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楮亭红”在深秋时节悄然出现在百姓的生活中,凡是与周家合作的茶商们纷纷推出相关茶饮,有的茶商限定一日只卖十壶楮亭红泡茶,而且头一个月只需五十文钱一壶。
底层百姓自然喝不起,可那些家底还略有盈余的百姓对这新茶自然是好奇,问那茶馆的掌柜:“以往你们卖茶不是按碗卖的吗?怎么以壶来算了?且一壶只有几碗,这大致要十文钱一碗,怎的这般贵?”
掌柜笑呵呵道:“这楮亭红是新茶,跟以往的茶都不一样,它的茶汤是红色的,口味独特,世上绝无仅有!如今只是五十文钱一壶,哪里算贵了呢?”
又说:“一壶自然是以壶来算,也就是说,第一壶喝完了,还能给你加热水重新泡,如此能喝不少碗呢!当然,若要加热水,加一次得给一文钱。”
众人粗略一算,若是五个人一起来喝茶,叫一壶茶,然后倒个几十碗,好像挺划算的。
在他们看来是划算,但是这楮亭红是掌柜花大价钱买回来的,又怎会做亏本买卖?一壶茶虽然可以无限加水,但是一般冲泡个几次,味道便会渐渐淡了。且加一次热水收一文钱,他怎么也亏不了。
之所以每日限定十壶,也是为了吸引百姓的好奇心,等日后需求量更大时,才方便他涨价,到时候他可以赚更多!
红茶在各处茶馆开售的第一日,不少百姓还持观望的态度时,城东的李好茶馆很快便卖出了第一壶。
买茶的是一对中年夫妻,李员外招待他们时,听其口音便知道他们是抚州临川人,而且从他们的衣着打扮以及跟随的随从来看,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但家里条件肯定不赖,这五十文钱肯定是花得起的。
“二位从临川来?”李员外虽然在信州也有一点地位,周围的百姓都会给他几分薄面,但是他从不以此为傲,对待底层的百姓也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模样。
“对。”那头裹幞头,身穿青衫的中年郎君点了点头。
李员外也没问他们过来做什么,笑着推荐道:“那二位来得可真是巧了,咱们茶馆今日正式售卖楮亭红茶,一壶茶五十文,可以添热水,添一次一文。”
这位郎君眉毛一挑,有些意外:“是茶的名字叫楮亭红,还是说,这茶是红茶?”
“名字叫楮亭红,也是红茶。茶汤红艳,是新出的茶种!”
“那便来一壶。”这郎君十分好爽地道。
李员外见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心疼钱这么贵,当即确定这人家底肯定很好,于是赶紧让人去泡茶。
那郎君身边的端庄妇人蹙眉道:“这茶太贵了,且我们二人能喝多少呢!”
那郎君笑道:“娘子,我还未喝过红茶呢!我想试试看,那红茶的滋味如何!”
妇人有些无奈,但是到底没有阻止他。
热茶很快便送上来,壶嘴冒着白腾腾的热气,那郎君掀开壶盖,那热腾腾的热气便冲他的脸去了。而随着热气的扑面而来,一股馥郁的茶香便四处溢开来,邻座的百姓都闻到了。
“这茶——”那郎君一怔,旋即脸上也扬起了笑容,“好香啊!”
他将壶盖放回去,又倒了两碗出来。本来受到香气影响的邻座也好奇地把目光挪向了他们那边,只见一注清澈红亮的茶汤从壶嘴出,注到了碗里,还有一根茶梗与碎掉舒展开来的茶叶。
“还真是红茶!”那郎君笑着呼道。
“嗯?”妇人看着他,“莫非又是二郎见过的?”
李员外一直留意着这边的情况,因为他有信心,这对客人只是开始,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人接受红茶,并愿意为之花钱的!
听见妇人的话,李员外心里一提,寻思难不成这不是新茶?别的地方已经有了?
很快,那郎君便答道:“没有,这是我今生第一次见。”
妇人没有追问,夫妻二人等茶汤稍微没那么热了,才抿了一口。这有了第一口,自然就有第二口,等碗快要见底了,妇人才诧异道:“这茶汤滋味还真的不错,回甘明显不说,喝完后,好像一身的疲惫都没了。”
有人在边上议论,兴许是见不得别人夸这茶,便冷嘲热讽地问李员外:“这莫不是你们茶馆请来的托儿?”
李员外顿时不悦道:“这位官人未免太小看李某了,李某做买卖,何须找托儿?”
李员外的人品,常客都是知道的,便附和他。
本以为那人只是嘴上逞能,没想到他不依不挠地道:“这可难说,都说李员外因为更乐意找周家买茶,而得罪了不少茶商,以至于别的名茶越来越少,周家的茶叶却越来越多。或许这是你们与周家联合搞的呢!五十文一壶茶,谁愿意买?!”
李员外看出来了,这是故意来挑事的。红茶开卖的第一天便遇到挑事的,可想而知,这并不是意外,而是有人专门安排来砸场子,也想摸黑红茶之名的。
他冷笑:“你污蔑李某人可以,但是扯上无辜的客人与周家,你意欲何为?”
质问完,他赶紧向那对夫妻道歉。
那郎君摆了摆手,道:“看来掌柜是开罪了人了,我们初来乍到,不知道你们的恩怨,也无意介入。至于被污蔑为托儿,对我并无影响,若掌柜需要我们作证,我们倒是能开诚布公地说,我们来此之前,可不知道有红茶。”
妇人却问:“周家,是不是卖楮亭古良茶的周家?”
李员外一愣,道:“正是,二位也知道古良茶?”
那挑事的人像是抓到了什么把柄,叫嚣道:“露出马脚了吧!若不是托儿,初来乍到的临川人又怎知道古良茶呢?!”
有人一听,觉得好像确实是这么一回事,纷纷露出了怀疑的目光。
李员外正要辩解,那妇人微笑道:“我们夫妻二人虽是初来乍到,但是临川却也是有古良茶卖的。而且我们夫妻二人来信州除了办些公事,也想带些古良茶回去孝敬老人。这如何能作为我们是托儿的证据?你们空口白牙地污蔑人,我夫君大度不与你们计较,可不代表我也会纵容你们继续放肆!”
虽是微笑,可也不怒自威,无形中给人一种威压。
李员外因她的态度和气度,越发觉得他们的身份不简单,而有了他们的作证,他的底气也充足多了。
“我不管你们是谁派来挑事的,回去告诉你们背后的人,好茶就是好茶,任你们如何污蔑泼脏水,都无法否认茶的好!出去!”
那人要撒泼耍赖,那静坐的郎君只冷眼看着,而后让随从给邻座也倒了几碗茶,道:“这是我请大家的,若是大家喝了也觉得不好,那我便认了我是托!”
有免费的茶,谁不要?
那挑事的人则想,他也要讨一碗来喝,届时便说这茶不好,他们无论如何都得承认自己是托!
李员外不给他喝,那郎君道:“无妨,让他喝!”
众人都领了茶,迫不及待地喝了下去,入口之时微微苦涩,可是很快的便有甘鲜的茶味代替了苦涩味,茶香更是许久都不散。
喝了第一口,他们便想喝第二口。然而挑事的人捂着良心大声嚷嚷道:“这茶好苦,这不是红茶,是苦茶吧!”
“你胡说,这茶明明便不错!”有人反驳。
那人显然背后有人,他瞪着说好话的人:“谁说这是好茶的?你让我记住你的样貌!”
他这算是明着威胁了,记住说好话的人的样貌,到时候他才好报复不是?而他一副地痞流氓的模样,寻常百姓躲着都还来不及,又怎敢去招惹?
于是众人便沉默了。
那人得意地看着心里凉了半截的李员外,道:“如何,该承认你们请了托吧!”
李员外是有些着急,也有些生气那郎君自作主张的,如今他骑虎难下,真要承认?
不过那郎君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反而气定神闲地道:“既然如此,那我承认,我是被请来的托儿。”
李员外猛地看着他,心想他怕不是遭遇了仙人跳吧?!
那挑事的人也有些意外他真的言出必行,愣了一下,便越发得意。然而还未得意太久,便有胥吏推开了茶馆门口围观的百姓,大声喝道:“都让开!”
胥吏虽不是官,可却也是百姓招惹不得的,这会儿看见他们,也纷纷退开了来。
李员外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忙道:“各位官人来的正是时候!”
胥吏中走出一人,李员外认得对方是州府衙门参军底下的人,比普通的胥吏地位还要高上一些。
那胥吏对李员外道:“李员外,有事不妨待会儿再说,我有要事在身。”
李员外与围观的百姓都有些懵,难道不是有人报官了,胥吏才过来的吗?看情况,这些胥吏过来是为了别的事?
在他们好奇不已的时候,却见原本在信州城都是趾高气扬模样的胥吏,径直走到那对中年夫妻的面前,低下了他们的头,俯首帖耳道:“张承议郎、大娘子,小的来迟了,还请恕罪!”
“这有何好怪罪的呢?我们前来本就不欲大张旗鼓,也未刻意知会衙门,在这种情况下,你们还能来的这么及时,已经很好了。”那郎君道。
众胥吏松了一口气,又敏锐地察觉刚才的喧闹似乎与眼前的张承议郎有关,便环顾四周,问道:“承议郎可是遇到了麻烦?”
“承议郎”是什么,稍微有点见地的百姓都知道,这跟他们平常称呼旁人“某某郎”不一样,那人也不是叫“承议”,而“承议郎”是朝廷的散官官阶,按品级来分便是从七品。
虽然不知道他的身上是否还有别的官职,可是光是这散官的官阶,便表示,他的身份地位都是与寻常百姓划出一条巨大的界线来的。
张承议郎轻描淡写道:“没什么,只是我与内人刚来到信州城,又累又渴,便寻了这处茶馆吃茶,怎奈有人给我安了一份活儿,说我是这茶馆请来的托。我觉得有趣,既然对方硬要我承认我是托了,那么我今日便当一回托了,好好地推荐这红茶一番。”
虽然他说话时很是风轻云淡,但是每说一句话,都令那挑事的人胆颤一番。
李员外更是好会儿才从懵懂状态中回过神来,他虽然不知道这张承议郎是谁,但是连州府衙门的人都对其礼遇有加,他完全可以借此机会结交对方。有对方的撑腰,还担心揪不出背后挑事之人吗?!
他忙不迭地上前,道:“是我处事不够果决,连累了张承议郎了。”
胥吏听他说了事情的起因经过,便让人将那挑事之人抓了起来,再宣告众人道:“这位是抚州来的张清安张承议郎,他的大名,谁没听过?!他又怎会自降身份来当托!”
百姓顿时激动了起来,这便是种出清安稻,又在培植红山芋、土豆方面做出了杰出贡献,还将花生等引入江南东西两道耕种,便传播开来的张鹤张清安?!那可是江南东西两道的大名人啊!
如今家家户户都吃过花生榨的花生油,而花生油的出现,使得原本昂贵的油降了价,使得底层百姓都能吃上油。仅凭这一点,张鹤在城里的百姓心目中便是值得敬仰的存在。
确实,以张鹤这样有名望之人,又怎会被小小茶馆与茶商收买来当托!
挑事之人自知大事不妙,便赶紧求饶。
张鹤温和地笑道:“本来我确实不是当托来的,可喝了这茶,我今日便心甘情愿地当一回托!这红茶确实新奇得很,而且味道不错,不知那周家在何处?等我办完了正事,倒想去买一些,带回临川。”
“何必让承议郎亲自跑一趟?小的让人去周家知会一声,让周家送来便是。”胥吏道。
张鹤并没有拒绝,而是看着时候差不多了,便与其娘子一起离开了茶馆。那挑事之人也被带回了衙门盘问,李员外只觉得一股浊气吐了出来,浑身心都舒坦了。
而张鹤刚才亲自为楮亭红茶背书,这红茶之名便迅速传播了开来,不少围观的百姓都涌入茶馆,叫一壶红茶。
当然,李员外可没忘记他定下的规则,一天只卖十壶,刚才张鹤要了一壶,那么还只剩下九壶。
众人嚷嚷着李员外太小气了,有的人则听说别的茶馆也有楮亭红,则跑去了别的茶馆,而更多的人则是三三两两凑成一桌,然后要了一壶,钱则分开担负。
既然坐到了一起喝茶,他们便也闲聊开来,十分好奇张鹤来这儿是为了什么事。有人猜测是因为官府张鹤作为名士,常常受到临近州府官员的邀请前往为他们的农事进行指点,如今到信州来,想必也是为了此事。
不管张鹤到信州来是为了何事,今日发生的事情很快便传遍了信州城。
除了李员外外,周家也是被牵扯在内的当事人,所以李员外处理了茶馆里的事情后,便赶紧前往周家,跟周纾说了这事,让她也借此机会,推广楮亭红茶。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驴哥儿、纪娘做客《养殖大户》栏目!
纪娘:二郎说今生没喝过红茶是怎么回事?
驴哥儿(装傻):……红茶味道不错。
旺旺:那当然了,我娘子创制的!
舒舒:谢谢夸奖,好喝就多买点,帮我到处打打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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