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暖的阳光穿透轩窗,在哑黑的桌案上投下了几道窗棱的斜影。
青致渐转清醒。
他的下意识做了一个握笔的动作,手指动了一动,触到了什么东西,触感丝滑而温软,像是织物,而不是粗粝的山岩。
这让他感到奇怪。
睁开眼睛,一帘素净云帐出现在眼前,他猛地坐了起来,这时发现,身上的血污都已被清理干净。
——是谁把他送了回来?
视线左转。
床头的小方桌上,作记录用的草稿整整齐齐叠放在一起,上面压着一支墨笔。旁边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药草,缤纷的光华流溢;另有一枚色泽幽紫的晶核,此时犹然逸散着强大的气息。
桌子一角,某条咸蛇瘫成一根竖线,懒懒地睡着,纯黑的鳞片被药草的华光映照出玄秘的色泽。
青致微怔一下,先前的疑惑登时有了答案,唇角不自觉间泛出笑意。
『蛇总好好。』
『嘤,感动!』
『爱了爱了。』
幽隐:“……”
一大早的被表白醒了。
小眼镜蛇扁起颈子,直起上身,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青致伸手戳戳。
『阔爱!』
小眼镜蛇亮毒牙。
——他才不可爱!
它甩过尾尖,指了指药草和兽核,示意他用,随后懒洋洋地卷了起来,又瘫着了。
青致拿过兽核。
这枚兽核很新鲜,带着浓郁的鲜血味道,看起来刚刚剥离不久,也不知是从什么强大的凶兽体内取出来的。
青致稍微一想便即明白,这怕不是昨晚他的血气引来了什么掠食者,被幽隐发觉,顺手就给杀了。
“蛇总流批!”
他激动地把某条蛇抱起来吸了一口。
幽隐:“????”
感觉到双唇的棱线压上背鳞,他一瞬间全身僵直,颈子也不觉间变扁。
沙雕选手真可怕,居然对他这么一条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蛇蛇都能产生危险的想法!
这时他看到青致的识海中飘过一小段吸猫的景象。
『人家吸猫都是这么吸的。』
『也不知道蛇能不能吸。』
『不管了,吸了。』
“…………!?”
幽隐气到咬他。
居然不是……不对,居然把他和那种战五渣生物放在同等的位置上!
敲里吗,听到了吗,敲里吗!
他愤怒地从青致手里滑下来。
青致戳戳。
幽隐不理他了。
青致只好转去查看药草。
『呀,每种药草都至少有两棵!』
『我可以用一棵,收集一棵。』
『有钱人……不,收集癖的快乐!』
『上一次好像也是,呜呜呜蛇总怎么这么好,哭了。』
他感激地看向幽隐。
小眼镜蛇扁扁的颈子卷进身体里,一尾巴把药草们给他抽了过去。
……有病就赶紧吃药!
但青致却把博物志给掏了出来。
吃药是不可能吃药的,就算他只剩下一口气,也要先把日常收集任务给做了!
幽隐看了看那一大堆灵草:“……”
突然后悔给他采回来这么多。
……某些沙雕选手就不能惯着!
青致完成材料收集任务,选了一株灵药服下,运功炼化。
幽隐从共享的视景中看到他体内伤势不断修复,也就放心地继续睡了。
青致催动伤势尽愈,随后离开卧室,把草稿纸拿到了工作台前,从空间里取出了一个用以记录修行心得的书册,对昨天所记下的要点进行归纳梳理。
这时,部落人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要不,先不留了吧?”
“等先祖大人回来,肯定已经冷透了。”
“唉,先祖大人怎么还不回来。”
青致提笔的手微一停顿。
……原来他们不知道他回来,而且听起来像是给他留了些什么吃的。
青致犹豫,是告知他们一下自己已经回来了,还是先把修炼心得梳理完再说。
接着云炽的声音响了起来:“那就不留了。这些狂猛龙肉放了两天,味道已经不太好了,我们出去打猎,给先祖大人带回一些新鲜的。没准我们打猎回来,先祖大人也回来了。”
“嗯,嗯!”忽林大声赞同,“昨天的狂猛龙肉,先祖大人悄悄地收起来了,一口都没有吃。”
“我也要去!”阿凛声音,“我现在是战士了。”
云炽爽朗地笑了起来:“那肯定的。”
青致散开了感知。
从那枚兽核来看,昨天的血气显然引来了强大的掠食者,这让他有些担心,因为可能还有危险的生灵在附近徘徊。
但感知视景却让他略感意外。
周边一带空空如也,仿佛已成了一片生命禁区。只有西边较远的地方,还有一些恐龙在活动着。
青致看了看那枚散发着幽紫微光的兽核。
大概是小蛇和巨兽打的那一架,把那些生灵都给吓跑了。
恐龙们却还敢在“禁区”活动,对危险不是很敏感的样子……
青致心下对它们的来历大致有了一些猜测。
他站起来,推开窗。
敏锐地发觉这边有动静,三个商议着前去狩猎的战士惊喜地转过头来。
“先祖大人!”
“您什么时候回来了?”
“昨晚。”青致简短地回答,又说明道,“我早已辟谷,也就是不须进食,单凭吸收能量,便足以补充身体的必需,吃东西只是可有可无的兴趣使然,你们不用太过在意。”
“啊?”云炽听得不是很懂,仔细琢磨了一下方才明白,“哦!”
“那些狂猛龙肉确实已经不新鲜了,”青致道,“如果要狩猎的话,往西边去。”
“好!”
云炽兴奋地答道。
忽林与阿凛也是一脸跃跃欲试,青致向他们赠以鼓励的微笑。
经过他的指导,三个人对能量的运用,相比先前的蒙昧状态,已有了质的提升,眼下正该找个机会,前去验证修炼成果。
……
黑虎部。
采集队被几个战士的带领着,离开了部落领地,在一片葱郁的林子里分散开来,搜罗叶子、果实、菌类,以及虫子等一切能够吃的东西。
住在集体窝棚的孩子们,在来的路上便不断交换着眼神,时刻留意着大家的动向。这会儿看时机合适,最大的孩子大石作了个手势,几个孩子们点了点头,装作搜寻食物的样子,不动声色地远离了大部队。
片刻后,孩子们在一块巨岩后方汇合,一张张小脸上都露出紧张,兴奋,又如释重负的神色。
住集体窝棚的,都是部落里的底层,而无父无母,年小体弱的孩子,便是底层的底层了。
部落人对他们并不是很关心,但倘若乱跑被发觉,肯定是要挨打的。毕竟,这些孩子年纪虽小,但已足够使唤着干活。
“他们没发现!”
“走吧走吧。”
“去找云炽哥咯!”
孩子们迫不及待。
“不能往那边走!”大石一把将一个已经跑出去的孩子拉了回来,“木钩站的地方高,扫一眼就能看见,你们跟我往这边,咱们悄悄地先绕个圈……”
随队的战士要站在高处警戒,以保证队伍的安全。
抬头看了看木钩的位置,孩子们轻手轻脚,屏住了呼吸跟他绕圈。
离得越来越远了,孩子们渐感放松,辗转绕回了正确的方向,哪想前方的树丛呼啦一响,一个叫枯河的年轻战士突然闪了出来。
孩子们险些吓得喊出声,但紧跟着看到枯河的噤声手势,硬生生又把喊叫压回了肚子。
大石下意识地把孩子们挡在身后,神情戒备且又疑惑,低低喊了一声:“枯河哥?”
枯河询问:“你们是不是打算去沧元部找云炽?”
大石扁了扁嘴,没有承认。
“一群小傻子,”枯河笑了,“还绕个圈,我早就看到你们了。”
他抬手向东指了一指,“昨天山塌,沧元部挪地方了,记得那边有条河么?他们在那儿呢。”
迎着孩子们惊疑不定的目光,枯河向招了招手,“走吧,我带你们走。”
然后他又叫了一声:“草织!”
树叶微响。
一个肚子鼓起,已有了身孕的年轻女子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大河?”
枯河挽住了她的手,悄声:“走了。”
“草织姐。”孩子们打招呼,他们这才相信,枯河是要和他们一起走的。
有了枯河带路,一切都变得容易了很多。
当距离已足够远,不用再顾忌什么了,枯河说道:“我本来便是想跟云炽走的,只是他们白手起家,刚开始的日子肯定苦得很,草织她还大着肚子,云炽也跟我说再等等,现在好了。”
“我们也是!”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道,“我们本来都跟着云炽哥走了……”“他非让我们回来!”“说没有镇灵,不安全。”“现在应该不会再赶我们了。”
“云炽是为你们好。”草织说。
孩子们点头:“我们知道!”
说着又憧憬起来,“也不知道沧元部现在怎么样了。”
“嘿,现在的沧元部啊,”枯河比划,“村子都有了,还是我们昨天现给建的!”
他说起昨日在沧元部的见闻,孩子们一个个都听出了神:“那位先祖大人好厉害!”“居然连惩戒之杖都打不到他……”
枯河突然住口了。
“然后呢枯河哥?”大石迫切地问起来,“你们被风吹到了天上,然后呢?”
“嘘,”枯河作噤声手势,“好像有情况。”
孩子们吃了一惊,纷纷住口,草织拉着他的手紧了一紧。
枯河神情凝重,四下里看了一圈,目光落在一处,脸色突然大变,“快跑!钩齿龙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