人。
同性里面对她最好的是阮文,异性里面则非傅南胜莫属。
遇到他们,是自己的幸运。
阮文跟王春香闲扯了一会儿,知道她没什么事,这才挂断电话。
没事就好。
……
早些年,贾天山有提干的可能性,不过他拒绝了。
这也就导致,如今自己还是86团的团长,搭档还是宋政委。
俩人合作很是默契,这几年没怎么红过脸。
眼看着86团的驻地已经变成了绿洲一片,那个gdp连年攀升,贾天山觉得自己这辈子也值了。
曾经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如今都成了香饽饽,挣的钱比那些东部小县城还多。
放在几年前谁敢想呢?
可这就是现实。
有些时候仔细想想,可真是如梦似幻啊。
“团长,你要不先别抽了?”
贾天山看了眼警卫员,“咋了?”
“不是说阮文不喜欢这烟味嘛。”
“对哦,你怎么不早提醒我。”
看着地上的烟屁股,他拧了下眉头,皮鞋挖出了一个坑,把那些烟屁股都埋了进去。
毁尸灭迹,这样就瞧不出来了。
警卫员:“……”那空气里的烟味怎么办?
来一阵风吹走嘛。
九月的风,说来就来。
阮文从火车上下来时,就看到贾团长在那里摇晃脑袋。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是脑袋里面进水了,都要控出来?”
贾天山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顿时笑得比花儿都灿烂,“哎呀阮文妹子你可算来了,我这等着星星都要出来了。”
这一晃都有五年没见了吧?
阮文又是去美国又是去日本的,就没在国内呆多久。
他想看到都不容易。
不过人女同志真是会照顾自己,这都三十了吧。
瞧着倒是跟二十出头那会儿没啥差别。
何部长反倒是被冷落了,不过他也不生气,笑呵呵的看着这老熟人寒暄,一群人这才从火车站往驻地去。
86团辖区内大变样。
建起了很多楼房。
原本的招待所也被一栋五层小楼所取代。
里面竟然还安装了电梯。
“老李同志去地里头忙活去了,你也别担心,他这两年身子骨反倒是越来越好了。”
人有了精神寄托,就连劳动都是快乐的。
李教授大概真的打算埋骨于此。
他早就没了家人,全靠乐观主义精神活到现在。
倘若真有那么一天……
阮文想,她会遵循老教授的遗愿。
阮文来的正是时候,边疆瓜果丰收之际。
葡萄随便吃,而且还培育出了新品种。
“这个葡萄还挺香,卖到日本去还贵的很呢,这一串就得五千日元。”
有的还更贵。
反正今年他们没少从日本人那里挣钱,省府的货机见天的往日本去。
整个边疆也把铁路网又重新建设了下,保证每个团部都有铁路覆盖,这样运输就方便多了。
“你们这还卖便宜了。”
阮文苦笑一声,“我在日本买过这葡萄,一串一万日元。”
贾天山瞪大了眼睛,“他奶奶的小日本这也太坑了吧,我们费心费力的种植运过去,他们就赚一半?”
当然,他们也不亏钱,但一想到日本人挣了这么个差价。
贾天山恨不得去东京暴打一番。
不过他也就吐槽两句,哪能真的去挑起两国事端啊。
阮文在那里慢条斯理的吃着葡萄,听贾天山说这几年的情况,她大概明白了何部长带自己过来的意思。
来看看她当初种下的那颗种子,如今成为了什么样的参天大树。
这是一种极大的骄傲感。
足以让阮文觉得此生无憾的满足。
当然她不知道,何部长也不止为这么一件事,他还有其他的用意。
“我这马上就到岁数了,退了之后顶多挂个顾问的闲职。”
何部长略有些迟疑的看着阮文,“我知道你不太喜欢参与政治,可是阮文有的时候你身在这个位置才能做的更多。”
阮文没想到她竟然值得何部长这般苦心。
特意带她来边疆,让她看看如今这现代化种植,也是为了让她心有不舍吧?
毕竟费心经营出的结果,哪能容别人毁了呢?
这般苦心,她着实有些受之有愧。
“我想休息一段时间。”
阮文没把话说死,她知道何部长可不是好糊弄的人,自己断然拒绝后对方怕不是还要想点别的主意。
索性就找了最合适的借口,“您也知道的,这几年我一直在国外,疏忽了家人,对国内的情况也不是那么熟悉。您给我些时间,我思考下这件事。”
何部长也知道,不能把人给逼急了。
“那行,你在这边朋友也挺多,就好好逛逛跟他们聊聊。”
边疆这边情况复杂,阮文当初能在这边搞机械化种植多少有些幸运,这般好的开端,真的不能浪费啊。
……
阮文在边疆待了差不多一星期,回去时已经进入了十月份。
谢元元小朋友从莫斯科回了来,还学了两句俄语和阮姑姑显摆。
阮文忍不住打趣,“我怎么觉得你又胖了。”
“哪有!”
过了八周岁生日的小姑娘十分认真的反驳,“我这是在那里水土不服脸肿了而已。”
她才不会承认呢。
莫斯科简直是人间天堂,那么多甜品可以吃,奶酪奶油蛋糕,她除了去跟人比赛就是吃吃吃,最后都吃腻味了。
“妈妈,你要去莫斯科玩吗?可以带着我啊,我可以给你当向导。”
虽然吃腻了,但回来后谢元元还有些想念。
如果她妈妈要去,自己勉为其难可以帮帮她。
毕竟这个女人容易迷路,方向感不是那么强。
“暂时没有。”
“那未来是有的咯?”
谢元元才不沮丧呢,她是天生的乐观派。
阮文拿她没办法,“是是是,到时候肯定带你去。”
“妈妈最好了。”
饶是从两三岁的小女娃变成了八岁女童,谢元元最爱的撒娇方式依旧是往阮文怀里钻。
她像是个小树懒似的抱着阮文,“妈妈你这次还会回日本吗?”
“暂时不回去。”
日本那边的事情阮文都收了尾。
这三年多的时间斩获颇丰,从边疆回来她得去一趟对外贸易部那边,做好交割。
交割之后,应该能有短暂的假期。
她有段时间没见谢蓟生了,也不知道他这次出差,什么时候能回来。
……
程部长瞧到阮文格外的亲切,“辛苦了辛苦了。”
这些天阮文不在,他跟手底下一帮人忙得不可开交。
如何把手上的日元抛售换成美元?
大规模的抛售肯定会引发汇率波动,有可能造成恐慌。
他们手上的日元太多了。
没办法一下子出售。
这些天阮文人在边疆,程部长就盯着手下的人干这事。
也不管汇率波动会引发市场问题了。
赶紧抛售再说,也不在乎那点钱。
要知道,这三年来,他前前后后调给阮文的外汇差不多有七十多亿美元。
而现在,除了手头上那点还没抛售出去的,这七十多亿美元翻了不止十倍。
即便是划拨给沈老还有其他军工所一些钱,现在也还有将近千亿的外汇储备。
放在几年前哪敢想啊。
都是资本主义国家从第三世界剥削,资源、劳动力全都被他们廉价收割而去。
而现在,他们从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搞了千亿美元的外快。
真的像做梦似的。
黑色星期一马上就一周年了。
当初纽约股市蒸发了五千亿美元。
比起这笔钱,他们的外汇储备也才不到其五分之一。
但程部长是心满意足。
有这个业绩在手,他还可以努力一把再往上走一走。
“您要真觉得我辛苦,就再给沈老他们拨点钱呗。”
阮文才不管呢,她直接开口提要求。
程部长无奈,“你呀,你说的我跟周扒皮似的,放心已经拨款了。”
手上有钱好办事,他现在也大方的很。
之前不就是国家没钱所以才要下马那些项目嘛。
现在有钱了,而且东北那些工厂转型也挺成功的,规模经济效应很明显,国内经济发展很健康,出口赚外汇也十分稳定。
上面打条子批准也很快。
相较于农业部那边先下手为强,对外贸易部这边程部长特别体恤,“你这段时间辛苦了,是该好好休息下,出去旅游什么的也成。要不要去北戴河,我帮你联系下?”
阮文怕冷,这时候去北戴河干什么?
才不去呢。
“我就想回家吃几顿热乎饭,睡几个懒觉,让自己好好休息下。”
她嘴上这么说,其实压根闲不下来。
在阮姑姑这里墨迹了一星期,阮文去上海、南京、杭州、成都等地,等她忙活完一圈回到省城,元旦节马上到来。
省城较之于之前变化很多,最明显的大概莫过于市区的几栋高楼。
之前原本计划回省城,结果又耽误了。
阮文看着起来的高楼大厦,她转过头问陶永安,“你刚才说锐芯又扩建了?”
“对啊。你也知道的,这两年他们公司和国外的合作越来越多,蔡司说是要在国内建立分公司,这样方便合作。”
合作的前提在于能挣钱。
晶圆生产线也好,其中的重中之重光刻机也罢,对镜头有着超高的要求。
蔡司能够满足这一要求,就足够带动其它产品,这是最好的广告。
前两年蔡司的镜头被尼康打得几乎丢了本土市场,亏得锐芯救了一把。
如今想要在省城建立分公司,倒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毕竟最为紧密的合作关系才能带来最丰厚的利益回报。
有蔡司开这个头,其他厂家怕不是也动了心思。
这么一来,倒是方便形成产业链。
如果能维持这个势头,锐芯甚至可以发展成为中国的asml。
现在那个荷兰正统正半死不活中……
阮文眼神骤然间锐利,这把陶永安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没事。”
她刚才有些偏激了,与其担心被对手超越,倒不如想想如何保持竞争力。
搞掉一个asml,还会有其他的asml出现。
提升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对了你跟书燕姐最近怎么样?”
陶永安觉得这话问的莫名其妙,“我们?挺好的呀,前些天冬至我俩还一起包饺子了呢。”
一开始说自己不能生的确挺丢人的,大家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异样。
不过后来慢慢也就习惯了。
陶永安去做了结扎手术,打算过些年领养一个孩子。
这两年彭书燕一直都挺忙,陶永安也挺忙的,好在俩人小日子过得都挺好。
“对了,永晴要结婚了,定下的日子是正月初十。你到时候可得当他们的证婚人。”
阮文有点懵,“结婚?跟谁啊。”
“就吴缺啊。”
吴缺!
那个小青年?
阮文到底没能参加陶永晴的婚礼,春节刚过,她被邀请前往西德参加一个关于数控机床的研讨会。
其实往年阮文也会收到这类邀请函,毕竟作为数控机床一体化协会的名誉会长,她收到邀请简直再正常不过。
但过去几年阮文都在国外,往往最后是陶永安或者派其他人出去长见识。
这次阮文选择亲自去,也有她个人的一些想法,她想要顺带着去荷兰一趟。
看看如今的asml如何了。
结果这一趟出去,阮文在欧洲耽误了将近半年时间。
以至于赫尔斯直接来英国找她。
他已经处理完了在日本的事情,过去这段时间一直都在美国处理阮文的书和电影的事情,顺带着还去夏威夷度了个假。
来找阮文时,赫尔斯还带了个消息,“日本大藏省提高利率了。”
现在提高利率?
“浪子回头嘛。”
“股市稍微波动了下,但是影响很小,日经指数现在突破三万五千点,怕是要往四万点进军了,有没有后悔?”
阮文有什么好后悔的,“你知道的,我向来是左侧交易者。你又杀回去了?”
“没有。”
赫尔斯略有些慵懒,“当操盘手太累了,现在我想休息下,其实日本提升利率是一个信号。”
他好歹在股市混了这么多年,也算有点属于自己的见识,再回去那可真是彻头彻尾的投`机`分`子。
阮文笑了起来,“那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我们的老朋友,欧文又折返进去了。”
阮文愣了下,“他又不缺钱。”
何必呢。
欧文是一个极为别扭的人,阮文清楚这一点。
但她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这般执拗。
“你说的,谁都不嫌钱多嘛。”
阮文笑了起来,“也是。”
年底时,日经指数达到历史最高峰,38915点。
收盘后,欧文兴奋的跟阮文打电话,“你真的离开的太早了。”
阮文早早离开,要是她能持股到现在,她赚到的钱会更多。
“欧文,别让自己太冒险。”
欧文太过于兴奋,他的资产终于超过了母亲藤原优子的个人资产。
这对他而言是极大的胜利。
“我知道你很聪明,可是阮文你的预测并不成立,日本股市并没有崩盘,相反它现在势头极好,你真的不打算回来吗?”
良言劝不住找死的鬼。
阮文不打算再多说什么,“那祝贺你新年发财。”
元旦休市,等到再度开市,日本股市出现小幅度下跌。
这种情况并不稀奇,去年政府五次调高利率时就有小幅度波动。
然而被股民期待的四万点并没有到来,反倒是在第二周的最后一个交易日,日本股市发生了股灾。
黑色星期五莅临日本,死神的镰刀架在了每个人的脖子上。
日经指数当天暴跌,市值蒸过半。
大盘跳水让日本人开始震惊,但大部分还以为这只是短期的调整,高价进的股票怎么舍得割肉呢?
直到大盘持续跳水式跌崩,日本人才开始惶恐。
然而,为时已晚。
作者有话要说: 日本股市崩盘,90年1月12号到底跌了多少我找资料找的迷迷瞪瞪的
好多都说是70%,然而这个数据不可信,主要是当时大盘38000点,跌的只剩下30%那才多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