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直的目光早便定在木宁等一行人身上了,听到了穗儿的问话,他的眼睛在这一瞬变得更加幽深,原本暗棕色的瞳色竟是变得浓黑如墨。
木宁似有所感,转过头往他这边看了一眼。阿直立刻装作略有些惊慌的模样撇过了目光,同时瞳色也再次变回了原先的模样。
木宁倒是没有理会他,毕竟这会儿所有人的目光,或恐惧,或好奇,或敬仰,基本上都定在他们身上,不多他一个,更何况,他站得那么靠后,显然不是金鸮部的什么重要人物。
看自己并未引起注意,阿直松了口气,向穗儿回以精神讯息:“别动手。这个人身上带得有东西。”
“什么东西?”
穗儿悄悄询问。
阿直传讯:“看那个领队,腰间挂的那个球……”
穗儿微微踮起了脚,看向木宁腰间。
他腰带上挂着一个淡紫颜色、约莫鸡蛋大小的球,球体材质莹润,表面绘有繁复的符文,无法看到内里,以神念感知,能够感知得到只有浓郁而神秘的雾气。
“这个球是个特殊的空间容器,我从中隐隐感知到强大的气息,”阿直说道,“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先等等看吧,要不要和他们动手,回头再说。”
“行。”
穗儿点了点头,“我想办法找个机会。”
两人这几句讨论的功夫,那边鸮安已经迎着木宁往部落领地里面走了。
后续出来的部落人,包括奴隶在内,都黑压压地拥在旁边跟着。
鸮安见状摆了摆手,不耐烦地斥道:“都给这儿跟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干活,做些饭食,木宁大人他们可是走了老远的路呢!”
人们连忙散去干活了,肉干、果干,以及各种冰冻的鲜食,都被从部落仓库里拿了出来。
“这些是你们存起来过冬的粮食吧?”木宁一看连忙说道,“快收回去,拿来招待我们,你们吃什么。”
他如何不知道,冬天的食物都是省着吃的,若是今天拿这些食物大摆宴席,回头金鸮部少不了要过一段时间紧巴巴的日子。
“这有什么,”鸮安说道,“各位远道而来这么辛苦,我们自是得好好款待。”
大巫祝与其它的战士也纷纷点头,比起日子过得紧上一些,他们更怕的是把沧元城的使者给轻慢了。
“用不着用不着,我们来的路上已经准备了,”木宁说道,“而且相比这些,我们喜欢吃新鲜的。”
鸮安还要再坚持,木宁已是掏出空间纽,把来时路上打到的猎物给取出来了。
这些猎物中有一头凶兽,其它是普通的野兽,体型虽说都不算大,但也足以喂饱整个部落。
“豁!”
鸮安不由得大吃一惊,其它的部落人也纷纷张大了嘴巴,不少人更是发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叫,“这么多!”
“不算多。”木宁摇头,在沧元时候,他和战士出去捕猎,打回的猎物才叫多,相比先祖大人制作的储物戒指,新人类用的空间纽,即使是大的那种,存储容量也还是太小了。
拿出了猎物,他又掏出许多种子根茎,现场催熟了许多的食用植物。他是沧元城修为最高,也是最早学会催熟方法的木属性修炼者,只是一转眼的功夫,碧油油的各种食用植物便在身前积成小山了。
人们发出山海般的欢呼,不少人甚至抬起手来抹着眼睛,食物,冬天最重要的便是食物,他们原本以为,拿过冬的食物招待使者们,自己怕是难免要挨饿了,谁能想得到,沧元城的使者们反而会给他们这么多的食物?
“这、这怎么好意思,”鸮安结结巴巴,“明明是你们来我们这里做客,吃的东西却还要你们掏……”
他嘴上推让着,实际上却已向人们使了眼色,让他们收下这些猎物,开膛破肚,开始处理。
部落镇灵金鸮也闻嗅到了血食的气息,从自己栖憩的洞窟里飞了出来,金翼一展,凌空掠下,抓起唯一的那头凶兽就走,鸮安一看吓了一跳,连忙追了过去:“金鸮大人!”
他传出精神讯息,向金鸮说了缘由,金鸮回头向木宁这边看了一眼,眼底略有些阴戾,翅膀扑动了两下,一道锋利的金光斩下,将凶兽一分为二,给人们留下了一小半。
“木宁大人,这个真的抱歉……”
“没什么,镇灵嘛,都是这样的。”
在一片欢腾声中,鸮安和长老们把沧元部的使者们迎到了部落议事的大洞窟里,年轻漂亮的青年奴隶们走来,捧上了金鸮部酿制的果酒。
木宁把这些青年奴隶们给打量了一会儿,询问:“她们是……”
“这是我们部落的奴隶。”鸮安说道,“各位大人若是喜欢,不妨挑几个过来陪侍。”
他说着招了招手,让最好看的几个男女奴隶来到了使者们身前,供他们挑选。
木宁的眉头猛地一拧。
他身侧,蓟枝呼地一声站了起来,蓟叶身上能量气息浮动,紧紧地握起了拳头。
看到这对少年少女,大有想要动手的架势,木宁摇了摇头,手指下摆,示意两人重新坐好。
“木、木宁大人?”
鸮安不由得吓了一跳。
“你们这样是不好的,”木宁说,“把其它人当作奴仆。”
“咳,这个嘛,先前的神使大人也有这么说,”鸮安一脸无所谓地说道,“不过这些人都是打仗时候的俘虏,或者是投奔我们,求我们庇护的野人,总不能待他们跟待我们自己人一样吧?所以就让他们给我们干活。”
“我们沧元城就没有奴仆!”蓟枝激动地说道,“虽然先祖大人也抓到了很多的俘虏,但并没有强制让他们给我们干活,他们之所以干活,只是为了换吃的!”
“我们这也是干活换吃的啊?”鸮安疑惑地说,不知道这个少年为什么要如此激动,抬手向这群男女奴隶指了一指,“总不能白养着他们对吧?要干活,才能有吃的。”
“先祖大人不会逼迫他们去陪侍别人……”蓟叶小嘴一撇,也要争辩,但她说到一半就闭嘴了。
因为金鸮部的这些奴隶站在他们身前,满脸都是崇敬与希冀之色,看上去都是一副很想被选中的模样,完全和被逼迫不沾边,蓟叶懵逼了一会儿,心里明明知道沧元城和金鸮部是不一样的,但语言表达能力的欠缺,让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算了算了,你们回去吧。”她摇头说道,“我们不需要人陪的。”
奴隶们躬身行礼,向后退下了,脸上都写满了失落。
“虽然都是为了吃饭才干活,但在我们沧元城,所有人都是自由的,大家想做什么工作,就做什么工作,不用伺候谁,也不用看谁脸色。”木宁说,“如果换到的吃的够了,不想干活,也可以歇着,想歇几天歇几天,怎么歇都是可以的。”
“大部落啊,”鸮安点了点头,连声赞叹,“我们这小地方,真的是跟你们没法比。”
“实不相瞒,”木宁说道,“我们来你们这边走一遭,为的就是带想要加入沧元城的人一起走。”
他转向退下的奴隶们,和颜悦色又补充了一句:“和我们走,就也是大部落的人了,你们就不再是奴隶了。”
“加入沧元城?!”
鸮安愣了一下,脸上原本热络的神情登时僵了一僵。
而退到了远处的奴隶们,并没敢静态,但黯淡的目光都已是隐隐多出了几分亮色。
“当然,你们原意带着全部落一齐加入我们是最好的,我们那边有很多这样的部落,”木宁接着说道,“先祖大人会在城里专门为你们划出一片区域用来居住,而且,在座的各位大人,到时候仍旧可以管理你们的部落,而且还能领到不少的津贴;若是能力足够,管理城市也是可以的,像睡獬部的獬狰,原本是一个小部落的首领,现在,已经升任成管理城市的城务长老了,我们的城市,可是非常大的……”
他向鸮安等高层描述加入沧元城的好处,但鸮安的神情却显得有些怪怪的。
在自己的部落,自己就是最大的,想做什么做什么;而倘若去了沧元城,就算混上城务长老,也只是个长老,还要被所谓“先祖大人”给管着,怎么想怎么不自在。
“当然,好处不止这些。”木宁传出精神讯息,让小队里的所有人都释放气息,展示了几个术法。
感知着这些修炼者身上迫人的威压,再看着他们手中浮起的火焰、虚刃、光弧,大石窟里的所有人无不惊愕,一个天阶战士更是失声喊了出来,“你们哪来的这么多的神力?”
他已看出了,这个小队中,哪怕是最弱的人,神力都比他们的最强者要厉害得多。
“这不是神力,而是术法,不是天生的,而是可以学到的,”木宁说道,“你们都知道,我们先祖大人是一位大强者,庇护你们的寒鸦便是他派来的。这些术法,是他教给我们的,如果你们加入我们的话,你们也可以学,我甚至现在就可以教。”
“可以学?!”
好几个战士的眼睛齐齐瞪大了,就连神情阴鸷的大巫祝,脸上也情难自禁地现出艳羡之色。
鸮安嘴唇颤动,心念显然也开始动摇了。
穗儿坐在他身旁服侍着他,她微微低头,自然垂下的长发挡住了眉眼间的兴奋之意。
“他们在展示技法,”她悄悄传出精神讯息,“说只要跟他们走,加入沧元,就可以学,还真是不设防呢。”
“很好。”阿直的声音很快便从远处传来,抵制不住激动音调。
“那个,木宁大人,这件事,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决定下来的,”鸮安说道,“请让我们考虑考虑。”
“是啊,是得好好考虑,”木宁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而且也要和大家好好讨论一番。”
“是,是。”鸮安说。
“所以,”木宁又道,“待会儿摆开宴席,把部落里所有人都喊过来,问问大家的意见,而且我还有很多事情,要一并和大伙儿说。”
“所有人?”鸮安怔了一下,连忙说道,“木宁大人,您看这洞窟里地方小……”
“到外面吃嘛,那片空地挺大的。”
“外面天寒地冻的怎么行?”
“画上咒文就好了。”
蓟枝与蓟叶带着其它的修炼者掏出咒文笔,前去部落领地内的一片平场上,绘制起了挡风的防御咒文、取暖的火相咒文,以及硬化、祛尘等等辅助咒文。
很快,一个温暖、平整,而且洁净的广场便完工了,部落人们好奇地拥进了小广场,感知着那暖若春日的舒适温度,纷纷发出惊喜的尖叫。
蓟叶注意到人们的身上脏兮兮的,于是又在空中绘制了大大的祛尘咒文,为范围里的人们清除了身上的脏污,喜悦的尖叫声,登时变得更响亮了。
鸮安看着这副情形,嘴角不自觉地抽抽不停,现在都高兴成这样了,待会儿木宁若是把带他们去沧元城的事情一说……
人们在小广场上燃起了篝火,把切割好了的肉块架上火堆烧烤。奴隶们在地面上摆好了兽皮,给部落高层以及沧元使者就座。
鸮安请木宁落座。其它的长老、战士,以及普通的部落人,按照身份的尊卑坐在下首;奴隶们身影忙碌,处理食物,服侍高位者。
木宁见状说道:“谁吃什么东西自己去取,你们也坐下。”
奴隶们渐次也坐了下来,纷纷看向他,脸上神情惶恐中又带着无尽期待。
鸮安的嘴角再次抽了抽,果然沧元城不会平白照看着他们,好不容易壮大起来的部落,这一下,怕是要被他们给拆得稀里哗啦了。
看所有人都坐好,木宁也便开口了,首先是再次对沧元城进行介绍,不同于先前对管理者们的介绍,这次是着重介绍了普通人与奴隶加入沧元所能够得到的福利,并带着修炼者们展示了更加强大的术法。
“沧元城!沧元城!”
人们立刻就振臂欢呼起来,“鸮安大人,咱们加入沧元城吧!”
鸮安:“……”果然来了。
“当然,还有一些话,我之前没讲,但是在加入沧元城之前,必须和你们说个清楚,”木宁说道,“你们知道神使吧?我们沧元,和神使是敌对的,未来必然要和他们打仗。”
“要和神使打仗?!”
人们吃了一惊,议论纷纷,先前的迫切之情登时冷却了许多。
穗儿的眉稍挑了一挑,慢条斯理地伸手,把鸮安的陶酒碗给满上了。
“至于为什么要和神使打仗,要追溯到八百年前……”
木宁娓娓说明了历史的真相。
因为要和新人类打仗,加入沧元,必然要承担风险,是以青致发布任务时强调,要把这一点说清,不能把人稀里糊涂地哄回沧元城。
“我们没有拉你们壮丁,让你们为我们上阵打仗的意思,只是想让你们学到术法,用上网络,过上好日子,真正发展起来,毕竟都是旧人类同胞嘛。
“我们先祖大人无比强大,还有诸如寒鸦一族的强大生灵由他驱使,他根本不差你们这点战力的。
“所以,你们想跟我们走的话我们很欢迎,如果不想的话我们也不会逼迫,日后寒鸦一族也还会继续照看你们。
“毕竟,未来沧元城要与新人类开战,而且天寒地冻的,路途漫长,也很辛苦,为了安全,我们返回的时候会尽量找四族生灵庇护区走,这样还会额外绕一些路。”
他拿出了传讯石符晃了一晃,“我会在这里留上几天,你们好好想想,如果决定加入沧元城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我会把你们的名字记下来,到时候带你们走。”
“现在可以吗,木宁大人?”
一个胆大的男奴试探着询问。
木宁向他看过去,认出他正是刚刚在大石窟里服侍的青年奴隶中的一个。
看他向自己投来目光,男奴站了起来,但旋即鸮安也往这边看过来,直给他吓得双腿一哆嗦,又坐回去了。
“没事,不怕,”木宁看着他,同时想起了自己与弯乌,不由得微笑了起来,温言问道,“你叫什么?”
“凉刀。”
“很好,凉刀,到我身边来,”木宁向他招手,“以后你就是我们沧元城的人了。”
凉刀张了张嘴巴,立刻推开人群,挤来坐到了他身边,左看右看,满脸都是喜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一跃从低贱的奴隶,变成高贵的沧元人了。
其它的奴隶一见也纷纷效仿,竞相涌来,报上了姓名,阿直自然也是其中的一个。
鸮安的眉头皱了一皱,若是其它的战士也就算了,这个阿直也加入沧元城,着实让他感到肉痛。虽然他原本也不稀罕他的,但是这一波显然要走很多人,阿直作为一名天级战士,所能够弥平的战力便弥足珍贵了。
鸮安向巫祝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通过精神烙印,暗中阻止阿直。
哪想巫祝却是根本没收到他的眼色。
鸮安就坐在木宁身边,巫祝没收到眼色,他也不好直接开口说,只能郁闷地低下头,认了。
而他这一低头,登时便觉身旁少了些什么——
穗儿,竟是也挤到木宁那里去了。
“穗儿?”
鸮安下意识就喊了一声,他可不想让这个难得的小美人儿走了。
穗儿用一种蕴满了无尽讥嘲的冰冷神情看着他,甚至还伸手,亲密地扯住了木宁的衣角。
鸮安的瞳孔瞬间紧缩。
他看向木宁,木宁和其它的使者们都在忙着记名字,有的奴隶没名字,还现场帮他们起名字,总之没人理会他,于是他也就越过一个席位,伸手拍了拍巫祝的肩膀,悄声说道:“得管管了。”
哪想巫祝收到他的眼色,却是向他传出了精神讯息:“我感觉这沧元城挺不错的,咱们也跟着走吧。”
“啊?!”
“他们的术法,你不想要吗?”巫祝说道,“我看你之前,也挺感兴趣的。”
鸮安扁了扁嘴,他确实挺感兴趣,但是,木宁队伍里最差的一个修炼者都比他强,他到了沧元城,就算是学了术法,战力也排不上号……
“强者到哪里都是强者。”巫祝慢悠悠地说道,“他们那里,普通人都可以变得这么厉害,能够自发成为天阶战士的人,得了术法,绝不会比他们差的。”
鸮安猛醒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站起身来,看向部落人,大声宣布道:“我,和巫祝,都决定要追随木宁大人,前去沧元城,大伙儿呢?”
穗儿:“???”
像这种部落首领,一看就是反派的人设,再被她给刺激了这一下,不得搞点儿事儿什么的,怎么这么容易就被说服了?
这是个假的反派吧!
首领大人和巫祝大人都说要加入沧元城,其它的部落人当然是山呼应和,就连那些对战争与路途有点担忧的,被挟裹着也纷纷默认同意了。
穗儿:“………”
木宁惊喜且诧异地看向鸮安,后者这会儿从鸮安变成了鸮不安,有些忐忑地说道:“不过,我们得想办法和镇灵大人说,我们和你们走了,今后就没法再供奉它了……”
“要不,我去替你和它谈谈?”木宁询问。
鸮安立刻就想答应,然而话到口边,神使鬼差地居然变成了拒绝,“我去吧,金鸮大人他脾气不大好,你是生人,挺危险的。”
木宁点了点头,拿着石符继续忙了。
虽然所有人都决定要走,他还是继续记录大家的姓名,这是为了统计人数,万一路上有人失散,方便确认与找寻。
鸮安前去与金鸮商谈,片刻后,金鸮猛然间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尖唳。
金色的羽翼震起疾风,卷起万千飞雪,身形猛然暴涨不知多少倍,宛如一片巨大的金云,和着恐怖的威压,向木宁疾扑了过去。
尖叫声中,人们惊惶四散,穗儿也随着人潮躲开了,眼底是令人难以察觉的一抹阴寒。
“我倒要看看,他那个球里,藏着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