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贾老倌断然道:“曹大财主,你家中这么有钱,怎的还这么抠?我这匹乌云盖雪乃是名种,你既然喜欢,那就痛痛快快地五千两银子买下,什么三千五百两银子,我绝对不会卖的。”
这位曹仁富眼睛一看到乌云盖雪,似乎就挪不开去,他说道:“我哪里是什么财主了,不过是做些布匹生意,辛辛苦苦才赚了一点家当,能省点是点,贾老倌,反正这匹马一时也卖不出去,这样吧,我出三千六百两银子,不能再多了。”
贾老倌还是摇头:“不卖。”
曹仁富恨恨地说道:“不卖你就自己留着吧,嘿,我看谁舍得花这么多银子来买一匹不能拉车不能耕地的马儿。”
贾老倌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说道:“你想要拉车的马儿,转弯去马市上,那里多的是能拉车的马,你又来我这里做什么?曹大财主,你现在不舍得花钱,等我将马卖了,你再后悔也就来不及了。”
曹仁富一副不信有人会买的样子,等到他看到伏缨,仿佛刚刚发觉这里除了他和贾老倌外还有一个人似的,他问道:“阁下是谁?”
伏缨笑道:“不是谁,过来串门的。”
曹仁富有些不相信,但也没有多问,他见贾老倌的口气这么硬,向转身离去,又有些舍不得,他来到马前,似乎颇为踟躇,过了一会,他做出拉架势要走的样子,同时口中说道:“三千八百两!贾老倌,差不多就得了……”
贾老倌还是摇头:“这可不是差不多啊,差得多了。”
曹仁富一咬牙:“四千两!贾老倌,你再不卖,我可就要走了。”
贾老倌道:“那您走好,我这还有事,就不送了。”
曹仁富终于受不住激,气呼呼地走了。
贾老倌对伏缨说道:“此人就是旁边的曹记布行的东家,靠倒卖绫罗绸缎发了大财,偏偏这么小气,不肯出上价钱,一点一点地抬价,不免太过小家子气。”
伏缨道:“四千两银子也不少了,你为何不卖给他?”
贾老倌道:“兄台,我跟你明说了吧,这匹乌云盖雪的名马,我最少最少也要卖到四千五百两银子以上,否则我绝不肯割爱,兄台若是能给得上价钱,我就卖给你,让他后悔去,若是不能出到,那就请便了。”
到了此刻,伏缨也看不出此事的圈套在哪里,马的确是好马,值不得四五千两银子,也值得三千两,他就算多花一千多两银子做个冤大头,也不会觉得如何吃亏,因为他实在是喜欢这匹马,他沉吟了一会,对贾老倌道:“既然如此……”
贾老倌听到这里,心头提了起来。
伏缨接着说道:“……那就打扰了,我最多也只能出到四千两银子。”
贾老倌顿感失望,不过他还是说道:“那就有缘无分了,看来,这匹马还是没有找到它真正的主人了。”
伏缨出到四千两,就是想看看他是否安排的曹仁富这个拖,如果他说四千两就四千两卖给自己,那显然就有问题了,如今贾老倌这么说,倒让伏缨觉得曹仁富未必是拖。
话说到这里,伏缨道:“唉,马是好马,只可惜价钱太高了,告辞。”
伏缨说完一边向外走,一边看看贾老倌是否会喊住自己。
可是等伏缨走到了外面的街上,贾老倌都没有一点挽留的意思,倒是伏缨却心有不甘,他心中对马的喜爱几乎让他返回去,痛快地说道,四千五百两银子就四千五百两,我出了。
但终究没有这么做。
那可真是匹漂亮的好马啊,伏缨心中这么想着,而且自己给出的价钱和贾老倌索要的价钱只差五百两银子了。
犹豫再三,伏缨心道,大不了多去偷一点而已,他终于折了回来,来到贾老倌的家门口,对贾老倌说道:“我最多出四千二百两银子,如何?”
贾老倌对他的回来似乎并不惊讶,不过他听到伏缨给出的价钱,还是犹豫了好一会,最红他说道:“好吧,四千两百里就四千两百里,唉,我一定是被鬼迷了心窍,才会卖这么便宜。”
伏缨痛痛快快地掏出四千两百两的银票,贾老倌将马牵给了他,还附送一条精美的马鞭,伏缨接过马鞭,美滋滋地牵着马走出了院子。
这是伏缨自懂事以来,为自己所花的最大一笔钱财。
黄铜打就的马鞍也算很不错的了,只不过伏缨不会骑马,又不愿当着贾老倌的面表现出来,因此他离去时乃是牵着马走的,他牵着马一直出了城,来到郊外,看了看四下无人,伏缨这才踩着脚蹬子上了马鞍,他似模似样地驱赶着马,本以为骑马是件很容易的事,没想到这匹马脾气倔得很,伏缨模仿别人骑马时的姿态,口中吆喝连声,却感觉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伏缨口中呼喝:“驾!驾!驾!”可是这马儿纹丝不动,对他的呼喝毫无反应。
折腾了半天,这马还是牵着走,骑着不走,伏缨原本就在怀疑这么买卖有什么猫腻在里面,如今的他不免怀疑这马根本未经驯服,但看着这么英俊的马,似乎也不像未经驯化的样子。
已经有些不耐烦的伏缨终于忍受不了自己花了这么大的价钱,买了匹不能骑的马,他一怒之下,再次翻身上马,这一次他不再像刚才这么温柔以待,在好生跟马儿沟通无果后,伏缨抓紧了马缰,然后一马鞭抽打在马股上。
马儿吃痛,前蹄猛地人立而起,接着像刚从弓中射出的箭一般向前蹿去。
若非伏缨提早料到这一点,人定然会被甩下马来。
饶是如此,在这挨了一鞭痛揍后,如癫如狂地向前疾奔,伏缨不知道这马是因为挨了自己这一鞭才变得如此,还是根本就是一匹疯马,他心中暗叫倒霉,明明可以只用几十两银子就能先买一匹普通的马骑着的,自己偏偏以貌取马,唉,这马真是徒有其表,就像自己第一次偷到的曹元青的那把剑一样。
不过,也不能排除自己根本不会骑马,说不定马是好马,只是自己不懂驾驭罢了。伏缨此时也想不了这么多,他紧紧抓住马缰,以防从马背上颠簸下来,偿若自己摔下了马,这马绝尘而去,自己的那四千多两银子可就打了水漂了。
好在这里是在郊外,若是在城中通衢大街上,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少祸事来。
马儿桀骜不驯,忽快忽慢地疾奔,就是想将伏缨从背上颠下来,可是伏缨发了狠劲,死死拉住缰绳,稳稳坐在马背上,就是和它比拼耐性,看看是马儿先将他甩下马背,还是马儿耗不过伏缨,首先耗尽力气,败下阵来。
此刻偿若有人看到这骑马的态势,定然认为这马疯了,这人也是不要命了,但城外的荒郊,此刻一个路人也无。
一人一马就这么由近到远地绝尘而去,但即使马儿出于癫狂状态,疾奔时的速度也远远达不到日行千里的水准,伏缨一边和马儿对抗,一边隐隐感到自己终究还是上了贾老倌的当,而且此人的真实姓名是否叫贾老倌,自己也不能确定。
如今想来,此人说自己姓贾,而贾又通假,这个名字多半是假的。
尽管如此,这马形象非凡,单这外形,也价值不少银子,自己就算吃亏上当,也不至于四千多两银子血本无归。这么想着,伏缨心中稍微平衡了些,他现在也能想到,此刻再回去,贾老倌卖给自己马儿的那座宅子,定然已经人去屋空。
而贾老倌多半又是每日都在马市上等候有钱又不识货的冤大头,今日终于靠着冤大头发了一笔横财,而这个冤大头,伏缨也不必客气,所指自然就是区区自己了。
前后来回跑了近一个时辰,这马就累得跑不快了,这根贾老倌所说的日行千里,更是相差千里万里了。
时值盛夏,伏缨和马较劲,折腾得一身是汗,眼看这马脚步越来越慢,他知道这马即使再倔强,也终于耗不过自己的体力,很快就要对自己低下高贵的姿态,此刻天空飘来一片乌云,眼看着就要下一场雨。
一阵凉风伴随着阴云而来,伏缨顿感一阵凉爽,这马儿似乎也跑得一身燥热,感受到这一阵风,终于不再反抗马上之人,因此停了下来。
伏缨拍了拍马脖子,口中笑道:“到底是我赢了,不过马上就要下雨了,咱们要找个地方避避雨才是。”
可是附近并无可以躲雨之地,伏缨想要返回城中,但马儿跑了一个多时辰,而且疯跑得时候并没有沿路而行,而是在荒郊野地的乱闯,此刻就算想回城,一时也找不到回城的路,而那雨已经撒下。
伏缨双腿一夹,一提马缰,这马儿竟然变得温顺起来,随着他的控制前行,雨逐渐大了起来,伏缨也不管了,纵马向前走,看看能不能遇到什么人家躲雨。
到了田间岔路口时,伏缨一提左边的马缰,马儿就向左转,一提右边的马缰,马儿就向右转,伏缨渐渐摸索出了骑马的技巧,心中高兴,纵马疾驰起来。
再转过一片小树林后,他看到远处四五里地外有一片屋宇,看来是一个村庄,伏缨骑着马向村庄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