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有望习惯性地伸手摸了一下那些猪崽的头,惊得林檎喊:“四郎君小心!”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将祁有望当成美味佳肴的猪崽们并没有咬她的手,反而很快就安静了下来,然后乖乖地回去吃食槽里的东西。
林檎与一干仆役松了一口气,若是让四郎君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被猪咬伤,他们的下场怕是显而易见的。
祁有望看着他们,“噗嗤”一笑,道:“紧张什么?这是家猪,不是野猪,它们性情温顺,很少会咬人的。”
林檎忙不迭地上前去递上巾帕,道:“想来这些猪也是认主的,知道四郎君是它们的主子,所以不敢造次。”
祁有望笑了下,心中却不是这么想。虽然不明白这些猪崽为什么忽然就乖巧了起来,可那一刻她的内心却有些莫名的触动,于是她道:“这些猪就先养在这里吧,不过每三日便得清理一遍猪圈,别让它们得病了。”
又点了一个仆役留在这儿,算是专门照看这些猪崽的。
仆役们面面相觑,但也没有拒绝的余地。等祁有望一行人离去后,他们便关上了别庄的门,然后按照祁有望的吩咐开始打扫猪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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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家四郎君要从别庄回来的消息不胫而走,城内茶馆酒肆皆能听见调笑之声:“被野猪吓晕,如此胆小,也确实只有那祁四郎了,哈哈!”
“嗨,那祁四郎可是祁家安人的宝贝蛋儿,自幼娇生惯养,哪里见过这么凶悍的画面,也不知是否被吓得尿裤子。”
“都晕了,肯定来不及尿裤子。”
“兴许是尿了裤子才晕的。”
当然,这其中也并非只有一种声音,有人也不管是否对祁有望真的存在好感,都要杠道:“有些人怕是嫉妒祁四郎身为老四,却能得到长辈的宠爱,所以嫉妒他吧!”
“呸,他有何可令人嫉妒的?!”那人反驳。
“他出身士族,祖母身有诰命,父乃应天府书院讲授官,门生无数,兄长还是宝泉知监,纵使他无所事事,一生却也衣食无忧。他更不会到这儿来跟你我一样喝这低廉的茶!”
这人说着,竟也生出了几分酸溜溜的味道。
周纾从门外进来,恰巧听见了他的话,脚步登时一停。那张柔和的脸,有细微的僵硬,她抿着不点而红的唇,眼神微冷。
丫头朱珠却不像她这般冷静自恃,怒道:“这些人忒过分了,竟说咱们周家的茶是廉价的茶!”
周纾藏于袖下的手紧了紧,不过很快便敛去了那点不悦,径直走向了茶馆的掌柜。
从她踏进茶馆开始,馆内众多正在吃茶的人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她,面容秀丽、肌肤莹润、腰肢盈盈一握,腰间垂下的玉佩贴着靛蓝色的罗裙随着她娴雅的步伐轻微地摆动。
在意识到这是谁时,一干人等神色都不自然了起来,只是目光依旧赤-裸-裸地盯着她,灼热的视线恨不得将她当成私窠巷的娼妓,可以让他们有机会一亲芳泽。
往来茶馆的也有女子,故而一开始茶馆的掌柜并没有注意到门口的那道亮丽的色彩,直至他敏感地意识到馆内气氛的古怪后,才凝神看去。
见到是周纾,他忙不迭地迎上去,带着十年如一日的客套笑容:“周小娘子怎么来了?!”
周纾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道:“与黄掌柜有些公事相商。”
黄掌柜瞬间明白了,他一边将人往内堂请,一边问道:“这些杂事往常不是李管事负责的吗,今日怎么劳烦周小娘子亲临了?”
“如今春回大地,要忙的事情很多,他抽不开身,这些事便由我来办了。”周纾道。
黄掌柜顺着她的话应道:“这倒也是,老天垂怜咱们老百姓,给下了几场雨,解了大旱之难。”
到了内堂,二人落座,茶馆的伙计也麻溜地为他们送上了茶汤。周纾知道这是自家的茶叶泡出来的,不过她没有自满地认为自家的茶叶很好,反而因舌尖那抹淡淡的苦涩,而蹙起了眉头。
也难怪外头的人说周家的茶叶是低廉的。
当然,这与茶馆的饮茶方式也有关系:大户人家吃茶,一般是以点茶的方式,将茶团研磨至粉末,再行冲泡,使得茶汤颜色澄清而少沫,入口的茶汤也香醇。
而茶馆与大多数茶摊、茶肆一样,以散茶泡水,只用以解渴罢了。因为散茶价格低廉,一点茶叶能泡一壶,还能反复泡。虽然一碗茶不过半文,可往往茶馆一日能获利数千文钱。
周纾不是来跟黄掌柜算茶馆一日能获利多少的,却也与账目相关。周家从倒卖茶叶的茶商,到拥有自家的茶园的园主,这中间耗费的除了当茶商时所累积的资本外,也少不得跟买茶的茶商谈合作时获得的支持。
一般与茶园户合作的茶商都会在第一年给一部分定金,用以茶园的打理,以确保来年能得到规定数目或质量的茶叶。
周家有自己的茶叶铺,小部分茶商是直接从茶叶铺买的茶叶,但是茶叶铺的茶叶价格是面向大众的,价格是略有提高的,故而更多的茶商都是直接从茶园处预定的茶叶。
黄掌柜的茶馆与周家合作了多年,都是提前一年交了定金,次年结尾款——周纾便是来收这笔账的。
黄掌柜看着周纾,小眼睛冒着精光,他佯装犹豫:“去年大旱,不仅庄稼遭殃,连不少茶园的茶树都枯萎了,有些没枯萎,却难保长出来的茶叶味道依旧那么好……”
周纾自然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不就是借口怀疑周家的茶园也受了灾,茶叶品质不好,他好趁机压价嘛!
黄掌柜是人精了,周纾也不遑多让,打理周家营生多年,什么样的人她没见过,什么样难缠的对手没处理过?
她并不着急,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才微笑道:“那些茶农确实要遭不少罪,不过周家的茶园即使是大旱,也依旧水源充足,黄掌柜与周家合作多年,想必也是清楚的。”
黄掌柜抽了抽嘴角,他明明在含沙射影,结果周纾脸皮果然厚,假装他忧心的不是周家的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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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茶馆出来,周纾的神情才冷了下来。朱珠气呼呼地说:“周家茶叶每年都会挑选散茶中上好品相的优先他,可他竟然不知感恩,还得寸进尺想坏周家茶叶的名声而压价!”
她又拔高了声音:“也不看看大家之所以认为周家的茶叶不好,纯粹是他黑心肝,看人下菜碟,卖给百姓的都是积压已久的陈年茶叶!要不是小娘子尝出来了,我还当咱们的茶叶真的很差劲呢!”
她又对周纾道:“小娘子,可不能再放任他坏咱们周家茶园的名声了!”
“他怕是有了后路了。”周纾倒是看得明白,周家这些年迅速崛起,自然会令原本占据信州茶叶营生的茶园户以及茶商们产生危机感,生出打压的心思来。
“只是有契书在,我们又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违背了契书中不许将陈年茶叶出售的约定,今年的春茶怎么也得卖给他。”周纾轻叹。
话刚落音,便发现茶馆内忽然生出了乱子,只听得一道自然醇厚中又是压制不住的张扬的声音道:“你这儿的茶叶是发霉的吧?我喝了味觉失调怎么办!”
这像极了来砸场子的声音愣是让众多人没反应过来。黄掌柜倒是很快便反应过来了,他刚想呵斥这人的无礼,然而“胡说”二字还没蹦出来便卡在了喉咙里。
周纾嘴唇一弯,对朱珠道:“为周家茶叶正名的时机来了。”
说着,便又悄悄地回到了茶馆中。朱珠不明所以,但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